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83
提出这个问题后, 纪眀烛的目光紧紧盯着霍哉的表情，一丝一毫的细节也不放过。
霍哉听到“纪启明”的名字后，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表情, 他回忆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不认识。”
纪眀烛肉眼可见地变得失望。
过了一会，纪眀烛轻声道：“你所身处的旧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似乎对旧时代的事情很好奇？”
“嗯。”
纪眀烛看着他：“我的疑惑太多了，我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旧时代的事情，或许你知道的事能够解开我的一部分疑问……拜托了。”
即便是之前在平祸司, 纪眀烛找霍哉寻求合作也没有用过这种姿态，霍哉有些意外地看着纪眀烛，想了良久，才缓缓道。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我永远都记得。”
“对大部分人类来说，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人类和异种的战斗持续了数十年……”
……
“小郁！”
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霍哉转过身。
霍哉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的真正名字了,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 那时候身边的人都叫他【小郁】。
“怎么了师兄？”
“晚上有事吗？”师兄快步走到他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吃个饭？”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我晚上得回去陪我女朋友。”霍哉说。
“你嫂子今天生日, 不嫌弃的话, 晚上来我家吃个饭？”师兄笑着说：“跟你女朋友说一声。”
年轻的霍哉推了推眼镜，有些盛情难却，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好吧。”
两人结伴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跟你女朋友,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个……不好说吧。”
霍哉羞赧地低头笑了笑：“现在这个世道你也知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危险, 在没有稳定下来之前，结婚对我们来说太仓促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应该结婚啊。”
师兄拍拍他：“以前我跟你嫂子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后来一想，谁知道这事什么时候能结束？都已经快二十年了，和异种的战争还不知道要打多久，要是一辈子不结束，难道你们一辈子都不结婚？”
“……再说吧。”
“你啊，就是太固执了。”师兄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晚上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你嫂子给你做。”
“我都可以……”
校内广播正在播放着实时新闻，语调平静的女声有力的念诵着新闻稿。
“据悉，C市外围出现一批异种，目前目标尚不明确，军方已派遣机甲部队前往，请C市市民做好防战准备。”
“B市市区日前遭遇异种袭击，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目前具体伤亡数字还在统计当中……”
“两位智械领袖，深红与苍蓝已在今天下午抵达B市，智械部队正在进行战后营救工作，深红表示，智械是为守护人类而生，一切对人类城市的攻击行为都将被智械视为仇敌，预计三天内将会对市区外围最大的异种聚集地发动打击。”
“据第一研究院发布消息，研究员已经通过卫星搜索找到了异种母体踪迹，正在组织机甲部队进行地毯式搜索……”
“找到异种母体了？”
霍哉听到广播的最后一条信息，惊讶道：“那是不是意味着……？！”
“哪有那么简单。”
师兄叹了口气：“类似的消息隔几个月就会出来一次，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无非就是安慰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说辞罢了，要是异种母体真的那么容易找到并且消灭，我们至于和异种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吗？”
“至少这是一个方向。”
霍哉表情坚定：“异种母体是异种的生长者，如果不消灭它，它就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异种，只有成功找到异种母体并将其彻底消灭，战争才有可能结束，我们才会回到和平纪元的生活。”
“和平纪元……”
师兄看向雾蒙蒙的天空，勉强扯了扯嘴角：“你要不提起，我都快忘记和平纪元是什么样的了……”
二十多年，对于霍哉这一代的年轻人来说，异种和人类的战争就是他们全部的人生经历了。
和平的纪元仿佛是一个虚幻的童话，出现在电视、电影、书本以及长辈的口中，对于这一代的年轻人而言，和平纪元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里面有着无数美好的想象，是他们需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我们肯定会胜利的。”
比起师兄，霍哉显然要乐观得多：“你看，这几年我们生活的不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安全了吗？咱们城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异种袭击了，现在咱们有机甲，有驾驶员，又有深红和苍蓝这样的智械，总有一天异种会被我们杀光的。”
走出校门，面前经过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穿着严严实实的战术服，面容也被全部遮挡，但从衣服上的标识和手套缝隙中隐隐透出的仿生金属的光泽，不难看出他们的身份。
智械维和部队。
在强大的异种面前，人类能够存活至今，甚至隐隐占据上风，除了人类一方拥有机甲这种能对抗异种的杀器之外，智械的作用也功不可没。
他们忠实执行命令，悍不畏死，即便身体死亡，也能通过备份数据重新“复活”，堪称一支不死不灭的军队，在智械的帮助下，人类减少了许多战争产生的伤亡。
两人在经过智械维和部队时，从侧面突然窜出几个打闹的小孩，将师兄手中的书本碰倒，散了一地。
“这群熊孩子……”师兄嘟囔着，朝身后跑远的小孩吼了一句：“看着点路啊你们！”
“师兄我帮你捡……”
霍哉俯下身准备帮他捡起书，但身旁的智械维和部队却先他一步，低身将书本捡起，递给师兄。
师兄接过来，看着一旁的霍哉：“走了，还愣着干嘛。”
霍哉跟上去：“你不跟他们说声谢谢吗？”
“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又不是真的人。”
师兄耸耸肩：“就跟触发程序一样，你说谢谢，他们会说不客气，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不会像人一样产生不满的情绪……”
就像工具一样，用锤子钉完钉子，也没什么人会对锤子郑重地说一句谢谢。
霍哉转过头，看智械维和部队确实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地离开，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
在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人群中，他们的身影与周遭格格不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智械与人类的区别。
晚上，霍哉在师兄的家里，与一群同窗一起把酒言欢。
万家灯火通明，虽然世界并不安定，但对于城市中被保护的大部分人而言，动乱与战争距离他们还很遥远，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酒足饭饱后，他们聚在一起，向无数人一样，畅谈着各种时事话题，时不时有人说几句俏皮话，于是一群人发出爽朗的笑声。
开着当做背景音的电视突然跳转了频道，新闻播报人的脸出现在电视中央，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消息。”
“机甲领域出现重大科研突破，终极机甲兵器已经制造完成，科学家将其命名为【泰坦】。”
“据悉，泰坦的各项参数是现已知S级机甲最高数据的数十倍，其特殊立场能够对异种造成毁灭性打击。”
“同时，异种母体的位置已经锁定。”
“各位同胞，这是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我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最多一个月，我们将彻底赢得胜利，为这动荡的时代划下句号，开启新的未来。”
这条新闻同时出现在大街小巷，街头的显示屏，家家户户的电视，乃至收音机……所有设备都在同一时间传递着这条消息。
霍哉和师兄弟们手中还端着酒杯，愣愣的看着这条新闻。
消息猝不及防，甚至在此之前，普通人根本嗅不到战争即将要结束的前兆。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直到窗外传来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他们才如梦初醒。
“太好了！！”
“我们要胜利了？！”
“哈哈哈哈哈，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喜悦在一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脑海，这个夜晚，不论是正在上课的学校，还是正在工作的工人，都在同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加入了狂欢的队伍。
“太好了……”
师兄眼里含着泪，拥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霍哉站起身：“师兄，我……我想回去一趟！”
师兄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然，快去吧，今天的聚会就到这吧，你们都赶紧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庆祝！”
聚会进行到一半就解散，但所有人都没有觉得不尽兴，他们此刻心中已经被喜悦填满，迫不及待地离开，想要找重要的人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二十多年的战争终于要结束，这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在梦中一样。
霍哉快步在街上走着，他越过街道上的人，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甚至喜悦的泪水，人们在街上跑着，跳着，喊着，拥抱着，欢呼着。
眼前就是自己的家，霍哉看到自己的爱人正站在门口，向他张开了怀抱。
而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警报响起。
警报声震耳欲聋，将响彻全程的欢呼与狂欢掩盖下去。
霍哉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他停住了脚步，伸手绞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急促，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意识开始模糊，他费劲的转过头，身后的每一个人，也都和他一样，痛苦地躺在地上，仅仅是几秒时间，原本狂欢的天堂似乎转瞬成为了苦难的地狱，无数人哀嚎着，痛苦地在地面滚动着。
随后，人们的身形开始扭曲，血肉开始膨胀，婴儿的哭闹声逐渐变调，成为了一种意义不明的嘶鸣，像是藤蔓在猛烈生长，一道道血肉在大街小巷开始蔓延，无数人的身体仿佛触角般的影子毫无规律地开始舞动，轮廓变得扭曲，发出无数如蚊子般的细鸣。
像是一座座山丘在融化，霍哉感到耳边传来像是来自天际的轰鸣，面前的一切扭曲成无数色彩，贪婪的冲到自己的脑海中和前额叶融为一体，视网膜中的一切光芒转瞬消失，意识也在同一时刻沉如深海，他看到自己的爱人也如他一样，在地上翻滚着，膨胀着，直至成为一个难以看清形状的怪物。
仿佛神明降下神罚，一切美好与希望在刹那间变为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