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1】
心脏被破坏掉, 普通的人类是绝对活不了的。
但是心脏碎掉和爆头不一样，不会瞬间死亡。
只要不是大脑被破坏掉，还有清醒的意识, 「治愈」就可以「治愈」一切的伤势。
希尔维亚原本以为, 自己会把所有想要杀害自己的人，都当成敌人对待，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可是当心脏被夏油杰的咒灵贯穿的时候, 当她发现想要杀掉自己的人是夏油杰的时候，她却没有用「圣柜」进行反击。
希尔一点都不恨杰, 并且比起自己的痛楚, 更为他的事情感到心痛。
像是笨蛋一样。
夏油杰对希尔的感情和希尔对夏油杰的感情不一样。
他对希尔维亚, 感情基于正义和同情，还有对弱者的保护欲。
但是对希尔维亚而言，夏油杰的一次次拯救，却是让她从性格上都发生了一定的转变，是无可替代的重要的同伴。
灼热的夏天, 唯有在这个偏僻的村庄算得上难得的清凉。周围远离树丛, 只能远远听到几声蝉叫。
她微弱的喘息声在空气中格外明显。
希尔维亚在夏油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踮起脚尖揽住了弯着腰的夏油杰的脖颈，对着他露出了浅淡又悲伤的笑容。
“……直到现在, 我还是不知道杰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被最喜欢的人讨厌, 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杰难道还在因为一年前的事情生我的气吗。理子酱……比我更重要吗, 杰是觉得那样的我很冷漠吗。”
“……”
夏油杰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希尔维亚的颈部。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够对自己露出笑容。
不是的，希尔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才不是因为那种事情, 理子和希尔怎么可能是一样的。所以他当时才没有反抗的听从了希尔的话, 让那个男人带走了天内理子的尸体。
但是, 一切都是错误的, 他以前像是白痴一样的信念、保护弱小保护非术士全都是错误的。
咒术师保护非术士是错误的，咒术师因为非术士而死是错误的，所以……一直被自己保护的希尔也是错误的。
因为丑恶的非术士的贪欲被杀掉的理子、差点被杀的悟，因为祓除咒灵而死的学弟灰原，因为非术士村民而饱受虐待和欺凌的那两个孩子。
连咒灵的诞生，都是因为那些猴子一样的非术士产生的咒力形成的。
恶心，好恶心，恶心至极。
太奇怪了吧，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咒术师？为什么咒术师要被丑恶的猴子欺凌？自己却在保护着不应该保护的对象？这样的世界……太不讲理了。
希尔是自己全心全意保护了整整六年的弱小的非术士，是为了自己理想的世界不能活着的存在。
要杀光，咒术师以外的所有人。
全部，现在的这个村庄的全部，包括希尔。
——他否定了自己那整整六年做的一切。
“不要哭。我越发不知道杰哥哥在想什么了，但是我没有恨你，也没有生气。
我在这个世界第一喜欢的就是杰。现在待在这里也是为了你，因为，我不希望杰哥哥的未来是以悲剧告终啊。”
“我一直都在被杰保护着，被杰关心着，被杰拯救的，从你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虽然很难过杰想要杀掉我的事情，不过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情——杰不再需要我了。这样也没有再犹豫的必要了。”
希尔维亚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并不怪夏油杰如今对自己做的事情。
杰生病了，他的心和精神都坏掉了，所以才做出了这般荒诞的事情。
她知道无论加害者有什么苦衷，都不是加害的理由。可杰是特别的，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格外异常。
至少现在的希尔维亚，选择了原谅。
作为救命恩人救了她数次的杰，一直保护她不求回报的杰，温柔善良的会用自己积攒的所有钱给她买咒具的杰。
那样真挚的杰，却扭曲成了这样，是多么悲伤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也在担心着，杰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但是她同时也知道的是，杰不需要她了，杰需要的是力量。
他想做什么？想要整改这个丑恶的社会？杀掉咒术界高层？或者杀掉这些愚昧的非术士？
那些都无所谓了，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如果真的有力量可以达成他的心愿的话，他是否会有释然的可能？无论结局是好是坏，至少不会后悔，也不会迷茫了。
贯穿希尔心脏的咒灵已经被夏油杰收回，然而希尔维亚迟迟没有死亡，甚至她的呼吸越发平稳了。
因为咒灵的利爪不在她的体内，「治愈」发挥了应有的效能，维持着她的生命。
仿佛刚才的致命伤只是一场梦。
夏油杰的声音在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原地没有死亡的希尔维亚，述说着喜欢自己的希尔维亚。
“为什么……伤口，难道是反转术式？不可能，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咒力，为什么……”
这种害怕恐慌的感觉是为什么。
如果不是反转术式的话，为什么在被贯穿了心脏之后，这么久还没有死掉？
不理解，大脑像是浆糊一样，他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
“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样的力量是需要消耗寿命的，不是因为防范才不告诉你的。
杰哥哥无论想做什么，都需要力量，那，就尽情使用我的力量吧。用我剩下的一切，努力做好杰哥哥想做的事情。”
最强从两人最终变成了悟一个人，杰一定也会感到落寞吧。
而且杰和悟的立场相对的话，杰说不定……会被悟杀掉的。
希尔维亚原本就想要给他的，使用「圣柜」的权限，还有「高速治愈」的祝福。
这是普通的女神族无法做到的。
但是大概是因为希尔维亚拥有『「爱」的恩宠』，力量有一部分来源于大家的「爱」。
所以她也可以消耗大量的魔力，和真正「爱」着她的人分享自己的一部分力量，给予一些增益buff，也就是所谓的祝福。
「圣柜」的力量是光明的力量，绝对的正向能量，随意可以肆意破坏一切的咒力。
包括能够撕碎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
一切的术式在正向的力量面前都是可以破解的。
真是过分。明明说了不仅要保护杰，也要保护硝子和悟。她终究还是会对硝子和悟造成伤害了。
当希尔维亚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青绿色的眼眸变成了鎏金色的三叉图纹状眼瞳，从背后强行窜出了雪白的翅膀，身上的魔力顺着指尖输入了夏油杰的体内。
这是希尔维亚第一次用这具人类的身体，完整地使用了人类的躯体无法承受的魔法，因此天使的形态也短暂地显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身上也逐渐出现金色的光子颗粒，一点点离开这具躯体。
夏油杰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已经快要崩溃了，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什么意思，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不懂了。希尔你……不是非术士吗，不是和那个男人一样的天与咒缚吗？!消耗寿命是什么啊，你的力量又是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原本他的精神状态就极差，连续经历了各种事件，第一次杀人就直接杀了一百多个，其中老人和小孩子，也一个都没有剩下。
现在更是逼迫着自己对希尔维亚下了手，亲手杀掉自己保护了六年的珍宝，证明自己的「大义」。
承受的事情太多，信息量太大，已经要到极限了。
开玩笑的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希尔、希尔她不是非术士吗？!
这幅姿态是怎么回事，这股力量是怎么回事？!
骗人的，为什么会这样啊!
不、不是的，如何希尔真的不是非术士的话，那现在希尔还活着吧。
啊，对了，希尔还没有死掉啊，太好了，希尔还活着!
不会有后遗症吧，万一治不好怎么办，该怎么跟希尔道歉，现在该先说什么才好。
脑袋像是生了锈一样混乱，他无法维持正常的思考了。
在血液和泪水的模糊下，只看得到希尔维亚发光的眼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后背窜出来的翅膀。
“希、希尔，你的伤怎么办，能够治好吗？对不起，对不起希尔，对不起。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希尔维亚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捧住了他的脸颊。“不要再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我希望杰哥哥能够成为最幸福的人，比任何人都要更幸福。”
“幸福……？”
“嗯，幸福。”
被抽取寿命的感觉远比想象中不好受，但是希尔维亚却忍住了。
“我以前说过吧，杰应该对自己更好一些，更自私一些。因为比起他人的幸福，我更希望杰能够幸福。”
“虽然我希望杰能够无痛无悲地度过一生，但是杰现在有非常想做的事情，那么就去做吧。
完成了理想的话，也会感到幸福，那就为此去努力。
我喜欢看着杰意气风发的样子，喜欢看着杰自信地说着自己是最强的样子，我……会一直支持着你的。”
她伸手抚摸到夏油杰的后脑勺，按下他的脑袋，在他的额前落下轻柔的羽毛般的一吻。
「净化」。
净化虽然不能治愈精神方面的疾病，却可以让人的精神稳定下来，也强行平复夏油杰身上的咒力。
夏油杰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混沌的大脑像是被清水洗涤过一般。
他的意识逐渐清晰，回过神来时，惊恐地看着希尔维亚身上散逸的光色粒子，感觉到希尔维亚的气息越发微弱。
“不要……不要这样，快点停下!”
因为过度的悲痛，让他甚至连话都无法完整地说口。
为什么那么温柔，明明被那么过分地对待，为什么还要那么温柔地对待他。
如果希尔不是非术士的话……他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啊，他亲手杀了希尔，杀了自己最喜欢的人，杀了一直想要保护着的人，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这种事情，绝对不会被饶恕的。
幸福，杀掉了希尔之后，自己怎么可能再感觉得到幸福。
这样的自己还有资格得到幸福吗，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就连所谓的为了「大义」都是如此的荒诞。
“对不起，我做不到了……似乎已经要到极限了。”
夏油杰哽咽着泪流满面，悲痛到了极致，“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啊，是我应该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希尔维亚笑着流出了泪，“嗯，没事的，我原谅你了。”
“拜托了，就算是杀掉我了也无所谓，夺走我的一切也无所谓!我的咒力、我的生命。”
夏油杰紧紧地抓住了希尔维亚的肩膀，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滑落，却无法抓住她逐渐离开躯体的灵魂，
“不要离开我，不要死，希尔，我、我——”
希尔维亚想要伸手去擦掉夏油杰脸上的泪水，身体却因为最后一个「净化」完全达到了极限，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再见（さようなら），杰……”
少女身上的光芒随着金色颗粒地消散，瞬间溃散，身体也软弱无力地倒在了夏油杰的怀中。
夏油杰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样悲戚地跪倒在了地上，把脑袋埋在怀中失去生息的少女脖颈处，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我……爱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