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爆炸的二十一层
临近中午, 烈日悬空。
耳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有警笛的长鸣、路人的谈话、电流的嘶嘶声。
“月城警官，勒索犯已经稳住了, 我们正在赶过去。”前方警察及时汇报着动向。
“把具体地点定位告诉我，你们行动不要急躁。”月城林冷静道, “勒索犯不一定只有一个人, 你们多注意周围的可疑人员，也许有同伙。”
月城林心知, 勒索犯确实有同伙, 而且这个同伙会目睹同伴被警察追逐并因车祸死亡, 从此对警察怀恨在心。
三年后同伙会再次安装炸弹，带走松田阵平的生命。
但是他没办法说出这些, 只能采用比较迂回的说法。
月城林提前就在附近等着, 因此现在驱车赶往目标地点, 花费的时间并不长。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还抽空给自己正在公寓楼现场维持秩序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大楼已经围起来了，不允许外人进入，放心吧！”同事说道，“说起来，谁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往这个地方跑啊, 你的担忧太多余了。”
月城林心想那可不好说：“还是要提高警惕。”
“好好好，我们可是把这里围的滴水不漏，绝对没问题。”同事笑道。
挂掉电话，月城林一边开车, 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单手翻出药瓶给自己倒了一粒药片。略略犹豫几秒, 还是决定未雨绸缪, 提前含了一粒。
是之前想办法开的止疼药。
他身上还有药效更强的注射液，关键时刻可以肌肉注射，不过一般来说用不上。
车辆转过一个路口，还有不到一分钟的车程。
耳机里传来警察的声音：“我们已经看见勒索犯了……糟糕，他好像打算离开！立刻行动！”
“等等！”
月城林瞳孔微弱，话音才出口，耳机对面的人已经冲上去了，只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月城林一咬牙，猛踩油门。
这是他这次事件中感到非常不方便的地方，他没有行动的直接指挥权。
虽然警部的警衔不算低，也并非毫无话语权，但是他隶属于特对部，这次事件是刑事部和警备部的主场。他只是协助，没有权利对其他部门的人直接下达命令。
另外他毕竟年轻，属于后辈，又处于这个新组建的部门中，缺少一个有凝聚力的团队。
这些都对他的行动造成了一些阻碍。月城林心想，哪怕他强调过有同伙，正在执行抓捕任务的警察也未必能做出快速反应。
来不及多想，车辆漂移过弯，月城林已经能看到前方混乱的场面了。
慌张逃窜的勒索犯被一群警察追的慌不择路，一头冲进马路，在刺耳的喇叭声中，慌张抬头，眼看一辆小货车向自己撞来！
勒索犯感受到被死亡笼罩的阴影，心脏狂跳，这个距离根本躲不开——
嘭！
巨大的撞击声中，勒索犯绝望地闭上眼睛。
三秒钟后，无事发生，只有一缕风吹过他的额头。
勒索犯茫然地睁开眼，只见小货车竟然被一辆银灰色雷克萨斯硬生生别停了！
车身凹陷了一大块，整个车门微微变形，车灯碎了一地，烟尘在空气中飞扬。
小货车司机战战兢兢地从车窗探出头来，以为自己差点摊上人名官司，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对勒索犯道：“没，没事吧？怎么能横穿马路……”
然后司机看到后面匆匆围上来的一群警察，又颤颤巍巍地缩了回去。
勒索犯被警察一把按倒，众人惊魂未定：“真是差点出事……啊，是月城警官！”
雷克萨斯变形的车门被一脚踹开，黑发青年踏下车，顺手揉了揉撞红了一片的胳膊。还好他强行截停货车的角度掌握的很好，要不然刚刚的撞击力度，足以使人骨折。
“大家都没事吧？”青年四下扫了一眼，问道。
“一切顺利！”警察们纷纷露出一丝敬仰的目光。
眼前这个才加入警视厅不久的年轻人，在内部已经颇有名气。且不说对方加入警视厅前就已经在几起任务中大放异彩，听说这几个月的外派调查也完成的很好。每一个和他搭档的队友，回来以后都对他赞赏有加。
在一片混乱与烟尘中，黑发青年眨了眨他漂亮的琥珀金色眸子。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雷克萨斯吗？”
众警官愣了一下，摇摇头。
“这是我借我上级的车，”月城林痛心疾首道，“衷心希望保险可以理赔，要不然我修车赔款都要倾家荡产。”
众警官：……
“所以诸位下次一定要谨慎行动啊，”月城林叹道，“前后左右包抄过去，不要给犯人逃跑的机会……同伙抓住没有？”
月城林借着说话的名义，其实在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的每一个细节。
“没有发现同伙……”警察话音未落，月城林直接拔枪，向一个方向追去！
月城林转过一个摆着饮料贩卖机的街口，追入一条小巷。他绝对不会看错，刚刚有人从饮料贩卖机后面偷偷往这边观察！
小巷昏暗，在建筑的遮挡下，阳光无法直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月城林追寻着脚步声，拐入一条岔路，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正是那个身上带着引爆器的同伙！
对方踉踉跄跄往前跑，一边掏出兜里的引爆器，打算用这个做出威胁。
对方惊恐地不敢回头，嘴上还凶狠地喊道：“你要是继续追，我就再次引……”
一声枪响！
引爆器被炸的四分五裂。
在犯人惨叫一声，停下脚步，血顺着手流下来。
月城林举着手里的枪，子弹出膛的硝烟还未消散。他平复着奔跑后的微微喘息，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慢慢恢复平稳。
引爆器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再也没有被引爆的可能。
真是太好了……
月城林想要勾起一个笑容，可是一时间又有点疲惫，所以最后还是面无表情。
“十亿元勒索案嫌犯，抓捕归案。”
————
犯人被匆匆赶来的警察们按住。
对方一边发抖，一边嘟囔着“我是精神分裂，这事是我发病的时候干的”等狡辩的话。
“真是多亏了您，月城警官。”警察们擦了一把汗，感谢道。
月城林看着被反剪双手的犯人，心里却始终有种不安定的感觉。
今天负责抓捕犯人的主要是刑事部，而特对部过来协助的警察，都被月城林以防止其他组织团体恶意介入的名义，安排到了四周进行警戒。
他要防的，其实是那些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穿越者。
月城林给同事们发消息，尤其重点询问了公寓楼附近的情况：“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很快收到回复：“没有。”
难道真就这么顺利？
犯人被押着走出小巷，月城林一边走，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被警察们围起来的公寓楼，心想，萩原应该已经拆弹完成了吧？
松田阵平那边已经全部拆完了，估计都快要走到萩原所在的大楼底下了。
负责押送的警察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还好有个好结局，把犯人押送回警局，这事总算结束了。”
“你们先把犯人押送回去吧，”月城林对押送的警察笑了笑，“我去大楼下，等我朋友出来。”
“要去那座公寓楼底下吗？您的车是不是坏了，要送去检修，”押送的警察笑了笑，“刚好我们要路过，不如顺路送您？这里有三辆警车，本来就没有坐满。”
“多谢。”月城林眨了眨眼。
三辆警车，押送犯人的车走在中间，月城林坐在后面的一辆上。
路上，月城林和同车的警察随意闲聊了两句。马上要到大楼底下的时候，月城林忽然眼皮一跳，有种极度危险的第六感，猛然大喊：
“停下！”
——绝佳的听力，帮他捕捉到了一丝遥远的、极细微的破风声。
他整个脊背都一瞬间紧绷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把身边开车的警察按倒在座椅上！
嘭！
一颗子弹穿透窗子，擦过月城林的左臂。
有人袭击！如果再慢两秒，子弹就会击中这个警察的太阳穴。
左臂上的子弹擦伤处开始流血，在疼痛感尚未升起的一瞬间，月城林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向子弹射来的方向按下扳机！
这是一刹那的反应，月城林甚至没有思考，是凭借着潜意识里对子弹破风声方向的判断，开出的一枪。
来不及探查开枪结果，迟钝的痛感姗姗来迟。
似乎是提前吃了止疼药的缘故，疼痛感竟然不太尖锐。
而且不算太严重的伤……月城林看了一眼，对这种程度的擦伤完全没往心里去。
开车的警察惊魂未定地勉强停住车子，看着他的伤想要说什么，月城林却没有顾得上，咬牙道：“前面那辆押送车怎么样了？不要停，追上去……”
开车警察一愣，看见前面的押送车竟然已经开远了。
听到后面的警车出事，前面的队友怎么可能自顾自的把车开远？
“出事了，那辆车的行驶状态不对劲，可能快要失控了。有人想要劫车！”月城林目光微沉，“我们先追……”
话音未落，一声爆炸的巨响，震耳欲聋。
月城林怔了几秒，缓缓扭头，望向窗外。
这个位置，离萩原研二所在的大楼已经很近了。
爆炸的是哪里？
……是那栋楼吗？
大楼高层腾起满天的黑烟和火光。原本灿烂的晴空，似乎在这一刻都蒙上了阴云。
一眼看过去，似乎正是萩原所在的位置。
心脏一点点下沉，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排爆干扰器已经打开了，而且引爆器都已经彻底损毁。就算前面有人劫车，就算已经把犯人劫走了，也不可能引爆炸弹。
难道是萩原拆弹失败？
月城林想要下车。他去推车门，却手抖的根本握不住把手。
他想起来自己左臂受伤了。
是伤口太疼吗？
他明明已经很习惯疼痛了啊，何况他还吃了药，不会疼到眼前视线模糊的程度。
是失血太多吗？
可是他这个伤口不算很严重，血液流失的速度，还没有到让他无法行动的程度。
而且他开车门用的是右手。
那为什么会抖的这么厉害。
终于打开了车门，月城林回头，表情空白地对车里的警察说了一句“你去追前面的车”，然后走向大楼的方向。
他站在楼下，仰起头，看着那黑烟与火光，思维有些迟缓。
……不，不是。
爆炸的不是萩原所在的第二十层。
是更高的楼层，是二十一层！
爆炸的不是萩原负责拆除的那颗炸/弹！是另一颗被安装在二十一层的炸/弹！
这里怎么会有其他炸/弹？
月城林顾不上思考，他猛地回过神，向公寓楼跑去。
爆炸的不是第二十层，而是隔着一层楼，爆炸的威力会被削弱，不一定会有事……
凭借着这一丝希望，月城林不可能放弃。
公寓楼下负责警戒的警察也都震惊地呆立原地，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去拦住月城林，以及另外一个冲进来的身影。
松田阵平。
两人在楼梯一层迎面相遇，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惘然与惊惧。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开始沉默地爬楼。
电梯在爆炸中已经损毁，二十层的高度，需要脚步一寸一寸去攀爬。
月城林只觉得越往上，心跳的越厉害。
如果结果不如人意，如果上去之后情况很糟糕，如果……
快爬到十八楼的时候，月城林觉得自己手抖的厉害，抓不住栏杆。他低了一下头，发现栏杆上有他手臂流下的血滴。
但是手抖不是因为疼。
他竟然都感觉不到疼了。是止疼药的效果吧？效果真的很好，月城林有点麻木地想。
快爬到十九层的时候，楼道里刺鼻的烟味、散落的碎石，看的人心里发沉。两个人脚步都慢了一点点，不敢去面对最后的宣判。
万一……
还不等他们想出来万一什么，就听到上面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谁上来了？伤员，有伤员，帮个忙！”
很快，楼上探出好几个人头来，有人惊讶地喊了一句：“是松田啊？！好几个队员受伤了，快来——这层楼有塌方风险，要赶紧撤离！”
松田阵平：……
月城林：……
只提了受伤，那就是没有人死亡。
松田阵平三步跑上楼。
整个十九层都是碎石和浓烟，一地狼籍，整组队员都或多或少地负了伤。萩原研二正费力地脱掉防爆服，身上也有不少血迹。
松田阵平眼眶发红，似乎想要直接扑上去，却在碰到对方的最后一刻停下来。
怎么会，都是血，不敢碰。
“混蛋，你怎么搞的？”最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可声音都在颤抖。
“我觉得我腿……可能不止腿，骨折了，禁不住你揍一顿的。”萩原研二声音有点虚弱，“我没事，你快上楼……救人！”
月城林停在两人身后，嘴唇动了动，眼睛似乎有点湿润。心脏好像终于落在了实处，却又似乎还悬在空中。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有液体滴落下来。
他没有管，只是问道：“楼上怎么回事？”
“刚才突然有个青年在楼上冲我们喊，说二十一层还有炸弹，”旁边的队员替萩原研二说道，“还好他提醒的及时，我们撤离到了十九楼，伤亡不严重。”
“但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为了提醒我们撤离，他似乎没来得及走，我们正想办法上去看……”
月城林二话没说，直接往楼上跑。
“楼上有塌方风险，我们正在找工具上去，你先别——”那队员急急喊道。
“你们先带伤员立刻撤离！”楼上传来月城林的声音。
那队员愣了愣，莫名觉得对方的声音里，不像是救人的焦急，仿佛更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
月城林往楼上爬。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炸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塌方？他倒要看看会不会真的塌。设计这一切的人，肯定经过提前的计算。
不然还能真的把自己玩死吗？系统暂时不提供给马甲换身体的功能，不论是谁，搞事前都要想好存活的退路。
莫名出现的青年，好心的提醒，甚至为了提醒别人撤退而濒临牺牲。
熟悉的动人剧本。
好感人。
太感人了。
画到漫画上，一定足够赚人眼球。
二十层比十九层的情况更严重。楼顶的天花板已经破损，甚至有几块楼板砸下来，一地乱石。
火光尚未熄灭，浓烟中，月城林看到一个人影。
对方可怜兮兮地坐在一地乱石里，贝雷帽掉在一边，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惊讶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