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只立香
现在已经是深夜, 间桐樱正站在藤丸立香学校的门口。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学校里却依然有很多人。
据藤丸立香所言，由于资金足够, 学生的动力也很足，所以学校这边干脆把这次活动对外开放, 扩大影响力, 吸引招生。
不过主要还是对内的活动, 外来的人员并不多。
本来场地只限于旧校舍, 现在连教学楼那边都布置上了很多应景的装饰。整个地方的主题是鬼屋, 甚至在教学楼处还开设了鬼屋主题的咖啡厅。
间桐樱这段时间和藤丸立香通过手机进行了一系列的联系, 于是知晓她在鬼屋内部扮鬼。
她直接朝鬼屋的方向走去——
昏暗到几乎没有任何灯光透入的室内，阴冷到令人发寒的空气, 嘎吱作响的地板和摇摇欲坠的楼梯。
似乎有什么在微微晃动——
“呜哇。”
我正在营业，努力恐吓鬼屋里的过路人。
“哦, 是立香啊, ”濑尾结月表情平淡，完全没有被我吓到。濑尾结月是佐仓千代的好友, 她们的座位很相近，于是偶尔也会和我说几句。是一位说话极其一针见血之人。
事实上类似的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凡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看到戴着鬼面具的我后都是一副“啊原来是立香, 那就没事了”的放松表情。
“因为立香看起来一点也不恐怖, ”可能是我把问题直接问出了口, 濑尾结月毫不停顿地直接回答我，“就算戴上鬼面具，穿上鬼的服饰, 立香也完——全——不可怕。”
她甚至在“完全”上拖了长音。
我感觉膝盖中了一枪。
“说起来立香你在鬼屋中的定位, 本来就是到处移动的吉祥物系彩蛋, 拥有碰到会获得好运的设定，”濑尾结月拍拍我的肩膀，看起来是在安慰我，实际上莫名令我感到嘲讽，“想要吓到人什么的，立香你就放弃吧。在你把鬼面具带过来的时候，大家也都把鬼面具的样子记下来了——你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能吓到人的设定。”
……我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有点生气但无言以对。
没有吓到一个人的我，现在非常不快乐，我跑过去和负责人说我想换班，负责人很轻易地同意了这件事——毕竟在报名的时候我便告知过他，我很可能只会稍微扮一会儿，接着就去干其他事情。
我脱掉扮鬼的衣服，就这样出去了。
而此时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郎进来了。野崎梅太郎对于鬼屋兴致勃勃，他觉得这地方非常适合画少女漫的场景。
“说起来我刚刚听说立香不想扮鬼，所以从这里离开了……”佐仓千代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在鬼屋内部东碰西碰的濑尾结月。
“不会吧不会吧，立香没多久前还在这里和我聊天呢，”濑尾结月眨眨眼，非常自豪地说，“我还告诉她了很多之前她不知道的事情。”
野崎梅太郎听完这些话后，他的表情瞬间僵住。果然是这个ky……他不禁想。
“如果是立香，应该没有关系……”佐仓千代喃喃自语，“她应该会很快调整过来的吧……？”
很遗憾，我现在还处于有些低落的状态。间桐樱给我发消息问我在鬼屋的哪里，我表示我已经出来，正找了一个地方静静，让她自己去玩。
我放下了手机。
晚风拂面，夜空中繁星点点。
【这是酒吞童子送立香酱的鬼面具吗？】丘比问道。
【没错，这据说是可以参加百鬼夜行的鬼面具，】我提示它。
【那现在立香酱有机会了。】
丘比微微抬起前爪，指向不远处——
微光亮起，仔细一看那是悦动的火苗，无数火光布路，伴随着气势磅礴的脚步声。仿佛庆典即将开幕，隔着旧校舍的铁栅栏，我看到姿态各异的妖怪漫步在无人的小路上。
——百鬼夜行。
我将鬼面具戴好，遮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黑泥涌动，而微风吹过，人影已经消失。
我正混在夜行队伍的最后面。
几百只妖怪走在同一条路上，明明它们体格不同，但是行进的速度几乎相同，仿佛正在举行庄严又盛大的仪式。这些妖怪能被人类看到，但是我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类经过，仿佛人们在未知的力量下，纷纷趋利避害地下意识远离了这里。
这个以人类为主体的世界，依然为妖怪留出了不受纷扰的一角。
我不知道它们从何处来，又将要前往何处。我只觉得自己正穿过时光的长廊，行走在历史的画卷中。那些时隐时现的妖火也出现在我的身侧，耀眼的火光仿佛将曾经妖怪纵横的平安京倒映入我的眼眸。
——那是直到今日依然不灭的生机。
“妾身的礼物你可欢喜？”
突然我听到一道妖媚的女声响起，有人的手从面具一直抚到我的脖颈。与此同时，弥漫在空气中的是醇香到几乎令人昏睡过去的酒味。
“多谢。”
“真是可爱呢……”
那人轻笑一声，将手放下，仿佛梦境一般，待我回头望之时，已经不见。
最后是语气含笑的大妖怪残留的话语——
“带上妾身的酒，去参加妖怪们的庆典吧。”
我注意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竟拿着一小瓶酒，醉人的酒味在空中弥漫，仿佛含在风中一般浅淡，不知道是酒本身的味道，还是那人身上的酒味。
百鬼夜行的队伍依然在笔直向前，这时前面的空间仿佛开始扭曲，如同又开辟了崭新的天地。
那是一片原野——
属于妖怪的原野。
天空中飞翔着天狗，地上有狐妖正在吃着关东煮，树上有戴着面具的小妖荡着树枝。不管是能被人类看见的，还是无法被人类注意到的万千妖怪，此时全都汇聚于此。
无数的灯笼连接，最后构成繁华的夜景。
在人类欢庆之时，它们也在欢度它们的庆典。
而这场庆典的主角出现——
“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感谢各位的到场。”
那是一位滑头鬼，也正是刚刚百鬼夜行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而他牵着正是他的妻子——一位雪女。
这竟是一场婚礼。
这时我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我立刻看向那里。
抱着猫老师的少年正站在我不远处的对面，注意到我的目光，接着转向了我。
我此时微微移动我的鬼面具，露出一只因笑意而微弯的眼睛。
夏目贵志微微睁大眼眸。
耀眼的烟花在空中一齐绽放。
不同的缘分联结，最后也可能通往同样的结局——
如今我和他都在这场庆典之中。
滑头鬼的正经中又微微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越过烟花的暴鸣声，继续响起——
“愿各位也能阖家幸福，万事如意，喜结良缘。”
我蹭了一顿妖怪的晚宴，我发现在场其他来客都赠送了东西，于是我便把酒吞童子送我的酒送了过去。
接着新郎把我因吃饭而已经移到一边的鬼面具细心摆正：“既然是人类，那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我知道了，”我在他进行调整后，也微微转动我的鬼面具，令其刚好遮住我的脸。
这位滑头鬼似乎是亲近人类的类型，不过根据传说，滑头鬼经常去人类的家里蹭饭，应该它们的本性就是对人类比较友善的。
不过他的观察能力似乎很强，竟然能在我戴面具的时候发现我不是人类。
结果他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笑容：“果然没猜错，你就是人类。”
……滑头鬼到底有多少个心眼啊？
我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被坑。
他见我不快乐的模样，笑出了声，直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肥宅快乐水递给我。是这样的，整个场地只有酒和水，没有其他饮料，于是我快乐地收下了。
然后又朝他伸出了手：“再来一瓶。”
他好脾气地又给了我一瓶。
我决定原谅他，接着高兴地跑走。
“怎么了？”在我走后，漂亮的雪女走了过来。
“没什么，逗小孩玩。”
小孩都是要和小孩玩的，我把我的肥宅快乐水递给了夏目贵志一瓶。
“我刚刚就想问了，你怎么在这里？”夏目贵志怀里的猫老师发问。它上下打量我：“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说完后便被夏目拍了拍：“猫老师，礼貌。”
“小安进化了，”我眨眨眼，“其实我混入了百鬼夜行，结果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而夏目贵志接过我递过来的肥宅快乐水，叹了一口气：“猫老师说这里有饭可以蹭，就带我过来了。”
难得猫老师没有喝醉，我觉得很可能是因为夏目在这里，他其实不放心夏目在妖怪堆里。
“这里的酒不好喝，我不想喝，”明明是猫的外表，但是它却人性化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我不禁看向只有微笑表情的丘比，它的面部表情仿佛早已坏死。
算了，至少看起来可爱，还不会死。
我怜悯地摸摸丘比的脑袋。
“回去吗？”明明是它带夏目过来的，但最先想要回去的也是猫老师。
“立香要回去吗？”
“嗯，”我点点头，“该去见间桐了，她一直想见我。”
夏目贵志看向了猫老师：“那我们先把立香送回去吧。”
“嗯……”猫老师看向了我，“既然是夏目的朋友，那行。”
“多谢。”
我坐在妖狐模样的猫老师身上，晚风吹在身上带来清凉之意。我感觉自己似乎拥有了双翼，此时正自由地翱翔在空中。猫老师是强大的妖怪，于是很快便在我的指路下，来到了冬木市。我望着下面的灯火辉煌——
余光瞥见了我家。
万千灯火通明，而这盏灯为我而明。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把头上的鬼面具摘下，然后让小安帮忙保管，接着看向夏目贵志。
“我的友人帐，又比上次召唤夏目的时候更厚了哦。”
“立香一定又有了一些新的故事吧？”夏目贵志的表情在夜空之下看起来非常温柔，“我也是。我的友人帐比上次立香召唤我时，又少了很多页。”
猫老师一边腾云驾雾，一边听着我们的对话，现在它开始吐槽：“夏目，你的友人帐再继续还下去，就要被你还没了。”
因为它的嘴没有对着我，所以我不知道它在说什么，还是夏目帮我翻译的。
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因为他所拥有的那些与妖怪交织的故事，随着还回去的更多，会变得更加丰富。
猫老师停在快到我学校的一条小路上，接着我便从它身上下来。在整个过程中我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看得出来猫老师的载人技术非常娴熟，我觉得大概是经常载夏目练出来的技术。
我朝它比了一个大拇指。
回到学校里不久后，我便找到了间桐樱。紫发的女孩精致地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温柔又漂亮，她一见到我便直接跑过来。
“立香，”她很体贴地没有询问我刚刚跑到哪里去，只是挽住了我的手。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除了没有找到立香外，其他都很好，”她将微微落下的紫发拨到头发后面。
这句话的话术实在有点厉害，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说起来，间桐现在还喜欢我哥吗？”
“嗯？”她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露出害羞的神色，反而显得很诧异，仿佛我询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开始觉得会不会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但是这件事实在太令我印象深刻，以至于多年未忘：“间桐当初不是对我哥求婚了吗？”
“哦，”这时她似乎才想起这件事，她的语气此时很平淡。然后略有些局促地看向我，语气这时带上几分娇羞，“其、其实当时只是为了能和立香做朋友，我才这样说的。”
“原来如此，那没事了，”我看向她，“间桐要来我家玩吗？”
“诶？”她似乎没有听懂我的前半句话话，但是听懂了我的后半句，“要去。”
既然她不询问，我也不打算解释。
我其实一直没搞懂我哥当年为何突然出门救了她——这难道是我的嫂子吗？
这个疑问困扰了我多年。
而希望自己能有嫂子和想要在他们中间不断搞破坏是两回事吧。
冬木市不大，我觉得很可能这些年我哥和间桐樱没有相遇还有一个原因——
我不希望他们相遇。
不过现在没有问题了，她不喜欢我哥，而我前几天问过我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段时间我天天烦我死赖在英灵王座不想下来的叔叔，脸皮已经进化到可怕的厚度，我哥实在磨不过已经悄然进阶的我，最后面无表情地回了我——
“特别皮的。”
我：……？
然后他看着我又继续补充道——
“哪里有麻烦就往哪里凑，体质不好又完全不会照顾自己，说谎和喝水一样熟练，总是乱跑，还老捡奇怪的东西。”
哥哥你的品味真的好独特哦。
“我懂了，”我哥听到我这么说，微微挑眉。
“所以间桐樱不是你的取向，”我高兴地说出了我的结论。
我知道间桐樱肯定不在“特别皮的”这一类里。
我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哥看着我：“我记得我当年就这样拒绝过她，而现在的取向也没有变。”
我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丘比都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感觉恋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我是不是也应该设定一下恋爱的取向呢？
但是我想到了我的友人帐——
友人帐都还没收集完，考虑这些干什么呢？
告别樱后，我回到房间。
今天的日常已经结束，明天又有明天的日常。
——明天又会碰到怎样有趣的相遇？
被我放在桌上的友人帐依然金光闪闪，仿佛将记录下一段邂逅。
——这里是我的世界。
——这是我的日常。
——而我的日常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