第 111 章 生死殿（五）
眷风岭在伴月天的东北方?, 是整个伴月海地势最高的地方。
每年春祭前后，洄天尊作为仙盟的盟主，?会到眷风岭来祈福。
沈宿白一到, 祈福台??除?洄天尊, 还有一个穿着暗朱纱裙，?罩黑衣的女子, 正是霰雪堂的堂主，霰雪尊。
“宿白来?。”
感受到灵息逼近，洄天尊回??身来。
他穿着一身菱纹袍，身量很高, 五官却稀松平常，下垂的眼尾后有几道浅纹，似乎是岁月的痕迹，但是，到?玄灵这个境界，年岁已不再重要。
沈宿白当年也有幸见??问山一面，在他看来, 修到玄灵境的天尊们有一个共同的特?, 人们第一眼看到他们, 不会注意他们的样貌，反倒折服于气度，那不是一种被震慑的感觉，而是被拂面的微风感染，继而生出由衷的敬畏，正如淤泥中见青莲, 云散后见皎月。
“是，有事?盟主禀告。”
沈宿白???个礼, 看?一旁的霰雪尊。
洄天尊知道他的意思——这事不好当着旁人提，但他道：“无妨。”
沈宿白???头：“楚家的判官来???，从古神库借走??魂丝。”
“?魂丝？”霰雪尊问道。
“是。”沈宿白道，“此前伤魂谷闹天妖，霰雪尊曾派人去查探，我记得后来回禀的人说，那妖谷中，似乎出现??十分厉害的剑气，疑心天妖是被剑杀的。”
“那只天妖纵然还是妖胎，想要斩杀它，非分神以??的修为不可，这世??哪有这么多厉害的剑修，兼之眼下溯荒碎片再度现世，所以我猜……”
“哦，我明白?。”霰雪尊不?沈宿白说完，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你在怀疑当年青荇山的人没死透？”
沈宿白道：“此刻下?论还太??武断，我只是觉得，溯荒??就出自青荇山，后来问山一死，这块凶镜也消弭无踪。我们苦苦寻找?二十年无果，如何却能在短短一年??，被徽山的一名女修屡次寻得？这名姜氏女，我跟她接触??，表面??看，她天资一般，但心性极佳，她从??习剑，拔剑艰难却从不曾放弃，所以我挑中她去找溯荒。
“如今……我在想，我当初是不是看岔?。所谓的‘与剑无缘’或许不是无缘，而是因为太有缘?，所以看??去无缘罢?。
“虽然奚家对?说那天妖胎是被栖兰卫合力围剿至死，但是残留的剑气实在让我疑心，毕竟天妖死的那日，姜遇也在伤魂谷，若是这天妖当真是被剑杀，之后栖兰卫才赶到，那这个徽山姜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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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宿白说到这里，语峰一转，“自然，我近日去古神库看??那问山之徒的尸身，一切似乎没有异样。”
霰雪尊笑道：“聆夜尊到这来，不是说楚家借走?魂丝的事么？这与问山之徒有什么联系？”
“?魂丝，归根究底是稳固身魂的神??。寻常修士的身魂何须稳固？但是，身与魂不匹配的人就不一样?，一旦身魂分离，无法复原。我记得从山南的怨气涡回来后，泊渊和寒尽，白家的?子，楚家的孟婆，?受?不同程度的魂伤，休养?一阵便复原?。这姜氏女怎么样?，没有人知道，我们知道的是什么？是她出现在伤魂谷，天妖死??有剑气残留，以及，楚家来仙盟借?魂丝。”
这三?单拎出来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联系在一起，的确引人深思。
霰雪尊道：“聆夜尊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数日前，楚家的判官和孟婆出现在景宁附近，之后，奚家少主便赶去?山阴生死殿。如果奚家和楚家真的有交易，难不成楚家的?魂丝，当真是为?眼下暂住奚家的姜氏女所借？”
沈宿白与霰雪尊二人你一眼我一语，似乎已经理清眉目，这??，静立一旁的洄天尊忽然抬目，看?眷风岭的来路方?。
少倾，来路方?出现?一个身着白衣，手持玉箫的男子，正是白家的少主白云苑。
适才沈宿白为白云苑送去栖寒柳，便到眷风岭来?，白云苑大概是打听?他的去?，特意??来道谢。
见到洄天尊与霰雪尊，白云苑颔首施礼，“盟主与堂主也在。”
仙盟是这样，盟中的重要决策由盟主和三位?老一齐商议决?，三位?老即三大世家的家主。
但是盟中的事务却是由其下四堂料理，四堂的堂主中，有三人草根出身，另一人也不属于三大世家。
因此，伴月海虽然看??去是仙盟世家不分你我，在他们心中，谁才是真正的自己人，还是画?界线的。
“盟主与二位堂主在议事？”白云苑道，“在下是不是打扰几位?？”
沈宿白没吭?，霰雪尊道：“祈福结束，闲聊几句罢?。”
她顿?顿，笑道，“适才聆夜尊说，楚家的判官从古神库借走??魂丝，好像是奚家那边要用，也不知真的假的。”
空穴来风的话，说出来没有什么凭据，就像往水里扔一块石头，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涟漪罢?。
白云苑贵为少主，如何不能闻弦音而知雅意？
他明白霰雪尊是在试探白家对此事的态度，莞尔道：“哦，有这回事，那这?魂丝究竟是楚家要借还是奚家要借？”
“说是地煞尊要用。”沈宿白道。
白云苑沉吟?片刻，?然道：“那这就不奇怪?，在下听说，从分神境迈入玄灵，的确会有一段身魂不稳的??期，地煞尊停留在分神大圆满之境已久，说不?——”他稍一顿，笑意更深?一?，“楚家将有吉事发生?。”
沈宿白与霰雪尊捕捉到言中之意，俱是愕然，这是说，世??将有第二位玄灵天尊?？
他二人一同看?洄天尊。
洄天尊微一颔首，说道：“修??六境，抛开最基础的引灵、筑基不谈，其后四境，无一不是在淬炼魂魄。淬魂顾名思义，出窍是为?使魂离窍而不散，如果魂离开躯壳三日，却不散于人??风烟，这便是出窍大成。到?分神，灵台??的神魂之力能送出一部分至体?，聚而不散，此为分神。何为玄灵，灵魄悬于躯壳之??，久而不去，??悬??归，此为玄灵。”
沈宿白讶然道：“就是说，从分神跨入玄灵，魂魄必须要强大到可以与身躯分离？”
洄天尊道：“然也。玄灵之后，何为渡劫成仙？成仙要进入仙神异界，但肉身是人??之??，只能留存人世，是故渡劫成仙前，魂魄需要有弃肉身而去之、弃肉身而恒强无比之力，因此整个玄灵境，所修无非一事，即魂身暂分而不亡不灭，?到魂能够彻底弃身而??入九天，便是渡劫成仙的??候到?。“（注）
反??来说，如果魂的淬炼不够，无法经受劫难升入九天，那么它只有下沉入轮回?。
沈宿白和霰雪尊听?这话，俱是受益匪浅，这还是他们第一回从这个角度纵观修??的六个境界。
其实洄天尊并没有说得太深入，毕竟沈宿白与霰雪尊才至分神初期，对玄灵境的体悟太深，于他二人的修??非但无益，反倒会乱其心神。
沈宿白道：“照这么看，地煞尊借走?魂丝，是为跨入玄灵境做准备？”
白云苑不置可否，他接着说道：“至于奉雪近日去?山阴，这事白家也有耳闻，二位堂主可能不曾听说，当年奚家和楚家因为一桩发生在榆宁的往事，闹??不和，至今耿耿于怀。”
他说着，一笑道：“也许奚家和楚家碰面是为?这事，与楚家相借?魂丝没什么干系，白家的意思是，不必多心，盟主与二位堂主觉得呢？”
眷风岭??风?猎猎，洄天尊静立不语，沈宿白若有所思，半晌，还是霰雪尊半真半假地笑着回?一句：“白家少主说得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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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奚家，近山堂花苑。
“阿织，看我！”
??池塘的花丛中，十数个凌空结成的微??法阵错落分布其??，初初“砰”一?化成肉眼捕捉不到的蜉蝣，趁着无风，以迅雷之势从法阵中穿??而??，来到阿织跟前，然后化为人形，骄傲地昂起头问：“怎么样，这次我是不是进步?？”
银氅抱着瓜子儿蹲在一块湖石??，一对鼠眼转来转去，聚精会神地寻找初初不曾进步的证据。
可惜十数个法阵纹丝不动，明明有妖??穿??而??，无一发出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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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织没有应初初的话，她看?看花丛，无?抬手，一道灵气卷起一枝折落在地的韭莲，收入手中。这枝韭莲看??去没什么特别，?到阿织把它反转??来，露出它的茎，才发现它根??不是被风垂落，而是被法阵的阵纹切断。
银氅见?韭莲，恍然大悟，开怀乐道：“我明白?我明白?，这十多个凌空的结成的法阵改变?花丛的格局，下面的花丛也变成?一个草石之阵，你适才穿阵的??候，只注意?高空的法阵，没有注意到下面的花花草草，这只韭莲，就是你留下的证据！”
初初听?这话，也来不及气银氅的幸灾乐祸，狠狠挠头道：“我?练?这么多天?！怎么还是不??，不是说无支祁天生不怕结界么？！”
无支祁的确天生不怕结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初初可以穿??判官结成的法印，可以在怨气涡里辨别通往中心的路，但是，倘若法阵一繁复，或者相互交叠，他若不当心，很难不留下痕迹。
譬如眼下花丛中这个，阿织其实只用?相当于淬魂的修为结阵，因为阵法交织复杂，初初每次穿??，总会留?痕迹。
他仰起头，望?阿织：“阿织，我们今后要去的那个地方，真的这么难闯么？”
阿织“嗯”?一?：“很难。”
她没有进??古神库的禁室，只站在门?看??一眼，那处的法阵，连她也无法一眼勘破。
她想?想道：“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想别的办法。”
“不??不??，我?说?要帮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初初说着，强压下不耐烦，化为蜉蝣，再度从法阵中穿??而??，这一次，??池塘中的一尾锦鲤跃出水面，溅出的几滴池水，空中的法阵直接换?五??方位，?不消说下方的草石，初初穿??到一半，法印直接发出刺耳的警示。
初初丧气地瘫倒在地，他很??的??候父母就不在?，这?年他全凭自己磕磕绊绊地摸索，没人教??他无支祁应该怎么精进??事。
银氅眼珠子转?转，说：“照鼠爷看，你可能得从基??的五??之术学起。”
“何止。”一旁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音，奚琴拿着一只古朴幽黑的木匣，从花苑?慢步走来，“想要精通阵术，??至天??，下至地理，??至八卦五??，大至历象日月星辰，?需有所涉猎。”
初初直接从地??跳起来，恼道：“说得你好像很会似的，这玩意儿这么难，不然你试试？！”
奚琴也不废话，信手摘来一片青叶，青叶穿阵而??，再穿阵而回，不惊一丝春光。
初初在一旁瞪眼看着，太快?，居然没看清，他咽?口唾沫，道：“你、你再来一遍？”
银氅见识广一?，敏锐地觉察出奚琴手中的黑匣不是凡??，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奚琴闻言，径自把黑匣打开，匣中平整地放着七根淡金丝线，正是楚望危帮阿织借来的?魂丝。
妖兽天生慕强，对于神??自然神往，他们或许辨不出眼前之??是什么，却由心底生出敬畏，初初和银氅看得眼睛?直?，奚琴见状，适??将黑匣合??，防贼似的，淡笑道：“不是给你们的，是给阿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