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1】
伊路米说的话, 对一般人而言就是精神污染。
他的爱意扭曲，逻辑上却大体没有问题。
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如果希尔维亚不是因为第一世的记忆早就了解幻影旅团的存在, 也不敢那么快就信任他们。
甚至她也会像伊路米一样警惕, 然后和幻影旅团成为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希尔维亚本身作为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天使」，就是属于揍敌客家的不允许对外透露的秘密。
她和如今在基裘肚子里的亚路嘉一样, 都是能够激起人类贪念的生物, 最大的区别就是希尔维亚对家族无害甚至有益。
所以两人的待遇截然不同。大家把希尔维亚当成家人, 都爱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对她尽可能的宽容理解。
他们不需要希尔维亚成为杀手，不要求她过分优秀，唯一只担心她的安全健康问题。
否则席巴也不可能在流星街待了将近两个月。
但是说伊路米这些话里面不掺杂一些私货, 都没有人会相信。
一般人就算是教育妹妹，也不可能带着恐吓的意味，用那么不近人情的语气说着‘肢解’‘挖眼睛’这些词汇。
要是真的是个普通的孩子, 从小被灌输家族以外的人多么可怕, 说不定会被吓得产生心理阴影, 以后就只敢待在家里闭门不出。
爱和利用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就算是数值一百的爱, 也不代表不参杂一丝的利用, 重要的不是数值的高低, 而是人类本身。
希尔维亚认为，伊路米不仅是因为自己待在家里安全, 也是想要通过恐惧控制自己，用所谓的家人的身份, 把自己永远束缚在家族之中。
揍敌客家的兄弟间本身就存在着更多的‘交易’和‘利益’, 这并不奇怪。
伊路米如今顶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路人脸, 无论是瞳色还是发色都和他原本不同, 脸上还有些许的小雀斑，只有那双眼睛相当的‘伊路米’。
即使是进行了伪装，比起六岁的希尔维亚他还是高了一个脑袋，压迫感满满。
“我能够理解哥哥的顾虑。在哥哥看来，我就只是一个单方面付出被利用的笨蛋。
但是哥哥，对我而言，过程确实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们此刻是真心待我，这样就足够了。”
就算库洛洛有过想要盗取她能力的想法，就算他们和她交好是因为她强大的治愈能力和身边的孜婆年，就算他们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利益。
但是想要争取和他们成为朋友的是自己。是自己想要得到他们的感情。
不是所有的友情都来得那么轻松，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不计利益地交朋友，只想要得到而不想付出的人，是没有办法得到那么多「爱」的。
“我和哥哥的认知到底是不同的，哥哥的眼里只有家族的利益，并不在乎所谓的感情。
对我而言，那却是幸福的一部分。我想要得到幸福，这是绝对不能退让的事情。”
希尔维亚一步步靠近伊路米，直到离对方不到半米。
她感觉伊路米正在用一种像是看绝症患者、或者看神奇动物的诡异目光注视自己，但是她丝毫不为所动。
“我知道哥哥不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但是如果按照哥哥的功利思维的话——一周前我每天平均能够治愈五个人类，现在差不多是十个。
那几个孩子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信徒’，非常重要的存在，和一般民众不一样。”
伊路米总算有了反应。他指尖微动，眼里闪过一丝探究，“十个？”
仅仅是一周就翻了一倍。他们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没想到他们的‘信仰’对希尔会如此有利。
光是用自己的念能力操控还是无法控制情感，不过要是给他们洗脑的话……
他内心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一点没有显露出来。
伊路米这样眼神无光的面瘫表情，经过训练身体还不会有任何习惯性的小动作，就算是希尔维亚也看不出他太多的想法。
“希尔维亚·揍敌客的生命是需要这样感情组成的。无论是身体，力量，还是精神，都需要源源不断的「爱」来堆砌。”
希尔维亚的声音变轻，微微拽紧了自己的衣袖。
“因为我是天使，哥哥是人类，你就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但是同样是家人……为什么糜稽哥哥能够理解我，伊路米哥哥就不行呢。”
“……嗯？”
画风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如果这就是哥哥对我的爱的话，这样的爱未免太浅薄了。明明好不容易，以为和哥哥拉近了距离，以为和哥哥能够相互理解了……”
“浅薄？突然听到这样的话，还真是难过。你这是在为了那几个孩子就跟哥哥置气吗。”
伊路米歪了歪头，把手掌放在希尔维亚的脑袋上，就那样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开口。
“我知道了，如果你需要他们的话，我不会杀掉那些人的，开心了吗。”
他对希尔的爱很浅薄？稍微有些生气。
他可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妹妹，真是不理解，为什么希尔就不能够理解他的爱呢。
那几人活着能够给希尔带来益处的话也不是不能容忍，毕竟是为了希尔的健康。
但是不高兴。
他们占据了希尔维亚内心太多的位置了，然而因为现实不得不接受。
这种前所未有的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他头一次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是为了自己的意志，如此的想要杀人。
“哥哥认为我只是在置气？我没有生气，只是单纯的有些失落罢了。”希尔维亚退后半步，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我就先离开了，哥哥想要回到爸爸身边或者待在教堂都无所谓。”
伊路米最让人觉得精神攻击的一点，就是他很难表面生气，无论对他怎么发火他都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
他的意志相当的坚定，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语动摇自己的理念，然而希尔维亚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她一直以来都避免跟伊路米争论对错，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足够了。
不过伊路米老是对她精神污染，她也会稍微让伊路米被精神攻击一下。
希尔维亚说完那句话，就真的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了。
独留下伊路米一脸困惑的呆呆站在原地。
＊＊＊
流星街教堂的面积不小，是很古旧的建筑。光从外观和体积上看，算得上宏伟。
希尔维亚成为「女神族」后记忆力大幅度上涨，仅仅是把教会大致逛了一圈，就记下了全部的路线。
如今在这里住了一周多，也算是熟车熟路。
她往日里每天出门的时间是固定的，只是这次睡了二十个小时，错过了平时和孜婆年出门的时间，孜婆年就先按照和幻影旅团成员平时训练的时间，去教导他们了。
……也不知道孜婆年知不知道伊路米潜伏进教会的事情，想必她即使知道了也不会通知自己。
空旷的教堂回荡着希尔维亚一人的脚步声。
她的步伐很轻盈，只是现在穿的鞋底很硬很厚实，所以会有清脆的声音。
一个人的脚步声……总感觉很寂寞。
希尔维亚没有立刻去找孜婆年，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需要处理的事情太繁琐了，伊路米、侠客、幻影旅团、异世界，回家之后还得想办法调节母亲和哥哥糜稽的心情。
现下她也有些头疼，干脆这一天都待在教堂里，清理一下思绪，顺带着调节心情。
派克早在那个叫做希拉的女孩子分发点心的时候，就先去了库洛洛那边，现在侠客也去找库洛洛，会和他们讨论自己这一次的提议。
不过希尔维亚肯定，库洛洛会赞同侠客跟自己离开这件事情，毕竟自己都帮侠客把所有的弊端理清了。
大概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够得到他同意的好消息。
希尔维亚把门暂时反锁之后，坐在窗口的小木凳上让夕阳橘红的光照映在身上，然后闭上了眼睛，开始用自己的灵魂寻找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在耗费了体内将近四分之一的魔力之后，她总算是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最正确的那一根。
——名为「天井希尔」的存在。
希尔维亚作为一个原本生活在和平世界的普通高中生，深知flag的存在，很难相信所谓的‘意外’和‘错觉’。
一具古怪的别的世界的身体，长得和她极像，身体使用起来极为流畅没有生涩的滞感，而且她还完全感受不到别的灵魂存在过的痕迹。
在回到自己的世界，反而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和那具身体多了一丝联系之后，希尔维亚就清楚了。
——她不仅仅是灵魂受伤，而是灵魂破碎了。
因此作为高种族的「女神族」弱得跟人类一样。
最主要的一部分转生到了揍敌客家，因为注重亲情的揍敌客家浓郁偏执的「爱」得到了清醒的意识。
而破碎掉的剩下一部分，掉到了别的世界。
在没有「爱」和主意识的情况下，像是人偶一般长大。
「天井希尔」成绩好大概是因为灵魂中携带着希尔维亚原本的记忆，可以本能地复刻出记忆中的知识，多余的思想却是不拥有的。
在希尔维亚精神恢复到一定地步后，她就能够重新感应到破碎的灵魂，甚至能够直接将自己的意识投射过去。
唯一不知道的是，她该如何让碎片回到身体。
如果是一个世界还好办，但是两个世界就很困难了，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自己的主意识投射到「天井希尔」身上的话，似乎会比躯体本身更招惹怪物，极其危险。
可在确认了那是自己的灵魂碎片之后，就绝对不能放任着不管了。
不能让灵魂变得完整的话，她灵魂的疼痛永远无法消失，也永远没办法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但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能够使用的力量，就只有『「爱」的恩宠』，只能用这个力量来尝试。
希尔维亚算了算两个世界的时间。
这次在异世界待了二十八小时的模样，回来之后却只睡了二十个小时。「天井希尔」九岁，「希尔维亚·揍敌客」已经快六岁半了。
两个世界的时间差不是完全成正比的，有一定的波动，不过大概是1.4：1。
她现在在家每天也要睡二十个小时左右，所以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现在跟幻影旅团待在一起，时间紧凑，要是白天黑夜不停做着不同的事情的话，会产生记忆混乱。
所以等到离开了流星街，回家之后再投射意识。
……
希尔睁开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快要西沉的太阳。
从云层隙间投射出的万缕霞光倾洒在大地上，即使是流星街这种地方，也显得那么美轮美奂。
过分丑陋扭曲之后，反而有一种异样的颓败废土美感。
得知了灵魂的伤势之后，她也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松气。不过得知了真相总归是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还没有等到她调节过心情，门把手就被扭动了。
“欸，门被锁住了，希尔不会睡着了吧。希尔你在吗？”
幼女连忙站起来，习惯性拉扯了两下自己的长袍后，跑到门口把锁上的门打开了。
她带着几分奶气的声音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派克姐姐，刚才在换衣服就把门给锁上了。”
门口站着库洛洛派克和侠客三人。
库洛洛和派克都没有亲人，也没有养母，都是直接住在教堂的，两人经常走在一起。
派克觉得希尔维亚太过懂事乖巧，眼神柔和，“没事的，你不用那么在意。”
站在两人中间的库洛洛温声开口了，“我们过来是为了希尔你和侠客的事情。”
“嗯。”希尔维亚自然是猜到了，她点了点头。“侠客哥哥说要和大家商量一下，因为是重要的同伴。”
库洛洛声音轻缓，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虽然事发突然，不过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只是希尔，你没有和家族商量没问题吗。这件事情孜婆年女士似乎并不清楚，她知道之后很是惊讶。”
说是很惊讶，其实是惊讶极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孜婆年露出那样的表情。
从见面第一天，他们就知道希尔维亚是想带回去几个孩子的。但是在听到了侠客的描述后，还是感到了诧异。
那样的条件实在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也确实很适合侠客，只适合侠客。
希尔维亚提议的对象是别的同伴的话，按照大家的性格和目标，大概没有人会同意。
但是侠客在流星街反而会限制他自身的能力。
库洛洛本来以为孜婆年是知情的，想从孜婆年那里了解一些关于希尔家族的信息，结果对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也没有透露半点信息。
“我确实没有告诉过孜婆年，也没有告诉过爸爸。因为之前被拒绝了一次，害怕会再次被拒绝。
但是只要得到肯定的答复，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诺言的。”
要是侠客不同意的话，一切就没有了意义。要是他同意的话，无论多么困难，希尔维亚都会想办法解决障碍。
不过大家显然都很相信希尔维亚，只是轻微的担忧，却没有不信任。
“大家都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因为当时孜婆年桑的反应实在没法让人不在意啦。”
侠客眼里带笑。他蹲下身，清澈的碧眸和希尔维亚平视着。
“我有认真考虑过了。如果希尔真的觉得我有那样的价值的话，就请多多指教了。”
“嗯。我能够肯定侠客哥哥有着那样的价值的。”希尔维亚露出笑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两人的发色交缠在一起。
“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