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7】
第二世, 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
无论多少次回想起来，希尔维亚还是会觉得心惊肉跳。
那是一个强者打架能够打穿十来座山的世界，炮灰的骨灰足够埋葬一座城池的世界, 对待弱者极其不讲理的世界。
对高高在上的「女神族」而言, 人类就是蝼蚁。不光是人类，连妖精族和巨人族的性命也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希尔维亚不算是最幸运的，却毫无疑问算得上幸运，她转生到了这个强势又霸道的种族。
否则转生成那个世界的人类的话，加上还正好是圣战时期, 死亡率高得连个安稳觉都会睡不着。
除了主角团, 那个世界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
想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就要学会考虑更多。
在希尔维亚并未懂得『「爱」的恩宠』的真正用法之前，她通过这个力量摸索着学会了如何去笨拙地得到别人的「爱」。
「爱」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爱」可以带给她安全和幸福，「爱」可以给予她同伴。
希尔维亚学会了如何使用同伴的力量。
她做不到的事情，同伴可以来填补, 她无法保护自己, 同伴可以保护。
使用他人的力量，这就是「爱」的力量。
——如今也是。
身处异世界的希尔坚定地睁开了眼睛，享受着久违的没有疼痛的身体。
异世界的躯体只是普通人的躯体, 要小心行事才行。
但是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无论是在异世界的处境, 还是处理怪物, 她都会完美地扭转。
几乎每一个认识希尔维亚的人，都认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她对待同伴比任何人都温柔，永远能够切身处地地为同伴着想, 从来不会使小性子。
她喜欢植物喜欢动物, 脸上总是会挂着着温暖的笑容。
可是实际上希尔维亚对待自己的敌人丝毫不会留情。
希尔维亚从来不会像伊丽莎白那样同情魔神族的悲惨遭遇, 因为她不拥有着伊丽莎白那样几乎不可能死掉的力量。
伊丽莎白真实的力量和魔神族最强的梅利奥达斯不相上下，如果不是恋爱惹的祸的话，魔神族根本没有人能够杀掉她。
对敌人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希尔维亚最重要的人是自己，自然不可能对敌人留情。
所以上一次在被「母亲」扇了一巴掌的时候，希尔的第一反应是冷酷地想要使用「圣柜」清除她。
如果不是身体是人类的话，那个女人就已经死掉了。
希尔维亚觉得自己的脑袋大概早就不正常了，一般人是不可能因为被扇了一巴掌反手就给人一枪的，可是她的内心确实毫无波澜。
不过在那之前，在这个充满了恶意的世界里，年幼的她需要朋友。
能够告诉她情报的朋友，愿意为她奔波的朋友，能够让她不用孤身奋战的朋友。
而目前最适合的人就是……隔壁家的孩子夏油杰。
＊＊＊
一如既往的家门口，唯一不寻常的是，站在家门口的那个女孩子。
夏油杰从楼梯走上来，微微一愣，抬起脚步走向了那个本不该在门口看到的女孩子。
他默默倒吸了一口气之后，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天井学妹？怎么了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精神不正常的人莫名其妙站在自己家门口，正常人都会感到诧异。
夏油杰也因为这个意外事件，表现得非常警惕。
听到他的声音后，原本背对着他的女孩身体微微一颤。
她缓缓转过了身，和夏油杰对视上了双眸，声音又轻又软。
“下午好。”
和她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夏油杰愣住了。
脸蛋只有巴掌大的‘人偶’微咬着下唇，青绿色的纯澈眼眸像是被清泉洗涤过的琉璃，看起来很是困扰不安的模样。
那样生动的、正常人的表情，是夏油杰从未在「天井希尔」身上看到过的。
明明是同一张脸，夏油杰却恍惚地觉得自己面前这个不是天井希尔，而是别的谁。
他眼皮跳动，忍不住又后退了半步。
太反常了!
不会是什么奇怪的诅咒附体了吧？？
但是自己也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不详的气息啊。
夏油杰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抑制住了因为紧张逐渐变快的心跳。“下午好。天、天井，你怎么了吗？”
女孩没有轻易靠近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啊不对，他有特别的力量，还是年长的男孩子，就算是害怕也应该是对方害怕才对吧？
在夏油杰头脑还一片混乱的时候，希尔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过来了。”她自下而上地抬眸看向夏油杰，绞紧了自己的手指。“对不起。”
那双带着雾气的空明澄澈的青绿眼瞳里，倒映出夏油杰错愕的表情。
微红的鼻尖，湿润的眼眶，单薄的躯体似乎承担了不能承担的重量，实在是让人光是看着就于心不忍。
夏油杰微怔，“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她还叫自己‘夏油前辈’。
「天井希尔」从未叫过任何人的姓氏或者名字，毕竟她精神残缺。
而且这一幕让夏油杰莫名想到了一个月前。当时自己除掉了天井希尔身后的咒灵后，她拉住了自己衣角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这孩子有那么大的变化？
看着弱小可怜的天井希尔，夏油杰的正义感立刻冒出来了。
“我知道了，要来我家坐坐吗。”他温声说道。“坐下之后再详细说你的事情吧。”
……
夏油家客厅。
夏油杰不喜欢吃甜食，不过他的母亲会吃一些小点心，索性就拿那些来招待希尔了。
天井希尔看起来很是紧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这让同样紧张的夏油杰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可怜。
眼前这个软糯的有些怯生生的天井希尔，实在是可爱又诡异。
跟之前的天井希尔简直沾不上半点关系，判若两人，让他无比好奇。
就算是说这个人是天井希尔的双胞胎姐妹，夏油杰都能够立刻相信。
夏油杰给希尔端了水后，坐在了她左侧的沙发上。明明也是一个孩子，却像是小大人一样安抚她道。
“冷静一点了吗，不用太拘束。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天井和之前区别好大。”
希尔轻抿了一口水，情绪稍微舒缓，开始向他倾诉自己编造了许久的剧本。
“我也不明白，记忆很混乱，所以才想从前辈这里知道更多的信息……
我的意识一直很模糊，偶尔会稍微好一些。那天前辈带着我回家之后，我的意识又陷入了混沌，今天突然清醒过来，家里没有一个人，很害怕就过来了……”
她没有打算贴近之前「天井希尔」的模样再循环渐进地改变。这具身体是自己的东西，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就够了。
而且反正大家认为「天井希尔」精神不正常，那她现在‘恢复’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等等，意识模糊？清醒？”夏油杰微微蹙起眉，“怎么回事，你最近一次清醒是多久？”
难道她之前的状态一直都是所谓的‘意识模糊’的情况？就那样维持了九年？
这样事情，同为小学生的夏油杰完全应付不过来。
可是天井希尔的状态真的很诡异。
不如说一开始就觉得她很诡异。不仅是看起来像是没有灵魂的发条人偶这件事情，光是一个精神残缺的孩子能够常年考年级前十就超级诡异的。
现在的天井希尔才像是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样子。
……会不会跟诅咒有关？
“……”希尔维亚看着夏油杰的表情，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她很是自然地接着说道。
“最近一次是头很痛，然后在校医务室醒过来的时候。”
夏油杰一言难尽：“……”
他自然知道那些玩球的孩子是为了捉弄天井希尔才故意砸她的，这算是什么奇怪的展开，反而把她的脑袋砸正常了？
“有跟伯母说吗。”
希尔语气低落：“没有，妈妈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不起，我现在是不是给前辈添麻烦了。”
她这样脆弱无助又过分可爱的模样，成功激起了原本就温柔的男孩子的保护欲。
“没有，你不要那样想。不过你还会变回去吗？一直那种状态果然是不行的吧。”
“我并不清楚。”希尔眼里的忧愁不散。
“只是，那天回家的时候，妈妈好粗暴，我好害怕……呐，前辈，我有爸爸吗，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欸，抱歉…那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夏油杰歉意地否定了，有些担忧地蜷缩起自己的手指。
“你没事吧，粗暴什么的。”
他本来就并不了解天井家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天井希尔的父亲。此时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刚刚清醒的孩子解释。
而且‘妈妈好粗暴’这句话……那位夫人到底对天井做了什么啊。对她使用暴力了吗？对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孩子使用暴力，未免也太过分了。
“这样吗……是呢，毕竟是我家的事情，问了杰哥哥奇怪的问题。没事的，只是妈妈回家的路上给我了一巴掌，让我不要添麻烦而已……”
希尔维亚拽紧了自己膝前的裙角，脸上强撑出笑容。
那样的笑容看起来极为心酸。虽然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瞳里一滴泪都没有，但是她的眼神却让善良的小夏油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夏油杰瞳孔颤动，“……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早就不痛了。”
“我知道的，但是怎么会没关系……!”
明明就不是这孩子的错，为什么作为母亲一点不关心孩子的状态，还做出那种过分的事情啊。
“前辈…是在担心我吗。”
希尔维亚把手覆盖在了夏油杰捏紧的拳头上。她柔软的温度瞬间夏油杰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都忘记了刚才生气的事情。
“谢谢你，前辈真是温柔的人呢，果然来找前辈是正确的选择。”希尔抬起头看向他，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纯真不带阴霾的笑容。
“我刚才其实好害怕，但是和前辈一起就很安心，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轻易泄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流露给别人的只需要是美好的一面就够了。
同样是被害者，这样的做法却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怜惜之心。
看着为她的遭遇生气的夏油杰，希尔维亚眼神也越发柔软。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夏油杰是一个本性相当善良正义的人。
结合第一次遇到怪物的时候，刚好夏油杰碰到了她，还有夏油杰一看就似乎知道什么内幕的表情……他身上的种种特质，实在是让希尔无法不在意。
无论如何，接近这个孩子不会是坏事。
一次性套太多话会让对方有压迫感，毕竟两人并不相熟，得循环渐进的来。
“……嗯、嗯，那就好。”小夏油耳根有些发红了。
“还有，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今天能和前辈待在一起吗。我不想自己待在房间里，妈妈也经常不回家，拜托了。”
夏油杰没有半分犹豫就妥协了：“可以哦。”
她那么可怜的样子，实在没法拒绝。
其实夏油杰的父母经常会出差，回家也回得很晚。不过小夏油非常懂事，自己会热饭，也会乖乖写作业。
今天他的父母也不回来吃饭了，希尔索性邀请他，让他去自己家吃自己做的饭。
要是平常的话夏油杰可能会拒绝，但是今天这种情况，夏油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希尔的。
「天井希尔」有个极其不负责任的母亲，但是她又拥有希尔维亚本身大部分的肌肉记忆，做饭也自然是会的，一直没有饿死。
在吃饭之前，希尔维亚顺带还把那封放置了一个月的情书给夏油杰了。
“我没有什么印象了，这个似乎是之前哪个女生让我交给前辈的，我今天突然翻到了。对不起我是不是给得太晚了。”
日本孩子普遍早熟，早恋现象非常严重，小学结交男女朋友都并不稀奇。
毕竟这个年代女孩子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小学国中恋爱都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没有那种事情。”在接过信的时候，夏油杰嘴角的笑意变淡，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
“而且我之前已经拒绝过她了。”
夏油杰知道一个月前那两个堵住了希尔的女生让希尔帮忙递情书的事情。
奇怪的是，最终是那个女生亲自递过来的，而不是天井希尔。
不过那天他甚至都没有一如既往的礼貌接过那封信，认真回应对方的心情，而且相当疏离冷淡地拒绝掉了。
就算是他跟「天井希尔」不是很熟，也不想接触那种品行恶劣、会欺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孩子的女生。
他和希尔都不知道的是，希尔维亚是可以明确影响自己的灵魂碎片的。
因为她无意中留下了不想理会班上同学的心理暗示。
导致「天井希尔」没有送出这封信，并且这一个月都把班上的那些人当成空气对待。
那些欺负她成惯性的孩子自然恼羞成怒了。
到底是四年级的小学生，在这具身体不像以前一样听他们的话后，也顶多就搞搞冷暴力，扔垃圾扯头发，再撕一下她的教材书。
比起国中高中的校园霸凌要低级得多。
这一套对真正的人类会有效，对空壳却怎么会有作用。连思维都没有的躯体，怎么会有被精神暴力的自觉。
「天井希尔」丝毫不在意她们这种程度的霸凌。
不过这下算是提醒了夏油杰。
现在天井希尔恢复正常的话，她在学校那一团糟的事情也得处理才行。
天井家的母亲不管不问，清醒的天井希尔又是这般软糯的性格，真的没问题吗。
夏油杰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了口：“天井，你大概不记得了，不过你不清醒的那段时间，班上的同学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有打算转班吗？”
他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得过分直白了，可是不说清楚的话，等到女孩周一回到学校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岂不是更加难堪。
“转班？”希尔睁大了漂亮的眼睛，“……那个，我不清醒的时候难道很讨厌吗，所以才被大家讨厌？”
夏油杰非常认真又肯定地看着她：“不是的，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他们太过分了。”
“是吗，我相信前辈说的话，不过转班的事情……还是得问妈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前辈一个班。”
夏油杰还以为她记忆混乱记错了自己的年级，无奈地说道。“我是五年级哦，和你不是一个年级。”
“我知道的。”希尔垂眸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裙角，耳根微微泛红，“其实我觉得那些课程都很简单，应该可以上五年级……”
不过，自己原本已经不用读书了吧。
连物种都不是人类的自己，却因为灵魂碎片要再上一次学？
真的糟糕透了。
小学还好，等到了国中高中的时候，就算是自己也需要好好看书了。
她第一世已经读够了，有没有办法能够让灵魂碎片自己学习考试？
“也是，毕竟你在这种状况都能够考到年纪前十，很聪明呢。”夏油杰非常成熟，笑意盈盈地夸赞她，旋即他又一脸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不过你还是要好好和…伯母说清楚，最好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再去神社之类的地方看一下。”
自己有奇怪的力量，看得到怪物的事情是秘密，不能随便说出来。
虽然他觉得天井希尔不是单纯的生病，而是涉及了超自然事件，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能隐晦地让她去神社了。
希尔弯起了眉眼，清澈的眸中倒映出夏油杰的身影：“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前辈。”
回家之后夏油杰漫不经心地丢掉了那封过期的情书，满脑子都是今天天井希尔的事情。
这么离奇的事实在让人没法不在意。
而且仔细想一下，他突然发现，那天祓除的那只咒灵，似乎是穿过了公园的人群，直勾勾地朝着天井奔去。
越想越觉得奇怪。
要是那孩子真的是因为诅咒才变成那样可怜的模样，他得想办法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她才行。
小夏油不免有些自责。
为什么自己之前都没有发现呢，明明自己拥有特别的力量。要是仔细一点早点发现，即使自己无法解决，也可以告诉她的母亲让他们去找更厉害的人。
那样天井就不用多吃那么多苦了吧。
等她给她的母亲说清楚状况之后，自己再去看看吧。想到她不负责任还粗暴的母亲，总感觉很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