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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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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听说樊节又被叫出去后, 樊节的师父、方脸修士孙曜赶了过来,一出门就看见自家徒弟正歇斯底里地追问患者。

令荀解释:“樊兄,我真的只用了这副药。”

“是真的!”阮青梅也说。

“不可能, 这不可能!”樊节完全不肯相信。

他要是这等功力,还说什么二十年?当场就给他治好了。

“樊节,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孙曜训斥道, “在门口大呼小叫, 成何体统?”

“师父!”樊节面向孙曜一礼,抬起头还是一脸怀疑人生,“师父, 我说一个事你别害怕。”

孙曜失笑:“你以为师父像你呢?说吧,为师见得多, 为师不会怕。”

“师父,是这样,弟子给令荀兄弟开了一副药,他下午喝了, 现在伤全好了。”

孙曜一怔:“那是好事啊?什么药这么灵,多弄点, 给师兄弟们也备上,他们也经常受内伤……”

“不不, 他不只伤全好了, 经脉阻塞也好了一半,”樊节正色道, “就是说,师祖口中的‘禁制’解开了。”

孙曜静默半晌, 转而面向令荀:“年轻人, 你来让我看看。”

“……是。”

令荀走了过去, 孙曜采用的不是诊脉法,他让令荀转过身,自他背后打通几个穴位,而后以丹修独有的真气游走一圈。

令荀顿时觉得体内如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出路的真气归顺到气海之中,整个身体的经脉都轻松舒展开来。

待孙曜走完一遍穴位,收功,令荀立即道:“谢过孙曜前辈。”

孙曜“嗯”了一声,却不多说,皱着眉头转向樊节:“伤势的确恢复如初,不过禁制还在,只不过确实松动了,假以时日,勤加修炼,应该会自行冲开。”

所以,真的解开了?阮青梅和令荀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思议。

孙曜一把按住执浮沉的右手,眼神复杂地重新打量起自己这个捡来的徒弟:“所以……樊节啊,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

连百里大宗都无法解开的禁制,居然被他徒儿一副药给解决了。

他、孙曜的徒弟!别管真假,说出去倍儿有面子!

从今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他这个入门最晚、天资最差的孙曜,他们有这样的徒弟吗?

消息传得很快,孙曜让二人等待,自己进去通传老宗师,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又有不少云里馆的修士来看热闹。接引弟子更是面红耳赤——邪了门了,每次见他们都没好事。

令荀不喜欢这样被过多关注,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研究的样本,而且上午已经给樊节带来很多麻烦,他怕重蹈覆辙:“青梅,我们真要进去吗?”

阮青梅心情好,扫了接引弟子等人一眼,故意高声道:“令荀哥哥,不是我们想不想进去,是人家不让我们这种散修进去!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说得多清楚呢。”

“哎好难办呀,待会儿要是老宗师来了,非要‘请’我们进去,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接引弟子:!!!

樊节是个实心眼儿的人,连忙道:“不会的,云里馆又不是百炼宗一家的,只要是修士都可以进,别人说的不好使……”

“你!樊节!”接引师兄脸上一黑,“不要以为有你师父给你撑腰,我就不敢——”

“敢什么?”孙曜从庭中归来,眉毛一竖,扫视众人,“他师父给他撑腰,你都敢,你师父若给你撑腰,你是不是要上天?”

孙曜冷冷环视门口,道:“又是你!许什么,我记得你师父让你监督打扫场地,这……怎么回事?”

他一指,门前桌子椅子乱成一片,打扫的弟子早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都被阮青梅吓跑了。

“……弟弟子这就去找他们回来,”接引弟子瞪了樊节一眼,狠狠地说道,“现在就去!”

等人走了,孙曜回头对二人笑了笑,说话间也很无奈:“百炼宗门人众多,师兄弟们脾气秉性各异,门下弟子也多有捧高踩低之徒。我这个做师父的无能,连累樊节也经常被欺负,叫二位见笑了。”

“师父!师父对樊节恩情如山,是樊节愚钝,惹师兄们不喜。”樊节忙道。

孙曜摇摇头,说道:“你放心,你师祖这次回来,也要整顿宗门风气,你师祖是再高洁中正不过之人,有他老人家在一日,百炼宗不会埋没英才。”

“老宗师还没走?”阮青梅诧异。

“正是。”孙曜道,“我来带你们去见他。”

“见师祖?为什么?”樊节不解地跟上,“师父,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药出了问题。”

孙曜瞪了他一眼,随即又想到什么,一笑:“你小子……真是狗屎运,为师当初捡了你回来,也是狗屎运。”

四人穿过中庭,来到棋室之外,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宗师正在一间雅室之中下棋,室内并无敌手,他竟是自己跟自己下。闻得众人进来,白眉虚虚一挑,颇颇有几分冷傲。

孙曜给众人使了个眼色,阮青梅和令荀还没反应过来,樊节跪地“噗通”就是一拜:“弟子见过师祖!”

阮、令:……他“业务”还是如此纯熟。

“拜见老宗师!”阮青梅也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老宗师,咱们又见面啦,真快啊,回想上一次见面,仿佛就在‘二十年前’。”

小姑娘神采奕奕,百里大宗冷哼:“小姑娘,现在嚣张为时过早啊。老夫也不妨告诉你,别说二十年,此等禁制,除非天道开恩,否则就是二百年也……”

孙曜生怕师父又被打脸,连忙道:“师父,这位令少侠的禁制已经解了……额,一半。”

手里的棋子敲在碧玉棋盘之上,发出清脆妙响,老宗师白胡子一飞:“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弟子已经检查过。”

孙曜努力让现场不那么尴尬,偏樊节不懂事,张口就道:“是啊师祖,我师父说的是真的,不用二十年了!”

……

“事情就是这样。”令荀恭敬地对百里大宗一礼,“晚辈并未做什么,也没有遇见什么人,只是用了樊兄一副药,想来都是樊兄的功劳。”

“不是这样的!”樊节连连挥手,“不是我我没有你别瞎说!师父,是他自己好的,和弟子无关。”

樊节还在努力否认这件事和他的关系,拼命撇清责任,孙曜气得直翻白眼。老宗师看着这个实心眼儿的徒孙,捋着胡子一笑:“你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这事当然与你无关。”

阮青梅忙说:“老宗师,当初说好,我令荀哥哥要是好了,您得收下樊节师兄入内门的,您可别不认账啊。”

赌约就是这么说的,别管怎么做到的,谁做到的,反正就是做到了。

早上打赌,晚上就赢了,不能因为时间短就赖账。

“老夫还不至于和你们几个小鬼耍赖。”老宗冷哼一声,看向令荀:“你叫令荀?”

“是。”

“你体内原本有四道禁制,对不对?”

令荀一怔,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事实上,在第一道禁制解开之前,他自己都根本不相信青冥的话。百里大宗因何得知?

百里大宗面色一肃:“你体内有四道禁制,分别从‘灵根’、‘仙骨’、‘气血’、‘气运’方面禁锢住你的发展,无论这些限制从何而来,根本上的目的是阻止你走修仙这条路。”

阮青梅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又见令荀没有否认,便知是真的。

想到二狗子这些年居然吃了这些苦,她一锤桌子:“什么人这么可恶?”

“不知,也许是人,也许不是。”老宗师长叹,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插手。

至少在眼下,三界之内,他这个活了五百多年的老儿也想不出何人能有这般能为。单说‘气运’这一条,‘气运’为天道所执掌,从未听说有人能控制,剥夺也是控制,若有这等手段,也就算不上‘人’了”

何况,也未必是‘可恶’。

没人会无缘无故付出代价,做一件可有可无之事。这四道禁制于这个叫令荀的青年而言,至少在某一个阶段中,一定是必要的。

“若我推测不错,你前两道禁制应该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解除,你自己八成也稀里糊涂,这第三道同样。”老宗师说道,“而‘气运’之事,不在人,在天,若你偶然间得了‘大运之人’的气运,这禁制便有可能松动。”

大运之人?

他突然忆起上午那一回小赌,阮青梅说过,龙轻野运气极好,从来不会输,可是他非但输给他们了,还输得彻彻底底。

现在回想,自己身体的酸痛,似乎就是在那时消失的。

青冥:“主上,这老宗师说得有几分道理。上午你赢了那个人的时候,青冥也有些感觉,好像什么东西松动了。”

只是当时令荀还有伤,动静又太过微弱,它注意力不在此。

若是这样,龙轻野其实无意间成全了他,虽非有意,也歪打正着。

后来,二人独处时,令荀曾道出所想,阮青梅却另有见解——“若对方真是大运之人,又怎会输?天意让他输,可见天意在你令荀,不在狗……别人。说不定,这气运天生就是你的,是龙轻野那个狗头偷的!如今只是物归原主。”

谁规定气运就得是男主的啊?何况他现在也不是。

孙曜听了半晌,懂了个大概,他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师父,如此看来,这位少侠乃是自己逢凶化吉,实在与小徒无关,我看着二十年之约要不然就……”

老宗师冷笑地睨了自己这个坏心眼的徒弟一眼:“小孙曜,老夫的确没教你多久就退隐了,你倒也不必这么急着算计老夫。”

“弟子不敢!”孙曜倒头便拜,真是师父弟子如出一辙。

老宗师捋着胡子笑道:“你这些年修为没什么长进,当师父倒是尽心,也算没让老夫失望。放心罢,老夫言而有信,即日起,收樊节为内门弟子,明日随我回禳星台。孙曜,樊节是你举荐的,日后樊节若有大成,你可不要心怀妒忌啊。”

孙曜神色一凛,郑重一拜:“孙曜只会与有荣焉。”

他自知资质有限,一生难有大成,唯愿俯首为孺子,为后辈开拓道路,这便是他的“道”了。

“师父……”樊节还没有完全听懂,只听说师祖要带他回禳星台,忐忑地问孙曜:“师父,弟子……给您争光了吗?那弟子以后还是师父的徒弟吗,弟子、弟子不想离……”

方脸修士对着傻徒弟眼窝一热,一抬手,狠狠地对着呆愣的樊节后脑一拍:“胡说什么!你这辈子都是我孙曜的徒弟!跟着师祖去后要勤加向学,不可有丝毫懈怠知道吗?不然为师跋山涉水也要去抽你!还不谢师祖教诲!”

樊节立即以头抢地,孙曜也叩首再拜:“弟子——叩谢师父/师祖!”

想不到百炼宗除了门口那样的人,也有这样的人,阮青梅感动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樊节师徒如愿以偿,想必金铃公主的毒药将来也不足为惧。

但是,比起这些已经不大会发生的未来,阮青梅更想给自己谋一点切实的好处。

“大宗师,你看这好处都是你们百炼宗之人的,咱们相逢也算有缘,是不是?”

白胡子老头儿看了她一眼,一笑:“小丫头,就知道你心眼儿多,要说有缘也是和令荀有缘,你怎么好意思开口哇?”

骂是樊节挨的,话是孙曜说的,苦是令荀受的,他三人没说话,这厚脸皮的小丫头到来劲儿了。

“令荀哥哥的缘分,就是我的缘分!”阮青梅一改之前的阴阳嘴脸,情真意切地道,“我一见老宗师,就觉得有缘,就想起我去世多年的爷爷……”

“宗师,令荀别无所求,都听青梅妹妹的。”令荀道。

“师祖,阮姑娘急公好义,是个好人。”樊节道。

孙曜眼睛转了转:“师祖不妨听听,大不了拒绝便是。”

阮青梅眼睛闪闪。

百里大宗:……这三个没出息的!

“……罢了,”老宗师退隐多年,身边皆是一板一眼恭敬有加之人,突然来了个满眼贪嗔痴妄毫不掩饰的的小姑娘,他倒是也不讨厌。

何况他也看出来,这一对都是资质上乘,假以时日必有成就。

也许真像阮青梅说的,是天道安排的什么缘分,何不顺天而为?

“看在你曾为我这徒孙抱不平的份上,你且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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