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无情赶
沈君兰听完笑了。
“沈教授, 你笑什么？”名姝不解地问。
“好像是有点奇怪，但只是有点，老婆, 我们这个情况是比较特殊, 不过并不违反学校相关条例。”
“那感觉也不太好, 虽然我们不算是普世意义上禁止的那种师生恋, 但是传出去，别人只会当个瓜吃, 不会负责任地去了解清楚，到时候学校里就会充斥各种流言，越夸张的越多人传, 甚至会传出学校，传到社会上去，对学校的声誉也不会很好。”
名姝是经历过各种流言蜚语的人, 她觉得这是个无比严肃的问题，心头几乎是立刻涌上了很多恐惧和担忧。
沈君兰察觉名姝心绪变化，不笑了，她握住名姝的手。
“还是老婆考虑得周全，不过，老婆也许想得太严重了些, 我们合法合规，你想继续深造也是好事。”
“我怕。”
“别怕, 我明天亲自去问问校长好吗？看看这种情况可不可行，如果不行，我再跟你一起选其他学校。”
名姝点头。
“不过这样的话, 我去外地的话就要跟沈教授分开了。”
“看来老婆已经想好去外地了。”
“还没有。”名姝生怕沈教授误会, 抢着说道：“我也不想离沈教授太远。”
“舍不得我吗？”
“嗯。”名姝低下了头, “舍不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名姝已经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有随时可以跟沈教授分开的决心了，她舍不得，也不愿意再去做之前那种要是沈教授有一天不喜欢她了，她就默默离开的假设。
“我也是。”沈君兰说。
*
隔天早晨去学校，沈君兰找时间去找了校长。
校长十分热情地请她坐下喝茶，沈君兰依言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坐下了，对面的校长给她斟茶，
校长耳垂很大，笑容满面，很像西游记中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为人宽厚，又带着几分黏糊，有时会在给教授们分配任务时磨人，温和地施加些让人无法拒绝的压力。
“尝尝这茶，我朋友去西湖玩的时候自己采摘的。”
沈君兰品了一口，她不怎么喝茶，也不太分得出茶的好坏，只说：“我对茶没什么研究，但喝着不错。”
一杯茶下肚，校长才问她来意。
沈君兰也不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校长听完，笑了，“这事沈教授自己应该也有判断，怎么用得着特地过来问我。”
沈君兰道：“名姝顾忌校方声誉，比较谨慎。”
这事确实不好办，现在的舆论环境，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网络上那些自媒体又大多是流量吸血鬼，小事也要闹成大事，没事也要无中生有，一大群别有用心的水军会闻风而来激起矛盾对立，还有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这一切都会导致谣言澄清难。
即使有官方澄清，也会有些人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继续造谣。
名姝担心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沈君兰想。
正常情况下，教职工的婚恋，只要合法合规，学校不会管。
现在的社会也鼓励适龄大学生结婚，还有加学分的优惠政策，更不要说名姝已经毕业，跟她这个昔日的老师结婚也没什么，她们没有在学校里搞师生恋，不违规。
她们是在名姝毕业一年后才偶然走到一起的。
但因为名姝要继续深造，想再进H大，事情又不可避免地复杂起来，她们一个是H大有名的沈教授，一个是之前在校时就因为谣言以及情感纠葛在校园论坛上出过道的名姝，还都是高颜值，想让人不关注都难。
这样的情况，考虑到以后可能会面临的问题，她们不能不提前去沟通和解决。
所以沈君兰来找了校长。
校长有些为难，不停地喝茶，茶刚倒出来，还有些烫，但并不影响校长不停地去呷一口茶。
沈君兰不急，她后面没课，可以慢慢等。
校长极其细致地在考虑，他厚厚的耳垂动了动，想起自己之前欠沈教授一个人情，他让人家沈教授刚领证结婚就去出差，曾经许诺过等她们办婚礼会包个大红包，还说要给奖金，这两个都还没影。
合法合规的事他没理由要压，况且也要顾忌沈教授的面子。
“这样说吧，沈教授，我没什么意见，你妻子只要是凭借本事考回母校继续深造，我都会祝福她，如果有什么流言蜚语，学校也会第一时间配合澄清，保护老师和学生是学校的责任，学校会尽好学校的责任，但你们也要做好承受这些的准备。”
“你们准备好了吗？”
“谢谢校长，我跟名姝会准备好的，谢谢您的茶，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沈君兰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准备离开。
校长叫住她。
“沈教授，如果我说不行，你预备怎样？”
“也许我会辞职。”
校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你要为了你妻子放弃这份工作？”
比名校大学教师更体面，社会地位更高的职位没有几个，校长惊讶于沈君兰能为妻子放弃这份工作。
“不是为了我妻子放弃，我自己从国外留学回来就一直在H大任教，我也可以去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探索更多的可能性。”校长笑了笑，“还是年轻好啊，有冒险精神。”
沈君兰离开后，校长瘫坐在沙发上，拍着心口顺气。
好险，差点就留不住沈教授了。
报考H大英语系研究生的学子有很多都是冲着沈教授来的，他差点就要丧失很多好生源和一位好教授。
*
乔倩最近乖了很多，严阳联系她商量怎么拿下名姝的事，她也都一盖不理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可即便是这样，沈慕华从外面回到家里来还是会对她很不满，把气都撒在她身上，尤其是在君兰姐姐那里没讨到好脸色的时候，她就是出气筒。
严阳联系不到乔倩，就联系乔丽，但乔丽也只是敷衍几句，让他先等着，别心急。
乔丽现在没空对付宴名姝，也没空管严阳的事，她和女儿自身难保。
她觉得十分怪异，沈慕华对茜茜的态度最近是变差了些，但突然这么急转直下，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天傍晚，她在帮沈慕华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份证明茜茜有精神病的文件，才终于发现了端倪。
“慕华，这是怎么回事？”乔丽直接拿着那份文件去找沈慕华，“茜茜之前在国外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又去做了新的精神鉴定？”
沈慕华也不遮掩，不耐烦道：“我受够了你女儿不停给我惹麻烦了，这个是威慑她的，她精神本就有一些问题，我只是未雨绸缪，她要是再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我直接送她进精神病院。”
“不要这样，慕华，茜茜最近不是很乖吗？”
沈慕华冷笑了一声。
“乖？”
乔丽被沈慕华这几天的态度和嘲讽的笑气到了，忍不住爆发道：“沈慕华，你还是人吗？我们母女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感情？”
“感情？”
“你们母女俩对我有什么真感情吗？”
沈慕华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乔丽，直将乔丽逼到墙角，“这么多年，你以为你在外面跟别人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乔丽不服气道：“是，我是找了别的男人，但是你就没有找别的女人了吗？你要是需要我，我也不至于去找别的男人！”
“啪。”
沈慕华扬手甩了乔丽一耳光。
“你用什么立场在跟我说话？”
乔丽嘴角渗出血，疼得抽气，抬手捂住被沈慕华打肿的半张脸，瞬间不敢再吭声。
她确实不该惹怒他，乔丽十分后悔，但她爱自己的女儿，涉及到自己的女儿，就不冷静了。
“慕华，你听我说，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好，就当你是为了我。”
沈慕华笑着拍拍乔丽还正常的那半张脸，“你怎么敢过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不，慕华，是我太激动了，你并没有将茜茜送进精神病院，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
沈慕华听到这忽然笑了，“我是还没有将乔倩送进精神病院，但我打算这么做，如果她还继续这么不知好歹的话。”
“不会的，茜茜最近不是很乖吗？什么错也没犯，也没去找君兰她们的麻烦，她已经变乖了，慕华，你不要再跟茜茜计较了好吗？”
“我可以不计较，我最后给你们一笔钱，你们出国去，随便你们去哪个国家，永远不要再回来。”
“慕华！”乔丽吓到了，“你要赶我和我们的女儿走吗？”
“乔倩可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只有君兰一个。”
像是被雷劈中，乔丽眼神无关地跌坐在地上，他的豪门梦彻底碎了。
“拿着。”沈慕华丢给她一张卡，“收拾收拾，快点出国，我只给你们一周时间，一周后，我要你们消失，否则，我把你们一起送进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和出国，乔丽当然是选带女儿出国，她抓紧那张卡，去找女儿。
沈慕华抬手松了松领带，不知怎么，教训了乔丽一顿，他的气竟然还没消。
他拿起手机，点开电话簿，拨通女儿的电话，立刻换了一张相对温和的面孔。
可惜依旧无人接听。
他只好找到那台从下属那里收来的备用手机给女儿发短信。
[我把乔倩母女赶出国了，君兰，你什么时候带名姝回家，我们好一家人团圆。]
短信发了出去，这个号码应该还没有被女儿拉黑，沈慕华期待地等着女儿的回复。
天黑了，他也没等到。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实在等不了了，他抬起头，准备直接叫司机开去女儿现在住的那栋别墅，突然被飘飞的窗帘下了一跳。
飘扬的天青色的床帘在灯光下闪烁着流光，让他想起妻子淑仪在世时最喜欢穿这个颜色的旗袍。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淑仪穿着天青色的旗袍，盘着温婉的发髻对他微笑，问他：“慕华，你真的敢上门提亲吗？”
沈慕华嘴唇翕动，发出那个“敢”字。
下一瞬，他看到淑仪发疯了，头发凌乱地抱着头，指责他说：“慕华，你骗我。”
他的淑仪，就连指责他都那样温柔。
一阵强劲的风涌进来，将淑仪的魂和影子都吹散了。
沈慕华眼中噙泪，自嘲地说：“淑仪，我们的女儿亲你，还在数十年如一日地恨我。”
家里的阿姨过来关窗，将欲来的狂风骤雨都挡在外面。
“沈先生，要下暴雨了。”
沈慕华盯着关进的窗户和不在飘荡的天青色窗帘，不说话。
阿姨叹了口气，提醒道：“沈先生，明天是太太的忌日。”
沈慕华这才回神。
这么多年来，他都在逃避，不愿意去看一看淑仪，即使家里的旧人每年都会提醒。
“今年我会去的。”沈慕华说。
要挽回女儿，他不能不去。
他将乔倩母女赶走，将一切都清算，还该到淑仪的墓前去忏悔，求得淑仪的原谅。
他年轻的时候过于狂妄，觉得人不轻狂枉少年，以为自己可以躲过道德的制裁，原来只是时候未到。
他的自我审判来得有些晚。
但至少来了。
沈慕华走出房间，对司机说：“去君兰那里。”
“沈总，马上就要下暴雨了，您确定现在过去吗？”
“嗯。”
路上，他还在继续给女儿发短信。
[君兰啊，明天就是你妈妈的忌日了，我们一起去祭拜你妈妈吧，带着名姝一起。]
沈君兰虽然没有拉黑沈慕华这个备用号码，但设置了拦截，根本不会看到沈慕华的信息。
沈君兰，名姝，还有张姨正忙活着准备明天去祭拜妈妈的东西，外面的大门已经锁了，天黑漆漆的，好像要下雨。
名姝手写了很多祝福和心里话，准备烧给沈教授的妈妈。
沈教授想看她写了什么，名姝没让。
张姨在准备一些祭祀的吃食，名姝和沈君兰也过去帮忙。
张姨说：“夫人在世时喜欢吃饺子，我和君兰每次都会包一些。”
名姝说：“我也要加入。”
张姨笑说：“夫人会很喜欢太太的。”
“真的吗？”名姝激动地问，她现在心里很紧张。
沈君兰道：“我喜欢的，妈妈都会喜欢。”
外面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动门窗，张姨放下手上的事，说：“你们先包着，我去关门窗。
沈慕华刚到门外，下了车，就被大风吹得头发乱飘，他最近没时间理发，头发有些长。
“沈总，快下雨了。”司机说道：“我去拿把伞下来。”
“不用。”沈慕华拒绝了，“要下雨正好。”
他还嫌雨这么久还没下，雨下得越大越好，正好冲刷、化解他们父女之间的仇恨和误会。
他需要一个这样的契机让女儿原谅他。
如他所愿，下大雨了，雨幕重重砸下来，还伴随着打雷和闪电。
沈慕华抓紧铁门，大喊：“君兰，是爸爸，你开开门，让爸爸进来！”
可雨声太大了，沈慕华的声音被淹没在雨幕中，温暖明亮的别墅里根本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