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安宁
在蒙德的时间过得很快, 时间迅速滑向了月末。
在这一个月里，阿贝多给莱尔维亚带上了不少好消息，实验的进度非常喜人。因为实验体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 实验进行得很顺利，他已经初步摸到了转换的边界, 再需要一些时间, 就能找到转化的方法。
“但如果转化成人形, 原来形体的力量恐怕会大打折扣。”阿贝多道，“看起来, 它像是你制造出来的兵器？把它的尖牙抹掉，真的没关系吗？”
莱尔维亚道：“没问题。放手去做吧。”
莱尔维亚的影子被团成一团, 安安静静地待在炼金阵里。晦涩难懂的文字凌乱地分布于圆阵各处, 形状排布中带着诡异而安宁的圣洁。
放在其他世界，这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领域, 但在表面和平、实际上底下暗潮汹涌的提瓦特，竟然无人归束阻止，给莱尔维亚带来了不小的便利。
现在, 所有的事情都如同他的预想一般向前推进。
西风骑士团追查愚人众踪迹的行动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莱尔维亚从中获得不少线索，几乎已经可以确认影子活动的所在地, 在他们执行任务途中，莱尔维亚甚至抽空去看过一眼。
他们正在蒙德四处投放饱含风元素力的信标，试图唤醒蒙德的□□守护之一。传言目标东风之龙特瓦林在五百年前咬碎魔龙杜林的咽喉, 同时也咽下毒血，就此陷入沉眠, 这次愚人众试图将它唤醒, 指令似乎来源于博士。
令人惋惜的是, 现在的风龙废墟一带，四处都缠绕着暴虐的狂风，特瓦林的真身是否盘踞于废墟之内，谁也不知道。
他们的进度堪忧，莱尔维亚也不焦不燥，他这边行动开始，起码要等到影子的转化完成。
等到自己的影子转化完成，就把达达利亚的影子抓回来。到时候自己会执行已经定好的计划，提前终结掉debuff的存续，再帮达达利亚将名字找回来，让他的生活回到正轨。
任务结束的时候，就是莱尔维亚的生命终结之日，而现在这段时间，是他生命最后的余裕。
明知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莱尔维亚却没表现出多少慌张。在最后的日子里，他将生活的重心转到达达利亚身上，除开必要离开的时间，其他时候基本都守在达达利亚身边，他们从商人手里购置了一张小小的地图，在蒙德境内来了一次短途旅游。
达达利亚似乎对与他寸步不离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没有表现出抵触，反而显得很是开心。
他无从得知笼罩于身旁的是莱尔维亚最后一段即将熄灭的生命，任务执行者死亡之后等同于脱离世界，他在这个世界之中存留的所有痕迹、所有记忆会一并消除干净。
到时候达达利亚不会再记得他，这一年有余的时光……不，这很多很多次的轮回对他来说，将会变成一场短暂的、模糊不清的缩影。他不会再记得莱尔维亚这个名字，不会记得林中庄园，不会记得自己曾经丢失过作为阿贾克斯的人生，在空荡孤独的生命中抱紧了一团注定消逝的流火。
这是莱尔维亚所能看到的、最好的结局。
在头一次进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任务目标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但现在盯着达达利亚的眼睛，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系统怒不可遏道，“莱尔维亚，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你明明能够活下去——”
“你比我更清楚，没有办法了。”莱尔维亚平静地接道。
系统的话语停顿片刻，悲哀地发现，路途确实如莱尔维亚所说，已经走到了尽头。
轮回需要燃料，前几次是灯神，最后一次是莱尔维亚本身。
这个世界原本逃不过终结的命运，像是一根尖端腐烂的枝杈。现在有人将它的尖端弯折过来，同过去相接，变成了一个密闭的圆环，一段时间的事情在其中一次又一次地循环上演，直到所有的可能性指向【存活】的结局，才能将圆环拆开，迎接新生。
最后拆开圆环所需要的，仍然是因果的起点，莱尔维亚。
扭曲世界的命途，一个人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烧的，更何况莱尔维亚只有一条命。
“那……世界树的缩影……”
莱尔维亚靠着树干，小小地嗤笑了一声。他小幅度地腾挪了一下身体，没有惊醒将头搭在他腿上熟睡的少年——莱尔维亚伸手理了下达达利亚垂下来的额发，视线柔和地凝视其上跳跃的、碎金一般的阳光。
季节已经到了暮春，在过一段时间，就是蒙德的夏日了。
注视着达达利亚的时候，莱尔维亚的心情总是很平静。
“鉴于从未来邮送物品到卡池里头这种行为，没有管理局的帮助绝对完成不了，我姑且认为未来的我重新回到了管理局，并且因为这一个要求又答应了不少他们荒谬的条件。”莱尔维亚在脑海里回道，“所以不如将它当成命运一个小小的玩笑，怎么样？”
系统感到强烈的语塞。它在空气中凝聚出身体，怒火上头地绕着他们飞了几圈，可它观察了一会儿莱尔维亚的神情，心中的怒意很快又弱了下去。
它随便找了棵树停下，开始发呆，脑海之中慢慢回想得知真相那天以后的事情。
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莱尔维亚的反应吓了它一大跳。它虽然陪着莱尔维亚一同经历轮回，可毕竟不是做出决定的人，其中的疯狂与痛苦它并不能完全体会，只是同样因为真相震惊，有些手足无措。
再看见那张黑色卡牌的备注以后，莱尔维亚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平稳了不少。
那件物品对于系统来说是强有力的定心剂，是莱尔维亚未来存活的证明；它曾经以为对于莱尔维亚来说卡牌的意义同样如此，可现在看来，或许他注重的只有卡牌里能取回名字的物品，而并非自己的命途。
……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想活。
“如果是重新回到管理局的结局，还不如在他的世界结束。”莱尔维亚轻声道，“横竖他都会忘掉我，一个人揣着回忆苟活实在狼狈。”
系统呆了一下，忽然回想起来一个问题。
“既然他怎么都会忘记你，你为什么还要把你的影子留下来陪他？”它闷声闷气地问道，语调非常难过。“到时候，你的影子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莱尔维亚的面上浮起一丝笑容。他嗓音温和地叙述藏于心底的过往，流淌在空气中的声音仿佛一首曲调柔和的哀歌。
“我从前答应过他，会陪他长大。”
所以，就算他记不得，自己的影子也会在暗处注视他、守护他，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直到他能够飞扬恣意地支使自己的人生。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黑发青年抬起头，仰望藏在树影之中的白色光球。
“你放心，任务完成以后，我会第一时间解除掉和你的绑定。”
这样它就能平安地随巡查者一同被管理局回收，等待下一个绑定宿主的出现——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系统就觉得脸色发白。
下一个宿主，就不再是莱尔维亚了。
也许新的宿主激进又疯狂、或许是个完全一无是处的草包、或许胆小又懦弱、也可能和莱尔维亚一样优秀——但系统心底浮现超乎想象的抵触，让它瞬间理解了莱尔维亚的想法。
它望了一眼树下的青年，自从得知自己的结局以后，他的身上一直缠绕着触目惊心的安宁之感。
“……我不要。”
系统闷声道。
莱尔维亚顿了一下：“……什么？”
系统咬牙切齿道：“我不要！大不了和你一起死了！”
“……”
莱尔维亚失语片刻，低下头叹了口气。
小小的叹气声惊动了达达利亚，少年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抬起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似乎正表示安慰。
莱尔维亚微微一怔，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阖上眼睛，将侧脸贴近了他的掌心。
“没事。”他用风一样轻的语调道，“继续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