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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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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之中像是开辟了另一方天地,天幕星移斗转,地上突然出现的树木绿了又枯萎。

殷孽收回没抓着人的手,因失血他脸色白了几分,显得墨发极黑,一双异瞳也变得有些浅淡,他抿着唇眉间微蹙,攒着未消的怒意。

为了窥探神刀下落,他以血阵回溯这一方天地万年之前的光景,没想到突生变故,有妖魔从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沈知遇。

掌心刀伤眨眼间愈合,殷孽抬手握住飞在身侧的魔刀,虽是回溯,呈现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场幻境,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看向四周渐渐凝实的场景,以神识察觉到沈知遇并无生命危险,他俩这几日纠缠得紧,甚至差点神ll交,这份联系虽然微弱,眼下也足够了。

事不宜迟,幻境时辰有限,万年毕竟久远,能看到的情景自然也不会太多,还是先找神刀踪迹为好。

有了抉择后,殷孽不再迟疑,往前一步踏入幻境中。

世人都猜测他有异族血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面目有异于中原人士,实际是因天魔血脉。

天魔本是仙界一族,是上古族裔,并非异族,有一支血脉遗落下界,血脉一代代稀薄,殷家人容貌渐渐与常人无异,不过到了他这儿,因血脉重返才让他双瞳颜色不一。

也正是因为天魔血,不然就算精通回溯血阵,也无法窥探到万年之前的一角光阴。

*

神志恢复时,沈知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影影绰绰,各色光芒掺杂流动,扭曲怪异,似是处在一片虚无缭乱之中,让他有些眼晕,身子轻飘飘的,始终不能脚踏实地。

缓了一阵后,想起殷孽,他四下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心里有些担心。

还没弄明白情况,身体便急速往下坠落,他抬手试图抓住什么,可没有能抓住的东西,发丝扬起,光影再次化作黑暗。

*

当阵法波动如同水面涟漪一样荡过身躯,沈知遇昏昏沉沉中出现一丝清明,他这是掉进了幻阵里。

千年未有人踏足过的阵法开启,瞬间蛊惑了意识。

碧青色蝴蝶拖着凤尾不慌不忙拂过花海,慢而从容。

这处山谷极大,花丛随风摇曳,除了两侧有山壁阻挡视野,无论往前还是往后看,像是看不到花海尽头一样。

野蜂嗡鸣声传来,沈知遇下意识看向身旁,一只金灿灿毛茸茸的肥野蜂嗡嗡飞着,钻进了一朵红花的花心里,再出来时身上明显沾着花粉。

野蜂飞向别的花朵,他视线随之移动,于是看见了更多飞舞的蜂蝶。

旭日暖暖,照在身上是恰好的温热。

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熟悉,沈知遇懵懂的神志回拢,将昔去剑挂在腰间,他抬手,碧青凤蝶便落在莹润玉白的指尖,像是一幅极美的画。

凤蝶停留一瞬又飞走了,轻盈无比,只在他指尖落下一抹碧色的鳞粉。

这样颜色奇异的蝴蝶,他只在梦里见过,这是他小时候常做的一个梦,每每睡醒都会被遗忘的梦。

山谷中再没有别人,安静极了,沈知遇并不害怕,他想起这个梦境,于是撩衣袍在原地坐下。

空中吹来的风微湿,带着甘露洒向花海,细细点点的水雾在空中照出彩光,他仰起头微眯着眼享受洒下来的露水。

脸颊上的甘露还没干,天上太阳就换成柔和月光,一轮弯月温婉又静谧,出现在山谷之上。

盛开的花海依旧,但明显和白日有着不同,一些喜阳不耐阴的花闭拢了花瓣,而山壁缝隙和阴影里却开出一些不同的花。

喜阴的藤蔓从缝隙里爬出来,缠绕在一束高大的花枝上,藤蔓吸采月光阴气,很快便舒展了叶片,叶片之中又绽放小而精巧的白色花朵。

山谷里的变化沈知遇早已看过许多次,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坐在原地依旧仰着脸,享受月光的照拂。

梦里的月亮对他偏爱,月光点点洒落,又汇聚在他身旁,照得他整个人像是黑暗中一盏清冷朦胧的灯。

这是他的梦,却不只是一场梦。

沈知遇回过神,视线缓缓从头顶明月移向地上花丛。

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伸手碰了碰身侧的一朵昙花,昙花随风摆动,轻轻撞在他手上。

从小到大只要梦见这处山谷,他就无比确定,自己是要回到这里的,沈知遇四下望了望,可这是哪里他根本不知道。

右手依旧落在昙花上轻抚,不知哪里来的一阵花香钻入口鼻,他随即一怔,梦里从没有什么花香。

些微的疑惑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而后他渐渐陷入情绪里,没看到昙花白色的花瓣在变化,花瓣边缘生出细小的绒毛,绒毛轻轻吸住手指。

透明细小的绒毛变得浅红,细细分辨后才发现,浅红色是因为在吸血。

纯白昙花从边缘处开始变色,一片片由深到浅变红。

杀人幻阵千百年未曾吞噬过血肉,原本作为阵眼的昙花更是在这片诡谲难料的古战场上渐渐生出一点凶灵,嗜血渐渐让它失控,不再满足于悄悄吸血,花瓣瞬间变得如刀刃般锋利,倏然割向沈知遇手腕。

鲜血飞溅,剧痛让沈知遇从麻痹中惊醒,瞳孔倏然变大,他衣袍上沾着点点血迹,连挂在腰间的玉佩也染了血。

呼吸变得急促,谁知昙花叶子和根系化作藤蔓,眨眼间就紧紧勒住他小臂。

梦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胸腔里心咚咚直跳,沈知遇摸到腰间宝剑,谁知身躯陡然变得无比沉重,幻阵不再伪装成他梦境的温馨模样,迫人威压袭来,他被死死压制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极力想要脱困,可血流的越来越多,让他有了几分眩晕感。

昙花一条根系从泥土中钻出,“啪”一声在空中甩动,随后变长,眼看着就要缠上来,将他整个人都捆住。

种种变故发生在几个呼吸间,自救不得也无法求救,沈知遇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措绝望。

也是在这时,他腰间突然迸发出一道剑光,剑光直穿过去,将昙花打得溃散,唯剩两条染血根系在地上蠕动,也很快没了动静。

阵眼一破,幻阵无法再支撑,如同破碎的画卷,雪融般迅速消失。

沈知遇胸膛起伏不安,心跳得很快,一时难以平静,顾不上歇息,他喘着气按住手腕连忙往前跑,远离了刚才的地方。

虽然从幻阵中脱困,但他依旧在龙原古战场上,周遭黑漆漆一片,分辨不出地形,再也没有繁茂的花海,只剩荒芜和令人不安的死寂。

他惴惴不安,想起刚才那道剑气,意外的十分熟悉。

玉佩散发着柔和白光,没有了阵法压迫,灵力回复运转,沈知遇从玉佩中取出伤药,打开来将药粉倒在手腕。

幸好,只是割伤没有中毒,他松了口气,沾了药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收起药瓶后,他又从玉佩中拿出回元丹和血莲丹各吃了一枚。

失血造成的眩晕好转,没等他想好要往哪边走,玉佩上的光芒缓缓扩大,很快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人影。

沈崇去世时沈知遇只有十三岁,但已是记事的年纪。

真的是阿爹,他看着熟悉的人张了张嘴,喉头哽着,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

“鱼儿。”

光影里,沈崇面容显露,他生了一副温文尔雅的相貌,脾气更是一等一的好,思念的眼神落在沈知遇身上,随后轻叹一声,笑着说:“我们鱼儿长这么大了。”

“阿爹。”

明知只是一抹留在玉佩上的神识,沈知遇眼泪却止不住。

“别怕。”沈崇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尽管没有任何触感,沈知遇还是擦掉了眼泪,尽力忍着哭泣。

“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沈崇轻声问道。

沈知遇抽噎着,被这样一问,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他在沈家不受重视,但也算平安长这么大,于是带着浓重鼻音说:“好。”

见他这幅模样,沈崇已猜到了七八分,眼神变得苦涩,沈家家业大是大,可家中子弟大多崇武,就算是血脉亲缘,资质差一点,也难以入众人眼。

沈知遇看到他神色悲戚,安慰道:“有大伯和阿姐在,他们不敢欺负我。”

“好好,有你大伯和芙儿。”沈崇这才有了点宽慰,有风吹来,他身影变得黯淡了些。

沈知遇也发现了这点,越发伤心。

“鱼儿,记得往南面走。”沈崇眼神里全是慈爱,指着南边说道,又温声开口:“以后阿爹不在了,记得带好玉佩,我留了三道剑气,会保护你。”

“嗯。”沈知遇重重点头。

“要是可以,将来沈家有劫难,鱼儿愿意的话,就帮沈家一次,也算是,还了沈家养育的恩情,从此两清了。”沈崇说完,身影又淡了几分。

见沈知遇迟疑不解,他笑道:“阿爹是阿爹,和家里无关,你不喜欢家里,只与他们两清。”

“好。”沈知遇这才点头,他其实没太懂沈崇的话,自己修为低下,如果是连大伯和长老都解决不了的劫难,他又如何去帮。

“鱼儿要记得,跟着自己的心走,就会到想去的地方。”沈崇一边说着,抬手在沈知遇头上摸了摸。

一点月色萤火从他掌心飘落,没入沈知遇识海之中。

有股莫名的力量涌入体内,随即消失不见,沈知遇只觉身体轻盈,之前的不适一扫而光,他抬头看向满眼慈爱的人。

沈崇身影渐渐消失,而未消散的话语还带着温和笑意:“走吧,往南边走,走快些就出去了。”

“阿爹。”沈知遇嗓子发紧,一声呼唤却什么都没留住,玉佩上的光熄灭了。

最后一抹神识消散,他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阿爹,但只能擦擦眼泪,握紧昔去剑就往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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