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愿景”

莱尔维亚的攻击来得猝不及防, 影子惊愕地松开他，瞬息之间仰身大退几步，以手撑地躲过攻击, 堪堪稳住平衡，心中又惊又茫然。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冒头。

莱尔维亚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指尖上还残留着森冷的寒气。他垂下眼睛, 那抹深绿居高临下，冰冷地俯视着他，仿佛任何情绪都不能将他的眼瞳软化些许。

影子被他的眼神牢牢钉在原地。

看见了自己最不敢看见的眼神, 绝望与悲伤混杂在一起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他现在空门大开，毫无反抗能力地承受这种冲击，指尖神经质地踌躇着, 瞳孔缩到针尖大小, 每一次震颤都是他的无声悲鸣。

“莱……尔维亚……先生……”

他惊惶而痛苦地嗫嚅道, 声音又低又轻，随意的一阵风吹过来, 都能将它碾碎、丢进一文不值的尘埃里。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同类会对自己出手, 更没想到今天这场让他纠结犹豫许久的见面, 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撒一把霜。

影子跪坐在地面, 发出一声轻轻的、悲戚的抽泣。他用力咬着下唇, 企图用身体上的疼痛收束理智, 一边又勉力将手握成拳，以此撑住被冰封一般又冷又僵的身体。

“不……不对……”他语无伦次地道，“是本体给你下的指令吗？只要我一出现, 就杀了我——”

沉默在凝滞的空气之中蔓延。

莱尔维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重新抬起了手。一柄由冰棱凝成的单手剑在它手中成型, 每一寸剑刃都泛着让人遍体生寒的冷意。

恍惚之间，橙发孩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是真的想杀自己。

为什么？本体真的给他下了那样的指令吗？还是现在在他面前这个，就是……

巨量的恐慌击中了他。与此同时，愤怒与哀颓沿着神经，一点一点流淌开来。在最后关头，影子咬牙，勉强躲过了迎面刺来的一剑，森冷的寒气擦着面颊掠过，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将喉间的痛哼声死死地压回去，手中凝起夹杂着不详深紫的蓝光，抬手向莱尔维亚的空档处轰去。

攻击速度不快，显然根本没想打，只是想将他逼开。.52GGd.莱尔维亚退后一步躲过他的攻击，挥手举剑，剑锋裹挟着纯粹的冰元素力，将这一道混杂着深渊与冰元素的攻击劈成两半。

趁着这个间隙，影子迅速翻跃开来，同他保持足以戒备攻击的安全距离，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看向了他。

莱尔维亚站在攻击消散的流光里，手里提着剑，轻描淡写的收了势。

明明就是影子的身体。他能清晰感受到，面前这个人是与他同源的。但从看到对方神情的那一刻，他脑海中的警铃就开始疯狂作响，昭示着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面前的这个，是本体。

虽然身体是他的同类，但是操纵他的，是真正的莱尔维亚。

如果说影莱是他唯一的同类，是他不可舍弃的一部分；那么对于莱尔维亚的感受，则要更复杂一些。

一方面，自己继承自达达利亚的记忆，每一寸都在叫嚣对莱尔维亚这一个体的信任与依赖，另一方面，他又能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人是亲手抹杀掉影莱的凶手。

这些复杂情绪将他架起来，毫不留情地来回炙烤。但一次又一次地鞭笞中，恨意的火苗终究占了上风。

那天将手放进散兵手心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一定要用自己的身份活下去，也要将自己的同类从命运的阴翳中解救下来。

为此不论博士的实验如何痛苦、旁人异样的眼光如何刺人，他都能够咬牙承受。

托博士的福，他已经从七天寿命的限制与刺杀本体天性的捆束中逃离出来。但还差了一点，博士没能将他变成人类——如果他能开这个先河，那么等他把同类救出来的时候，同类也能变成货真价实的人类。

到时候等他还完欠多托雷先生的人情，他们改掉名字，离开至冬。既然已经回不去影子的故乡，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用新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这是美好的愿景，是冰冷实验台上他唯一想抓住的、飘忽不定的未来。

可现在，自己的愿景之前竖起了一道望不到顶的障壁。

影莱的意识，是可以被本体操纵的。为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吗？

影子茫然地想。

然而现在根本没有多少给他思考的时间。莱尔维亚绝不是一个值得轻视的对手，极其优秀的剑法、炉火纯青的元素力操纵，现在还拥有了影子的身体素质，让战斗霎时变得艰难了起来。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影子与莱尔维亚进行了一场险之又险的缠斗。莱尔维亚对影子的能力不熟悉，这让影达拥有了相当大一截优势，次次都能以诡异扭曲的姿势莱尔维亚的剑下逃开，寻找空隙进行反击。

博士在他的身体里埋了两枚邪眼。

一枚是冰属性的，让他能够使用冰元素力，另一枚用来导引他体内的深渊之力，融入元素力中，让他的战力更上一层楼。

这些东西埋在体内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像是两枚冰冷的炸弹；使用它们的感觉也不怎么好，但影子已经习惯了。

莱尔维亚想杀他，于是简单地举剑过来了；而对于影子来说，这场战斗根本毫无意义。

影莱被操控，太匪夷所思了。事实就像一道当头砸下的惊雷，将他炸得气力尽失

同类并非同类，而根源暂时无从解决，现在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从林中庄园离开，结束这次荒谬又可笑的会面。可事实不如他所愿，莱尔维亚很想杀他，一剑又一剑，战斗的余波将房内的摆设清理得干干净净，四处都是飞溅而出的碎屑。

影达抵开近在眼前的利刃，身体迅速溶塌进脚底的影子里，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向门外奔去。

莱尔维亚显然察觉了他的意图，眨眼间收起剑，抬起一只手，背后悬浮起密密麻麻的、尖锐的冰棱。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手对准游向门外的影子，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背后的冰棱随他的意识调准转向，一齐对准了目标，死期逼近的强烈预感让影子浑身汗毛竖起，似有所觉地向后一望，愤怒夹杂着绝望的火焰在心中蓦地燃起了。

是的，是的，他们是敌人。

即使自己没有要伤害他的意图，对于莱尔维亚来说，只要自己还存在一天，就是需要清除的潜在威胁。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会留手，正如同他会毫不留情地抹杀掉另一个自己那样。

莱尔维亚眯起一只眼睛。

“中。”

他短促而平静地命令道。

空气中响起数道破空之声。它们是死神挥舞的镰刃，是冰上缠绕着的、声响阴冷的钩锁，毫不留情地顺着敌人的命门爬去。

真到了绝处的时候，影子滚烫到一片空白的大脑反而冷却下来。属于达达利亚的身躯迅速重铸，成为脚下本体的盾牌；与此同时，身体内两枚冰冷的邪眼开始飞速运转，四周拔地而起几道坚硬的冰墙，依据主人的意愿，坚实地抵挡袭来的攻击。

莱尔维亚的攻击尖锐而迅猛，冰墙上很快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盾牌崩碎只在一瞬间，在飞溅的坚冰碎屑里，影子呼吸一滞，眼里清晰地映着提剑上前、近在咫尺的莱尔维亚。

再过一秒，对方的剑刃就会将自己的本体劈成两半。

到时候他就会死了，真真正正地消失在世间。这一秒的时间被主观地无限拉长，影子恍惚地想：怎么办呢？

是放弃抵抗，还是拼尽全力搏一搏，打坏影莱的身体？

第二个选项让他心里泛起锥心刺骨的疼痛。可他一样不想死，他还有未能实现的愿望。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抵抗等死，那之前经历过的都算些什么？！

莱尔维亚是商人。

莱尔维亚是个精明的商人。

冷静，达达利亚。只要活过今天，之后只要能拿出相应的筹码，就能将同类的身体交换出来，亦或者，等他成长到一定程度，谈判失败的话，还能采取强硬手段——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影子深蓝的瞳孔里泛起铺天盖地的戾气。在一瞬之间，他从生锈的思维之间接管身体，后退一步，对着近在咫尺的剑锋抬起了手，手心中凝起恐怖而不详的漩涡。透支力量的代价同步来临了，尖锐的疼痛从身体各处泛起，影达咬紧牙关，在心中道：

抱歉了、抱歉了，莱尔维亚先生，可能会很疼。

对不起，我不会伤害影子的本体的，相信我——

一边是蓄势待发的攻击，一边是已经欺近面前的剑刃。空气在极致的压力之中被撕扯开来，恍惚间出现让人窒息的裂缝；莱尔维亚冷冷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面孔，在即将挥出一剑时，动作突然顿住了。

不仅是他，影达同样如此。

他们之间横插入几声沉稳的敲门声，门外响起沃瓦尔沉稳严肃的声音：“老爷，有客人到了。”

还有几段杂乱的脚步声，个个都蹬着做工良好的军靴，后跟踩在地上，砸出沉闷而刻板的声响。

“是的，是的，客人到了哦。”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开口道。

影达认识这个声音，是博士身边的助手。

他的同僚发现他来了不该来的地方，亲自来接他回去了。橙发孩子面色阴郁地收手，心中被窥伺行踪的不悦七上八下地泛滥。

但止住莱尔维亚动作的，并非这些无足轻重的客人。

他收起剑，专注地聆听脑袋里骤然响起的尖锐电子音。

【滴——】

【系统修复进度完成，尝试重新启动中。】

【重启进度……30%……76%……82%……】

【重启完成。】

【警报——任务目标达达利亚，坐标锁定，璃月港。危险层级：橙，请宿主立刻采取行动。】

莱尔维亚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影子，随后毫不犹豫地切断了与人偶的意识连接。与此同时，处于璃月港的本体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地向盛露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