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小修）
43.
清濑灰二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是在一个月前的傍晚。
他承包了竹青庄的早晚两餐, 因此每天傍晚都会出门去商店街采购食材，有时也会把竹青庄的狗狗尼拉带上。尼拉是一只很活泼的棕色小狗，看到谁都会黏上去, 有一种纯粹的快乐和可爱。
在采购完毕后，清濑灰二拎着一篮子食材向竹青庄走去, 心里盘算着今天晚上要做的饭，又算了算收上来的房租够不够用——就是这么几分钟走神的瞬间，挽在胳膊上的牵引绳一松，犬类挣脱了绳子，热情的汪汪大叫，一瞬间就窜了出去。
“尼拉！”
清濑灰二焦急的大喊, 生怕它跑到马路中央。但小狗跑的义无反顾，没往车流里跑，倒是几个瞬息就钻进了道路旁边繁密树丛里。
清濑灰二扑过去拨开树丛, 已经找不见尼拉的影子了, 只能从铁栏杆中看到公园内的来往行人。它应该是从这里钻进了公园。
这座公园不算大，游乐设施却一应俱全，深受家住在附近的小孩子们的喜爱。
清濑虽然相信尼拉不会无故伤害人, 但小狗有时候的热情让人难以招架，又没有牵引绳, 很容易吓到小孩子。他立刻朝前面的公园侧门跑去, 但等他进了公园，一时也找不到小狗的影子。
思及尼拉喜欢和小孩子玩，他急忙往游乐设施跑去。
离得近了, 就能听到犬类兴奋的汪汪大叫。尼拉正摇着尾巴, 围着滑梯的滑道周围转来转去。它当然没有坏心, 但颤颤巍巍的站在滑梯顶上, 握着扶手不敢滑下去的小女孩却害怕的要命。
“有大狗……”她已经积起一团泪花，不肯下去，“我害怕……妈妈，妈妈……”
滑梯在小孩子间非常受欢迎，要排很久才能玩一次。排队的孩子在后面催促：“你在干什么啊！还玩不玩了？”
小女孩大声哭出来：“但是我害怕……我不玩、”打了个哭嗝，看得出她很想玩滑梯，“我不玩了，让我下去……”
尼拉不知小女孩的抗拒。它晶亮的眼睛眨巴眨巴，不理解为什么漂亮可爱的人类幼崽不肯下来，是自己不够热情吗？于是更加欢快的‘汪汪’起来。
小女孩被它的叫声吓得一抖一抖。她想要挤出排队的人，但力气小，半天都没能出去，反而被推到滑梯口：“快下去啊！”
不知道谁在混乱中无意推了她一把，小女孩惊叫一声，胡乱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扶手，但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清濑灰二刚到就看到了这一幕：“危险！”
孩子们的家长在一旁三五成群的谈笑，几乎没人注意到危险正在发生。等到他们听到这声大喝，发觉小女孩的姿势不对，她已经头朝下方，眼看就要撞到地面！
“啊！！！”
孩童刺耳的尖叫和成年人的尖叫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在所有人都以为惨剧将在眼前上演时，一道黑影却眨眼间出现在滑梯下方，伸手将掉下来的小女孩护在怀里！
好快！
孩童的嚎哭在上空悠悠回荡，大人们这才回过神，捂着狂蹦的小心脏跑了过去：“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纯子！”小女孩的妈妈也扑了过来，泪在看到女儿的时候就瞬间下来了，“有没有哪里痛？”
小女孩不肯说话，揪着救下她的人的衣服，哭的伤心又害怕，也不要妈妈抱。那人先是仔细哄着小女孩，在检查完后发觉她没有受伤，把她抱了起来，带到旁边的长凳附近，对着小女孩的妈妈说，“她没受伤。”
随后，低头看了看她的表情，“害怕什么？”
小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哽咽：“大、大狗……”
尼拉被挤出人群，却还是精神的叫着。清濑连忙跑过去把尼拉重新栓了起来，把还想往小女孩身上扑的狗狗拉紧：“听话！尼拉！”
他和接住小女孩的人短暂的对视，后者只是扫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站直身子，露出的脸年轻的惊人——他也只是个少年人。
“没关系，狗狗被栓起来了。”他低声安慰小女孩，有些笨拙，“不要害怕，纯子，你安全了。”
他安静的让小女孩在自己的怀里哭了一会，等她的情绪平稳下来，才小声问：“要不要妈妈抱？”
纯子的母亲刚刚焦急的在旁边团团转，此时忍着眼泪，伸出了双臂，同样用一种怕惊吓到蝴蝶般的音量说：“纯子，到妈妈这里来，好不好？”
纯子在母亲担忧的目光里终于松开了一直扯着少年衣襟的小手，抽泣着来到母亲的怀里。
纯子的母亲抱着女儿连连道谢：“谢谢您，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纯子可能就受伤了……”话说到最后哽咽无比。
少年比她高半个头，五官深邃，表情平静。他摆摆手，“没关系，没受伤就好。”
纯子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跟在母亲后面，乖巧地对他道谢：“谢谢大哥哥救了纯子，大哥哥好帅呀！”到底是小孩子，大哭一场后情绪也走的快。
少年表情空白了一瞬，看上去并不擅长这种直球，有点结巴的回答：“纯子也很可爱。”
随后他顿了顿，出乎意料的向清濑看过来，“那个牵着狗狗的大哥哥好像也想向你道歉。”
清濑灰二愣了愣，又拉了拉尼拉的牵引绳。小女孩遇到的危险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尼拉的犬吠——即使小狗没有恶意。但这让他非常愧疚，又怕自己牵着尼拉，再次吓到小女孩，所以在没有贸然上前。小狗似乎敏锐的察觉到刚刚自己做错了事，也不再叫喊，有些沮丧的垂着尾巴，发出轻声的呜咽。
即使这样，尼拉在害怕狗狗的纯子眼里也非常恐怖。她下意识颤抖了颤抖，抱着母亲的脖子，怯生生地说：“可是他牵了狗狗……”
“哥哥帮你把狗狗看住，不让它过来，好不好？”
纯子看着眼前帅气的大哥哥软着眉眼温声说话，在他帅气温和的笑容中晕晕乎乎，再加上刚刚被大哥哥救下，对他的信任更是爆表，于是犹豫着答应下来：“那你、那你一定要看好狗狗哦？”她认真的说。
少年伸出了小指。
“我和你约定，一定看好狗狗。”
小女孩细软的小指和少年骨节分明的小指勾住，稍微晃动两下，“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她说。
少年便也跟着说：“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
在做完仪式后，少年抱歉地对纯子的母亲说：“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了。”
纯子的母亲摇摇头：“我也有错，没有一直看着纯子……”她看向清濑，“所以应该让纯子这孩子来决定要不要原谅。”
少年沉默片刻：“……您是个很好的母亲。”
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再停留，朝清濑灰二走来。清濑刚刚在旁边听到了几人的对话，此时将绳子递给他，又将自己拎着的篮子放在对方脚边：“谢谢。”他真诚地道谢，又拜托对方帮忙看一下东西，便朝小女孩那边走去。
尼拉在被少年接过牵引绳后就乖巧的蹲在他身边，乖巧的黑眼珠盯着主人的背影。
“非常抱歉！”
清濑灰二郑重其事的鞠躬，“没有拴好尼拉，让它吓到了你，真的非常对不起！”
纯子看到这个牵着可怕狗狗的大哥哥：清濑有一张清秀而柔和的脸，此时眉头微微耷拉，表情愧疚，让本来有些害怕的她一下子心软起来——和黑衣服的哥哥一样帅。
纯子偷偷在心里想到，又悄悄的抹掉了泪水，露出甜美的笑容：“没关系……那、那哥哥你下次要拴好它……”但对犬类的恐惧到底没那么容易消除，她又没忍住抽了抽鼻子。
清濑灰二直起腰，认真的说：“要不要和哥哥也约定？”他学着刚刚两个人的样子伸出小指。
“可以吗？”
“可以呀。”
纯子伸出手指，“那，约定了。”
清濑灰二又冲可爱的小姑娘笑了笑，转而对抱着她的纯子妈妈郑重的说：“非常抱歉。要不您看需不需要带纯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纯子妈妈冲他摇了摇头，温柔道：“如果不舒服，纯子可不会这么乖的被我抱着。”她笑了一下，“请不要在意，纯子已经原谅你了。”
这对母女很快向他们告别，走出了公园。清濑灰二接过牵着尼拉的绳子：小狗有些没精打采的哼唧了两声，乖乖的趴在地上。
“我叫清濑灰二。”他说，“谢谢你能救下那个小姑娘。”
离得近了，清濑才发现这少年的模样比他想象的更加年轻，眉宇间满是内敛的张扬锋利。
“九重鹰。”他礼貌的朝清濑点头，又说，“没关系，我正巧赶上了。更何况我也不能看着一个小女孩摔下去。”
他一这么说，清濑灰二就想起刚刚少年那恐怖的爆发力。他眼睛下垂，看见九重脚上穿着的是一双深红的跑鞋。
“你是附近的住户吗？”
“不是，我来这边锻炼，顺便来找祖父的。他在宽正大当授课教授。”他回答。
“锻炼？”比起后面那句，清濑更在意前面的那个词，“是长跑？”他猜测。
九重鹰有些惊讶：“是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吗？”
清濑摇摇头：“只是因为我正好也是练长跑的。对了，你多大了？”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清濑灰二就更显热情。不过他好歹还记得此时在公共场所的不便，不然他早就要伸手去摸摸对方小腿上的肌肉。
九重鹰察觉到他眼神都诡异，警惕的往后退了退：“……我是国中一年级……”
“啊，那我就是你的前辈了。”清濑灰二仿佛没发觉他的抗拒，“对了，我也是宽正大学的学生。你练长跑多久了？”
“……我不是专业长跑。”九重鹰往后退了几步，谨慎地说，“主要是通过长跑锻炼耐力。”
“这样吗？但看你样子，应该也是练体育的吧？”
这句话刚一出口，清濑灰二就察觉少年的表情徒然冷淡下来。他眉宇间的锋利上浮，冽地仿佛能割伤人。自己说错话了？他刚想道歉，就见九重鹰维持着冷冷的表情：“抱歉，我先失陪了。”
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园。
在那天之后，清濑灰二曾经打听过宽正大学有没有一位姓‘九重’的教授。他确实找到了这位教授：对方是政治学的授课讲师，似乎也确实有个孙子。只是清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于准备箱根驿传的事，得到消息后没多久，就忙的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但没过多久，他就再次见到了九重。
竹青庄的众人已经连续晨跑了一个多月，清濑灰二在晨跑中，一般是跟在最后面的王子身后来督促对方。那天也是一样的场景。他大声鼓励着王子，时不时的用王子最宝贝的漫画威胁他不要停下。
身旁有时也会有路人向他们俩投来怪异的目光，毕竟王子的跑姿真的非常变扭，活像是一只丧尸正在匍匐前进——这话当然不能告诉王子。
在转弯的时候，王子一个踉跄，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上——所幸对方的下盘非常稳，在撞上前就避开了他们，还扶了一把王子。清濑灰二刚一抬头，“抱歉……”
他难得卡住了，对面的人也没想到遇到了面熟的人，默默的回看过来。
微红的脸颊，落下的汗，还有熟悉的眉峰和冷淡的神情，正是那日遇见的少年。
清濑灰二只是怔了片刻：“你是来这边晨跑的？”
九重鹰嗯了一声。他犹豫几秒，像是回忆起上次的尴尬，最后还是道别：“失礼了。”
随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清濑灰二跟着王子跑步，一共和同样晨练的九重相遇了七次。到最后，九重也得知了他们要从零开始挑战箱根驿传的事。
——“然后呢？”
清濑灰二停止讲述，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然后我们该让他们俩停下来了——”
刚刚他被双胞胎缠的无奈，只能将自己和九重相遇的始末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此时眼看藏原走和九重鹰已经绕着多摩川河岸跑了两圈还有继续的势头，清濑灰二觉得也是时候让两个跑上头的笨蛋停下。
城太和城次听故事听了一半，不满的大叫：“什么嘛！灰二哥好过分！”
内敛派的神童和穆萨在后面感慨：“嗯，不知道九重小哥会怎么想我们啊——放在以前，我也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而老油条派——尼古和阿雪，无语吐槽：“灰二，你这更像是哄笨蛋所以编出来的故事吧……”
清濑灰二不承认也不否认：“嘛，谁知道呢？”他笑了一下，举起手挥动两下，大喊着较劲的两个人的名字，“阿走！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