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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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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之行, 先往范县,后去东阿,不出所料, 东阿令枣祗已率吏民拒城坚守,如此三城具全, 遂返归鄄城。

吕军久攻不下,又兼未能拿下范县与东阿,如今愈发频繁的攻城, 鄄城上下皆疲惫不堪。

当日夜里,荀晏半睡半醒之间又听得城中鸣鼓喧闹, 来不及细想便起身抄起家伙跑出去。

这几日吕军大概也是怕曹操不知什么时候回援,白天攻晚上袭, 两边怕是都被折腾得不轻。

衙署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启了运作, 这几日官吏都是睡在衙署里头,生怕出什么事赶不上。

晚上天黑, 荀晏还没跑上几步就差点和一个高个子撞上,所幸两人匆匆收住了步伐, 借着微弱的月光,荀晏看到了面前提着把长戟, 一副马上要身先士卒的程立。

“仲德莫非是要亲自去手刃敌军?”

他如此向眼前差不多能当他爹的文士问道。

程立沉吟一秒。

“确实如此。”

两人相视,莫名尴尬一笑,随后不再耽误, 匆匆赶向了城门口。

城外喧哗却缓缓平息了下来, 不见往日里夜间攻城的厮杀之声,反倒是隔了老远听到了什么欢呼声。

“曹公归矣!”

守城的将士大声喊着。

城外欲攻城的吕军已被击溃, 援军与城内守将相辅相成, 乘胜追击, 战场局势顿时攻守易形,吕军被杀得措手不及,只能慌忙逃窜。

原是曹操昼夜回援鄄城,令先锋军夜行而来,正巧逢吕军欲夜间攻城,遂领人袭击。

待曹操得胜收兵,玄甲染血而归时,鄄城城门已大开,官吏皆来迎接,而为首者则是荀彧荀文若。

曹操匆匆下马,还不及说什么,上前便握住了他所任命的司马的手,喉间哽咽不能言。

“未能保下兖州,彧之过也。”

荀彧垂眸说道。

曹操摇头,心下漫起一阵苍凉与悲痛。

“非君之过也,是操……识人不清,方致此大祸,若非有文若,操已无立身之地矣。”

边让一事后,他确实有意冷落提防陈宫,可张邈之叛却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的,他视其为生死之交,可以托付家人的友人,而他却给他背后狠狠捅上了一刀……

“将军尚有三城。”

荀彧似乎听出了他话中的失落,这般提醒道。

曹操莞尔,随后看向了荀彧身后的官兵,那些平日里或威武或文雅的将领文官,如今皆是面色憔悴,身上带伤,一看就被这些时日的守城磋磨得不轻。

他心中涌上一股热流,友人叛他,吕布袭他,可还是有这些忠义之士默默为他守下了这最后一片地方。

他这般感慨着,却蓦的看到了这些人里头两个格外突兀的选手。

一人身披甲胄,身长八尺,持戟而立,宛若哪位威武不凡的将军,可看着那张脸,怎么就那么像他任命的寿张令呢?

另一人则衣衫不整,随随便便披了件外衣,发丝凌乱还持着剑站在那,活脱脱一副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模样。

荀晏默默收起了剑,程立默默藏起了戟。

荀晏开始想着该说点什么迎接创业低谷期的老板,却见老板郑重其事向着所有人长辑。

若无君等,便无曹操。

由于曹操归来时间太晚,且后军未至,礼节与会面也皆暂时省去,荀晏也被荀彧打发回去睡觉。

第二日晚上,待一切安顿好后,曹操才设宴以邀鄄城诸君。

荀晏在曹营那一堆壮汉里找了半天,才把戏志才揪了出来,刚一见到人就皱起了眉。

“路上不慎着了风寒。”

戏志才一脸无辜的说着,若不是他面色实在不好,刚说完就咳嗽个不停。

荀晏不理他,抓着他的手腕把了一会,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愁色。

“清恒啊,小小年纪,莫要思虑过多。”

戏志才把酒樽挪到了荀晏面前,低声喟叹道。

荀晏:……我愁成这样你怎么还在这说风凉话!

堂上曹操正一脸情深意切的执起程立的手,言道,“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

程立之功,几与荀彧,夏侯惇二人相同,若非有他不顾危险,说服了范县县令,阻止了陈宫攻城,恐怕东阿与范县难保,如此鄄城也独木难支。

堂上诸君皆是面带笑意,此时算是曹操的表功时间,大家也不约而同暂且不提吕布一事,只是有些东西纵使不提,也将一直是一根刺横在心里。

“仲德身负要职,须保重自身,不必亲自身先士卒。”

曹操蓦的想起昨日夜里程立那副装扮,含蓄的说道。

亲自上阵之事,虽说他自己都这样,但程立再怎么说年纪也大了,免不得出个什么好歹。

程立听后十分感动:“劳明公担忧,立尚可饭斗米,开二石弓,杀敌数人不在话下。”

荀晏:“……噗嗤。”

碰壁了的曹操立马注意到了荀晏,他仿佛流水线动作一般的过来执起了荀晏的手。

“清恒如今年幼,伤在肩上,不得马虎,以免日后留下病症。”

曹操一脸严肃的嘱咐道。

二人寒暄之后,却见素来少言的荀彧含笑起身。

“仲德曾与彧提及一桩少时趣事。”

他说道。

曹操好奇的看了过去,荀晏却是下意识看向了程立,见这位武将之心不死的老大哥狡黠的向他笑了笑,悠然捋过长须,似是对于荀彧接下来所要提的事已了然于心。

“仲德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明公以为,此梦当作何解?”

荀彧笑吟吟娓娓道来。

泰山啊……

荀晏望着荀彧、程立与曹操三人,若有所思笑了笑。

王者受命易姓,改制应天,功成封禅,以告天地。

这封禅的地点便是泰山,岱宗在秦汉所代表的意义也是不同于常物的,如此梦境,真假难言,但其中心意却是为真。

曹操显然也想到了这茬,他看向了程立,半晌笑道:“卿当终为吾腹心。”

“仲德名立,不若顺应梦境,加‘日’于其上,更名昱也。”

他说道。

程立起身长辑:“昱多谢明公之解。”

从此程立不在,只有程昱。

堂上其余人一时窃窃私语,待安定下来后,望向曹操的眼神却是多出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敬畏。

自古鬼神之说最是入人心。

而显然,程昱也愿意作为这个稳定人心,曹操心腹的吉祥物,他承受着四面八方意味不同的眼神,悠然自得的饮过杯中之酒。

待此间事了,曹操才正色说道:“我欲攻伐濮阳。”

他语气坚定,不似突发奇想,而是筹谋已久,当即便有旁人质疑起来。

如今曹军势弱,仅有三城,如此主动进军,是否太过仓促。

“吕布如今得兖州,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而还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

曹操指着堂上舆图,侃侃而谈。

曹仁最先起身应道:“兄长之言然也,吕布小儿必是心怀恐惧,我等应即刻进军,夺回兖州。”

他语气忿忿,显然心中也憋着一股气。

但如今哪个人心中没有一股气,出征大顺,后方却被人偷了,换作是谁都会想着赶紧把偷家的坏家伙干掉。

堂上一时附和者众多,此事也算是定下了,其后又谈论兖州时局与三城事宜许久,待天色全暗之后方才散宴。

曹操别过诸君之后,正欲归去,却蓦的被人从身后叫住,回头一看,却是荀晏返归而至。

“清恒尚有何事?”

曹操问道。

荀晏踟蹰了一下,不见方才席上笑吟吟温和的模样,反而颇有些忧色。

“将军此次出征,可还带上志才兄吗?”

他问道。

曹操微微皱眉:“可是志才身体有恙?”

他几乎瞬间想到了这一点,面上不由严肃了起来。

“痼疾经年,已伤肺腑,”荀晏斟酌着说道,“还须静养,行军太过疲劳,晏恐志才兄难以承受。”

他见曹操沉吟不语,不由低声唤了句“将军!”

曹操这才惊醒。

“志才看似温和,实则顽固,”他见荀晏肉眼可见的失落了下去,忙转而说道,“我欲令人看顾其暂且于鄄城休养,待他病好再提随军一事。”

他看着荀晏有些讶然的神色,不禁莞尔,只是神色之间仍是可见沉重。

“我又何尝不怜君等。”

“将军大义,”荀晏辑礼,随后低声道,“若将军不弃,晏可替志才兄为随行军师。”

曹操一怔,随后才想起眼前这看似文弱的少年实则在军事一道上也颇有造诣,守城时多得元让夸赞。

“有劳君也。”

他俯身谢道。

荀晏归去时,街道上已是一片漆黑,只有牛车之上尚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他爬了上去,见到阿兄含笑看着他。

“务必小心行事,不可莽撞,勿要伤及自身。”

荀彧似是已经探知到了荀晏心中所想,如此嘱咐道。

荀晏乖乖点头,不敢有二话。

牛车行在安静的街道上,只有车轮轱辘之声不绝于耳,荀晏后知后觉感觉脸颊微微发热。

方才席上浅酌两杯,他以为自己酒量应该有点进步,看来还是自己多想了。

荀彧莞尔,只欲开口,却蓦的听得天上惊雷一声。

“今夜有雨?”

他奇道。

有雨?

荀晏感觉自己模模糊糊似乎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直到他被车窗外刮来的凉风冻得一个激灵。

“转道!先往农庄!”

他朝着外面车童喊道。

那车童迟疑了一下,见荀彧也慢慢面色凝重了起来,当即转道,行往农庄的方向。

“清恒发现了什么?”

荀彧低声问道。

荀晏垂眸不语,终是摇头:“待我看看。”

牛车很快行至农庄,边上则是鄄城所屯之田,荀晏跳下了车,外头有些凉飕飕,打了闷雷却又未曾下雨,他随意寻了块田,捧起了一捧土。

荀彧持着火把站在他身侧,点亮了那一片区域,见到泥土之中密密麻麻,正在跳动着的跳蝻。

“忙了太久,竟是未曾注意鄄城已有多月未曾有雨。”

荀晏叹道。

荀彧也是心中顿时明了,大旱之后多有蝗灾,他纵使不精通农事,但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多事之秋,又有天灾,莫非曹操注定不能复起吗?

纵是荀彧,此时心下也不由泛起一阵茫然。

袖子陡然被揪了揪,却是幼弟浅浅笑着的面容。

“阿兄,这是天佑我等,”荀晏反而笑道,“治蝗不如治蝻,如今发现得早,尚可挽救。”

“我幼时曾见蝗灾,多年不敢忘,于此道略有心得,今晚写下方法,令吏民当即照做处理,明日可速传枣兄前来。”

他低声说道,命车童再次开往衙署。

枣祗精于此道,他若随军离去,有枣祗在,必可安定三城蝗灾。

荀彧望着天空,许久方才回首看向幼弟,笑道: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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