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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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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要逐发妻回江州的主意已定, 无人可以说动,写了密信,一切均交托老太太做主。过得三日,便祭天宣誓, 广发檄文, 以勤天子之名, 立纲陈纪, 救济斯民, 率精兵二十万南下。

六月末,雍州铁骑击灭并州公孙延津, 占领重镇黎阳。八月,渡颍水,命奋武将军卫绣率郡兵为先驱, 大破之,颍州刺史荀策之出城降,一路势如破竹,几不可挡。

十月, 陆慎命麾下大将钟离取道江州,从宜阳过,占据洛阳南面的伊阙关隘。十月中旬, 命冯彦章攻打洛口仓, 同时切断了黄河水运, 断绝了洛阳粮仓。同月, 破轩辕关, 阻河间王怀州援军。

十二月, 尉州节度使, 派人请降, 拱手交出杞、夏、陈、洧、许五州,陆慎亲自出轩辕关迎接,密谈许久,相谈甚欢。四日后,麾下先锋赵孟怀、郭寅派人快马来报,汴州已克,至此荥州、尉州、汴州,被陆慎彻底掌握在手里,洛阳东路粮道据点,已彻底被堵死。

不过七个月的时间,一步步蚕食,洛阳的河间王,便既无援兵,又粮草断绝,一时坐困危城,已陷入重重的包围之中,成了瓮中之鳖。河间王无奈,强撑着病体,亲笔手书往蜀中齐王杨府正求援,杨府正本不欲搭理。可手下谋臣以唇亡齿寒的道理劝之,虽有旧怨,却也答应派出五万的援兵,取水道,攻打陆慎的粮仓江州。

只不过,杨府正到底是畏惧陆慎南下破竹之势,起兵之前,他派出使臣送去一封信,请陆慎退回并州。

陆慎见信,只笑笑,搁在案上,并不理睬那使臣,只对左右道:“素闻齐□□青妙手,不料习得一手好字,可堪馆阁待召也。”诸将闻之亦大笑。

…………

林容这里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翠禽、凤萧在重阳节时也跟着江州的船队一并返回。凤萧开始时并不肯走,跪在林容面前直哭,却什么话也不说。

林容便道:“倘若是从前,我还可以替你做主,但是现在我既无心也无力。除非沉砚自己求了主子,否则我是没法子的。他现时跟着君侯南下去了,你是不是要留在府里等他?倘若等他,依旧在我身边当差,只怕不能叫你如愿。去老太太院里,她老人家和善,到底也是一样的。”

凤萧哭着摇头:“我们没说过这个,他只送了支钗给我,并没有别的话。”

林容去抚她的泪,叹:“傻丫头。”凤萧哭了一晚上,第二日终是跪在林容面前:“奴婢愿意回江州去,日后不能服侍县主左右,请主子多加保重。”

弇山院虽依旧叫人把守着,老太太照顾得却颇为周全,吃喝用度皆是精细无比,又另派了五个经年的老嬷嬷过来坐镇,寻常不叫那些小丫头伺候。每三日便叫大夫请平安脉来,又在院里给她设了小厨房,一日日商量着进补。林容过了四个月,便不再呕吐,陆慎又不在身边,得了回江州的允诺,倒是一日日好了起来。

老太太每五日来瞧她,曾数次问:“那日到底出了什么事,叫六哥儿这样恨你,像待仇人一样待你?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做了两年的夫妻,又岂能没半点情分?”

林容这才知道陆慎并没有以实情告之,只含糊道:“老太太,总之,都是我的不是。说得清楚些,免不得连您老人家也要记恨我了。”

老太太只得叹气,拍拍林容的手,又忽笑出声来:“当年你初嫁宣州,虞嬷嬷回来禀告,说这位新夫人,容貌脾气都是地地道道的的江南女子,只立得正主意,将来未必不能拿住君侯。”

林容不解,老太太接过丫鬟手里的燕窝,哼哼道:“你还别装不明白,我经的事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哪有瞧不透的?他做什么,你一概不在意。你做什么,他一概都在意。这还不算拿住了么?”

林容只低头,并不答话,在不在意又有什么相干?默了默道:“老太太这样说,我就无地自容了,将来我走了,自然又有好的来。老太太是福寿两全的人,以后自然也要享重孙辈的福的。”

老太太只摇头:“拿不住他的人,他轻易能瞧上吗?”又站起来,慢悠悠叹气道:“走的时候话说得满,事做得绝,办不办得到,那还两说呢?”

一时话毕,回了荣景堂,坐下换了衣裳,受不得馋,叫厨房另送了宵夜来,正喝着茶,便见虞嬷嬷急匆匆跑来:“老太太要生了,要生了,说是羊水破了。”

老太太惊得立刻站起来:“算着日子,还没到呢,我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羊水就破了?”

虞嬷嬷回:“虞四奶奶陪着说话呢,似是说了个笑话,夫人也被逗得笑了半天。没一会儿,就说不舒服,叫请了大夫产婆来。夫人开始还不说呢,大夫、产婆来了一瞧,才知道是羊水破了,今儿晚上只怕就要生了。”

老太太急匆匆往弇山院赶去,一府的女眷都在哪儿候着了,二奶奶、虞四奶奶忙上前扶了她老人家坐下:“大夫说,还早呢,只怕没三四个时辰出不来。”

太太坐在一旁:“瞧她的身子骨,生上两天也是没数的。老太太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看着,您老人家近来比不得从前,没得这样生熬着的。”

老太太只摆手:“都坐着等吧,现在即便是回去,又哪里睡得着的?”

林容直熬到天亮时分,浑身汗透,嘴唇已叫咬出血痕,昏昏沉沉连半分力气都没有,几乎怀疑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一旁的产婆强喂了参汤,一面去按林容的肚子,一面劝:“夫人,您再使点劲儿,已经能看见头了,已经能看见头了。”

林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陆慎,双手攀着床帐,咬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我不成了,生死由天了。”

话音刚落,便闻听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叫她悠悠转醒,产婆抱了孩子到林容脸旁:“恭喜夫人,是位姑娘,长得跟母亲一样俊。”

林容偏过头去,见那婴儿红红的、皱皱巴巴,实在称不上俊,她刚生下来就活泼得厉害,带着湿意的胎毛蹭着林容的脸颊,毛茸茸的像初春的嫩草。

林容忽流出泪来:“真好,是个女儿。”又闭上眼睛,挥挥手,坚定道:“抱她走吧!我不要再见她。”

产婆略显诧异,抱出去给长辈瞧瞧那是应该的,只这‘不要再见’又是什么意思呢?只这种深宅大院,不好问什么,到底抱了孩子出去,迭声道:“恭喜老太太、太太并各位主子,夫人生了,是位姑娘。”

太太立时便变了脸色,搁了茶站起来:“是位姑娘?怎么会,我瞧她平日里最爱吃酸,酸儿辣女岂又错的?连大夫都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老太太虽免不得失望,却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儿的第一个孩子,听得儿媳妇这样说,当下抱起来,笑吟吟道:“瞧着孩子,哭声真有劲儿,随她爹了。”

一时又意有所指:“这儿女都是缘分,托生在咱们家,都是一样的。外头那些中等人家,尚且知道姑娘家比小子更尊贵些,更何况咱们家。”笑着去逗那小婴儿:“何况你又姓陆,陆家的姑奶奶又岂是好相与的?”

那婴儿的哭声竟渐渐小了些,一时屋内众人都奇,奉承道:“咱们家大姑娘,这是欢喜曾祖母呢?这样小的一个人,才出生,到底是血脉相连呢?”

众人只顾着那婴儿,并不曾过问林容,倒是虞四奶奶抚开帘子进屋子里来,见林容已叫人收拾好,已换了衣裳,带着抹额,坐在床褥上进食。

虞四奶奶挥手,叫婆子把鲫鱼汤端出去:“你就要走了,喝了这汤涨、奶,反而难受。另换些好克化的来,我那时吃的是枣泥糕,热量高,跟巧克力也差不多,吃两块儿,就有力气了。”

林容吃了一大碗鸡汤面,这才放下筷子,瞧了瞧屋子里的丫头:“在这儿说,你不怕她们听了去?”

虞四奶奶摇头:“我不像你,我管家将近十年,这些人在我眼里就是个物件,泥捏的人,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敢传出去,就是不顾着自己的命,也要顾她一家老小的命。嗯,我比你知道怎么在这个地方生存。”

林容不说话,只默默吃着糕点,又听虞四奶奶笑:“你倒是也聪明,我从不显露什么,也叫你猜出来。猜出来,也知道看人脸色,并不来问我。其实你想得也没错,裴令公,也就是你师兄吧,的确给你留东西了,叫我事先得了去,我也的确扣着不肯给你。”

她说着拿出一块儿玄铁令牌来:“不管你信不信,我虽看不惯你,却也不想你死,我手上是沾过不少血。”

林容并不与她说话,接过那令牌,细细摩挲着,不一会儿,涌出泪来。

虞四奶奶嗤笑,一面笑一面道:“你这幅样子,最叫男人爱,也最叫我恨。我是庶出,四五岁的年纪便讨好嫡母,八九岁进了君侯府,便帮着太太管家,出谋划策。磨掉浑身的棱角,膝盖都跪破了,这才立住跟脚。”

她忽地恨恨道:“我打折了脊梁,跪得这样辛苦,才在这里活下去,你却偏偏不肯跪,不屑跪,世上岂有这种道理?”

林容笑一声:“我不肯跪,被休弃回乡。你跪得好,尽享荣华富贵。的确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嘛!”

虞四奶奶摇摇头,转着手中的那支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你不用讽刺我,这世上的事,有得必有失,倘若在现代,我这个月薪六千的小职员,这种博物馆里才有的镯子,也戴不到我的手腕上。”

林容扬了扬手里的令牌,道:“多谢了。”

虞四奶奶站起来:“我念在同乡之谊,只帮你这一次。从此,便当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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