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二乐章（十六）
东云彦动作很快, 定位已经发送给了月城林。
训练有素的第四课队员们表情严肃，整装待发，目光中都蕴藏着低沉的怒火。
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生共死的同伴被伤害。每一个人都目光灼灼盯着月城林, 等待他下达下一步的命令。但是没有人轻举妄动，这支队伍在此刻出体现出了它的纪律性。
月城林表情是在场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夜风扑在他身上，于是发梢和风衣都随风微微摇摆。那双琥珀金色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冷厉的锋锐色彩。
每一个人都在注视他。月城林把定位发送给众人, 然后轻轻抬了一下手, 身边的下属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队在夜色中无声的散开，快速而有条不紊地向目的地进发。
东云彦很快又给月城林发送了一条新短信：“尽量不要挂断电话，我会继续保持追踪定位。”
月城林扫了一眼短信, 面对电话开口时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只有熟悉他的人, 才能听出那种深藏的冷意：“废话不要再说了。你想要什么, 格兰威特？”
格兰威特沉默了一下, 才道：“让包围这里的所有警察都撤走。”
“我刚刚才说过, 我不会放任何一个组织成员离开的。”月城林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地拿出枪, 回忆着四周地形，向定位的方向走去。
“为了抓住我, 你甚至要牺牲掉他吗？”格兰威特声音有些讥诮，“那可是你的队友，或者说是搭档，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你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了吗, 月城警官？”
月城林确实已经听见了, 那种隐约的、嘀嗒的水声。
月城林微微握紧了拳。
但他的思路还是清醒的。
这个电话是格兰威特用云居的手机打来的, 加上滴血的声音, 这个手机应该正在云居身边。
那么，根据常理推断，格兰威特应该正在云居旁边。只要找到东云彦发来的手机定位，就可以把人当场抓获，并救下云居。
而在格兰威特反应过来之前，他只需要先稳住对方。
……但真会的如此简单吗？
月城林分析着格兰威特的每一个用词，皱眉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给柯南发了一条短信。
格兰威特还在继续说话：“他叫做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嗯，云居江川外。在组织收集的资料里，他可是对你非常重要的人，同样也影响着第四课的决策。但他还是就这样被你放弃了，真是个可怜人啊。你猜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月城林已经走入了那片黑暗的建筑群。
“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才是在害他。”月城林冷声道，“你在我这里可没什么信誉。”
在脱离危险后，格兰威特完全做得出来枪杀人质的事。
月城林没有相信过格兰威特的“谈判”，更不会真的和格兰威特谈条件。
“那你就看着他流血而死吧。据说失血而死的感觉很痛苦。请月城警官一定要记住，他的痛苦全是你造成的，”格兰威特冷笑，“不过没关系，还好时间不长，二十分钟而已，他的痛苦很快就结束了。”
四周很安静，静的只能听见月城林的呼吸声。
东云彦发过来新的消息，表示手机信号定位暂时没有移动。
在片刻的沉默后，仿佛是终于软化妥协似的，月城林低声说道：“如果我同意你的条件，你怎么保证他的安全？”
“我发誓我不动他。”格兰威特轻笑，“就像你说的，我还要靠他来威胁你呢。”
“我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他就在附近的某个空房间中，不过藏的比较隐蔽。你现在身边的人不多，要一间一间搜寻的话，等找到线索，他应该已经失去呼吸了。”格兰威特慢悠悠地说道。
“撤走警察，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大概位置。”
月城林呼吸微微沉重。格兰威特并不着急，仿佛能在月城林的痛苦挣扎中获得某种快感一样。
“警方可以撤出一部分人手，”终于，月城林说道，“这是最大的让步。”
————
警车一个漂亮的漂移过弯，冲进巷道。要知道这可不是宽阔平整的马路，这条夹在两栋建筑之间狭窄空地根本就不能称为道路，它的宽度根本塞不下一辆汽车。
但他们的车依旧成功地开进来了，以一种非常不科学的方式。
整辆警车开足马力，凭借着惯性，四轮贴在墙面上，几乎整个横了过来——直直地冲进这一段狭窄的楼间空隙。
车尾气和扬尘都被他们抛在身后，在这一刻，风驰电掣的警车俨然要比赛车场上的专业赛车还要震撼人心。
柯南死死地抓住安全带，而后排东云彦抱着电脑，整个人已经失去了颜色，满脸惊悚，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句话“我们会不会车毁人亡——”
“你们放心，”刚刚把东云彦从驾驶位扔到后座、接管了这辆警车的人牢牢把控着方向盘，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我的车技绝对没问题！”
“你不是负责爆/炸物处理的吗？”坐在腾空而起的车上，东云彦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他从来不知道，警车还能被开成这样！
“既然会处理炸/弹，车技当然也很熟练，这有什么问题吗？”
东云彦：……
问题大了！这两者有什么因果关联吗？
刚刚东云彦和柯南正打算往定位的方向去，中途遇见了这位萩原警官。对方说他的开车水准很好，能节省时间，月城林让他带上东云彦和柯南两个人去调查。于是几人一起行动，由萩原警官负责开车。
没想到，萩原警官的车技确实不错，就是好过头了，十分挑战心脏承受能力。
直到警车驶出这道楼间缝隙，稳稳落地，东云彦和柯南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信号定位是这里？”萩原研二扭头看向东云彦和柯南。
东云彦：“对。”
东云彦把电脑的屏幕转过来，朝向他们：“根据追踪，手机信号确实是从这个定位发出来的。”
“那就快下车。”萩原研二松了口气，“时间宝贵。”
“幕后黑手也许就在这里，只靠我们几个冲进去？会不会太危险了？”东云彦晃了晃有点晕车的脑袋，“我们赶来的速度也太快了，或许可以等一下其他队友……”
东云彦知道自己战斗力不太行。柯南还是小学生，更不能靠他打架。只有一个萩原研二……谁知道负责拆弹的警察武力值怎么样！
在做的事正事的时候，萩原研二还是很严肃的：“等不及了，情况危险，救人刻不容缓。”
身边的柯南直接推开车门，抱着自己的滑板和无人机的遥控器下了车。
柯南回过头，看向东云彦，说道：“谁说幕后黑手一定在这里？”
东云彦愣了愣：“手机信号定位就在这里啊？”
柯南摇摇头，看向手里的控制器，屏幕上显示无人机已经向远处飞去。
他一边操控，一边说道：“手机定位查到的地址，也不一定是真相。”
“月城警官刚刚给我发了短信，我们的看法一样。”柯南补充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幕后黑手已经离开了，我正在试着用无人机追踪。”
东云彦愣愣地看着他。
“手机定位，只代表着手机的位置。云居警官不一定就在手机旁边，幕后黑手也不一定在手机旁边。”
柯南扭头，认真地解释道。
“可电话里确实听见了滴血声，云居警官难道不在手机旁边吗？”东云彦睁大眼睛，“而且如果幕后黑手不在手机旁边的话，他怎么和月城警视手机通话？”
“这个可以之后再慢慢解释。”萩原研二说道，“现在我们要救人。”
柯南点了一下头。
“云居警官也许不在手机旁边，但是一定不会离得太远，一定就在这个定位点附近。”柯南思考道，“因为时间短暂，幕后黑手需要分开放置手机和云居警官的话，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距离遥远的两个地方。”
几人来到定位所在的那栋建筑。萩原研二打开手电筒。这几栋伫立在黑暗里、彻底没人使用的、连犯罪分子都不愿意来的废弃楼房，地面已经有了有一层薄灰。
这倒是给他们提供了线索。
柯南俯身看了看，说道：“果然，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脚印，且没有拖拽痕迹。幕后黑手是把云居警官放到另一个地方以后，又拿着手机单独过来的。他把手机放在这里，是为了误导我们。”
要知道，这栋楼空房间众多，搜查一遍十分耗时间。
东云彦冷静下来以后，也找回了状态：“既然入口没有拖拽痕迹，那我们就不必再搜查这栋楼了。”
柯南点点头，想到幕后黑手那句“在某个废弃建筑的空房间里”，又看向周边的两栋建筑。
“警官，帮我确认一下吧，另外两栋楼门口有没有痕迹。”
柯南很快收到了回复。
“两栋楼门口都没有痕迹，连脚印也没有，只有灰尘，应该是很久没人去了。”
这几栋建筑都没有痕迹……那云居警官会在哪里？难道在更远的建筑里？
不，不可能。柯南看了一眼距离，在心里大致计算了一下。这个距离太远，幕后黑手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奔波这两个地方。
可几栋楼上都没有人的话……
柯南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一亮。
楼上没人，那楼下呢？
“这几栋建筑有没有地下室？或者废弃的地下停车场？”
————
格兰威特一手拿着手机，保持着和月城林的通话，一边行走在黑暗里。
他从阴影处观察着外围那些警察的一举一动。很快，警察们好像接到了什么命令，一部分人坐上警车，看起来是打算离开。
月城林果然还是妥协了。
“如果一个人太看重感情，那他就有了软弱之处。”格兰威特露出了一个冷笑。
格兰威特和月城林是完全不同的人。对于格兰威特来说，哪怕他的手下为他而惨死，他也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最多叹息一声，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技不如人，这次我确实输的彻彻底底，但是我也能让他痛苦。”格兰威特对系统说道，“我虽然比不过他，却可以折磨他的软肋。”
系统没有回应。
格兰威特也不在意。
“我会记得这一次的失败和屈辱，将来必将十倍以报之。”格兰威特笑了笑。
他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几乎失去了自己经营的一切。他猜，漫画上的自己大约也成为了一个正在抱头逃窜的丑角。
格兰威特一向自视甚高，更不肯接受自己的失败。
他冷漠地想，离开这里之后，面对警视厅和组织的追杀，他必须要换一个身份来生活了。不过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不论是月城林，还是苏格兰，他都会一一报复回去。
他会想办法重新回归组织，揭发苏格兰的身份，重新获得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权柄。他更会把月城林踩在脚下，让他低头哀求，比自己更狼狈才可以。
格兰威特还顶着那张和月城林一样的脸，但是表情却阴沉的可怕。当他露出这个表情时，想必不论是谁，都不会把他和月城林弄混。
路口的警察们很快离开了，但是格兰威特没有立刻行动。
他的手机还保持着与月城林的通话。
“月城警官，你还留了一部分暗哨啊。我猜那些离开的警察，也随时准备着反扑吧？”格兰威特唇角勾了勾，对着电话说道，“这可不是诚信的做法。不要激怒我，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同事身上，再多几条伤口吧？或者……一个弹孔？”
“你可要想好，他撑不住一枪了。”
格兰威特把手/枪凑近手机，故意拨弄了一下，发出上膛的声音，让电话另一端的人清清楚楚的听见。
“……”月城林没有说话。
很快，路口又有几个便衣警察离开了。
“现在所有警察已经全部撤离了。”月城林的声音传来，语气十分冷漠，“现在，履行你的诺言。”
格兰威特没有立刻答话。
在确认警察确实都离开了以后，他沿着街道的阴影处，快速走出了这片区域。
格兰威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已经度过，远处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已经露出了一抹浅浅的亮光。
天快要亮了。
很快，那抹尚且不明显的亮光就会扩散开来，变成鱼肚白；再然后太阳会跃出地面，照亮整个城市，从钢铁森林的缝隙中，投下一道道光亮。
格兰威特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等到天亮，街上人群慢慢多起来，他只要稍微改换容貌，就可以如水滴入海，谁也别想再找到他。
这样想着，格兰威特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对月城林说道：“当然，我会履行我的诺言的。不过在告诉你他的位置之前，我们先聊聊天吧。”
“让我猜猜，你会和我打这么久电话，甚至同意让警察撤离，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只是在拖时间吧？警方应该正在定位手机信号，也许正在集结人手，准备趁我松懈时，破门而入？”
电话那端沉默了。
格兰威特笑容扩大了几分：“你看，月城警官，今天晚上我一直被你算计的团团转，可你到底还是被我算计了一回。”
月城林依旧没有说话。
格兰威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月城警官，很惊讶吗？你猜我为什么配合你，和你进行了这么久的通话，任由你们定位我的信号？”
“我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误导了你们的定位。”格兰威特慢悠悠说道，“我也是在拖延时间啊，月城警官。我早就走远了。你猜猜看，我现在已经到哪里了？”
“你们应该已经找到手机的定位了。还在那栋建筑上挨个房间搜寻吗？还没找到人，对吧？”
月城林终于开口道：“……告诉我云居的位置。”
“果然没找到啊，真可怜，自己的搭档在流血逼近死亡，你却无法找到他的踪迹。”格兰威特轻笑，“放心，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告诉你他的位置。”
“他就在c区的第二栋建筑里，就是你们定位的那栋楼。不过，他在地下哦。”
“这栋建筑带有大面积的地下室，不过地下室的入口在建筑后方，比较隐蔽，如果没有我的提醒，你们那些警察是轻易找不到的。感谢我吧，月城警官。”
“不过，现在找到也晚了。”
格兰威特故意停顿了一下，又语气恶劣地说道：“就算他还没有失血而死，他的身上还绑着炸/弹哦。是小当/量的炸/弹，爆炸的动静很小，但是绑在他的心脏部位，炸穿他的心脏绰绰有余。”
“格兰威特。”电话那边终于传来月城林的声音，很轻，但是又仿佛带着颤抖的音色。
格兰威特听着他的声音，想象着月城林痛苦参杂着愤怒的表情，难得心情舒畅。
他还嫌不够，继续笑着补充道：“这个炸/弹有两种触发方式。里面有水银汞柱，你应该知道，只要移动它，就会被引/爆。”
“除此之外，这个手机也遥控着炸弹。只要我挂断这个电话，炸/弹就会——boom。”
格兰威特微笑道：“你正在匆匆赶去地下室救人吧？只要我现在挂断电话，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你的好搭档心脏破裂，死在你的面前了。”
“……格兰威特！”月城林声音严厉了几分。
格兰威特慢条斯理道：“很着急么？你可以试试求我。求我多久，我就延长多久的通话，怎么样，月城警官？要不要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我会好心，给你留出足够的拆弹时间。”
“……”
电话那段沉默了一下，忽然冷声道：“格兰威特，你已经走到三号街了，对吗。”
格兰威特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眼前的路牌。
他所在的位置正是三号街，是一段左右都被高楼堵住的狭窄单行道。
格兰威特忽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这条街实施抓捕很方便，犯人难以逃脱。而且这里比较偏僻，没什么人。我记得附近有一处小陵园，里面有散养的白鸽。”月城林淡淡道。
呼啦啦一声振翅，在逐渐熹微的晨光中，白鸽滑过天空。它们舒展着洁白的羽翼，肆意啼叫。
与此同时，月城林冷漠的声音响起：“总体环境不错，你看，是不是很适合做你的埋骨之地？”
这一句话，不是仅仅是从电话里传出来的。
听筒里的声音、现实中的声音，在这一刻竟然重叠了。格兰威特猛地顿住。他回头往身后看，看到了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
对方踩着洒落在地的晨光，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拿着电话，一步步向他走来。
“你——”格兰威特睁大眼睛。
你不是应该在忙着救人吗？
不等格兰威特反应过来，在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黑发青年身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一个无人机直直地朝他后脑勺撞来！
咚！
在惨烈的撞击声中，被临时当做武器使用的无人机摇摇晃晃地下降，格兰威特更是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手机脱手坠落，口袋里的枪也滑落出来。
在眩晕之中，格兰威特勉强看见黑发青年走近他，踢开地上的枪，然后一脚踩住他的手腕，枪/口对准他的心脏。
对方俯身，捡起地上的手机。
事发突然，通话还没来得及挂断。
“炸/弹在五分钟以前就已经拆掉了，你个智障，无人机已经跟了你半天了，你都没有注意一下么。”
而且现在萩原研二拆弹，一般都会记得用上信号干扰仪。
不过为了避免出意外，保险起见，黑发青年还是把手机保持通话状态，放进衣兜里。
格兰威特终于渐渐从晕眩状态清醒过来，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
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探出了一点，朝霞开始洒满天空。
他看见青年那双琥珀金色的眼睛，倒映着天上的金霞，明亮地仿佛燃烧着鎏金之火。
“困兽之斗，孤注一掷，也不过如此。”对方语气不急不缓，“你输的不冤，格兰威特。”
不等格兰威特开口，黑发青年脚上猛地用力，只听一声脆响，格兰威特手腕一疼，骨头脱臼。
另一只手腕也没有逃过这个命运。
月城林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这条路上没有监控，挑了一下眉。
“因为逮捕目标剧烈反抗，意图袭警，打斗过程中，目标不幸受伤。”月城林一本正经道，“很合理。”
格兰威特一瞬间疼的浑身冒汗，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林，月，城。”
黑发青年沉默了一秒，露出了一个微微疑惑的表情，真心实意地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