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特级
维尔德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 也对那从未谋面的已死之神毫无感情。他感谢祂赐予自己的生命，却不认为自己必须“爱着”祂。
维尔德没有这种复杂而酸涩的情感。他的身体是由血肉之躯与炼金术结合而成的离奇造物，他的灵魂是上古神明残缺的卵，他无法真正体会到这种美好又苦痛的感情带给人的快乐。他冰冷的胸膛里, 跳动的是一颗怪物的心。
“我的儿子, 你要像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男孩一样, 作为人类活下去。”
父亲临终时的祈愿与他的回应形成了一道强有力的束缚，他尊敬这位老人，感念他的恩情，因此情愿把自己困在这个狭小的躯壳里, 去人间感受众生的悲欢。
他在模仿人类, 他在学习做人。
但贪婪、掠夺、杀戮、控制、进食……这些刻在他骨血里的本能使他与人类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就像一只自我束缚于羊群的饿狼，似乎只要收敛了尖牙利爪，洗干净身上的血腥味儿，忍受着难捱的饥饿，他就能够变成无害的食草动物，被羊群接纳。
所以当他看到这个咒灵真心实意地将自己当成长谷川爱子的女儿时,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但食物就是食物。
“说完了？”他微笑着看着被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咒灵，平静而温和地彬彬有礼道，“那你现在可以安静地, 顺从地做好一个猎物应尽的本分，让我最可爱的孩子吞掉你吗？”
“哦, 可爱的咒灵小姐，我不想太粗暴，可是如果你实在不配合的话, 我也只能把你撕碎, 将你最鲜嫩美味的核心掏出来送给我最爱的半身。”他走近那个咒灵, 在夏油杰诡异的眼神中笑眯眯地五指成爪按在她的腹部，笑眯眯地轻声道，“我不想这样做，因为你会非常，非常的痛。”
“所以，我的孩子，配合一点。相信我，我亲爱的半身下手可比我温柔多了。”
维尔德的笑容如同圣父一般纯洁无瑕，宽容而悲悯，但他的话语却充满了野蛮的血腥和残暴的恶意。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再次让在场众人意识到了大主教身上那浓厚的非人特性，而夏油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为维尔德对他毫不掩饰的亲昵称呼。
咒灵就是咒灵，他冷淡地想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即便有千万种理由，你仍旧伤害了人类。”夏油杰眉眼温和，鼻梁挺拔，脸上的神情淡漠而文雅。他沉声道，“按照咒术界的原则，我必须将你拔除。”
“况且被你伤害到的人，也是别人的母亲。”大主教补充道，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及眼底，“抱歉了，我的孩子。”
然而那浑身颤抖着的咒灵竟然冷笑了一声，抬起头，凶狠地瞪视着大主教，漆黑污浊的双眼对视着璀璨无瑕的蓝眸，却是同样的冰冷，同样的野性。
“那又怎么样？”
“她们是别人的母亲，但那又怎么样？”她一字一句地反问道，纯黑色眼珠直愣愣地看向二人，透着一股毒辣的凶狠，语气冰冷道，“我是咒灵，她们是人类。我们本来就不一样。”
“除了妈妈，她们都不过是可以更换的消耗品而已，多一个少一个，没有区别。”
“我说，你其实能够理解我的吧。”她歪着头看向维尔德，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带着十足的恶意轻声讽刺道，“怪物。”
“就算你装得再像，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维尔德的眼神瞬间冷厉起来，他面上笑容不变，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无比险恶。四周的光锁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愤怒，如蛇一般灵活游动，一层又一层地困住那个胆敢冒犯神主的魔物。圣光灼烧之下，咒灵的惨叫声越发尖锐，但维尔德只是平静地垂眸看着她在半空中翻滚挣扎被细密的光锁越勒越紧，如同在观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你很有勇气，我的孩子，真的很有勇气。”他眯着眼睛盯着那个口出狂言的魔物，轻声呢喃着，语调轻柔而阴冷，恍若蛇类生物冰冷森寒的吐息，“上一个敢这么冒犯我的勇士被我倒吊在尖碑上灼烧了十天十夜，被放下来的时候哭着爬过来亲吻我的鞋子，就像条狼狈但听话的狗。”
他眉眼弯弯，笑容春风般和煦温柔，周身都萦绕着纯洁的白光，语气宽和地安慰道：“别害怕，我从不随意杀人。”
“我更喜欢看他们活着受折磨。”
夏油杰看着维尔德不断放松光锁的束缚让自愈能力极强的咒灵稍稍缓和一会儿，下一秒就带着灼人的圣光再度死死勒住她的脖子，这么折腾几次之后，那个特级咒灵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畏惧地看向周围散发着洁白光芒的光锁，再没了之前出言不逊的勇气。
对维尔德的变态程度再次有了新的了解的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声道：“够了，维尔，灰原太太还需要送到医院治疗，让我调服她吧。”
“好啊，亲爱的，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很乖巧听话。”他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原本冰冷而残酷的蓝眸在看向夏油杰的一瞬间漾出了温暖的笑意。维尔德手指微动，那些能够给予魔物非人折磨的光锁刹那间消失不见，他轻笑道“用餐愉快，我的孩子。”
黑发咒术师走到摔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咒灵少女前，伸出了手。奇特的咒力波动下，一个漆黑浑浊的咒灵玉出现在原地。
吞下这颗咒灵玉时，夏油杰并没有之前的那种厌恶排斥感，在水银堡地宫内的那个混乱但甜美的夜晚，维尔德成功用他纤细柔软的手指和可口诱人的肉-体帮助他进行了一场完美的脱敏治疗。
这东西现在对他来说，多了一些暧－昧而情涩的味道。随着咒灵玉入喉，那种恶心至极的破抹布味道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被灵魂链接处传来的火热情感淹没，那是泛着浓郁玫瑰香气的甜腻芬芳，如同正从背后紧紧拥住自己的美好酮体般柔软温暖。
“……维尔，收敛点。”突然感觉自己背后的那个小混蛋似乎起了什么不得体的反应，被这几天像情－热期的小母猫般越来越黏人的神奇生物搞得头大的夏油杰忍不住提高声音，加重语气道，“维尔德！”
五条悟已经在那边气鼓鼓地大声抗议起来：“分开！快点放开老子的挚友啊你这个黏糊糊的橡皮糖！”
求求你了，注意点场合吧，我这已经完蛋的风评不能再雪上加霜了。注意到灰原雄诡异的目光，夏油杰悲愤莫名地想到。
然而恃脸行凶，无论做什么都坦然自若的大主教只是懒洋洋地用自己白皙柔嫩的脸颊蹭着夏油杰坚实流畅的背肌，箍住对方腰身的手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慵懒道：“我只是想靠近你，亲爱的，这又不犯法，你不知道你有多迷人。”
“吃不到连味道也不让我闻闻了吗？你可真残忍。”他柔声抱怨着，将脸埋入男人的肩窝处深吸一口气，眼尾渐渐泛起妩媚的嫣红，凑到夏油杰耳边低笑道，“你闻起来真的好好吃——我们能回去了吗？我学了好多新知识，想让你检验下呢。”
顿了顿，他用无比黏腻而暧－昧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夏——油——老——师？”
“哈？夏油老师是什么鬼？不是吧杰，你们玩这么花？”五条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戳着夏油杰的手臂问道，“看不出来啊，优等生～”
在五条悟咋咋呼呼的追问下气压越来越低的夏油杰活像个快炸开的炸药包。
无视夏油杰瞬间涨红的脸色和越发僵硬的身躯，直接把坏笑着调侃自己好兄弟的五条悟当成了空气。意识到再逗下去就过火了的维尔德识趣地轻笑着放开了在外面一向严谨持重的男人，转身走向倒地的灰原太太，在灰原雄忐忑的目光下蹲下身，拉起灰原太太那双伤痕累累的枯瘦的手。
“别担心，她很快就会好的。”大主教温和地说。
已经从五条前辈那里了解到诅咒侵蚀的严重程度的灰原雄愣了愣，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会“好”。
“圣言术·愈。”伴随随着大主教那不属于此世的异界语言，一团莹莹白光出现在他和灰原太太交握的手上，逐渐蔓延至她全身，那光芒所及之处，有黑灰色的不祥之物灰烬般飘起，在空中渐渐散去。随着施术结束，灰原太太原本灰败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安详地在而已怀中沉沉睡去。
她体内的诅咒，已被彻底驱散。
“她只是太累了，要知道即便是壮年男子，连续四天不眠不休也会心悸昏厥，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再去医院看下吧。”他站起身，在灰原雄震惊且崇拜的目光下拍了拍少年的头，安慰道，“别担心，我的孩子。圣灵保佑，你妈妈会平安无事的。”
五条悟单手插兜定定地注视着这奇幻的一幕，沉吟片刻，突然出声道：“小矮子，你这能力可以教给别人？”
“只有对圣光有亲和力的孩子才能学习神术，我已经让信徒在各地搜集相关讯息。”大主教柔和道，“若我能够扩大魔网，便能直接感应到魔网范围内的天赋者。”
“还有，再叫我小矮子，我一定会让你倒霉，五条先生。”
“我说到做到。”维尔德笑眯眯地威胁道。
五条悟烦躁地啧了一声，揉了揉自己那一头雪白的乱发，凑近维尔德，仗着自己傲视群雄的身高低头俯视着他，语气轻浮却意味深长道：“可能是老子想多了，不过你最好注意点，小矮子。”
“你的能力会让很多人彻夜难眠。老子可不想有一天接到高层要弄死你的命令，杰肯定会揍得我满头包。”
“那么，你会接下刺杀任务吗？五条先生？”维尔德抬起他璀璨如星河流转的蓝眸，定定地注视着这个与自己有同样特别眼睛的“神子”，面上笑意不变，仍旧那副柔和温煦的模样，“你会杀掉你最好朋友唯一的爱人吗？”
回答他的，是五条悟不屑的冷笑声。
“啊嘞，老子什么时候听过那群烂橘子的话啦？他们也配？”
“老子只听过杰的话好吧。”
送走灰原一家，陪着夏油杰回高专交报告的维尔德拉着他的手走在寂静空旷的校园内，焕然一新的建筑因为缺少人气而显得有些寂寞冷清。
“会好的，亲爱的，我保证。”注意到半身的情绪莫名低落的维尔德握紧了那只温热的大手，上面细密的伤疤和粗茧磨得他掌心发红。他轻声承诺着，笑容清丽而温柔，如同月色下的盈盈晚风，“早晚有一天，年轻的咒术师们会充满这座校园，他们不必为自己生死难料的未来而退步，也不会因为历经磨难而堕落，他们会像世界上每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样，快乐而自由地活下去，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他停下脚步，给了黑发男人一个温暖的拥抱，像安抚受伤的孩子那样轻轻拍打着那坚韧不屈的脊梁，柔声道：“这是神明的承诺哦，一定会实现。”
夏油杰垂眸注视着温顺地靠在自己怀里的美貌青年，原本冷肃的眸光变得柔和而深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维尔德白净无瑕的侧脸，在他湿漉漉的可爱眼神中于他的额头印下虔诚一吻，沉声道：“好啊，那就谢谢你啦，我的神明大人。”
他拉着怀中人的手慢慢走进远处的黑暗，轻声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维尔。”
“你已经比这世上很多人都更有为人的资格。你会为信徒复仇，你拯救他人于堕落深渊，你会帮助绝望迷途之人，会撒娇会嫉妒，会像小朋友一样和悟吵架。”
“你独一无二，你不是怪物。”
一个小时前，将收服特级咒灵“匣中少女”的报告交给夜蛾后，老校长把夏油杰叫到了办公室，那里有一个身着笔挺西装，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在等候。
一阵无意义的寒暄后，对方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听闻您与光辉圣教大主教路德维希先生走得很近，夏油君。”那男人的眼神充满探究和难以掩饰的高高在上，“我代表御三家长老前来，希望能与夏油君达成合作。”
“我们可以为您提供大量咒灵，以提高您咒灵操术的实力，并且现在就可以授予您特级咒术师的身份。”
那位高层矜持地笑了笑，带着点指点的味道说道：“对于你这样普通出身的年轻人来说，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他掏出了一张写着《密令》的纸，推给面无表情的夏油杰，“找到路德维希的秘密和弱点，尤其是青春之泉的秘方，最后找到机会，将其彻底击杀。”
他欣赏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天赋卓绝的年轻人，暧昧地笑了笑，低声说：“那位先生与你的关系非常亲密，不是吗？这个任务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
“这是送上门的功绩啊，夏油君。签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