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年初二, 回娘家。
顾轩河陪着张美兰回了她在隔壁市的娘家拜年。
家里少了两口人，顾家一下静了不少。
但许草丫却忙碌的很, 大院里也有很多出嫁的姑娘带着丈夫孩子回来。
她裹着家里的破军大衣和顾熙丽站在了明草湖边站一个多钟头了, 大院里要换跟她大鱼的人都没停过。
“怎么还没完啊？”
顾熙丽像只暴躁的小猫，在湖岸上跑来跑去，嘴里叨叨个没完。
“这是第几条了？”
许草丫站在湖边喊着问她。
“第二十五条。”
顾熙丽怒吼着, 心里不高兴的嘟囔着, 这都二十五条了，咋还没完呢。
虽然钱不少, 但大寒冬里, 北风吹着, 冷啊，她都快冻成冰溜子了。
“等回去咱们吃羊蝎锅子，你再忍忍啊, 还要再钓个十来条。”
今儿个要钓的这些大鱼都是谢云韵帮她订下的, 有的出嫁的姑娘回来, 在家里吃上一条, 还要提一条回去长个脸。
这大鱼要的一下子多了不少, 她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忙碌些。
“要是能撒网就好了。”
顾熙丽有些贪心的望着明草湖的湖面说。
“说什么傻话呢，熙丽，来喽。”
许草丫嘴里的话刚吐出来，那边大鱼就甩到了顾熙丽的身后。
顾熙丽把大鱼嘴里的钓钩卸了, 跟站在不远处来拿大鱼的长辈, 热情的招呼说：“叔, 你家的鱼。”
谢云韵说的, 大院里要的鱼能不收钱就不收钱, 最好都用东西换, 省的后面别人盯上有麻烦。
但很多时候，来换鱼的人家会给一半粮食，一半钱和票。
反正这些都不用许草丫和顾熙丽操心，都是谢云韵在和他们周旋。
这样来来回回又过了个把钟头，许草丫终于收起了钓竿，爬上了湖岸。
“终于结束了，这天也太冷了。”
许草丫说着，又把脑袋缩进了破旧军大衣里。
“谁说不是呢，咱们赶紧回去。”
顾熙丽被冻的再也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每钓上一条鱼，她就能拿一毛的份上，她真的想没义气的扔下许草丫跑回去。
这回许草丫聪明的多钓了两条鱼上来，提在手上。她就怕一会儿有人跑到顾家说，麻烦帮个忙。
最近家里储藏的萝卜白菜都借出去了不少，听奶说供销社蔬菜都不怎么供应了。
两人顶着风雪回到了家。
没错，此时屋外正在下着鹅毛大的雪花，两人快速的扒拉身上裹着的外袄子，嘴里同时喊着：“奶，有红糖姜茶喝不。”
“有。”
谢云韵说着，就进了厨房提着一壶早已准备好的红糖姜茶出来。
给两人倒了两大茶缸，然后又进了厨房端出了几个烤熟的香甜的大红薯出来，对两人笑着说：“吃吧，暖暖身子。晚上咱们吃羊蝎锅子。”
“奶，这两条鱼放哪里？”
许草丫咕噜噜的灌完一大茶缸红糖姜茶，又把留在院子里的两条鱼提了进来。
“放厨房的大盆里，没人来换咱就留着自己吃。”
谢云韵边说边逗三个曾孙开心。
过了一会儿，孙家的孙红云上了门。
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开口说：“谢奶奶，我奶让我来看看，你家里还有白菜和鱼没有？”
“有，你家咋不提前来拿？”
谢云韵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都快一点了，吃午饭都有些晚了。
孙红云提着白菜，看着厨房盆里的两条大鱼，说：“是我小婶她娘家来人了，说要接她回去吃饭。”
这大中午的跑过来，说接人回去吃饭，谁信哟。
“鱼，我让草丫给你送过去，你提不动。”
谢云韵听着，没好说什么，跟正使劲想把盆里大鱼提起来的孙红云说。
“谢谢谢奶奶，谢谢嫂子。”
路上孙红云和许草丫吐槽，说：“嫂子，让他们这家人吃这么好的鱼，真是亏了。”
许草丫笑了笑，拣着好话，说：“上门的亲戚，该是要招待好人家的。”
但年初二就上门打秋风的亲戚确实不多见。
孙家老太太见许草丫提着鱼跟了过来，热情的招呼她进屋，嘴里不停的叨叨说：“这鱼可不小，也就是草丫你有这本事。”
许草丫被她夸的不好意思，问：“李奶奶，鱼，放这里吗？”
孙老太太说：“对对对。”
孙红云小婶的娘家人见到那条大鱼，惊得两只眼睛都直了，嘴里连连叨叨，说：“我的天呀，这鱼得有多重啊？”
许草丫回他们说：“应该有三十来斤吧。”
然后跟孙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出了孙家。
回去的路上碰到相熟的叔叔婶婶，拉着她热情的认人，嘴里话都大同小异，说：“这就是我们大院里那个能钓明草湖大鱼的能人。”
被一群又一群人热情的打量着，许草丫有些吃不消。
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回了家。
谢云韵见她慌乱的站在客厅里喘着气，问：“草丫，发生什么事了？”
“奶，他们一直拉着我，跟看猴子似的。”
许草丫靠在沙发上嘟囔着。
“哈哈———哪有人把自己跟猴子比的。”
谢云韵被许草丫的比喻给逗的哈哈大笑。
然后掏出个小本子，写写算算，递给许草丫看，说：“今儿个你俩弄回家了四十来条鱼，给的钱都在这了，草丫你数数，一共有两百四十七块。票呢太乱了，但奶粉票最多，等过两天你和熙丽去趟供销社和百货大楼把能买的都买回来。”
谢云韵嘴里絮叨着，说。
许草丫数了两百块出来，又拿了两块递给了顾熙丽，余下的都留给谢云韵做家用。
谢云韵推了回去，说：“你爷的工资都在我这呢，这些钱你都拿回去存着。”
“奶，俺那存了好些，俺也就过年这几天给您。”
许草丫又推了回去说。
谢云韵见她不肯收，就说：“那这样吧，这钱我拿着去找人定几张床，等三个孩子大了，好分开睡。”
这事上回谢云韵和许草丫说过，她要学习初中课程，会很忙，等孩子大了些就放在她和顾重山那屋，他们帮她带着。
“这不用那么急吧？”
许草丫看正在褥子上翻着小身体的三个小家伙，说。
他们还那么小，就要和自己分开睡，她舍不得。
“不是说先定着吗？又没说让你们母子四人马上分来来睡。”
谢云韵被她不舍的样子给弄得无语，都在一屋子里呆着，有啥好不舍的。
顾熙丽拿着自己手里的两块钱，看向许草丫手里的一沓大团结，羡慕的说：“我啥时候能这么富啊？”
谢云韵白了她一眼，说：“做梦的时候，你花钱跟流水似的，哪里存得下钱。”
顾熙丽想说，那还不是家里给她的钱太少。
但这话她要是说出来，绝对会被谢云韵给追着打。
在大院里，她的零花钱是最多的。人家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手里能有十块八块就算是不错的了。
哪像她，过年一个红包就不止这些。
晚上，
顾轩河和张美兰，脸色难看的回到了家。
张嘴就喊，说：“妈，还有没有吃的？”
许草丫抱着顾成欢从屋里走出来，好奇的问：“大伯，大伯母，你们咋回来这么早？”
不是说要明天才能回来的吗？
“别说了，我差点没被气晕。”
张美兰走到桌边，喝了一大茶缸的水。
谢云韵抱着顾成雨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直接开口问：“他们又说了什么？”
张美兰气的别过脸，没说话。
顾轩河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最近不是又提倡说要下乡嘛，美兰大哥家的小子和二哥家的丫头都不想去，他们要美兰帮忙看看医院里有没有合适的工作。说要是没有合适的话，又让我帮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把两人弄进部队里去。”
谢云韵听了也火大，这当她儿子儿媳是什么厉害的人了。
想要人帮忙找工作，还挑上了？
脸可真够大的。
”他们不知从哪里听说，草丫能挣着钱，还厚脸皮的说不帮忙找工作也行，借他们一千二千的他们自己去买个也成。还一千两千？嘴皮子上下一动，说的倒是轻松。”
张美兰越想越火大，算计她就算了，不要脸的连草丫她这个侄媳妇他们都能拐着弯算计上。
“什么？！”
谢云韵火大的站起了身，嘴里说明儿个要去张家找他们说说理去。
“奶，你先坐在，大伯母不是都气的回来了吗？”
许草丫拉着谢云韵，让她坐好，又伸手摸了摸好奇的竖起耳朵东张西望的顾成雨的小脸。
谢云韵怕把怀里的宝贝曾孙吓着，这才板着脸又坐回了沙发。
顾熙丽跑出去把在夏田家下棋的顾重山找了回来，路上跟顾重山说嘴：“老张家越来越不要脸了，还想拐着弯借成雨妈的钱，他们咋不上天呢？”
顾重山脸也沉了下来，今年老张家发电报要老大两口子回去就挺奇怪的。
每年他们只要把年礼送到了，那边都没回个声响的。
“我妈他们起了心思，就不会善罢甘休的。过几天妈你瞧好了，他们肯定会带着老张家的人上门来。”
张美兰猜测着说。
“咱们在大院里，不搭理他们也进不来，就怕他们去医院找你闹去。”
谢云韵有些头疼的说。
“闹呗，随便他们闹。”
张美兰破罐子破摔的说。
反正要钱是没有的，一千两千的她手里有，但老张家问，她一直哭穷说没钱。
“大伯母，他们要过来闹，俺帮你收拾他们。”
许草丫握了握拳头，说。
“草丫，人咱们是不能打的，要是打了他们，他们倒是有借口赖上不走了。”
张美兰冷笑着说。
顾轩河明天就要回部队，他倒是想留在家里帮忙，但是军令如山，他不得不走。
“我找几个战友帮帮忙，他们要过来闹，让他们出面处理下。”
张家人都是窝里横，见着生人心里会有所顾忌。
“你们饭都没吃吧？”
顾重山把炖好的羊蝎子端了出来，看向顾轩河两口子问。
顾轩河走到饭桌边，诉苦说：“爸，你不知道我那老丈人多厉害，刚进家门，水都没给咱们喝上一口，就拉着我俩哭着说家里日子不好过，舍不得孩子下乡受苦，要我俩帮想想法子。”
“张老头，越来越不要脸皮了。”
顾重山摇着头说，
许草丫还是第一回听到大伯，大伯母讲大伯娘的娘家人，在梦中她都没见过他们，只知道大伯母不爱提，每次说到他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熙丽说：“咱们先吃饭好不好？我都饿了。”
一大锅子羊蝎子炖了半天，闻着香味儿她馋好久了。要不是等爷回来，她早就忍不住吃了。
“嗯，先吃饭，这事儿咱们不急。”
谢云韵抱着顾成雨来到饭桌边，看着被气到脸都绿了的张美兰说。
饭吃到一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许草丫过去开了门，见来人是她讨厌的那个王团长的媳妇。
她见着许草丫笑的热情，吓得许草丫很想马上关上门，把她赶走。
“草丫，是谁啊？”
谢云韵出声问。
“奶，是王团长家的兰花婶子。”
许草丫不高兴的回说。
这岳兰花还是第一次登顾家的门，进门有些拘谨，双手扭在一起，进了屋见顾家饭桌上放了一大盆香气扑鼻的羊蝎子，尴尬的开口说：“你们正吃着饭啊？”
谢云韵起身走了过来，说：“是啊，兰花你吃了没？”
岳兰花红了脸，看着谢云韵没说话。
许草丫走到饭桌前，和顾熙丽说：“她肯定是来借粮食的？”
顾熙丽点了点头，小声的说：“赶紧吃啊，一会儿奶要开口，问要不要在咱家一起吃？咱们得少吃不少。”
许草丫觉得顾熙丽说的很对，岳兰花这人很不要脸皮，她还记着她抢自己大鱼的仇呢。
“大伯，大伯母，爷，赶紧趁热吃。”
许草丫说完话，给每人夹了好几块羊蝎子。
逗得顾轩河乐的不行。
“兰花，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许草丫的声音，谢云韵自然是听到了。这丫头护食还爱记仇，让她说留岳兰花在家吃饭，她也有些说不出口。
“谢婶子，我想借条鱼和几斤玉米面，明儿个我家来人，家里的粮食不够了。”
岳兰花低着头，小声说。
“鱼呀，还剩下一条，玉米面你要几斤啊？”
谢云韵边说边把人领进了厨房问。
“五——五斤，谢婶子家里有吗？”
岳兰花两只眼睛在厨房里四处打量着。
心里想着，顾家的日子果然过的好啊。
“有，但兰花，咱们还是要先说清楚，东西借给你，什么时候能还回来？”
家里有东西，人家登门过来借，不借似乎也不太近人情，毕竟王团长和顾轩河也是多年的老战友。
“二月，二月还。”
岳兰花紧张的回谢云韵说。
“成，那你二月记得还。”
谢云韵把玉米面拿了出来，用大碗装了五次，这一碗差不多就一斤重。
岳兰花临走前，羡慕的又看了眼顾家饭桌上的一大锅羊蝎子。
“奶，她都没说鱼要什么时候还或者用什么换？”
许草丫看向回来坐下吃饭的谢云韵嘟嚷了句，她对岳兰花可没什么好印象。
”放心，奶会找王进山要去。”
谢云韵回说。
“这进山媳妇咋把日子过成这样子呢？进山的津贴不少，不至于年初二就断了粮吧？”
顾轩河嘴里叨叨着说。
“那是你不知道，王进山他妈拿了他一半的津贴，说要养前面媳妇生的三个孩子。剩下的一半岳兰花还要拿些补贴娘家，日子可不就紧紧巴巴的嘛。”
张美兰絮叨着说。
许草丫觉得岳兰花做法可笑，说：“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还要来借条鱼给明天撑脸面？”
谢云韵回她，说：“这你就不懂了，人都有虚荣心。”
“鬼个虚荣心，死要脸面活受罪。”
顾熙丽小声的嘟嚷了句。
年初三，
顾家老老小小站在大院门口，给要回部队的顾轩河送行。给他备着一大袋子他喜欢的牛肉酱，许草丫把那只买给顾熙寒的手表也塞了他。
说：“大伯，俺晓得你能把东西送到成雨爸的手上，你就帮俺这一次，就一次。”
顾轩河见她和三个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一软就接了过去，说：“我试试看，不行的话再带回来。”
许草丫高兴的冲顾轩河甜甜的笑了笑，说：“大伯，以后你的牛肉酱俺包了，下回有好吃的，俺肯定都给您寄过去。”
“瞅瞅，咱们草丫的嘴越来越甜了。”张美兰笑着打趣说。
“要是有前线兄弟俩的消息，你能说的，记得给家里来个电话。”
谢云韵也小声叮嘱着。
顾轩河一一应着。
等他上了车，听身旁的小同志跟他汇报说：“领导，前线传来的消息，顾熙寒同志还没有找到，顾熙辰同志在后方医院躺了两天，今早又跟着进山救援去了———前线发来了电报，问您的意见，是否还要继续救援？”
顾轩河盯着手里的那块手表，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