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阿德里安·德·奎因其之五
来到艾恩索斯之后, 我几乎每天都一早就出门，直到晚饭后才回到住处。
作为金刚石之国的重要城市之一，这个城市远比看起来更错综复杂。
首先需要采购库洛定做装备需要的材料，这个倒是比较简单, 毕竟是工匠之都, 基本材料很容易就能购得, 价格也很合适；其次是购入了一些木材和炭块，这是给兽人工坊做障眼法的, 量不需要很大，多了也是浪费, 这个也很简单。
比较麻烦的一个是可以制作魔法道具的水晶石, 如果需要持续制造幻境，必须得有能够储存简易技能并不断放出的道具，但是能适配光之魔法、质量比较好的水晶石市面上意外地少；还有一个是库洛定制装备所需要的贵金属，要能配合她那种稀有材料, 必须是得是质量最上乘的贵金属矿，可惜拿出来卖的东西，基本实在没有什么能看的上眼的，只能拜托商店试着进货。
在此期间我还去了埃嘉德商会在艾恩索斯的分部, 地方不大但是做得井井有条。我将库洛之前关于向兽人区供货的想法大致写在一封信中, 让埃嘉德商会的人交给他们少爷，收到回信估计要一点时间。
之后我去拜访了艾恩索斯的光之神殿。虽然神殿的外观富丽堂皇，但是祭司们的水准参差不齐, 神殿的大祭司虽然算不上“十恶不赦”但是也脑满肠肥，看来在这个工匠之都里收了不少孝敬。
既然有这样的主祭, 难怪会去“接走”兽人区女神的火种。兽人区的情况, 也不像是能额外再支付这里“犒劳”的样子。
在我早出晚归这几天里, 库洛和两位兽人工匠相处似乎不错，除了阿莫斯看到她之后会本能地藏起尾巴以外，应该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对那条尾巴下手了吧；后来她甚至和我说要像两位工匠一样睡在工坊里，我没有阻止，毕竟她也给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
早饭会有拉比小姐直接送去工坊，我在出门前也会去工坊打招呼。
今天我照常像往常一样起床的时候，阿莫斯突然匆匆忙忙地冲到我的面前，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那、那个……库洛、她、她……”
库洛怎么了？
我跟着阿莫斯快步来到工坊，看到的就是在角落蜷成一团的她。衣服上全是斑驳的血迹，左肩上简单绑了绷带，白色的绷带上渗出的血有些发黑。格雷格蹲在她边上，看到我来了才站起来：“她在发烧，肩膀看上去伤得很重，我摸了一下，骨头应该碎了。”
我来到她身边，伸手抱起她，她的身体滚烫，像个火炉，烧得很厉害，我试着叫她的名字，她皱了皱眉，过了一会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样子，小声说着自己好困还想睡，人就贴了过来，伸手抱住我，然后又睡了过去。
有意识的话问题就还不大，工坊的条件太差了，我抱着她回了房间，虽然这里也算不上好，但是比工坊睡在地上要好一些。把她放到床上之后，我拆开她左肩的绷带，看到的是几乎可以说是血肉模糊伤口，甚至在外层有些肉已经开始腐烂，应该是被什么有毒的东西咬了，但是能造成这样效果的毒，到底是什么魔物？
治愈魔法对她虽然无效，但是净化魔法还是有效的，我立刻为她净化了身上的毒，但是并没有成功，不，并不是说没有成功，大部分毒的确是清除了，但是有一部分留了下来，这说明有这一部分已经融入了她的身体，恐怕不能单纯靠净化魔法清除。
应该尽快调配药剂，但是前提是知道是什么毒。
这么想的同时，怒火从心底悄然抬头：她怎么可以带着这样的伤这么粗糙地处理之后就睡下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
三番两次说着自己会注意的，下次一定不敢了，但是每次都会重蹈覆辙。她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到底是在哪里遇到了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稍微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就把自己弄成这样，让人怎么放心的下？
到昨天晚上为止都没有问题，昨天我睡下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为她重新清理伤口，上完药之后包扎了起来。她的衣服也该换掉，替她脱下外套之后才想起来这么做实在不太妥当，她毕竟是女孩。我只好叫来拉比小姐帮忙，让她替库洛换了衣服，那套沾满血的衣服，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血，所以直接烧掉了。
然后我才发现，她的手心也受伤了，好像是被磨破了皮，伤口有些地方开始结痂了，有些结痂脱落，有些是新的，看起来已经有几天了，正好拉比在，我问了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她像是受惊了一样，支支吾吾了很久，才说：“那个，库洛让我们不要告诉你……”
“你们？”
“嗯，”拉比点了点头，“具、具体的，那个你可以问爷爷和阿莫斯哥哥。”
所以我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的？虽然现在她身边离不开人，但是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拉比暂时代我照顾她之后我再次去了工坊，炉火烧得很旺，敲铁的声音震耳欲聋。看到我走进来，格雷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在听到我的问题之后，他抬了抬下巴：“那边，桌子上又把匕首，小丫头送你的。”
顺着他的说的看过去，桌子上放着一把银白色的匕首，鞘上用黑色和红色点缀，柄上镶嵌了一颗金色的宝石，我拿起匕首：“送我的？”
“小丫头说要给你打一把匕首，所以这几天一直跟我们住工坊，手心是被锤子磨破的，她年纪小，手嫩。”格雷格哼哼了两声，“昨天就做完了，差个装饰，她说要找个像你眼睛颜色的金色宝石，那些乱七八糟的她看不上，我就和她说城外矿场可以碰碰运气，昨晚上她就出去了，镶在上面的那颗，她早上带回来的。我起身的时候，都已经弄好了。”
我把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刀刃打磨得很好，刀身通透，完全看不出是新手做的，她费了很多心思吧？但是，这颗宝石是……？金色的宝石，像是水晶，但是又不像是水晶，即便是握在手里就能感受到宝石自己散发不俗的魔力，她从哪里弄来的？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回来之后没有先处理自己的伤而是选择先镶嵌宝石？
不比这更重要的是，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发现？绝不是什么“因为要打造匕首所以要住在工坊”，而是因为她的手受伤了不想被我知道才住进来的。
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了，而我知道现在才看到。她那双手光看就知道从没做过重活累活，每天都会重新磨破前一天的伤口，怕疼的她到底怎么坚持下来的？
而我为什么这么久了，却一直没好好关心过她？
“别在这愁眉苦脸的白费别人一片心意，”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难看，格雷格抬眼瞟了我一眼，“你去陪着小丫头吧，我们这条件不好，你带她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养伤。等她醒了有啥问题再问她就行，你就算把那匕首盯出个洞来，它也不会说话。”
我收起匕首，写过格雷格之后回到房间，拉比见我回来之后就去忙其他事了。
库洛还睡着，我伸手拿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还是很烫，毒素没完全排出来之前估计烧不会退，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城中心找个医生？但是她并不是生病，这种事，找冒险者协会那边的人会有用吗？
这么想着我抽回手，没想到她的身体跟着我手收回来的动作转了过来。有些惊讶于她的动作，我索性侧坐到了床边，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像是蜂蜜找到花朵一样，整个人贴到了我身侧。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眼看着手里的匕首，金色的宝石代表我的瞳色的话，选择银白的刀鞘是因为我的发色吗？作为女孩子，她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把这种东西送给异性的含义？不，大概率什么都没想吧，多半只是灵光一现，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匕首的手感很好，虽然重量偏轻，但并不会觉得分量不足。在手上转了一圈重新握住之后我确信她在材料里配了软银，这种材料经常会用在魔杖的制作中，她是希望我把匕首当魔杖使用吗？
当我试着通过匕首使用技能时，刀柄上金色的宝石颜色逐渐变得透明，在其中似乎能看到星辰密布，技能以某种夸张的方式被大幅度增幅了。
看到这种变换方式，我知道了这颗宝石的来历，我曾在书上见过这样差不多的描述：被称为黄金之瞳的龙之眼。那是极为稀有极为稀有的魔法结晶，虽然追踪龙的踪迹并不难，但是谁能夺走龙的双眼？她是怎么弄到的？这样的东西送给我，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太过昂贵了。
无论是心意，她的付出，还是单纯的价值，都太过昂贵了。
说到龙的话，屠龙者会受到龙的诅咒……无论怎么想，带回“龙之眼”的她，应该的确是杀了龙吧？那她身上留下的不是毒，而是诅咒，这样的话，只是单纯的净化魔法是不够的。我低下头，将手放到她左肩上，开始为她祛除诅咒，经由匕首增幅的祝福魔法缩短了祛除诅咒的时间，在“龙之眼”的帮助下，解除了龙的诅咒，多少有些讽刺。
祛除诅咒之后她的身体明显平静了很多，体温也稍微降下来了一些，但是还是烧着。
暂时没有我能做的其他事了，我准备好温水，放在一边，之后继续坐在床边，等她醒来，。
期间拉比小姐来送了一次午饭，然后下午又送了一次点心，在晚饭之前，一直安静睡着的库洛发出轻轻的呢喃声，过了一会她睁开了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看了一会天花板之后才转头看我，在见到我之后她立刻笑了起来，声音还有些哑：“阿德里安~早。”
“早，我很高兴你现在看到我还笑得出来。”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收起了笑容，露出了有些心虚的表情，我伸手把她半抱着扶起来，“喝点水吧，除了左肩的伤口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你睡了一天了，想吃点什么？”
她就着杯子小小抿了几口水，听到我的问题她似乎是想了想：“阿德里安做的什么我都想吃，”她整个人靠在我怀里，“我不是说拉比做的不好吃啦，但是人家好久没吃到阿德里安做的饭了。”
的确来到艾恩索斯之后，一日三餐都是拉比在操心，她既然想吃，虽然现在快到晚餐饭点了，但是给她做份暖汤还是来得及的，也不会很费时间。
就在我答应她打算起身去做饭的时候，我又被她拉住了：“算了啦，和吃的比起来我现在想阿德里安陪我。”
轻轻搂着她，能感觉到她靠在自己胸口，她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状态，虽然她刚醒来就这么问不太体贴，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这么问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整个僵硬了一下，然后装模作样咳嗽了一下，才开始说：昨天她想碰运气去找有没有遗落的宝石，结果误闯了妖精的领域，妖精们听说她想要找金色宝石，就告诉她最好的是“龙之眼”，然后说带她去找，等她回过神来就在龙的面前了。接下来她被龙紧追不舍，避无可避只能迎战，结果被另外一头小龙给暗算了。
“我哪知道还会有另外一只龙啊！”库洛作势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结果就成这样了，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下一秒她又变成了翘起尾巴的猫咪：“匕首看到了吗？好看吗？喜欢吗？”
“嗯，很喜欢，我收下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本来就是为你做的。”她嘟起了嘴巴，“如果你不要的话就只能扔垃圾桶了。”
“别随便乱说。”我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嘿嘿，你喜欢就好啦，虽然我本来想着，礼物嘛：应该是包装精美然后一下子拿出来，给你一个大惊喜的，现在格雷格直接转交给你稍微缺了点仪式感……不过算了反正下次还有机会！”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明明伤还没好脸色也很差，却做出了很有精神的样子，就这样还想着下次？下次继续打算拖着血淋淋的身体回来见我？
但是，她知道我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我对这个没有抵抗力。
她知道我喜欢她撒娇时候样子，我对这个没有抵抗力。
所以她有恃无恐。
明知道她是有恃无恐，还会变本加厉，我还是没法拒绝她。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所以，我只能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