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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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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白日午后, 百花盛开的后花园。

“你可以说了。”

“实不相瞒,我姓姜,可我并非姜王之女。”

以这句话作为起头,姜娆用她动听的好嗓子讲述这些年的风雨波澜。

非姜王之女, 实为晏如非的女儿。

姜娆随母姓, 而她的娘亲身在姜王宫, 头顶顶着王后的头衔。

所谓的“王室明珠’不过荒唐一场。

是姜姜。

也是绛绛。

那个令青青思念了多少年的小姑娘。

阳光热烈,风吹过发尾,撩起衣角, 柳眉立在开得如火如荼的鲜花前, 凝在眉梢的严肃有一霎的开裂。

“绛绛?”

“嗯。”姜娆轻笑, 坦坦荡荡地直视姑姑的眼:“我是她的绛绛, 她是我的坏胚子。”

嘶。

柳眉捂着左边的腮帮子。

牙疼。

这恋爱的酸臭味儿啊。

“你说你是绛绛, 你猜我信吗?晏如非的女儿?本宗主纵横江湖多少年, 从来没听过‘刀圣’还有血脉在世, 你不想认姜王为父,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口。”

“姜王的确不是我的生身父亲。我生在姜王宫,却是娘亲一早和爹爹有的我, 姜王强掳她前往姜地。事后爹爹遍寻九州, 几年之后方找到妻女。”

柳眉细细沉吟,想得深了,渐渐记起很多年前发生的事儿。

某次她随师父出门, 遇到行色匆匆的刀圣,一向儒雅温和的男人,见了她们只来得及点点头, 而后上马。

一人一马, 背负长刀, 来来回回在九州跑了几年。

那几年,他确实一直在找一个人。

可惜心爱的女人没找到,误打误撞,找到风流剑藏在春水镇的小崽子。

也是那一遭,晏如非心疼青青早早死了爹,一半是存了给人当师父的心,另外一半么,也想给人当爹。

遂收徒。

他品性在江湖是一顶一的好,正直端方的儒生、君子,阴差阳错入了武道,挥起刀来令九州胆寒。

好似没怎么费力气,就当上了天下第二大高手,被人尊称一句“刀圣”。

找人的那几年,远人间的老阁主因为他在阁楼外长跪七天不起的恳求,头发愁白了几根。

介于刀圣与师父手足般的交情,合欢宗也为他提供过有限的情报。

听到这儿,柳眉约莫是信了,可她嘴上不依不饶:“口说无凭。”

其实最简单的法子是喊柴青来,陈年旧事,哪怕焚成灰,道破三言两语,哪还能不识故人?

可她二人谁也忘了这一节。

姜娆冥思苦想,缓缓开口:“吞金城矮屋住着一位老婆婆,姓温,曾是我娘亲的乳娘,当年一同被掳掠到姜地。好多事情,她都晓得。姑姑不放心,大可以找她询问。”

她提到‘温婆婆’,柳眉疑心又放下三成:“我会去查明。”

不过……

她家青青聪明了二十年,这次真真是灯下黑了。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畔,她倒好,每逢小姑娘祭日还会哭得和死了老婆似的。

真是个教人又爱又疼的小笨蛋。

“那什么,姜姜……姑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姑姑但说无妨。”

柳眉伸出手指拨开挡在眼前的发丝:“这事儿,先不要告诉青青。”

“好。”

“你不问为何吗?”

姜娆低声道:“我也想等她亲自发现。”

啧啧啧。

柳眉捂着右边的腮帮子,心道:酸死了,你们可就造罢。

气氛有一霎的微妙,姜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后知后觉地认清眼前之人名为“姑姑”,却也委实和“婆婆”没两样。

柴柴一入合欢宗,不提她真我境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被放大,更不论她花了几万两银子,姑姑打心眼里为她能来感到高兴。

说不准,私下里还醋了几回,埋怨坏侄女有了老婆忘了姑。

姜娆心里明镜似的,打定主意要和她打好关系。

两人一拍即合,手拉手逛后花园。

走到一处开满紫红色小花儿的地方,柳眉问道:“刀圣,是怎么……”

这也是先前没提过的。

说到这,姜娆心绪低落:“姜王以我和娘亲为质,逼他放下手中刀。”

一个刀客,在敌寇面前主动背弃自己的刀,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唇色泛白:“万箭穿心而死,死后遭剥皮抽骨,人皮至今覆在姜王王座之上,至于骨头,被钉在碧波宫四围。碧波宫,是我娘亲的寝宫。”

生前无法相聚,死了也得看着心爱的女人日复一日做仇人的王后。

心思之毒,可见姜王恨惨了刀圣。

一代传奇高手死得凄惨,柳眉抖落心底浮上的冷霜,面色怅然。

要说晏如非这人,生在书香门第,哪怕不做刀客也能当个斯斯文文的先生,教养一方学子成材,青史留名。

但他不愿过一眼能看头的人生。

于是握刀,选择成为一名刀客。

其卓越的悟性根骨,便是柳眉自己也羡慕不来,按照师父的话,她蠢笨不堪,唯一算得上优点的,是她有韧性,不轻言放弃。

但晏如非是不需要勤能补拙的那一挂。

他握刀几年,抵得过旁人握刀几十年。

上苍厚待他,穷乡僻壤也有属于他的奇遇,服之能增强三十年内力的红缨果,他一口气吃了三颗。

让许许多多苦于无法破境的江湖人想起来就郁闷到无法释怀。

柳眉还记得,得知晏如非掉下山崖误吃三颗红缨果后,师父半个月没出房门。

受打击之大,十碗咸豆腐脑都治愈不了。

当时那个时代,曾有好长一段时间,武人不爱拜武圣,爱拜晏如非。

后来晏如非一刀斩获刀圣之名,无数人盼着他抵达传说中无人去过的武道巅峰。

回回与人约战,赌坊押他赢的人数不胜数。

可后来他败了。

季夺魂不声不响成为无法撼动的天下第一,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见过那一战的人寥寥无几,还是晏如非站出来承认,说他不是季夺魂的对手。

踩着他的赫赫声名,季夺魂一朝成名天下知。

一个天下第一,一个天下第二,兜兜转转,竟都和姜王有不可言说的渊源。

江湖久不闻刀圣,最后一次大规模谈论,是八年前天机老人占卜武道天运。

那一次占卜,进行了七七四十九天。

九州武德充沛之人都在天机楼窥测之内。

测来算去,得来刀圣陨落的噩耗。

“他虽为刀圣,临危却放下了自己的刀。”柳眉为之唏嘘:“他这样的人,称呼情圣更贴切。”

刀只是刀。

妻女才是他愿以性命践守的道。

姜娆迎风眨眼,眨去心头溢满的酸涩,低声一笑:“他是我的爹爹。”

是她的至亲。

也为她带来此生挚爱。

“那你阿娘呢?你还想要她一直留在姜王宫?”

“……”

美人眸光破碎,哀伤几欲要凝为实质,她幽怨无奈地看过来,柳眉一怔,心虚地摸摸鼻尖,后悔道:我这张嘴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先问了人家惨死的爹,再关心人家苟活的娘,没一件开心事儿。

“算了算了,赏花,赏花。”

这一赏,赏到乌金西坠。

.

夜色浓稠,姜娆劝走了心上人,独自歇在静谧的南院。

许是白日与姑姑那番话触碰了旧时回忆的阀门,阀门一开,难再关上。

记忆里姜娆跟随娘亲去穷人巷,为的是去见她的玩伴。

当时年少,一心想着玩,晏叔叔手足无措地来抱她,她总想着跑。

还曾偷偷和坏胚子抱怨,说晏叔叔的手很粗糙,拂过她的脸,会有轻微的疼。

说过这话以后的下一次见面,晏叔叔没再用大手摸她的脸,回回抱她,都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紧张,坏胚子就捂嘴笑,她笑了,她也就笑。

看到她笑,晏叔叔眼里似有流光划过。

偶尔她也在想,这个怪叔叔是否是仗着一张英俊的脸得了阿娘的青睐。

以至于阿娘要背着父王偷偷来见他。

姜娆睡不着,躺在床榻辗转反侧,眼前不断闪过血肉模糊的画面,她干脆坐起身,呆呆地看向窗外明月。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尽管娘亲人在姜王宫,但她就要一辈子顶着‘姜王之女’的身份而活?

她不愿意。

心潮起伏,姜娆赤脚跳下床,就要出门。

一阵风飘来,借着月色,一道熟悉的人影翻窗进来:“姜姜?”

烛火点燃,姜娆着了单薄的中衣,一对玉足雪白娇嫩,柴青眼尖地瞧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心脏收紧:“姜姜,你哭了?”

姜娆赶忙用指尖拭去泪渍。

手忙脚乱的模样看得柴青好生心疼,上前一步揽她入怀:“是想你娘亲了吗?”

离开姜地半年,哪有不想之理?

可姜娆了解她阿娘,八年前阿娘没能挣脱那个男人,八年后的今天,她还是如同被打折翅膀的鸟儿,沉默无声地住在精美的笼子。

若非曾经见过阿娘笑靥如花的鲜活灿烂,她真会以为她的生命是一滩没有活力的死水。

她摇摇头:“不想。”

“不想还想得掉眼泪?”柴青亲她眼皮,手掌贴着她细腰反复摩挲。

姜娆被她亲得颇为享受,软着身子懒得动弹。

“怎么这时候来了?”

“姑姑偏要我住在北院,北院哪有南院好,南院的星星好,月亮好,风都比我那儿温柔。”

心结解开,坏种的丧就彻底丢到爪哇国,听她活泼烂漫的语调,姜娆心尖的惆怅也散了,受她感染,她轻笑:“不是来睡我?”

小心思被戳破,柴青一味装傻:“和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还不成么?”

姜娆噗嗤笑开,满心欢喜地抚弄她雪白的衣领:“柴柴,我喜欢你睡我。”

“是么?”

柴青脸红,不声不响地搂她往床上带:“有多喜欢?”

美人这会甘心当睁眼瞎,红唇微扬:“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出无数倍。”

她哄人很有一套,乖巧顺从,去到床榻又甚是放得开,沾过一回,就惹得人食髓知味,柴青喜她不自觉流露的那股子媚,心痒痒的:“那待会好好犒劳你。”

这本该是一个开满春情的夜。

柴青会从姜娆这儿得到九州独一份的痴缠媚软,姜娆也会欢喜心上人不遗余力馈赠的热情。

但,这里是合欢宗。

是妖女柳眉的地盘。

炸天的铜锣声响起时,柴青抢着在美人唇舌小死一回,天灵盖尚在发麻,飘飘欲仙的滋味绕在心坎,透过窗子,仿佛千万只鹦鹉齐声大喊——“坏东西回北院啦!坏东西回北院啦!”

合欢宗弟子众多,大晚上宗主发话命人爬起来赶往南院轰人。

被轰的柴青:“……”

土狗追肉包子都没您这热切劲儿!

至于么?

让我舒坦两回天会塌吗?

“坏东西回北院啦!坏东西回北院啦!”

窗外灯火重重,柴青小脸一垮:气死了,这一嚷嚷,整个宗门都晓得我来偷吃了。

她觑着姜娆,姜娆脸比她还红,唇瓣依稀淋漓着未褪的潮热,张张嘴:“要不,你回去罢……”

“我回去,那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那什么那什么了。

她低头瞅瞅美人细长的美腿,猜测那风月口淌着怎样的风情。

姜娆并拢双腿,听着外面的阵仗越闹越大,她急道:“我自己……我自己也可以。”

“……”

你可以?

我不可以!

气死我了!

敢情你和姑姑是商量好要气我?

“没有,我说错了。”

柴青恼了,拿后背对着她,姜娆眯眼打量她白白软软的小细腰,再往下看,忍不住轻舔唇瓣:“你回罢,我不可以还不成么?”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

姜娆小声道:“想着你的时候。”

这答案还算凑合,柴青一骨碌又一扭身,变戏法似地套好小衣:“算你还识相!”

“坏东西回北院啦!坏东西回北院啦!!”

柳眉故意掐尖的声音一浪更比一浪高,姜娆脸红着蜷缩脚趾,撩起眼皮瞅瞅白嫩嫩气得要变色的心上人,又眼馋地抿抿唇。

柴青烦得要打人,骂骂咧咧地系好腰带:“听见啦听见啦!别吵了,耳朵要聋啦!!”

她鞠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辛酸泪,扭头冲娇滴滴活色生香的美人道:“那我走了?”

“嗯,走罢。”

“你都不挽留一下?”

“你……”

“罢了!棒打鸳鸯,我就是那苦命的鸳鸯!”

一转身,背影萧瑟地走了。

坐在大床的姜娆呆愣片刻,心道:姑姑响当当的妖女,你花她那么多银钱,她心头滴血,哪里会饶你?

她垂下眸子,可怜兮兮地想:好歹你痛快了一回,我才是那只苦命的被雨淋湿无人问津的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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