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亲吻
毫无征兆。
顾迟知道, 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告白这种事情，也应该更加郑重一点, 应该更加浪漫一点。
应该等到更有把握，也更为笃定的时候再开口。
长时间以来, 他一直都在做的一件事都是, 让书意渐渐地习惯生活里有他。
只要是时间允许, 他都会给书意发视频, 语音或者文字聊天，以填补他们没有一起录制节目，分隔两地时间跟距离上的空白。
他能够感觉到, 书意越来越习惯他。
所以，他想, 是时候该往前一步了。
书意对感情太迟钝, 如果他不往前走一步, 他们很有可能只会继续停留在朋友的阶段。
骑马的时候，他刻意做了一些同性朋友之间不会做的举动，只要书意有半点的排斥或者是拒绝, 他一定会保持距离。一如他所预想得那样，书意并不排斥他的亲近。
他很清楚，不排斥并不意味着喜欢。
直到裴裴来了之后，他无意间捕捉到书意闪躲的眼神。
一开始，他只是不解，困惑书意为什么会回避他的眼神。
当局者迷。
他意识到每次都是他跟裴裴互动，书意才会躲避他的眼神, 在那个电光火石间, 他的心底忽然涌上一个猜测。
他是一个演员, 对于他人情绪的捕捉有一种直觉般的敏锐。
这次却是动摇了。
万一，是他会错意？
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
不自信，那一瞬间他在书意眼底捕捉到的情绪，是不是吃醋。
他也不确定那首《星海》也许也不是刻意唱给他听，又或许即便是真的唱给他听，也不参杂任何情爱的成分，仅仅只是出于友情。
所有的“应该”跟“也许”，都抵不过“等不及。”
等不及。
他等不及想要告诉书意，他的心意。
他还是想要，冒一次险。
…
晚上太冷。
沈书意的外面穿了件节目组从牧民那儿借的军大衣。
他的手机没电了，现在是顾迟用他的手机手电筒，给他们两个人照明。
因此，从洗手间出来以后，他就把手机给放进了口袋里。
手也一直插在军大衣的口袋里取暖。
顾迟的那一句“我喜欢你”像是一道惊雷，炸在沈书意的耳边。
沈书意的大脑一片空白，差点连走路都忘了。
沈书意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节目组的整蛊又或者是什么任务。
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要不然，顾迟怎么可能会忽然说喜欢他。
因为顾迟的那一句喜欢而一下子飘到上空的心，忽然重重地坠下。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
不对，能够从顾迟口中听见这一句，已经够了。
插在口袋里的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沈书意挤出一抹笑，他佯装轻松地问道：“是节目组给了你什么任务对不对？”
“在书意哥的眼里，我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吗？”
沈书意的笑意凝在唇边，他愣愣地看着顾迟。
不是，任务吗？
…
好不容易平缓的心跳，再一次噗通，噗通快速地跳动着。
下巴被冰了一下。
沈书意本能地瑟缩了下脖子。
顾迟的脸越靠越近。
沈书意像是一尊被风化的雕塑，一动不动，他的双腿就好像是跟这片草原长在了一起，没有办法动弹。
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是唇间落下一片雪花。
轻轻的，凉凉的。
顾迟松开沈书意的下巴，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沈书意：“书意哥还觉得是任务吗？”
沈书意的睫毛动了动。
片刻，他停摆的心脏终于恢复了血液的供养，趋于正常。
沈书意无意识地抿了下唇瓣。
两片唇堪堪碰到一起，沈书意想起顾迟刚才的那个吻，脸颊“蹭”地一下变红。
“你……”
“书意哥，我喜欢你。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沈书意指尖紧紧地扣着掌心。
“我看过你的采访。我知道你是不婚主义。”
像是被人掐住他的心脏，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气，那么疼，那么艰难，沈书意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你知道的，我年纪不小了。我没有办法……我想谈一段能够有结果的感情。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可笑。好像，好像也有点古板。不是奔着结婚去的恋爱就一定会有结果。结婚了也有可能会离婚。可能不管多相爱，两个人最终也还是会走散。”
但是，还是不一样的。
最后没能走到一起，跟一开始就注定两个人不会走到最后，还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勇气去开始一段注定会倒数计时的感情。
“我也很想，脑子一热就答应你。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是我太不勇敢了，对不起，我说得好像有点颠三倒四。总之，真的很对不起。”
沈书意勉强挤出一个比哭都还要难过的笑容。
为什么拒绝的人是他，他却这么难过？
耳边响起顾迟的叹息声。
沈书意的心揪了揪。
他一定让顾迟很失望。
他也是，对自己很失望。
他喜欢顾迟，顾迟也喜欢他，他却连接受顾迟的喜欢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哭？”
他，他哭了吗？
沈书意愣了愣，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摸到了脸上的热意。
好，丢人。
…
沈书意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对不起。”
手被握住。
顾迟缓缓地拿下沈书意横在眼睛上的手臂，他将沈书意的那只手，纳入自己的掌心。
沈书意身体轻颤。
理智上沈书意知道自己应该挣脱，他没有接受顾迟的打算，就应该保持距离。
可是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能够跟顾迟这么亲近。
最终，他还是没有把顾迟的手给甩开。
“我采访的时候，的确说过我是个不婚主义。事实上，与其说还是不婚，不如说我没想过要跟任何一个人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所以直接对外宣称不婚主义是最为便利的，会挡下很多麻烦。”
比如绯闻，还有被捆绑炒CP。
因为他是不婚主义，所以不会是其他艺人理想的捆绑炒作恋情的对象。
顾迟抬手，轻轻地擦去沈书意眼尾的泪痕，“如果跟我交往这件事会让书意哥没有安全感，我随时都可以拿上我的户口本，我们一起去领证结婚。”
话题跨度实在有点大。
沈书意大脑乱成一团。
怎么就从交往，到，到领证结婚了？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在一起。
沈书意耳尖通红，语气慌乱地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好像他在跟顾迟逼婚一样？
顾迟轻笑，“也是。如果书意哥这么轻易地就跟我领证结婚，未免太便宜我了。”
沈书意脸颊红透，他小小声地道：“我不是很明白。”
沈书意试图将一团凌乱的思绪给理清楚，“你，你……”
顾迟抬起沈书意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我喜欢你，书意哥。想要跟书意哥交往，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交往。书意哥愿意吗？”
…
沈书意觉得跟做梦一样。
前一秒，他还陷入明明喜欢顾迟却没有办法答应在一起的难过跟绝望里。
可是现在，顾迟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交往，还，还是以结婚为前提的那一种。
这是……可能的吗？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一直都对外宣称是不婚主义，跟他告白的时候却说愿意跟他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沈书意一定不会信。
很多人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个人固有的观念，或者是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但其实改变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
可是，这个人是顾迟。
他相信顾迟不会对他扯谎，更不会卑劣到只是为了骗得他的交往，就允诺以结婚为前提跟他交往。
“书意老师——”
“顾迟老师——”
是节目组工作人员，还有导演吉吉。
沈书意倏地收回了手，慌张地把手给藏在身后。
沈书意低声道：“应该是我们出来的时间太长，我们先回去吧。”
工作人员可能是担心他们出事，才会找过来。
掌心落了空。
顾迟低头看着他，“书意哥还没告诉我答案。”
吉吉跟工作人员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书意心脏跳个不停。
他藏在后背的那只手缓缓地往前，犹豫地碰了碰顾迟的手背。
反手被顾迟握住。
沈书意已经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光源，应该是工作人员手电筒的灯。
沈书意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喉咙发紧。指尖小弧度地蜷了蜷，沈书意小小声地道：“会被看见。”
“书意哥介意吗？”
沈书意抿起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
“书意哥，顾……”
吉吉是第一个看见沈书意跟顾迟两个人的。
也清楚地看见了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吉吉：“！！！”
吉吉拼命地揉了揉眼睛，他没眼花吧？
不过，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
沈书意以前跟齐琰交往的时候，从来没有在人前牵过手。
对上导演吉吉注视的目光，他有些害羞又有些局促。
顾迟语气轻描淡写：“暂时替我们保密，不然杀人灭口。”
吉吉：“……”
吉吉转过身，对跟过来的工作人员喊道：“找到书意老师跟顾迟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听出是导演的声音，手电筒的光源开始往回走。
…
吉吉之所以找过来，是为了确定沈书意跟顾迟两个人的安全。
现在不但确定这两个人很安全，简直不要太安全。
告诉顾迟跟沈书意两个人宋兮没等到他们回来，已经回了帐篷休息，节目拍摄已经结束，让他们也直接回帐篷就好。
说完，自知是超大电灯泡的他就先撤了。
沈书意的跟顾迟两人慢慢地往回走。
路上，沈书意格外地沉默。
快要走到，沈书意主动松开顾迟的手，被顾迟重新握住。
沈书意低声地道：“可能会被拍到。”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进入拍摄范围。
顾迟：“吉吉不会剪进去的。”
除非当事人打算公开，否则任何一个节目组都不会擅自把艺人的情感状态透露给观众，这几乎是圈内人的共识。
沈书意：“喔。”
顾迟终于察觉到沈书意情绪不对劲，他低头，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沈书意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看着顾迟，犹豫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让导演保密？你是不是……”
不想要对外公开？
沈书意想要问，却没能问出口。
顾迟现在还小，事业属于上升期，好像……的确没有公开恋情的理由。
何况，他们也才刚刚在一起。
“没什么。挺冷的，我们快回去吧。”
沈书意继续往前走。
顾迟跟上去，“刚才让吉吉替我们保密，的确是因为我暂时没有对外公开恋情的打算。”
沈书意点点头，他勉强笑了笑，“嗯。我理解。”
顾迟从身后将沈书意抱住。
沈书意身体微僵。
顾迟将下巴枕在沈书意肩上，“我现阶段不打算公开恋情，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现在时机不对。书意哥现在的事业处在上升期，如果我们现在对外公开恋情，外界的注意力只会在我们两个人的恋情这件事上。
书意哥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这一方面，明明这么出色，我怎么能让你成为‘顾迟的男友’这样的符号？我希望，等有一天所有的时机都成熟，由书意哥亲口把我介绍给你的歌迷朋友。”
顾迟没有要谈地下恋情的打算。
人多，消息就容易外泄。
哪怕是其他工作人先找过来，他也会要求对方保密。
但是，他却也没想要遮遮掩掩。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有人找过来，他也没有松开沈书意的手的原因。
沈书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晚上顾迟的告白，听起来好像很冲动，可事实上，顾迟已经把什么都考虑在内。包括他所想到的，以及暂时还没有想到的。
他其实也没有马上就要公开，或者是非公开不可的意思，事实上，他自己也的确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晚上的一切都太突然了。
他只是单纯因为顾迟让导演保密……误以为顾迟是不想要对外公开……
“顾迟的男友”，沈书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跟这样的称呼扯上关系。
脸颊的温度迅速升高，沈书意鼓起勇气，缓缓地握住顾迟圈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嗯。”
…
“我的帐篷到了。”
沈书意站在帐篷前，“那，晚安。”
顾迟张开双臂索抱，“书意哥不抱一抱我吗？”
应该是今天拍摄太累了，大家帐篷的灯都熄了。
即便如此，沈书意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周围并没有工作人员。
顾迟上下晃着手臂，还在等着抱抱。
顾迟好像……在跟他撒娇。这样的认知让沈书意心里甜甜的，同时又有些难为情。
耳根红透，沈书意忍着羞意，往前一步，快速地抱了一下。
退出顾迟的怀抱之前，身体被拥住。
额头落下轻轻地一个吻。
顾迟柔声地道：“书意哥晚安。”
…
回到帐篷。
沈书意第一件事就是从行李箱里找了件衣服把帐篷里的摄像头给盖上。
之后，他坐在睡袋上，发起了呆。
沈书意双手抱着曲起的双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唇瓣。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顾迟说喜欢他……还，还亲了他。
过了许久，沈书意才动了动。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充电宝跟洗漱包。
确定手机处于充电状态后，沈书意拉开帐篷的拉链，去牧民搭建的洗漱区洗漱。
一出帐篷，沈书意就冷风给冻了个够呛。
他双手紧紧地抱着洗漱包以及换洗的衣物，去问了工作人员洗漱区在什么地方，裹着身上的军大衣，跑去洗漱间洗漱。
因为洗漱区有设置沐浴的隔间，因此洗漱间的条件比节目组搭建的简易洗手间要好一些。
沈书意进了门，看见在盥洗台前洗漱的顾迟。
晚上只是穿着相对比较厚的外套的顾迟，现在身上也穿了件节目提供的军大衣。
见到沈书意，顾迟似乎一点意外也没有。
漱了口，顾迟倒了杯子里的洗漱水，“怎么现在才过来洗漱？”
沈书意怎么好意思告诉顾迟，说他回去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耳根通红，沈书意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已经洗过澡了吗？”
顾迟笑了笑，“本来想约书意哥过来一起洗漱的，打书意哥手机没通。”
不确定书意是不是回去之后就睡着了，也就没有去帐篷找人。
沈书意走上前，他解释道：“我，我回去的时候忘了把手机的电给充上了。不过现在已经在充了。”
也是在告诉顾迟，他现在已经把电给充上，晚上可以联系到他的意思。
顾迟显然听出沈书意的话外的意思，他低笑出声。
沈书意被顾迟的低笑声给弄得再一次难为情起来，但是因为话是自己说的，哪怕再难为情，他也不好让顾迟不要笑。
他把洗漱包打开，边上顾迟还待在原地，没走。
沈书意将牙膏挤在牙刷上，他咬了下唇，转过脑袋，迟疑地问道：“你不……回去睡觉吗？”
“我等书意哥一起回去。”
“不用了，太冷了。时间也很晚了，明天还要录制节目，你先……”
顾迟给沈书意把水给接上，“想跟书意哥再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沈书意被顾迟这一记直球弄得脸颊涨红。
他从顾迟手中接过洗漱的杯子，就连脖子都是红的。
…
沈书意没有反对。
顾迟也就留了下来。
他站在边上，光明正大地看着沈书意洗漱，洗脸……
沈书意拿毛巾挡住自己的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传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句话如果是看着顾迟沈书意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只有把脸给挡住，不让顾迟看自己，也不看着顾迟他才能问出口。
顾迟带着轻笑的声音传至沈书意的耳畔，“书意哥好看。”
沈书意从耳朵到脖子那一块地方的温度，始终没下来过。
“我去洗澡了。”
沈书意抱着衣服，低头从顾迟身边走过。
进沐浴间之前沈书意没想太多，打开花洒，听见花洒的水声，想到顾迟就站在外面，他洗澡的声音顾迟很有可能听得一清二楚，脸颊不由地阵阵发烫。
太暧昧了。
…
沈书意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
他推开洗澡隔间的门，走出沐浴区，顾迟就站在外面。
听见脚步声，手里拿着手机的顾迟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好了？我们走吧。”
在顾迟的手自然而然地伸过来，牵着他一起出去时沈书意的心脏漏跳一拍。
顾迟好像很自然地就进入了“恋爱”模式。
不像他，到现在他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沈书意一路上跟怀揣着一百只兔子一样，心跳始终没有慢下来过。
洗漱区距离帐篷不远，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
两个人再一次说了晚安。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沈书意又刚洗完澡，这一次顾迟没有索抱，而是亲自拉开帐篷的拉链，让沈书意快点进去睡觉。
沈书意进了帐篷之后，顾迟才转身回去。
平躺在睡袋上，沈书意没有半点睡意。
狭小的，像是蝉蛹一样的睡袋，往常是很容易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会让他很容易入睡的。
黑暗中手机亮了亮。
沈书意摸黑，拿过手机。
顾迟：[书意哥，睡了吗？]
沈书意还在打字，顾迟又一条信息发了进来。
顾迟：[我睡不着]
顾迟打字的速度太快，沈书意一条信息还没编辑完，顾迟又新发了一条进来。
这一次，是一条语音信息。
沈书意怕摄像头会把声音给录进去，他把手机音量给调低，将手机听筒贴在耳畔——[我好想你]
手机距离耳朵的距离太近，以至于这句话，就像是顾迟贴着他的耳朵说的一样。
红晕漫上沈书意的耳根。
[我也是]想了想，将对输入框里的[是]字删除。
沈书意：[我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