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玫瑰庄园10
安淮硬着头皮和奥斯登往前走, 虽然之前已经察觉到奥斯登对自己的恶感，但安淮能够感觉到奥斯登在客气疏离神情下隐藏的不屑。
他不屑于对自己动手，仿佛从来没有把安淮这位“少爷”放在过眼里, 就算他每天都对着这位少爷鞠躬行礼忍受他的恶言。
安淮能察觉出来并非是奥斯登隐藏得不够好，相反这位管家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不然那位极为在乎自己身份的小少爷也不会毫无察觉, 而是早就闹起来了。
小少爷从来不是能够忍耐的性子。
只是奥斯登管家和小哥哥很像, 虽然背后这么编排小哥哥不太好, 但奥斯登和小哥哥完全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对看不上眼的人不会多花口舌，但如果那个不长眼的蠢货总是凑上来在眼前晃，他们就会很礼貌很客气地把那个蠢货捧高, 然后再让那人狠狠摔下来。
鼻青脸肿的那种。
所以在一开始见到奥斯登管家，安淮这个容易掉链子、特别是别人冷脸一吓他就容易自乱阵脚的娇气鬼却能扮演好自己的人设。
毕竟安淮和小哥哥相处了十几年, 虽然小哥哥一直很宠他, 手段都是对别人使, 但安淮还是摸索出了不少经验。
比如遇见这种不想搭理自己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人面前晃，那样也不会被找麻烦。
然而很不幸, 这个副本里安淮扮演的是个不得不一直在奥斯登管家面前晃荡的蠢货。
在巴洛特维克公爵不知所踪的情况下，作为敢当着玫瑰庄园小少爷的面表达不满、统领整个玫瑰庄园的真正“主人”，小倒霉蛋却碍于人设，要一直招惹奥斯登。
【有没有改变抽卡运的道具呀？系统哥哥。】
小倒霉蛋哭丧着脸撒娇，他是真的不想再抽到这种炮灰人设了，给他分配个路人角色都好！
以他的智商，真的不想再一进副本就因为人设招惹到npc仇恨了！
虽然有心想帮帮自家的小倒霉蛋, 但很可惜这种会在一开始就改变游戏平衡的道具并没有。
系统的机械音在安淮脑海响起：【抱歉, 没有。】
得到系统回复的小倒霉蛋顿时沮丧地垂下脑袋, 看上去就像只被雨淋湿了的小猫。
却没想到一直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的奥斯登突然转头，看见身后少年奇怪的样子，漆黑的瞳孔在闪烁着的煤油灯的光亮里显得格外诡异。
“身体不舒服吗，安淮少爷。”
安淮没想到奥斯登会突然转头，所以才没有太在意自己的动作，心里“咯噔”一声。
但好在他是低着头的，加上他个子矮，奥斯登管家看不见小少爷心虚得不行的小脸，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看上去很软很好摸的样子。
奥斯登控制住自己有点想摸上去的手，冷冷盯着这位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的小少爷。
安淮迅速绷住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抬起头，跳跃的橙光下，少年眉眼间的怒意明媚而张扬，仿佛他就是赤诚的火焰本身。
奥斯登一愣，像是被那无形的小火苗烫了一下，迅速收回视线，回到自己恭恭敬敬的管家身份。
这样恣意地展露自己的情绪，在深究之前，便很容易让一直自信的人直截了当地下了判断，特别是奥斯登曾经便和“安淮”打过交道。
这个人很好懂。
果然，娇纵的小少爷一开口便是不讲理的质问。
“奥斯登！你想摔死我吗？！”
不得不说安淮扮演这个人设实在是手到擒来，不光有他自己的演技天赋，还有他在现实世界被小哥哥宠惯了的缘故。
就算安淮这根小苗没被那种要月亮不给星星的宠法宠歪，但还是被养出了点小脾气，再把这小脾气放大十几倍，就成功成了小少爷。
没有真正见过或拥有过的人，很难光凭演技就扮演地这么贴合。
被爱的孩子才会这么有底气，而安淮的爱足足的，他本就是被爱浇灌长大的孩子。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好好带路？！”
小少爷几步走到英俊的管家旁边，蛮不讲理地抢过他手里的煤油灯。
“这么黑，你却只给自己照着面前那片路，还故意离我那么远——”
小少爷不满地扬起小下巴，向他发脾气。
“我很抱歉。”
奥斯登管家很快便反应过来，眼神闪了闪，又似乎只是不想和正在气头上的小少爷起冲突，所以刻意避开了。
“只是我想小少爷应该还在气恼下午我的出言不逊。”奥斯登指的是他下午直接指出安淮偷了玫瑰庄园的东西，然后拿去变卖的事。
“晚餐时便惹得您胃口不好，所以便不自觉离远了些。”
安淮提着煤油灯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呆。
小笨蛋这才体会到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他还在想该怎么圆这次生气的理由，好不要太得罪奥斯登，却没想到聪明的奥斯登管家已经替他想好了。
默默吞掉刚刚想出来的话，安淮皱着眉，佯装凶恶地冷哼一声，默认了奥斯登的话，也默许了他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事。
“继续走吧！”
这次还是奥斯登走在前，安淮走在后，只不过唯一的灯光到了安淮手上。
此刻夜幕早已降临，冷月的光甚至不能照亮它周身的星。
虽然副本已经进入电气时代，但烛火和煤油灯仍旧没有退出舞台，再加上庞大的玫瑰庄园内常住的仆人只有十多人，古堡内那些微的光根本不足以提供照明，安淮就算提着灯都觉得周围很黑。
然而前方带路的年轻管家却仍旧保持着刚刚的步速，不快不慢，仿佛有没有光对他来说都一样。
是太熟悉路了吗？还是真的视力很好？
安淮有些疑惑。
他本以为去教堂是要坐马车去镇上的教堂，玫瑰庄园脚下靠近的镇里就有一座教堂，今天阿尔弗斯送他回来路过小镇时，安淮看见的。
然而安淮没有想到，奥斯登所说的教堂居然在玫瑰庄园内部！
城堡挡住了背后那座小小的教堂，在安淮有些茫然的视线中，奥斯登为他推开了那座小教堂洁白的门。
“我会在外面等您，安淮少爷。”
英俊的管家自然地接过安淮手里的煤油灯。
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的安淮装作平常的模样，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年轻管家贴心地为他关上了大门。
很轻的一声，却让一下进入一个密闭空间的小玩家有些不安。
没有人看着，从来都胆子不大的娇气鬼吞了吞口水，怂怂地打量着教堂内部，生怕哪里冒出来个怪物。
教堂很小，只有两排座椅，中间是一条过道，而离第一排座位不远的地方便是神像和布道台，在两边不算明亮、但也并不昏暗的烛火下轻易便一览无余。
此刻教堂里只有安淮一人，但安淮还是在走到第一排座位后故意放轻脚步后，才走到布道台上。
布道台果然也放着一个本子。
没憋住还是吐槽出声的安淮：【……你们这个游戏，线索真的好不走心呀！】
系统觉得安淮在人设抽卡上的坏运气，似乎都用到了抽不怎么需要智商的副本身上。
无机质的声音显得很真诚：【挺好的。】
确实是挺好，不用这小笨蛋动脑。
感觉被内涵了的安淮：……
翻开厚厚的，似乎很有历史的本子第一页，安淮顿时眼前一黑，发现这本子居然是从几百年前开始记录的！
这是个祷告簿，专门记录玫瑰庄园仆人们对神的祈愿。
有琐碎的小事，也有不少关于生死的大事。
这座教堂建立的意义似乎就是方便那些住在庄园，不方便下山到小镇里进行祷告的仆人们。
安淮对几百年前人的愿望没什么兴趣，飞快往后翻动，却发现前面几百年前的日期很快就断了，换成了最近的新日期。
显然，在日期断了之后，这几百年间都没再有仆人到教堂内进行祷告。
安淮迅速翻回几百年前最后的那段日期的记录。
[查理也被征走了，请神明保佑他一定要平安回来！]
[祈祷战争不要打到这里！]
[保佑我父亲平安归来！]……
几百年前的那段时间应该发生了大规模战争，所以那段时间祷告簿上的记录激增，但在某一个日期，所有祈祷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全部消失。
直到几百年后，小少爷的记录重新出现在纸上。
[为巴洛特维克公爵大人祈祷健康]
不正常。
这个本子这么旧，证明大概率的可能确实是来自于几百年前的产物。
给仆人们祷告用的纸张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纸，小少爷估计也没那个闲心把这祷告簿从哪个不知名的吃灰角落扒拉出来，所以一个没有受到良好保管的本子，真的可以保存几百年，却只是泛黄卷边而不是变脆或腐烂吗？
更何况，这几百年间为什么没有任何一条记录？玫瑰庄园专门挑选不信教的仆人来工作吗？
这种理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毕竟在来玫瑰庄园的每一座小镇，安淮都看到了教堂。
不管那座小镇的发展如何，贫穷亦或是富裕，教堂都存在于小镇上。
这证明就算在这个时代，信教的人也绝不是少数，更不用说在几百年前。
如果玫瑰庄园真的把是否是信徒作为挑选佣人的标准，被知道了多半只会被当做异教徒清洗。
而且如果真的这么挑，那就不会给那些仆人建教堂了。
虽然有点迟钝，但还没笨到看不出这明晃晃线索的小玩家把这些疑问暂时压在心底，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拿起放置在一边的钢笔，安淮模仿着小少爷的口吻，在祷告簿上写下：[我了解了我的任性，再次回到玫瑰庄园，祈祷您的原谅与健康。]
写完后，安淮合上本子走下布道台，正想顺着唯一的过道回到门边，忽然又停下脚步。
安淮想起之前的日记。
小少爷那些洋洋洒洒的偏执话语，以及祷告簿上日期几乎从未间断过的祈愿。
虽然安淮几乎完全不了解西方的文化，连礼拜是周六做还是周日做都不知道，毕竟礼拜六和礼拜天都有礼拜两个字。
但日记的内容已经提醒过他了，奥斯登的反应也说明，只要小少爷在庄园，他就会雷打不动晚上来接小少爷到教堂来。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只是单纯在祷告簿上写一句话就走。
如果安淮现在就走，显然是不符合人设逻辑的。
系统没有提醒他，说明这部分归类在玩家自身对副本探索里。
好不容易多长了个心眼子的小倒霉蛋心脏“砰砰”直跳，毕竟如果真的走出教堂被奥斯登质疑，要是想不出办法圆回来就危险了。
无声无息站在教堂的彩绘玻璃旁的奥斯登眯了眯眼，看着原本要走出教堂的少年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做什么挣扎般。
最终，少年肩膀一松，放弃抵抗般闭了闭眼，倒了回去。
奥斯登面无表情地望着教堂里的场景，脸上神情毫无波动，直到他看见本以为会坐到第一排座椅上的少年弯下对谁都挺得笔直的高傲背脊，在冷冰冰的神像面前跪了下来！
从奥斯登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纤长的脖颈，在教堂摇曳的烛火阴影的遮挡下，小少爷本就纤细的身影越发显得单薄。
原本即将溢出嘴边的无声冷哼被奥斯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定定地看着小少爷像棵弯折小树般的后背，像是感到痛苦般，他听见小少爷的喃喃自语，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教堂中，以奥斯登的听觉只要稍微凝神便能听得清晰。
“您为什么还不见我呢……”
小少爷语气委屈。
“他们都质疑我的身份，都看不起我！”
这句话里的告状，奥斯登相信肯定有自己的一份。
“您是讨厌我，所以才不想见我吗？”
明明只要玫瑰公爵一死，他就能名正言顺得到玫瑰庄园所有财产，但这小少爷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居然去担心随时能把他赶出庄园的公爵。
奥斯登抄着手臂，是真的觉得里面的少年蠢得可笑了。
偏偏里面的小少爷却像个走失的幼崽，向着不在此处的成兽撒娇。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只有您了……”
少年声音沮丧，他垂着头似乎消沉了许久，最后才闭上眼，双手交握在胸前。
“祈祷公爵大人健康平安。”
这句话显然是这场祷告要结束了的征兆，奥斯登在小少爷站起身前，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教堂门口。
英俊的黑发管家提着煤油灯，仿佛他一直恭敬地等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
而在教堂里，奥斯登预计很快会出来的小少爷则还跪在地上，没有动弹。
倒不是安淮不想动，而是他，脚麻了……
夏天的裤子本就单薄，也就算个擦地的布料，根本起不到垫护的作用。
跪一会儿还好，要是跪久了，安淮这娇气鬼不动是没什么感觉的，一动就顿时传来一股痛苦的麻意。
他像个刚上岸的小美人鱼似的，把腿歪到一边，坐在地上小脸紧绷住表情等腿自己恢复。
【呜呜！好麻！】
小笨蛋没想到会这么麻，纤细的小腿一抽一抽的，可怜兮兮。
却没想到就连这样，这群观众也能不正经！
[这个姿势……]
[老婆可爱，想超！]
安淮：“……”
假装没看到那些弹幕，小主播扭过头去，轻轻蹬了蹬腿。
墙壁上的烛火距离他刚进来时往下融了一节，此刻的阴影正好能把下面的少年撑在地面的手掌，拢进自己的影子里。
若是其他人能注意，便会看见这个影子像是和安淮手牵着手，紧紧的，十指相扣。
就算烛火又融了一小节，影子的位置又变动了一下，它还是紧紧拉着安淮的手不放。
刚刚安淮那些话，都是说给外面的奥斯登听的。
他要调查庄园，势必会和奥斯登起冲突，从奥斯登一惯的态度来看，他肯定会窥视教堂里的场景。
所以安淮便先把自己变成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形象，凸显自己的温和无害。
万一探查过程中踩到了奥斯登底线，可以用他实在“太想见到公爵大人了”来作为借口。
而让奥斯登那震惊的一跪，就属实是文化差异了。
一般人来教堂做祷告，都是坐在那边儿的长椅上，双手合十闭上眼。
然而正儿八经来自东方的安淮，从小接触到的理念就是，寺庙上香要跪在蒲团上。
虽然这里没有蒲团，但非常实心眼的安淮，还是跪到了神像面前……
就差手里拿三炷香搞个东西合璧了。
等了一会儿，安淮觉得自己的腿不怎么麻了后，终于站起身往教堂门外走。
推开门，早早就等了过来，却发现安淮不知道又在里面磨蹭什么的奥斯登管家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不满。
“有安淮少爷每天为公爵大人祈祷，相信公爵大人一定会很快恢复。”
安淮冷着脸从奥斯登手上把煤油灯抢了回来，绷着一张不想和你废话的小脸。
虽然奥斯登装得很像，但和小哥哥待久了，安淮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老早就等自己不耐烦了。
也许是对安淮的智商有了个大概估计，奥斯登的伪装都很敷衍。
“走吧。”小少爷开口。
见安淮不想和自己交流的样子，要是往常奥斯登可能会觉得少听两句挺好，但看了少年跪在神像前的样子后，奥斯登又觉得……
不和这样的小少爷多说几句，好像很亏。
奥斯登压抑住心底古怪的想法，加快脚步，打算赶紧把安淮送回去。
天如浓墨，就算有灯光照明，安淮还是走得有些踉跄，但前方的奥斯登却仍旧如履平地般。
他把安淮送回房间后，便又匆匆离开，连煤油灯都忘记从小少爷手里拿回去了。
看来这个人大概率不需要灯。
安淮趴到自己的大床上，询问了一下系统时间。
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大部分人都睡得很早，但安淮不知道这部分人里包不包括奥斯登，因此安淮决定还是等后半夜再去看看顶楼那个房间比较安全。
让系统到点叫自己后，颠了一天屁股，又跪了不知道多久，反正哪儿哪儿都疼的娇气鬼连鞋子也来不及脱，就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吊灯的影子静悄悄，覆盖住床上少年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