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打工人的第九十三天
百川流睁眼的时候, 只看见一片纯白无暇。
这里不是他惯常停留的中转地带。
这是他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百川流问道，“我记得还有两个工作才能休年假吧。”
虽然配角心愿完成组常年人力不足，就算完成了既定工作, 年假申请也不一定批得下来。
【宿主, 强制剧情失败的惩罚还没有清算, 这里是总部的审判庭。】
审判庭......百川流在心中咂摸着这三个字眼，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进入这里, 据说只有穷凶极恶破坏任务世界的暴徒才会被监察组强制拘留于此，自己不过是迫于形势没有顺从剧情而已，竟也有此殊荣。
【监察组组长指明要见您, 根据相关规定, 审判庭内，系统会被暂时屏蔽，宿主，祝您好运。】
说完这句, 系统模拟了电器关机的声效，“biu”一声后消失。
百川流百无聊赖地在一片纯白之中踱步，虽然在新人培训中被反复强调过审判庭是个什么鬼见愁，没事别去沾边，但等真的双脚踏在人家的地盘上，似乎也没多少害怕的意味。
唯独要见他的人是监察组组长，这个认知令百川流心中有些坠坠。
监察组组长在新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可谓是面冷心硬手段多的大佬, 对犯错的员工毫不手软, 再是桀骜不驯的人落在他手里也会变成遵纪守法好公民，堪称人型自走人格重塑仪, 深得总部老大欢心。
这么回忆着这位组长大人的性格特点, 在百川流对角线的方向, 显露了竖条马赛克形状的传送门，一个人形在门后显现，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但几秒之后，人形施施然步出传送门，马赛克在他身后消失的那刻，他本人也完全暴露于百川流眼中。
是他？！
百川流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来人一头银灰色长发，黑色衣袍拢住全身，脚踏及膝长靴，一步步向百川流靠近。他带着无框方形眼镜，看不出厚薄的镜片下一对萤绿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你你你不该去找你的旧情人吗？怎么会在这里！”
说好要和爱人去北方看雪，你们兜兜转转终于得偿所愿，怎么还有空跑来这里看我？
震惊之余，百川流似乎忘记了他与他根本应该是两个维度的人，对方的出现本身就不正常。
那人却没有理会百川流的疑问，微微皱眉，似乎表露了一个嫌恶对方大呼小叫的情绪，随后公事公办地开口。
“配角心愿完成组001号新人百川流，由于你在王权追逐世界中有违背强制剧情的相关行为，本该启动三级惩罚项目，鉴于该世界任务完成度达标，惩罚项目降为五级，当前工作任务终止，请你前往总部后勤组四号仓库办理员工入职手续，惩罚时间，三个月。”
语音语调正襟危坐，吐词吐气平缓节律，不像新人们故事中口口相传的罗刹作风就罢了，这和百川流印象中的那个“他”也完全没有相关之处啊。
难不成......是他认错人了？
百川流把某位死神大人玩世不恭的态度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遵命，组长大人。”
不过就是去四号仓库当三个月管理员罢了，这点小惩罚就能揭过违背强制剧情的行为，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百川流如此想着，向检查组组长欠身告退。
当然，他也不会看到，在他离开后，一本正经的组长大人取下他的无框眼镜，用不知从哪里取来的眼镜布细细擦拭后重新戴上，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
从审判庭出来后，没了屏蔽，系统再度连接上百川流，得知宿主的惩罚项目竟然只是去当三个月的仓库管理员后，它大松一口气。
【还以为您会被监察组组长卸胳膊卸腿关进小黑屋一辈子呢......】
百川流大汗，总觉得系统在说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在系统的导航下从审判庭往仓库走去，百川流一路上基本没遇上熟人，想来也是，毕竟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就算有人恰好休年假肯定也不会把度假地点放在总部，像维护组那群大叔们一样找个阳光明媚的沙滩欣赏美女们的比基尼秀才是正确的休闲打开方式。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四号仓库，监察组早就把他的ID同步到了仓库这边，扫完虹膜和指纹办理短期入职后，他就正式从一线员工退为二线后勤了。
四号仓库......
百川流在心中喃喃，新员工入职手册上介绍过总部的四个仓库，一号至三号仓库分门别类放了员工们从各个世界带回的有意义的东西，还有研发组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系统商店上的东西也基本来自于这三个仓库。
四号仓库则有所不同，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冷藏库，里面存放的是员工们因为工作意外损伤的身体的各个部分，总部的医疗服务售价高昂，在没有攒到足够的医疗费之前，员工们只能将“自己”暂存此处；当然，也有部分癖好奇特的员工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人或动物的都有，只要级别够高，总部也会为他们提供相应的保管服务。
“一步到位成为‘殡仪馆’打工人了吗这不是......”百川流暗自吐槽。
他在前辈指引下摸清楚四号仓库的基本布局后，就坐上了自己的专属“工位”，比起在各个世界里扮演角色揣摩心态完成系统任务来说，他眼下的工作很简单，只要把送过来的“物品”打上标签放进各自的冰柜里就可以了。
机械劳作省时省力，提前适应养老生活，这个“惩罚”方式他很满意。
“048号。”
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百川流冷不丁被喊到编号，连忙应声，“到。”
“‘物品’送到了，你在这里签个字。”
小型冰柜用小推车的方式送到了他的面前，百川流粗略一看，大概有个二三十件，不由得感慨其他小组的工伤概率未免太高。
他搓搓手掌，放在嘴边哈了口气，让手指暖和起来，执笔写下工号和姓名，等物流人员离开后，开始一件件查看“物品”的具体部位，好归拢于相应的隔间。
“断指一枚......编号0768，上肢组。”
“眼珠一枚......编号0541，五官组。”
“小腿一只......编号0912，下肢组。”
“......头发一......顶，这位同僚是在任务中被剃了光头吗，好像也挺惨的......编号0231，这该怎么分类呢，哦有个附属器官组。”
百川流兢兢业业地分选着这些“物品”并给予标签，完成相应工作后将它们重新放回小推车，推着它们往仓库里走去。
为了安全起见，仓库和审判庭一样都屏蔽了系统，毕竟里头放着的都是员工们身体的一部分，百川流没由来想到某个一衣带水国度里被称作“敬事房”的宝地。
“诶，这个隔间怎么没有标上称呼。”
从人外组出来后，百川流的小推车终于空空如也，在离开四号仓库前，他突然瞥见了某个奇妙的分区。
“啧，好像被人撕掉了标签。”他抚上这个无名分区中本该覆有文字的部分，指尖传来一丝丝黏腻的质感。
本着打工人的良好素养，百川流打算进去看看，万一是前一任仓库管理员的失漏，他还能弥补一二。
无名之间被推开，三个透明棺椁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百川流面前，他知道有些“物品”过于庞大会存放在冰棺之中，有了刚才存放物品的经验他也见怪不怪，但是不知为何，这三个却给他一种无法言说的违和感。
棺椁底部不知道安装了什么装置，有源源不断的水汽冒出来，在冰冷的空间里凝聚成如有实质的烟雾，这让百川流看不清里头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他于是满怀好奇地走近，想看个究竟，但踩在台阶上却发现棺椁并非向它表现出的那样，是透明的，仅凭肉眼的话，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
好奇心被勾到极致，几乎没有多想，百川流平推开棺椁，但只推到三分之一的程度，就跌跌撞撞地退后两步。
他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右半边脸，入手是一片细腻的触感，没有发生预想中的事情，却令他更慌乱。
百川流转而去开第二个棺椁，看到里头盛放的东西后惊吓的表情已然转为凝重。
直到第三个棺椁也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百川流已经陷入沉沉的思索。
巧合？
不。百川流斩钉截铁地自我否认了这个答案，从他回到总部开始，从他见到监察组组长开始，贯穿三个世界的强烈违和感终于在此刻到达巅峰。
他深深回望了一眼三个棺椁中存放的东西，如蚊虫噬咬的密密麻麻的恐惧只存在了一瞬就已经褪去，现在他只觉得满心疑惑不解。
哪怕是某种恶趣味，也太过匪夷所思。
那三个棺椁中存放的，竟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