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卓克 I （上）
“你确定就是他吗？”
卓克·阿波利昂皱着眉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邋遢男人，向身旁的士兵问道。
“是的，我的皇子殿下。”士兵用剑鞘点了点男人的左肩。”喂，混账东西！殿下在问你话呢。”
男人瘫坐在街道上，任由旁边住户倒出的排泄物渗过他的裤子。他眼神空洞，不管是他眼前的二人，还是街上来往的人群，都无法在他黑色的瞳孔里聚成焦点。
“喂！”士兵蹲下身去，给了男人一巴掌，但他还是无动于衷。
“非常抱歉，皇子殿下。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士兵用自己的披风擦了下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德卡林街道上的臭味让卓克下意识地流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虽然对哈斯特扎帝国首都的人口数量感到自豪，但随之而来的卫生问题却迟迟无法解决，街边禁止倒排泄物的法令也没有什么人遵从。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卓克问道。
“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是他在风行街上的邻居们向我们报告的。这人的名字叫哈利，三十七岁，是一个木匠，在另一边的人王街有一家自己的工坊，生意还不错。家里有妻子一人，没有任何子女……”
“看起来他们夫妻的关系还不错。”卓克看着男人胸前的抓痕说道。
“这个……这个应该不是他妻子的作品。”士兵笑了笑。“昨天有人看见哈利从吟游诗人和蜜蜂里出来。”
“吟游诗人和蜜蜂？那是什么地方？”卓克问道。
“是马德卡林里最好的欢愉场所。”
卓克哦了一下，示意士兵继续。
“我去吟游诗人和蜜蜂那儿问了，哈利昨晚确实有光顾。他是那里的常客，每周都至少会去一次，并指名艾丽卡，一个来自维瓦利亚的女孩儿。”士兵顿了顿又补充道。“迷人的臀部。”
“我不在乎你说的这些细节，还有那该死的臀部。”卓克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非常抱歉，我的殿下。”士兵将站姿调整端正，并向着周围慢慢聚集的人群吼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快该干嘛干嘛去！”将路人驱散后，他方才继续向卓克报告道：“应该是他从吟游诗人和蜜蜂里出来之后，回到家中，一切才发生的。邻居们一大早便发现他坐在门口，双手沾满鲜血。”
“我知道了。”卓克将目光转向坐在家门口的男人，将腰间的剑拔出并用剑尖挑起哈利的下巴。“所以告诉我，哈利，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妻子？更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要挖出她的眼珠？”
听到卓克的问题，哈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缓缓地向身后的房屋看去，身体开始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
看见哈利的反应，卓克轻蔑地哼了一声，收起了剑。
“真是帝国的耻辱。”无论后悔自己的行为与否，他对杀死妻子的懦夫没有任何怜悯。如果帝国的律法允许，作为首席执法者的他很乐意自己将这木匠处死。但他还得向他那皇帝父亲报告这事，不仅是这事，还有所有该死的鸡毛小事，他都要一一汇报。
“把这个杀妻犯押走。”卓克向士兵给了个眼神。
“他的妻子呢？”士兵问道。
“你看着处理吧，我不在乎。”说罢，卓克便丢下士兵，向广场的方向走去。
顺着风行街，往城内方向走便是广场。时值初夏，天空明净，阳光射在卓克的盔甲上，其金色与灰色交错的纹章显得格外耀眼，精致雕刻出的两只金龙在一颗灰色星星左右，随着卓克的步伐变得闪烁不定。广场上人群熙攘，到处都是聚在商贩们前的市民，他们身上散发着酒精、呕吐物以及动物排泄物的味道。
注意到卓克盔甲的叮当响声后，人们纷纷避开，退到路两边的摊位前挤成一排，低头以表敬意。
“继续吧。”卓克挥了挥左手，并没有多加停留。
横穿过整个广场，右手旁是竞技场，左手边便是阿波利昂家族在马德卡林城的内城堡。
在卓克眼前的城堡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坚固的建筑，在小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蹲在城墙一角，仔细观察着每一块大小和形状各异的石砖。如果分开来，这些石头永远都只会是一块块不起眼的岩石，没有人会因为它们散落在路边而感到奇怪。但叠在一起，它们形成了一面面统一的灰色，变为了帝国力量的象征。它既是战争时的堡垒，又是和平时的风景线。
“钢铁堡”。这个城堡有个和它材料不符的名字。当然，这大概是因为其坚不可摧的性质而取的。
卓克来到了钢铁堡门口，把守正门的两名卫兵看到卓克后，立刻站开为其放行。“皇子殿下。”
卓克“嗯”了一声，从两人中间走过。在他刚想要迈出下一步的时候，便被一个矮他一头的男人挡住。
“阿拉米罗？”卓克眼前的男人身体肥大，一张红脸和脑袋又光又油，束腰外衣上的纽扣显得有些吃力。他浑身上下像个海豹，看上去并不像是已经四十岁的人。
“卓克皇子殿下，”每次阿拉米罗使出笑脸，他的眼睛便被挤得缩进了里边，“我想再跟您确认一下您对您的侍女的要求……”
“就这事吗？我们边走边说吧，我还有事要办。”说完，卓克便大步向城堡内走去，阿拉米罗见状努力地紧随其后。
钢铁堡内最显眼的主建筑便是阿波利昂的皇家宫殿，其铁门和围栏构成了完美的黑色线条，勾勒出在里面的绿色花园。
“皇子殿下，如果继续按您的要求来的话，在下很难确保这些侍女的工作质量，毕竟很多刚生完孩子后的女人身体素质会下降，有些情绪甚至会更加古怪……”阿拉米罗跟在卓克后面，用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只要她们把该做的都做好就行，”卓克在铁门外停下，“如果有人没法满足你的标准，把她们换了即可。”作为钢铁堡的管家，阿拉米罗可以说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但在某些事上他似乎又有点过于认真了。
“可是……”
“先照我说的做。”卓克知道阿拉米罗又要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便在他刚开口时就打住了他。
“好吧，在下知道了，”阿拉米罗还没有从短距离的行走中恢复过来，用鼻子大声地呼吸着，“那么就先告辞了，我的皇子殿下。”说罢，阿米拉罗便转身走开了。
和城内其他神殿里的花园不一样，皇家宫殿的花园并没有种植蔬菜，点缀草坪的都是例如百里香和薰衣草这样有着清淡幽香又不失鲜活色彩的药草和花卉。
穿过花园和前厅，卓克来到大厅。这是宫殿内最大的区域，左右两边的石灰石石柱被打造成了棱角分明的长方体，由金色与蓝色混合的马赛克纹理覆盖。开阔的空间由一系列的拱顶支撑着，淡灰色的拱顶之间互相连接交错，形成了一列星星。这是父亲每年举行盛宴的地方，也是他童年时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玩闹的场所。
在大厅的尽头传来一阵吵闹声，不用多想就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多半又是阿洛温跟谁就一些琐碎的小事争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