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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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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娜仰面趴在地上, 周围是一圈泼洒的咖啡,而不远处的墙角,一个咖啡杯滚倒在地。

宫纪踩着鲜血,跪在乔安娜面前, 碰了碰她冰冷的脸颊和毫无生机的手腕。

乔安娜死了。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排黑影里传来压低的尖叫, “快点通知负责人和安保, 带麻醉针过来,她在破坏现场!”

宫纪置若罔闻, 她捧起乔安娜的手。

那只手没有带手套,手指节被洗得发红, 泛黏腻水汽, 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从直接淌下来。宫纪将她的十指指腹一根根擦干净, 将乔安娜的手捧得更近,在血腥味里闻到了清淡的洗手液香气。

比起指节, 指腹发红更明显——乔安娜的指腹被刻意用力揉搓过。

乔安娜在死前多次洗过双手, 又用裸|露的双手接了一杯咖啡。

在宫纪思考时, 顶灯突然恢复,惊得人群变貌失色,随后两面走廊上窗帘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的脚步还没立稳, 焦躁地对着宫纪举起了麻醉针。

赫雷斯按下那个人的手臂, 疾步来到了尸体旁边。

“让开,离远一点。”赫雷斯头也不回地对宫纪说。

他带上手套,拨开头发,观察了一番乔安娜颈部的伤口, 又按了按乔安娜的肌肉。

“尸体没有发僵, 死亡时间在半小时内。”

乔安娜死亡不久, 身体如鱼一般瘫软。赫雷斯将她翻了个面,拿起被压在胸口下的手机。

手机被锁上了,赫雷斯烦躁地试了几次密码,将它递给匆匆赶来的助手。

“去破解这部手机的……”

助手满头大汗地跑到赫雷斯身侧,还未喘匀一口气,急忙凑到赫雷斯耳边。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监控室的大门是打开的。”宫纪听到助手说:“监控存储被人拔掉了,云端备份也被删除了。”

赫雷斯脸色一变:“现在去调其他楼层的监控,筛查出今晚待在二层的人。”

“通知那些人来二层公共休息室。”他一字一句地说:“一个都不能少。”

助手走后,赫雷斯侧头看了宫纪一眼,又转向窃窃私语的人群。

“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尸体?”

阴影里里人头攒动,好半晌无人回答。眼见赫雷斯的表情更加难看,一个中年人才磨磨蹭蹭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这时候是凌晨三点多。而赫雷斯规定,潜藏在第一实验室的行凶者被发现之前,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研究人员一律不允许在晚上十二点之后工作。

这个规定如同虚设,没有人愿意为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幽灵打断自己的计划。

“是我。”那个中年研究员冷汗涔涔,神经质地绞着双手,声音颤抖:“我的研究进行到关键阶段,实在放不下才……”

宫纪观察到他的双腿还在打颤。

“直接说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讲清楚时间,以及自己看到了哪些人。”赫雷斯打断他。

“今晚,我两次遇见了乔安娜。”中年研究员跌跌撞撞地往侧边走了几步,扶住了一座沙发,让自己不至于瘫倒。

“十二点五十四分二十八秒,我离开自己的实验室,来到二楼接一杯咖啡。在这间公共休息室里,我第一次遇到了乔安娜,她站在咖啡机旁边,和我打了声招呼。”

“当时的乔安娜有戴手套吗?”

“她戴了手套。”中年研究员下意识回答过,才发现提问者是宫纪。

赫雷斯皱眉,“不用管她,继续说。”

“乔安娜问我那个时间段还待在试验区的原因,她说自己实在是睡不着,便想来看一看自己的研究进度。”

中年研究员双手撑着额头,不断拭去流向眼窝的冷汗。

“谈论这些内容时,乔安娜杯中的咖啡已经见底,她将咖啡杯放在这个吧台上,先我一步离开了公共休息室,刷卡进入了南侧楼梯间。”

公共休息室位于二层中央,在八个方向分别设立逃生通道,其中东西两端打通走廊,东侧分布着宫纪的病房、器材存储室和监控室,西侧主要分布着员工办公室和二层电力总控室。

其余六个方向则连通楼梯间,防火门内设闸机,需要员工证才能通过——这些楼梯间通往三层的试验区,研究人员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里,偶尔来到二层休息室喝咖啡。

中年研究员继续说:“凌晨一点零三分五十二秒,我到达实验室,又进行了两个半小时左右的工作。大约两点四十,我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杯咖啡,于是从北侧楼梯间下楼,打开那道防火门时,公共休息室居然是漆黑一片。”

“乔安娜就站在那个沙发旁边。”

所有人顺着中年研究员的手指指向看去,看到了位于西侧的一座布艺沙发。

“所以二层停电时间在两点四十左右。”

赫雷斯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现在是三点半。

“继续。”他说。

中年研究员打着哈欠刷开防火门,骤然踏进一片黑暗的公共休息室。楼梯间的亮光一闪而逝,他背靠着冰冷的防火门,脑子里闪过近期的凶杀现场,冷汗瞬间窜满脊背。

他背着手哆哆嗦嗦地摸索着磁感应区,被突然响起的沙哑女声吓得膝盖发软。

“谁?”

一束微弱的手机亮光向他扫来。

接着那束光,他看见了乔安娜发白的脸。

“是我,宫野。”他立即喊道,左右四顾,“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

“我也不知道。”

那束光转了回去,宫野再度瞧见了乔安娜的神色。她正处在极度焦躁和恐惧中,强撑着站在那个地方。

“停电多久了?”宫野又问。

“不到三十秒。停电没几秒,你突然走进了这里,我吓了一跳。”乔安娜环顾四周,又颤着手打字,“不行,我要快点通知赫雷斯,一定是有人想要杀掉我……”

乔安娜喃喃着,宫野突然想到昨天下午薄赛珂对乔安娜的诅咒。

“快点回三楼去吧,离开这个地方。”宫野手里的卡乱滑几下,终于碰到了磁感应区——防火门应声而开,他被笼在灯光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先走了,乔安娜,你发完消息快点回去……”宫野匆忙地往楼梯间里跑,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令人恐惧的声音。

回忆到此止步。宫野睁大眼睛,一只手撑着额头,已经陷入了惊惧中。

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沙发,他喃喃自语:“我知道她正在被人杀害,我闻到了血腥味,听到了她气管漏气的声音……”

“闭嘴。”宫纪的声音轻冷如云雾,让宫野身体发凉,“你本来可以选择救她的,但你逃跑了。”

“我没有办法!”宫野骤然起身,却差点再次瘫倒。他面色苍白地扶着沙发,“二层停电了,我什么都看不到,凶手就藏在这里……”

“闭嘴。”赫雷斯也不耐烦地说。他站起身,脱掉手套,示意助手将乔安娜的尸体抬走。

“将乔安娜单独火葬,骨灰埋深一点,提醒处理尸体的人注意安全。”赫雷斯吩咐道。

宫纪抬头环视着严丝嵌合的金属墙壁,只觉得地狱的荒谬也不过如此。

人群如摩西分海,为抬着担架的人让出一条路。另一群人迎上这抬担架,静默地贴着墙壁,目送着乔安娜的尸体经过他们身边。

今晚没有离开第一实验室二层的人快要到齐了。

宫纪在那群人里看到面色发寒的薄赛珂,看到低着头不停掉眼泪的松枝。

覆着白布的担架经过松枝身边时,他猛然抬起头,疾步跟上担架,像是要看乔安娜最后一眼。护送人员抬起手臂轻松拦住他,乔安娜被带走,松枝便怔然地站在原地。

宫纪转过头,不愿意再看了。

等人都到达公共休息室,赫雷斯摆摆手,示意助手们守好安全通道。

休息室内白光煌煌,照得一张张面色各异脸惨白。这里聚集着二十多个人,安静到落针可闻,如一个冰冷的审判场。

“诸位,第一实验室出现了第三位受害者。”赫雷斯站在中央,冷眼环视过周遭,“这也是最后一位受害者。今晚,我们必须找出凶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满身是血的宫纪身上。

赫雷斯略过那些目的性极强的目光,对宫野招招手,示意他将目击经过再讲一遍。

宫野痛哭流涕地将事情经过讲完时,赫雷斯的助手又为他送来另一份资料。

“三层的监控显示,乔安娜2:30离开实验室,2:40之前于公共休息室被杀害。这个区间段,大家都在哪里?”赫雷斯合上文件,声音重重地从胸腔里震出,“从左到右一个一个地说,不要着急。”

公共休息室内鸦雀无声,连松枝都强压着抽泣声。半晌,一个不满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您精心布置的那么多监视器呢?”

赫雷斯的手指用力揉皱了纸张又迅速松开,他心平气和地说:“二层西侧电力总控室的电线被毁掉了,东侧监控室的存储被人偷走,连文件云端备份也被删了个一干二净。”

如受惊扑腾而起的麻雀,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动静,这种惊惶的动静骤然出现又消失,转为窸窸窣窣的私语。

就在这个时候,宫纪平静的声音压在嘈嘈窃响上方:

“我记得你的助手说,他们到达监控室时,监控室的大门是打开状态。”

赫雷斯没料到这个时候的宫纪会说话,他惊异地看向她,“是的。”

“要想完全在监控中销毁自己的罪证,必须先拔掉电源,再窃走存储,删掉备份。”宫纪兀自站在场域中央,声音传遍整个休息室,“所以凶手先到达监控室让大门保持开启状态,再前往电力总控室拔掉电源,最后回到监控室取走存储——这就是监控室的金属大门为什么半开的原因。”

“监控室和电力总控室分别位于东西走廊的尽头,那是我被禁止踏足的地方。从电力总控室到监控室,大约需要多少分钟?”

“最快十分钟左右。”赫雷斯回答。

得到答案,宫纪毫不犹豫地说了下去,“2:20之前,凶手在走廊西侧打开了监控室的大门,随后便赶往走廊东侧的电力总控室等待时机。2:30,乔安娜来到公共休息室,凶手拔掉电源;2:40,乔安娜被杀害,凶手前往监控室带走了监控存储器。”

宫纪的脊骨仿佛在一寸寸地舒展,骨头里流淌的热息在灼烧她的身躯。即使她面色一片冷淡的苍白,众人也从她字字不容置疑的气势中认识到:她原本是一个警察。

“所以,不在场时间的范围要进一步扩大,至少在2:00以后,3:00以前。”

“你的逻辑有问题。”薄赛珂挤开人群,站在宫纪面前。她双手插兜,面色不虞,“宫野称,2:40左右,他到达公共休息区时,停电才不到三十秒。凶手怎么可能用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从电力总控室抵达公共休息室?”

宫纪收紧手指,沉默着看向赫雷斯。

“抱歉,之前是我用词不准确。”赫雷斯抽出一张照片面向众人,照片放大了一台主控机焦黑的局部,“电力总控室的总控机,是被慢慢烧毁的。凶手将少许棉芯塞进电缆与主控机电源插座的缝隙里,随后点燃棉芯,让短路引发停电。在这种情况下,凶手确实能够做到在停电三十秒内杀害乔安娜。”

赫雷斯本想隐瞒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讯息,打算在适当的时候诈出那个神出鬼没的凶手。而宫纪和赫雷斯在这隐瞒讯息上的无声互动,让薄赛珂起了疑虑。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洗脱嫌疑吗?”薄赛珂压眉看向宫纪,低声说:“监控才是你最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了监控佐证,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第一实验室对外来人的排斥,对实验体的恶意,足够将宫纪民意处决。

“原来您一直认为我就是那个凶手。”宫纪迎上她的目光,手指指向公共休息区和西侧走廊的交界线,“我被划定了行动范围边界在那里,更不被允许进入东侧监控室附近;最后我也不知道这两个房间的密码。”

薄赛珂嗤笑一声。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赫雷斯对宫纪处处维护的态度,她的禁足分明形同虚设;而赫雷斯同样是掌管电力总控室和监控室密码的人,人们不难怀疑宫纪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两个房间的出入权限。

第一,三个受害者全都是Gaea计划的狂热支持者,而宫纪是Gaea的实验体,她同被害者天生对立;第二,除去乔安娜,被害者都是赫雷斯厌恶的人。

早在第一个死者被发现的那个早晨,薄赛珂就扬言宫纪藏起了一把手术刀。而这种说法,在赫雷斯将薄赛珂叫去谈话中不了了之。

连续两场命案,赫雷斯只是象征性地将宫纪关了几天禁闭。就是在赫雷斯的不作为中,第三起命案发生。

人群里的交头接耳停住了一瞬,好几个人强压着惊疑,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赫雷斯和宫纪。

这些科学家们被聚集在公共休息室里,四周出口尽是赫雷斯的人,他们不敢高声宣泄,权势强压之下,不满和愤怒正在压抑沸腾。

赫雷斯抚着胡子,冷然的目光扫视过众人。

“我很确定,进行皮肤切片手术那一天,托盘里确确实实少了一把手术刀。”薄赛珂凑近宫纪,在她耳边私语:“但我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相信我,赫雷斯连同那个组织的人都想将这件事搪塞过去,所以我选择了吞下这个秘密。”

“你说为什么我一直坚信你是杀人者?”薄赛珂勾起嘴角,冷然的气息喷吐在宫纪耳边,“我看着你长大,没人比我更加清楚你的秉性。”

宫纪目视着前方,“如果我是杀人凶手,你会怎么对待我?”

薄赛珂笑了,“当然是将你送给上面的组织。”

“那些人喜欢培育出色的杀手,你一定能够让他们满意。”她的声音里压抑着嘲笑、不甘与怔然:“你天生就是个反社会分子,无耻的杀人犯,你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被送去当杀人屠刀的,不应该是她的儿女,而是身来便背负血债的0号——一定是宫纪偷窃了津暮惠和兼行真的人生。

薄赛珂后退一步,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着宫纪的面容。

薄赛珂是风烛残年的兽类,十几年来,仇恨灼烧着她的身体,而她只能平静地发疯。遇到宫纪,她对自己人生的恨意短暂蓬勃一瞬,又瞬间熄灭。

她将将细小的、不引人注目地寒针铺在人生路上,一路安静地走过,脚底下流出淡薄的血痕。

宫纪也算得到了一个精神病人疯狂的瞬间。

两相对视的那一刻,宫纪知道——薄赛珂确实是想要她活下去的,而活下去的方式,就是让她成为组织的杀人工具。

如同她的儿女一般。

“您觉得,今晚就能判处我的罪行,将我送走吗?”宫纪问她,声音模糊如梦呓,“没有指纹,没有杀人工具,我和乔安娜的关系还那样亲密,没有人能够证明我杀了人。”

薄赛珂语气怜悯:“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你没有杀人。”

她们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大小,薄赛珂话音一落,所有惊慌、害怕、恐惧和厌恶的情绪尽数倾泻到宫纪身上。

“把她送走。”薄赛珂尖锐的声音在空间里炸响,“把她送走,第一实验室就能恢复原样。”

“你说什么?我们还有没找出真正的凶手……”

“导师,留在这里的人将第一实验室看得比自己的家庭还重要。因为一个外人,这里已经死了三个人,还不够吗?”

“为什么不把0号送走一段时间呢?就当是排除了一个危险源……”

积累的情绪从薄赛珂撕开的豁口里倾倒而出,一时间恶语纷飞,沸腾的声音在人群里赫然敞开。

赫雷斯在这里积威甚重,鲜少有人敢故意触怒他。幢幢沸然的声音在人群里模糊,他发怒的眼睛盯着压压窜动的人,缓缓抬起右手。

薄赛珂藏在口袋里的双手猛然攥紧,视线匆匆扫过守在通道口的助手。

赫雷斯向来不惮于对别人施加权威,这种铁血手段效果卓著,却会毁了他声望的地基和松弛的科研氛围——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发布过武力镇压的号令了。

这时候,有一道细小且低微的声音从那群人里传来,流窜到赫雷斯耳边,让他停下了动作。

赫雷斯朝那边看去。

那道声音被掩埋在忽高忽低的抱怨声中,缺字漏句让人听不真切。他往那边走了半步,烦躁地高扬一下手臂,群情激奋的声音乍然低缓下来。

就在人群的示弱中,松枝抽泣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所有人耳边。

“我、我可以作证,宫小姐没有作案时间……”

宫纪的笑容像一片落在皮肤上的雪花,短暂出现又迅速融化,只留一缕薄冷的气息。

周围人后退几步,把松枝挤了出来。他人在争吵时,松枝一直在哭泣——他是真正为乔安娜伤心的人,借着高扬沸然的吵声嚎啕大哭。

他一转过身,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眼角被自己揉烂了,泪水变成了淡粉色,挂在紧咬的腮边。

自看到乔安娜的尸体开始,宫纪寂然无波的心情动荡一瞬。看着松枝,她颓然地咬了咬牙,作出了一个决定。

赫雷斯对松枝招了招手,掰过松枝的肩膀,温声问他:“为什么说0号没有作案时间?”

“宫小姐回到第一实验室时是在晚上十二点左右,我很早就等着宫小姐回来。”

松枝的身体如树叶一般颤抖,一些字词被囫囵吞在喉咙里:“乔安娜和……吵架了,我不敢打扰乔安娜,从十二点钟开始就待在宫小姐房间外面,希望能和她说一说话。”

没有人反驳松枝。不少人目睹了乔安娜和薄赛珂激烈的争吵,也有不少人亲眼看到松枝失魂落魄地蹲在宫纪病房前。

事态逐渐失控,薄赛珂呼吸一滞,想要开口却被赫雷斯的动作打断。

赫雷斯不容置疑地打住薄赛珂的动作,直视松枝,“你和宫纪聊了多久,你们什么时候分开?”

“宫小姐不是杀害乔安娜老师的凶手。”松枝勉力控制着自己不听话的喉咙,将声音一段一段地从胸腔里送出来,“和宫小姐告别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是两点二十六分。”

他挽起自己的衣袖,急切地将细弱的手腕递到赫雷斯面前,一边让他看手腕上的廉价腕表。

“我应该在休息室停一会儿的,我应该去看望乔安娜老师,都是我的错……”他举着那只手,眼泪忽而又淌下来。

所有人默然无声,只余松枝的哭声低响。

薄赛珂始终紧绷的肩膀颓然地松懈下来,她冷冷瞥了宫纪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正在温声安慰松枝的赫雷斯猛然出声:“回来!”

薄赛珂停下了脚步,缓缓呼出一口气,侧头问:“导师,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过,在找出凶手之前,谁都不能离开这里。”赫雷斯沉声问:“薄赛珂,我听说昨天下午你和乔安娜大吵了一架?”

薄赛珂冷笑,“我会蠢到发生矛盾的当晚就杀了她?”

久久不曾开口的宫纪突然问:“那两点钟到三点,您在什么地方?”

薄赛珂猝然转身,双手攥紧。

在赫雷斯的注视中,她哑声说:“还能在什么地方?在我的办公室睡觉。”

“二层?”

“不然呢?”

“有谁可以作证吗?”

薄赛珂被宫纪讯问的架势激怒了,她咬着牙,不发一言。

在沉默中,宫纪的视线下垂,放在了她只露一丝皮肤的手腕上,缓声说:“您在这个时候也不忘记带上手套。”

此时已过四点,赫雷斯派去现场取证的助手尽数返回,从他们的神态可以看出,无论是指纹、脚印亦或是毛发等生物证据,凶手没有在三个作案现场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

薄赛珂厉声回应:“你见我什么时候脱下过手套?”

宫纪不再试图激怒她,而是看向松枝,轻声说道:“第一实验室里有许多喜欢戴手套的人,所以三个案发现场都没有留下指纹。凶手在杀害了乔安娜后必然会前往监控室拔掉储存。在这之前,她会选择销毁沾满血迹的手套,换一副新的手套,再去偷窃监控存储。”

讲述推理过程时,宫纪身上有股力量,警察的秉性慢慢在她身上生根发芽。

“凶手的行凶过程本应该像前两次那样顺利,但是今晚,却出现了宫野这一个变数。”

宫野乍然被点到名,无所适从地站了起来。

宫纪没有理会宫野的小动作,她继续说了下去:“停电的第一时间乔安娜便想给赫雷斯发送消息,但那个时候凶手已经抵达了她身边。”宫纪看向赫雷斯,“求助消息发送出去了吗?”

助手已经解开了乔安娜手机的密码,赫雷斯对宫纪摇摇头。

“求助消息并没有被发送出去,但是宫野听到了凶手的行凶过程,很快便有一大群人聚集在尸体旁边,留给凶手销毁证据的时间已经不多。而凶手要在这短暂的时间内销毁沾血的手套,带走录像储存,然后安全返回自己的房间,将存储器毁掉或是藏起来,最后来到这个现场。”

话音落下,宫纪看向薄赛珂。

“你明里暗里都在针对我。”薄赛珂的目光与宫纪相撞:“不谈证据,你的推理明显有几个立不住脚的地方。”

她疾声反问:“假如我是凶手,我为什么要在明知有目击者在场的情况下杀人?”

宫纪隐隐然露出一个浅笑。

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薄赛珂便知道自己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停电的一瞬间,乔安娜便想给赫雷斯发消息,不管消失是否属实,赫雷斯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并将停留在二层的科研人员聚集起来。

监视器记录了凶手前往电力总控室的一切行动,而乔安娜堵在西侧门口,这个疯女人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留在公共休息室,等着赫雷斯的到来。

凶手不可能通过通往楼梯间的道路逃离现场,因为其余楼层也遍布监控。

最优策略,显然是杀了乔安娜,制造恐慌和骚动,趁着这段时间销毁物证。

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入了宫纪建立的逻辑怪圈时,薄赛珂的精神隐隐到了崩溃边缘。

她平常要吃一大堆治疗精神的药,今晚事发突然,她又大动肝火,此时正勉强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发疯。

“凶手为什么能够确认乔安娜的行踪?我哪有那个本事?”薄赛珂强压着眉头,声音里蕴含怒气。

“我只是一个不能走出指定区域的实验体。”

宫纪后退两步,倒在了沙发上,“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能掌控乔安娜的行踪,我怎么知道这个实验室里都有谁掌握了二层监控室和电力总控室的密码?”

宫纪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她在24小时内摄入了大量镇定安眠药物,大张旗鼓地外出一趟见到了波本,折腾一个来回后又见到乔安娜身死,此时面色和嘴唇白得像失了色素。

“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

她的声音也虚浮着。说完这句话,她支着额头闭上眼,厌烦地朝外摆了摆手。

“在这样紧迫的时间里,凶手必然无法将物证销毁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你们总会翻垃圾桶吧?把二层所有垃圾桶包括男女卫生间里的手套都翻出来,比对手套表面残留的生物信息,以及手套内侧留下来的指纹。”

她含着嘲讽说出这句话:“这不是你们擅长的领域吗?”

“至于监控存储,好好检查下水道。”

赫雷斯一直安静地听着宫纪的推论,她的话音落下,赫雷斯没有考虑过久,便让助手们依言去办。

薄赛珂隐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种危机即将来临的感受一闪而逝。

现在能做的维余等待结果,见证了一场闹剧的众人四散开来,或站或坐,在疲惫中小憩。

所有人都有意识地远离宫纪所在的那个沙发,松枝红着眼睛,远远地看着她。

宫纪太累了,没有功夫理会松枝。

她像一个漠然的旁观者,又像是真正拨动局势的那个人。

松枝慢慢地蹲坐下来,将脸颊埋到膝盖里,一只手攥着手腕的怀表,感受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心中震响。

他的眼泪也滴答滴答地落在膝盖,融进布料里。

两个小时后,六点多钟,外界天色泛明的时刻。赫雷斯和他的助手匆匆闯入了公共休息室。

宫纪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将薄赛珂带走。”

赫雷斯一声令下,守在八方门口的助手们一言不发地行动起来,掠过面面相觑的众人,走向薄赛珂。

宫纪把头低了下去,捂住了耳朵。

“你们做什么?!”薄赛珂如同一只发怒的猫那样惊叫起来,她愤然甩开一个助手的胳膊,拧着身体朝向赫雷斯,“导师,你这是做什么?”

“先放开她。”

赫雷斯强压着怒意,举起手中的物证袋,又将一沓检测资料递给助手。

薄赛珂惊疑未定,接过了那几份报告。她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双手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是你的手套吧?”赫雷斯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物证袋,沉声问。

物证袋里,装着一只清洗干净的手套。

“不可能!”薄赛珂的鬓角的乱发都在颤动,她环视周遭一圈,“很多人都戴着……”

“可是手套内侧有你的指纹。”赫雷斯一字一句地说:“有且只有你的指纹。”

薄赛珂猝然咬住了牙,眼睛在暴怒中发红。

“手套被清水冲洗干净了,但我们还是能够在表面找到乔安娜的生物信息。”赫雷斯最后看了薄赛珂一眼,失望地摆了摆手,“二十多年前,你下毒杀害同事未遂,看在阿斯蒂的面子和你为Gaea项目的贡献上,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听到这句话,宫纪终于困惘地抬起头。

赫雷斯下令让助手将薄赛珂带走,将她交给组织处置。

今晚,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凶手,他终于给围绕着宫纪展开的这场杀戮画上了休止符。

被拉出公共休息室时,薄赛珂奋力扭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宫纪。

宫纪没有看薄赛珂,她垂下眉峰,扬起嘴角,似哀似笑。薄赛珂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悲悯又残忍的脸。

最后一幕没有出现在薄赛珂发红的眼睛里。

宫纪那个嘲讽般的笑容隐去了,她的脊骨一寸寸下伏,深深地低下头,疲惫地窝进自己的臂弯里。

波本带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宫纪困倦的大脑里突然浮现一个幻影——松枝用那双悲伤的下垂眼看着她,张开嘴巴无声地说:

“希望是一条将许多人引向死亡的绳索。”

自从这一晚,第一实验室内妨碍Gaea项目启动的势力蛰伏下去。一个星期后,赫雷斯宣布Gaea计划正式重启,第一实验室将延续二十多年前的夙愿,利用伟大的生物剪刀,创造真正的“众神之母”。

宫纪被送入了第一实验室第三层,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实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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