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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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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暖, 鸟儿赖枝头。

穷极巷,住在隔壁的小寡妇这两天不再牵着狗绳出去遛弯,镇子人多眼杂, 扛刀的江湖人胡子拉碴的,她看了害怕。

阳光大好的天儿,她在院子里喂鸡。都说睹物思人,看见这饿得飞不起来的母鸡, 就不由得想起温柔明媚的酉酉姑娘。

想当初,酉酉妹妹一口一句“姐姐”, 喊得她心花怒放。

自从丧夫,小寡妇日子过得简单,有个坏种邻居,平日少不了打嘴仗, 镇子的单身汉便是有那贼心翻墙行坏, 也得顾忌柴青愿不愿意。柴青这人,喜怒不定, 别看素日丧得要死,恼起来也是会打人的。

坏种声名在外,也不全是不好,起码给隔壁的邻居带去浓浓的安全感。

拌好鸡食,寡妇朝隔壁望去——听不到旁的声息, 若非晓得有人住在里头, 这样子看起来真像没人住。

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缓过来,失恋的滋味不好受,哪怕柴青口口声声说是她不要姜酉酉, 明眼人谁不知道呀!柴青爱死了她的未婚妻。

要不就说, 世事莫测, 在此之前,若有人和寡妇说两人会闹掰,她是万万不会信的。

“这人啊……”

她杵在院里伤春悲秋。

一墙之隔,柴青大白天呼呼大睡。

听过‘猫冬’,没见过‘猫春’的。难得一见的好春光,风不温不燥,花开满枝丫,她径直蒙了被子,放下人世间所有的正事闲事,眼睛一闭,心门也锁了。

小寡妇对着大门唱小曲,咿咿呀呀的。

梦是混沌梦。

山河崩毁,日月坠落,十二岁的小柴青屈膝坐在水与火里,火苗撩过她眉眼,她不闪不避,水流沾湿她的靴袜,她不闻不问。

天地大劫,所有人都要死去,所有灵魂都要消散,陨石砸下来,砸在她一臂之距的地方,少年柴青稚嫩的脸庞写满倔强。

她在和她的刀对话。

在和未来的自己对话。

这一刻,断刀化身成二十岁的柴青。

那个长大成人,千疮百孔的坏种。

“你也要落下来吗?”

从高高的云端,不作停顿地砸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就像那块陨石一样。

小柴青握住那把刀:“你太狼狈了。”

柴青道:“从姜国逃回来,你不也如此么?甚至更糟。”

“可我逃回来,是想活出个人样。我心有不甘,不愿就此死了。”

“你说得轻巧,遇到季夺魂,你不也怂了吗?”

长大后的自己在劝说年少的自己,可少年人的血性仍会因一些细枝末节的触动想要醒来。

小柴青昂起头:“败就败了,怕又怎样?”

“怕了,就该退却,否则会死。”

“你这么怕死?”

柴青哈哈笑:“不要说得像是没经历过。”

经历过,就知道“怕”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亲眼看着鲜血从体内汩汩流出,看着生机一点点流失,看着不可战胜的强者凌然于世间,才知自身何等的渺小。

谁也无法劝服谁。

天地在一念之间毁灭。

混沌里一座城拔地而起,城为吞金,姜国王都。

十八岁的柴青衣衫猎猎,断刀在手,神情紧绷地站在天下第一大高手面前:“你要阻我?”

“王不可杀。”

“那我偏要杀!”

她悍然挥刀,刀光明亮,刀气如龙触碰大宗师的衣角,吹动他的发丝。

而后,一剑划破苍穹。

风起云涌。

火烈的狂刀如同婴孩受到大人管教,又如凡人被神明隔着千万里淡然看上一眼。

一眼。

一剑。

斩灭柴青的壮志豪情。

季夺魂高高在上,出剑,收剑,只在刹那间。

“晏如非的徒弟,也敢挑战第一么?”他弯下腰,正视柴青眼底的惊惧,大手拍在她脑袋:“孩子,天下第二,至多,也只能教出另一个第二。你拜错师父了。”

他问:“你要拜我为师吗?”

柴青抓起她的刀,再战!

声势未起,刀身破碎。

大宗师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向一个傻子:“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这道理,你不懂么?”

“走罢,拿上你的刀,滚出吞金城。”

“江湖,是季某的江湖。九州,是大宗师掌下的沙盘。姜王,你杀不了。仇,你报不了。”

“柴青,你有愧这上苍赠予的悟性根骨。”

“你配不上苍天眷爱。”

“柴令有女如此,可悲,可叹。”

人影幻灭,梦境再变,姜国都城十里外的穷人巷,冰雪聪明的小姑娘笑眼动人:“坏胚子天下第一厉害!”

天下第一厉害的坏胚子骄傲地挺胸抬头:“我刀不可挡,我意不可违,我要绛绛一生一世幸福快乐,谁来捣乱,我杀谁!”

少年热血,天真到令人发笑。

说出这话的柴青勤学武功,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鸡叫三声,她早已挥刀三百下。

天赋、勤勉、良师,她都有。

闪闪发光的梦想前程在向她招手。

只要按部就班地度过去,柴青就能走上一条举世皆知的坦途。

命运的玩笑打得人措手不及。

柴青在梦里痛苦挣扎。

不是这样的。

不对。

她不要活得这么煎熬。

心声催促着梦魇早早结束。

柔柔的光线穿过窗子,照在破旧的茅草屋,窄瓶口斜斜停靠一支桃花,桃花鲜嫩,梦境也染了绯色。

丰饶亭,宽敞舒适的车厢,美人浅笑,慵懒投入柴青的怀。

车帘严严实实锁住一片春天,瓷白的肌肤,细腻的肌理,如墨泼开的发,杨柳细腰贴在干燥的掌心,她喊:“柴柴……”

柴青神魂大动,黑亮的眸子有了情。

没有梦想碎掉的声响,没有长刀折断的绝望,没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只是她,春水镇的坏种姑娘。

她也只是她,盈回巷与之订过婚的酉酉姑娘。

她的姜姜。

人间的妩媚融在美人眉梢,姜娆柔柔慢慢地抚她脊骨,一段,又一段。

柴青喜欢浑身的骨头被她数算,眼目温情,映着朗朗清光。

化身成妖的小未婚妻缠人得紧,要求甚多,这里看看,那里再瞧瞧,害羞地捂嘴笑。

她喊“柴柴”,有种把奶糕抹在唇齿的软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成心要做勾魂的魅狐,环着柴青后颈,痴痴缠缠,混着哭腔,眼眶里包了一团泪,泪悬而不坠,美眸含水,得意地凑上前来:“插.我。”

午后的太阳发光发热,柴青蓦的睁开眼,怔怔地躺在床榻。

隔壁鸡飞狗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小寡妇叉腰碎碎念,念得人心浮躁。

柴青掀了薄被下床,去看桌面摆设的花儿。

花有些蔫了。

她往花瓣洒洒水,瞧见这绯艳的桃花,神情一呆,眼前浮现眼目曾见的那朵花。

那花是真娇,也真润。

太平山下一别她说的那句“后面没玩”不是空穴来风的话。

那日姜娆有备而来,洗得很干净,净得她不敢妄动。

这会想想,竟是悔了。

该试试的。

她坐下倒了一杯冷茶,茶水入喉,难喝,舌尖一卷,呸出一小截茶梗。

姜娆那个坏女人,走是走了,其行径丝毫不亚于吃完饭砸了摊主摊子的恶客,柴青坐立站卧,心头难以摆脱昔日和她在这屋没羞没臊的情景。

都怪姜娆。

也不怪姜娆。

谁让柴青就喜欢她这调调?

那么美的人,仙女似的,行事生猛,处处留情。

大善人一觉睡醒在腿边轻蹭,柴青肚子空空,翻出放在后厨的肉煮熟切碎喂猫。

猫儿吃饱了,携家带口地窝回窗前,睡得四仰八叉的,也不嫌丢人。

柴青看着那窗,又想起姜娆翘起来的白花花的屁.股。

造孽。

她内伤未愈,丹田一阵阵地疼,柴青愣了半晌,摸出放在木盒的一沓银票,随随便便揣进袖袋,走前看了看睡姿豪放的大善人、小善人,拍拍袖子,溜了。

大门也懒得上锁。

跑得没影。

估计想不到会有人丧心病狂地偷猫。

春水坊门口,柴青站在这儿有些时辰了,堵在嗓子眼的火咽不下去,她抬抬腿,在一水的迎客声中垮着肩膀,没精打采的入内。

以前柳眉在这,她来只是送米送面,不然则是厚着脸皮跑来蹭吃蹭喝。

柳眉不在了,她多是在外面看着春水坊的方向,看着男男女女,红尘喧嚣。

年过三十的女掌事神情疑惑:“你来,是……”

柴青熟谙坊里的行话,眉毛一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写出一个“后”。

掌事了然:“是看,还是?”

“看。”

“纹银三十两。”

真他娘的贵。

柴青抽出三张面值十两的银票,掌事笑着去挑选适合做这事的姑娘,走时还在想:不愧是坏种,才弄丢了未婚妻,就跑来这地方鬼混。

三楼,地字一号房,门开了又关,两位打扮精致的姑娘进了屋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旁的不必要的声音。

是以不知这间房的客人倚在窗前,心不在焉。

柴青拎起小银锤敲在巴掌大的金钟,钟声一响,姑娘们硬着头皮忙碌起来。

起初不知是不熟练,还是太局促,后来才好些,有了这地方该有的靡靡声色。

柴青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听着身后时而隐忍时而高亢的音,闭上眼,偷偷地想念姜娆。

她蓦地转过身,不耐烦看姑娘的脸,一心想着和她办事的是她的姜姜。

人的劣根性,总擅长在失去后找个替身,要么就一直一直想。

曾几何时姜姜是绛绛的替代品,时至今日,姜姜也算半轮月亮。

人如玉,月如钩。

“再快点。”

她音色清冷。

跪伏在毛毯的柔玉蓦地扬起头,她看不见柴青的脸,身后的净玉却没妨碍。

四目相对,柴青皱眉,脚步挪开,得以见着柔玉羞窘的眼:“怎么是你们?”

净玉呆呆地忘记答话,柔玉没敢想面前的人是她,可真见着了,又被问话,她颤声道:“怎、怎么不能是我们?”

她拍拍净玉的手,来自于搭档的默契,净玉重新有了动作。

“不必了。”

“要的。你花了银子,我们不能白拿钱。”

“……”

柴青当机立断走出门,守在门口,为两人预留好穿衣的时间。

小半刻钟,柔玉、净玉羞答答地站在她面前,还是柔玉先出声:“你怎么想到来看这个了?你……你若有需要,我今晚去找你,免费的,不收钱。”

她怯声道:“怎样?”

净玉快速瞅她尖尖的下巴,觉得为爱消瘦的柴青更漂亮了,怕好事都被柔玉抢了,自告奋勇:“我不仅免费,还倒贴你钱。你出个价。”末了底气不足地补充:“也,也不要太多,我没多少积蓄。”

“你是不是想酉酉姑娘了?其实,其实蒙着眼睛,或是灭了烛火,都、都差不多的,我们……”

柴青不想再听下去,快步下楼。

柔玉、净玉眼巴巴看她去找掌事,心情低落。

早八百年她们就馋柴青,好不容易在这儿碰上,又赶上那么个场景,多好的机会。

一楼大厅,女掌事收了柴青的银票,喜滋滋把人送走,喜滋滋上楼,见了柔玉、净玉,索性又差人将秀玉找来,人齐了,当着她们的面撕毁卖身契:“行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有人发善心,你们可以出楼了。”

.

出门时还是个小富,回来成了穷光蛋。

不锁门的下场就是,家被偷了。

大善人、小善人没了踪影,地上躺着一撮毛,柴青先是照例取了鱼干引猫,鱼干拴了一串儿,警惕性高的野猫都探出脑袋,不见她家的两个小祖宗。

得知她又丢猫,小寡妇骂骂咧咧地跟她出门找毛孩子,半路遇见从春水坊里脱身的净玉、柔玉、秀玉,找猫队伍扩大。

最后胖婶也加入进来,大街小巷,不放过一丁点蛛丝马迹。

问过许多人,等找到时,刀疤脸的汉子正抖搂麻袋,麻袋里掉出两只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的猫。

柴青脸色泛白,大步流星地迎过去。

眼看要坏事,柔玉拽住她衣袖:“那是‘飞天熊’熊不楞,性子古怪,陶釉境高手。”

小寡妇闻言瞳孔一惊:陶釉境,这可比好多人都厉害了。

九州尚武,有根骨的和没根骨的是两个世界的人,春水镇繁华,但在春水镇迎来好多江湖人之前,陶釉境,便是这里的人见过顶顶能耐的武功境界。

春水坊的消息最是密集可靠,如今扎根小镇的江湖人士,明面上不能得罪的人名能列好长一卷牛皮,柔玉比其他人知道的多在胖婶看来很正常,得知偷猫之人是陶釉境高手,她犹豫一二:“你们摁住她,我去交涉。”

柔玉、净玉一左一右摁着柴青,秀玉扯着她衣角,小寡妇想了想,挡在柴青面前,免得飞天熊记住两人的脸,跑来报复。

“你们放开我。”

“不放!你不要胡来。”

比起柴青,显然是和人打交道更有经验的胖婶靠谱。

柴青一把推开小寡妇,小寡妇咦了一声,恼她狗咬吕洞宾。

胖婶点头哈腰地和飞天熊说好话,指指猫,取下腰间系着的装银子的荷包,谄媚献上。

飞天熊接了荷包,从中倒出几粒碎银,陡然动怒,一巴掌扇在妇人脸上。

“你别乱动,你去了,胖婶就白挨打了。”

一把火烧在柴青肺腑,烧得她想发疯。

胖婶挨了一顿打,换回两只猫,飞天熊大笑着扬长而去,比起虐猫,有时候还是虐人比较舒服。

“回来了,行了行了,放开她罢。”胖胖的女人抱着大、小善人:“好在只是晕了,没有大碍。”

她将猫交给柴青,嘱咐道:“你可得看好了,以后出去务必要锁好门,你说你,怎就恁得心大?”

她左边的脸高肿,嘴角不住流血,也觉得这场面不太体面,直起身拍拍胸脯:“我知道你感动,算了,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你,是为这猫儿,银子你得还我,三两二,差一个字儿都不行。”

胖婶交待完就走,也不管柴青有没有答应,转身,嘴里嘀嘀咕咕,骂那只长得磕碜的狗熊,又小声自言自语:“没办法,谁让胖婶我义薄云天?”

柴青手搭在猫头,几个呼吸,猫醒了过来。

她看着胖房东离开的背影,眼色一沉。

三玉在穷极巷租了房,租的是胖婶家的,小寡妇赶着柴青回家,岂料柴青回是回了,入夜,又跑出来。

天明,熊不楞死在穷极巷的小巷口。

死前双膝跪地,天灵盖被人一掌震碎。

小镇哗然——

“这可是陶釉境的大高手,谁杀的?”

“管他谁杀的呢?”胖婶躲在人群和街坊说小话,心里只道死得好,可惜不知是哪路高人抱打不平,除了这不干人事的祸害。

也不是所有的武人都是正直的好人,飞天熊一死,多得是人拍手称快。

小镇的百姓盼着刺客盟的大侠早点离去,省得给他们安静的生活招来好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武人多了,欺男霸女的事就难免,今儿个刚冒出来,那谁谁睡了春水坊的姑娘不给钱。

暮色降临,颇有姿色的小寡妇垮着菜篮子急慌慌往家门跑,在拐角撞到出门觅食的柴青,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她的坏种邻居,长舒一口气:“是你呀。”

“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

小寡妇压着喉咙,心有余悸道:“我以为有贼人尾随我,你也知道,这段日子小镇不太平,各种烂事不绝。”

她直起身:“你也小心,吃完饭早点回来。”

柴青觑她两眼,没吱声,走了。

丧丧的。

不就是没了老婆么?

小寡妇气哼哼进家门。

子夜,噩梦再次找上柴青。

隔壁大黑、小黑一顿乱吠,小寡妇披着衣服去看,一声惊叫后没了动静。

啪!

一道巴掌声。

“臭婊.子,你敢咬爷?”

小寡妇要逃,忽的绊倒,被人拉着腿扯回来,花容失色:“柴、柴青!”

木门砰地被踹开。

月色下,柴青神情阴郁,手臂扬起,砖头精准砸在贼人脑袋,小寡妇吓得失声,过了几息,忙问:“死了没?”

“投胎去了。”

寡妇衣衫不整地瘫在那抹泪:“这都什么事啊!”

柴青默然不语。

泥胚境的杂虫,也敢在小镇兴风作浪了。

死不足惜。

一桩桩,一件件,短短几日,柴青清晰记录周围人的变化——胖婶高肿的脸,流血的唇角,寡妇被扯破的衣裳,滴落下来的泪,她还要忍到几时呢?

贪生怕死,苟且偷安,是她想要的吗?

深红色的香囊软软地贴在胸口,午夜梦回再也见不着的人。

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柴青,要一辈子窝窝囊囊活着,不敢见天日吗?

“别打扰她。”

莫玲玲扯着少年后衣领往另一条街走。

钱小刀不懂就问:“她怎么了?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她在问心。”

“问心?这么突然?”

“突然才好。心不动,就死了,有触动,才能活。想好给她铸哪样的刀了?”

“没,才画好图样。”少年愣在那:“我现在,可以想了吗?”

莫玲玲会心一笑:“该准备起来了。刀要出鞘,要震一震这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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