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早在当日看见《梦·红楼》的暖冬活动地图消失又出现时, 秦静也就有所察觉：
以联邦官方为后台的星游，弄出来的全息游戏，有很多奇异之处。
尽管她曾有过种种猜测, 在等待司城辛开口前，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听完从年轻军人口中吐露出的事情后，她仍然忍不住惊愕——
全息是假, 异世界是真？
那隐藏在常人不可见之处的异次空间，里面还有个魔渊, 会不断爬出怪物来？
如果不挡住魔渊，放任异次空间被怪物占领, 现实世界可能会与之融合？
怎么听怎么玄幻。
比秦静也预想的还要玄幻很多。
她不禁抬眼，目光审视着端坐在对面的司少将。
他有一双寒潭般幽冷的眼睛, 眉毛根根分明, 线条流畅利落, 神情始终不变。
见秦静也盯着他的脸，他微微垂眸, 并非心虚躲闪，而是似乎有些不适应。
不像是在撒谎。
确实，对方一个少将，本来也没有必要特意找她一个普普通通的游戏设计师, 说这种谎话。
秦静也心中信了九分，仅存的一丝疑惑是：“你说，要找我做游戏？”
“梁衡、尤柯雨、伊曼纽尔、周斐然……他们应该都知道这件事吧？你们找他们不是更好？”
不管是比名气，还是比作品数量, 乃至质量, 这些人都不比她差。
给司少将派发任务的人, 怎么会想到来找她呢？
秦静也不会妄自菲薄, 但也不是盲目自信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相反她很有自知之明。
起码现在，她还比不过梁衡等人。
铺垫完异次空间的背景，见她应该是信了，司城辛接着道：“你很好。”
秦静也：“……”她应该说声谢谢吗？
司城辛：“你的游戏《光遇》，能够让我们在异次空间中，拥有短暂的低空飞行能力。”
秦静也：“？？”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司城辛用陈述的语气，将“游戏能够反馈给军人们特殊能力”的设定讲解了一遍。
仿佛怕她不信，或者是无法理解，他还提醒道：“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带你进入异次空间亲眼看看。”
秦静也有些迟疑：“现在？不需要辅助工具？”
司城辛：“有全息舱就可以。”
秦静也的工作室里别的不多，但全息舱绝对足够。
在和对方确认过，从异次空间的后方区域登录，没有安全隐患后，秦静也推开工作区的门。
客厅里，几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瞬间就瞟了过来。
秦静也眉头一跳，瞥他们一眼，一群人又纷纷转过头去，一副自己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
秦静也失笑，领着人进了隔壁的休闲区，开了两台全息舱。
登录后，她按照司城辛说的，将自己星游账号的编码发给对方。
不久，原本所有可选择的游戏，登录选项下方，都多出了一个隐藏通道。
隐藏通道泛着红光，仿佛预示着不详，充满警告意味。
按照说好的，秦静也点击《光遇》下方的红色隐藏通道。
仿佛灵魂被抽离，比使用编译器时，还要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秦静也晕头转向，感到自己双脚踩在了一片雪地上。
周身寒风凛冽，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片刻后，秦静也不那么晕了，睁开眼，看见头顶雪花纷飞，这里赫然是《光遇》的“霞谷”地图。
司城辛松开手，她忍不住环顾四周。
此时，他们位于霞谷中间的山谷位置，前方是溜冰场，不远处建设有各种体育、娱乐设施。
穿戴着各色斗篷的玩家，此时正手拉手飞来飞去，收集烛火的同时，留下一片欢声笑语。
再前面，则是霞谷两条赛道的终点。
被雪花覆盖的山坡陡而高，从高处滑落，或是飞过来的玩家们，从他们头顶跃过，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拖痕。
秦静也的视线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看向了远处——
似隔着一道透明度极高的水幕，她人站在霞谷地图内，却能看到其他地图的场景。
晨岛山顶的宫殿、暴风眼的陨石雨、水墨画般的四季、浓墨重彩的雨林、古老神秘的禁阁……
最终，秦静也的目光落在了“遗迹”地图内部。
仙气渺渺，却被黑龙守护着，一片死寂的“遗迹”地图，一直都不太受玩家欢迎。
但现在，她却看见那边有许多……穿着军装的人，在飞来飞去。
这些人显然与她此刻的状态相同，展露出来的是本人的模样，而非游戏提供的玩家模型。
秦静也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难怪之前统计数据时，玩家在“遗迹”地图的光翼收集率，比其他地图要高许多……
她为此还困惑了好久。
视线移开，她又看向游戏世界之外。
接触到星图时，秦静也就曾经疑惑过：
星际的全息游戏，架构起来都只需要使用编译器，怎么还会限制游戏大小？
现在她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整个星图，像是一个巨大的泡泡，将游戏世界包容在内。
她在初始星图内看到的蓝色地格，显然只是一种伪装。
穿过光遇内部的场景，秦静也能透过星图，看到外面虚无的世界，以及其他漂浮着的或大或小的泡泡。
从数量上来看，星游的游戏真不少。
秦静也试图寻找司城辛所说的魔渊，或者是怪物。
但也如对方所说，这里处于异次空间的大后方，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遥望良久，双眼开始有些微微发胀，她终于收回视线，问：“我能出去看看吗？”
司城辛：“可以。”
秦静也点点头，垂眼看了看披在肩上的斗篷，率先蓄力飞了起来。
眼前世界展现出真实模样的情况下，身处游戏内，飞行过程的感受似乎也变得真实了许多。
就像她刚才进来时感到冷一样。
正常来说，玩家不管是在《光遇》内，还是在其他游戏中，感受到的诸如寒冷、疼痛、炎热等等负面状态，都不会那么明显。
秦静也抬手遮住眼睛，心想：
《光遇》下个月的更新，就做点保暖物品吧……
扑面而来的寒风和雪花似乎变弱了许多，她抬眼从指缝看去，司少将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前面。
掠过霞谷，他们身上的穿着又变成了雨林内部的风格。
秦静也暗下结论：
星图内部，即使是从隐藏通道进来，知晓一切的人，也都要遵循游戏规则。
自然而然地，她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人是这样，怪物恐怕也是一样。
那为什么不把怪物投放进游戏……？
秦静也摇摇头，联邦这么多人，又不是傻瓜。
她能想到的，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
再联系到司城辛身为少将，却要直播《次空间》一事，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次空间》就是一个实验品。
恐怕这个实验还出过什么问题，以至于她刚才所想的方案，被联邦高层放弃……
心中浮现出种种想法和推测，秦静也和司城辛抵达了《光遇》世界边缘，遇境地图中。
这里有无数玩家来来往往，此时几乎是人山人海。
秦静也打开屏蔽功能，才感到没那么拥挤。
她越过石门，走到星图外壁泡泡般的水膜前，伸出手去。
没什么感觉。
司城辛从她身后跟来，率先迈步踏出了《光遇》世界。
他肩上的斗篷消失，完整显露出原本穿在身上的军装，笔挺站着，安静等待。
秦静也抬头与他对视一眼，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里是安全的，不用怕。
她倒是不怕，只是好奇……秦静也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假如说处于《光遇》世界时，她的一切感官还像是蒙了一层纱，此时这层纱也完完全全撤下了。
浓稠如坠入深海的荒芜和死寂感一阵阵袭来。
不等秦静也适应，便听从极远的地方，隐隐传来某种兽类咆哮的声音，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杂乱人声。
她循声望去，视线穿过遮挡在前方的大大小小泡泡，仅能看见一片深沉的黑暗。
但是……
从隐约听见的声音中，她眼前仿佛自然地，浮现出了前方的战场景象。
军人们组织在一起，有的负责指挥，有的在战斗，还有人或许受了伤，所以她能听到夹杂在其中的惊呼和叱骂声。
秦静也玩过《次空间》。
假如这个游戏真的和她想的一样，是一个试验品的话……
在没有热武器，只能靠人力抵抗的情况下，那些怪物并不好对付。
而且前线战场所面临的那些，绝对比投放到游戏中的，要凶残千百倍。
秦静也安静地站在原地。
司城辛也保持着安静，她只能听到两道呼吸声，一道紊乱，一道平缓。
良久，秦静也突然开口：“我想起一件事……”
她偏头看向身侧的年轻军人，视线落在他修长好看的手上：“你和司老元帅一起，直播过我的游戏。”
当时，她看见这人藏在身侧的手止不住颤抖着，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秦静也：“你去过前线吗？”
司城辛微微点头：“去过。”
秦静也：“和那些怪物接近，会留下后遗症？”
司城辛沉默片刻，看着她笃定的神情，没有否认。
秦静也：“游戏应该不止能给你们反馈特殊能力……星游的情绪牵引度评级，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
司城辛：“是。”
秦静也深吸一口气，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司少将情绪平静，但短时间内知晓的这一切，反而让她仿佛在承受某种酷刑。
她一直在避开真相。
她享受着平静美好的生活，而世界的另一面，有一群人正为此扛起重负，履险蹈危。
秦静也移开目光，看见光遇世界内，三五成群的玩家们正从遇境出发，脸上带着笑意……
一种莫名的热血涌上心头，秦静也回过头，问：“你们想要什么游戏？”
司少将沉默了一下。
确认爷爷颁发的任务中，没有此类信息，他道：“我需要出去确认。”
秦静也：“……”
*
看见司少将到访时，梁霄鸣很是惊讶。
他和父亲闹矛盾，对于异次空间内部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新消息。
但他知道，司少将曾经是前线主战场中的一员。
即使后来由于污染病太过严重，被勒令停止战斗，带病休假，也经常不得不进入异次空间，执行各种紧急支援任务。
这种大忙人，怎么会来找师父？
除非，对方找他师父，要说什么大事……
当看见秦静也和司城辛进入休闲室，躺进全息舱时，梁霄鸣心道：果然。
以他师父作品的优秀程度，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向他师父揭露异次空间的人，还是司少将。
客厅里谁都没走，其他人在八卦，做出各种猜测，梁霄鸣不时应和两句，心中想七想八。
他很快就想起了不久前，梁衡来B-5星找他的事。
自从梁潼死后，父子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僵硬。
梁霄鸣当时就奇怪：他爸给他的生日礼物，一般是和母的亲一起寄过来，假装母亲送了两份。
今年怎么会突然亲自过来？
回想起自己当时有多高兴，梁霄鸣现在就有多憋愤。
什么来看他，根本就是想借他接近师父！
不过，他爸后来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梁霄鸣一下愤怒，一下高兴，脸上表情跟调色盘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旁，俞禹欣赏着他的表情变化，小声跟杜新月、助理叨叨：“你们看小明，脸色一下阴一下晴的，哈哈哈哈，他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记得我以前大学同学，谈恋爱的时候女朋友忽冷忽热，他就老这样。”
“小明这么忙，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那可不一定，小明虽然长得没我帅，但是人傻钱多啊！”
“俞先生，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当着他的面……”
“什么人傻钱多？”秦静也推开门，就见他们三个一边打牌，一边对着旁边发呆的梁霄鸣评头论足，忍不住问。
客厅里安静了一秒，见他们出来，梁霄鸣也醒过神，跟着问：“什么人傻钱多？”
“没事没事，静也你们聊完啦？”杜新月心虚地笑着站起身。
秦静也点点头，送司城辛出门。
出了全息舱后，司城辛联系了司老元帅，司老元帅又联系了范荣，范荣又……
总之这么问了一圈，总算是终于搞清楚了军方想找她做什么游戏。
现在她答应下来，司城辛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了。
将人送走，秦静也回到客厅，一进来就对上三双写满好奇的眼睛，仿佛在问：
司少将找你什么事啊？
秦静也：“……赵若就没你们这么八卦。”
杜新月展示光脑屏幕，赵若尴尬地冲她挥了挥手，抿唇一笑：“我也等着呢。”
秦静也：“……”
秦静也叹气：“好吧，那告诉你们，你们别跟其他人说。”
众人纷纷点头：“肯定的！”
秦静也故作神秘地招招手，让他们凑过来，低声道：“他代司老元帅找我，想要我的签名。”
众人表情一滞：“啊？”
他们抬头看着秦静也脸上的表情，狐疑道：“真的假的……？”
秦静也退后两步，眨眨眼：“你们猜？”
俞禹顿时发出嘘声：“这一听就知道是假的！”那可是司老元帅哎！
杜新月不乐意了：“也不一定啊，司老元帅本来就很喜欢《三国杀》。”
朱理推了推眼镜，沉默地看着两人开始争论，司老元帅到底有没有可能是老板的粉丝。
看了眼唯一表情复杂的梁霄鸣，秦静也笑着阻止了杜新月和俞禹的进一步争端，转身进了工作区。
接下来她恐怕会很忙。
答应杜新月的种田游戏，还有给军方定制的游戏……
人手不够用了。
上个月她就发了招聘信息出去，陆续也有不少人过来面试，但秦静也都不太满意。
她先将计划表改了改，想着先把策划案框架写完，再想办法解决这事。
门被推开，梁霄鸣走了进来：“师父……”
秦静也低着头，问他怎么了。
梁霄鸣：“司少将找你，是不是……说异次空间的事？”
刚才就看出他表情不对劲，想来他是梁衡的儿子，应该也知道这事，秦静也没有多惊讶，点头：“对。”
梁霄鸣：“他们找你定制游戏吗？”
秦静也：“对。”
见她埋着头，一双眼专心致志盯着工作台，似在忙碌，梁霄鸣沉默地站在原地。
见他半天不说话，傻傻站着，秦静也忍不住抬起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她还以为梁霄鸣作为知情人，就是想问问，可看他呆呆的样子，好像又不太正常。
梁霄鸣摇摇头：“没事。”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问：“师父，你知道了之后，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秦静也有些莫名。
“因为……联邦一直瞒着所有人。”
导致梁霄鸣和父亲关系降至冰点的原因，并不全是姐姐梁潼的死亡。
第一主星身处政治中心，梁霄鸣从小接触过的人当中，知晓真相的人并不少。
可是当他因为姐姐的死而伤心时，却听到了别人的指责：
她死得活该。
如果不是军方一直强烈要求隐瞒，他们不会现在才知道真相。
星游由联邦官方一手建立，目的是为了抵抗魔渊、铲除怪物，但仍旧创造了不低的财富和价值。
参加了这个项目的人，获得了利益，自然也就有晚其他人一步的，为此嫉妒眼红。
而这一切，都怪到了军方头上。
还有的人亲朋好友是军人，后一步得知自己的丈夫、妻子、孩子在抵抗什么样的危险后，第一反应也是责怪：
为什么要隐瞒？
如果公开告诉他们，他们不会让自己在意的人去涉险。
梁霄鸣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即便后来清醒，知道再怎么阻拦，姐姐梁潼也会义无反顾参军后，他也仍然能够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秦静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思考片刻，道：“联邦人口太多了，知道真相的人越多，越容易造成混乱。”
“隐瞒是最好的选择，总不能让军方的努力白费。”
“更何况，他们保护的是我们。”
梁霄鸣愣愣地看着她，就这么简单？只是这样，她就不怪联邦了？
好像……确实就是这么简单。
明明是很浅显，很直白的道理，他知道，师父知道，所有知晓真相的人心里都知道。
可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各执己见，发出不同的声音。
……他虽然一直沉默着，可实际上，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梁潼死后，他恨不得联邦马上揭晓一切，让所有人都亲自到异次空间去看看，去和魔渊里爬出的怪物战斗。
这样那些人才会知道，为了保护他们，军方做出了多少努力和牺牲。
梁霄鸣不禁有些惭愧。
就在刚刚，他还想要听到师父对联邦的指责，哪怕只有一句。
事实证明，师父比他心胸宽敞得多。
梁霄鸣用钦佩的眼神看着她：“我知道了，谢谢师父，师父你忙，我先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就如释重负的走了出去，仿佛解开了困惑已久的巨大难题。
秦静也：“……”她有说什么吗？
不都是很普通的话吗？
刚回忆一秒，门再次被推开，杜新月趴在门边往里探头，笑眯眯地叫：“静也……”
秦静也：“……进来吧。”
反正没签什么保密协议，对于杜新月，秦静也自然不会隐瞒。
听完，杜新月整个人维持着怀疑人生的表情，震撼了许久。
若非静也表情太过一本正经，她都要怀疑静也是在骗自己。
突然她从僵硬中醒过神来，警惕地看着秦静也：“你要给他们定制游戏？”
秦静也点头：“怎么了？”
她居然还问怎么了？
杜新月鼓起脸，简直泫然欲泣：“那我的种田游戏呢！”岂不是又要延后了？
秦静也明白过来了：“放心，不会的，我答应过你。”
为什么要延后？她完全可以两个游戏一起做嘛！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能因为杜新月包容她，就肆意挥霍对方的信任。
听她这么保证，杜新月一瞬间多云转晴，扬起笑脸：“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她举起手晃了晃，展示光脑的录音界面：“我都录下来了，不守信用是小狗。”
秦静也：“……”
秦静也感到痛心疾首。
杜同学变了，现在都会套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