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吾命休矣。
廉宗以为这是他脑中所想的最后一句话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死亡来临前的剧痛。
结果并没有等到。
掐住脖子的手虽没有放开，却没有再用力。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结果, 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瞧瞧, 便看见季南镇定中夹杂着困惑的脸。
镇定，确实是镇定。
季南极力控制自己将面部肌肉放松，制造出面无表情的假象, 要知道面无表情是掩饰任何情绪最好用的面具了。
可她的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盯着自己的手看一会, 又盯着快要鼻青脸肿的廉宗看一会，来回游移。
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似的。
这个认知让廉宗长呼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迷茫那肯定是有的, 不过并不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那么简单。季南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但周遭的一片狼藉以及嘴里残留着的甜美味道都预示着她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季南转头, 果然看到了白大褂医生的尸体。
她挑着眉放开手，任由廉宗像烂泥似的滑倒地上。
眼睛一转，季南基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她问廉宗：“我的第二人格表现如何？”
但季南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第二人格其实是‘它’。
“疯，疯得很。”廉宗摸着自己青紫色的脖子欲哭无泪，“下手太狠了，差点把我掐死。”
“哦, 那我的另一个人格应该脾气还不错。”
换做是季南本人, 廉宗早就在这段时间死了八百回。
廉宗琢磨明白她的意思后直接哽住, 挣扎着爬起来问季南：“我什么时候招惹到你了？”
“可能是你精神病发作起来太烦人了。”季南说。
他撇撇嘴, 不满地嘀咕：“又不是我想的。”
“开个玩笑。”季南蹲下身，将没剩几粒药丸的小瓶子捡起来观察一番，问廉宗：“医生说这些药能暂时压制疾病症状？”
“对。”廉宗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短时间内缓不过来, “见效挺快, 要不我已经没法站着跟你说话了。”
“嘶……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哪个联邦跑出来的S级探索者。”
被按在墙上揍他也是头一遭。
廉宗知道自己打不赢季南，但在这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保有挣扎的权利。
没想到还是高估自己了。
“一个普通的一代人罢了。”任谁都能听出来这只是应付之语。
季南将地上能找到的药丸通通捡起，也只不过凑够小半瓶。她抬手将小瓶高高抛起，又让她精准无误地落回手心。
“另外。”
她没看廉宗。
“不该问的别问。”
白大褂医生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他们只得到了暂时抑制症状的药丸，却没有得到药方。
奇怪的是，蓝大褂医生被掰掉脑袋还能动，而白大褂医生脖子断了一半就没动静了，脆弱的很。
季南上前踢了他一脚，确认他是真没动静了，狐疑地想：
难道白大褂医生和蓝大褂医生真的不是一个‘物种’？
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价值，两人试着走出科室，但科室大门紧闭，他们无法离开。
季南想起白大褂医生所说的三十分钟限制，冷笑一声。
说什么为了病人的安全，实际上就是把他们关在里面。
为了避免意外，季南决定先在这呆够时间，若门不开，再尝试暴力突破。
然而就在此时。
滴——滴——滴——
警报声忽然响彻云霄，墙上的警灯不停闪烁，刺眼的红色霎时遍布整个医院，季南的耳朵被这忽如其来的动静真的生疼，一片红色中，科室大门砰地一声弹开。两人对视一秒，齐齐冲向科室外。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磁杂音，巨大的广播声贯穿走廊：
“通知，通知。”
“每日一次的医生考核已经开启，每日一次的医生考核已经开启。”
“请各科室医生做好准备。”
柳陌白他们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两拨人在走廊相遇。
他那方没有少人，依旧是四个，但除了柳陌白外或多或少都带些外伤，也不知道是进入错误科室带来的debuff还是发生了意外。
“拿到药方了没？”既然没少人，季南就挑最重要的问。
“没有。”柳陌白回答的也快，“里面只有错误医师，没有正确的，我们只找到了抑制症状的药物。”
看来还有人比他们更惨。
季南莫名感觉平衡。
“那你们运气真差。”廉宗到现在都以为科室内出现的错误医生是幻觉。
柳陌白闻言抬眼：“你们拿到药方了？”
“啊，额……没有，出了点意外。”廉宗想到医生的惨状，觉得还是不要说出来好，“出了点意外，只拿到了药。”
“哦。”柳陌白斜他一眼，不再看他。
“诶你……”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廉宗被季南推的一个踉跄，他被推开后，精神科的门就空出来了，一道白色身影紧随其后，擦着廉宗的衣服边飞奔出去。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刚被抹掉脖子的白大褂医生吗？
他活了？
医生并没有跑到远处去，而是站定在科室门口。
不止如此，科室内所有穿白大褂的医生都出来了，他们从各自的科室前站定一会，齐齐向一个方向汇去。
他们在季南等人的前面站成一堵墙，面向拐角深处。
警报声不间断地响，但此时，其中夹杂了不一样的声音。
哒、哒、哒。
“来了。”柳陌白沉声道。
他的眉眼顿时变得锐利，脸上竟一点木讷也没有了，与之前判若两人。
高跟鞋声此起彼伏，或者重叠，或者一下接着一下，就像倾盆大雨砸在地上的频率般密集，光听声音绝对无法判断具体的数量。
脚步声通过医院镂空式的结构共鸣，最终形成地震似的效果。
季南只知道拐角那处的人很多，非常多。
来到这个特异点后从未闻到过的腐烂气息打量蔓延开。
第一个高跟鞋从墙角探出，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占满整个走廊的、穿着各种各样颜色衣服女医生从拐角处走出，随着第一个女医师的前进，队伍被渐渐拉长，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她们就是腐烂气息的源头。
这些正在行走的人不像是季南在科室中遇到的假医生，更像是一具具尸体。
季南所吃的外壳与这些尸体不同，她们是实实在在的□□，而那外壳只不过是对人类躯体的拙劣仿制罢了。
柒怀淼倒吸一口凉气，问：“你们看到了吗？”
“当当然，我们又不瞎。”何昭悄悄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道，“你就是见识太少，以后多下点特异点就习惯了，哈哈。”
女医生们的口罩不翼而飞，露出下方狰狞可怖的面孔。
她们脸部中间的位置，口罩恰恰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小部分单单只是撕开一道口子，但大多都丢失了整个上颚，鲜血淋漓的舌头与牙齿裸露在外，无一不令人作呕。
在那其中，诡异到无法形容的液体在其中流动着，睁开眼睛窥视四周。
这哪是什么医师考核，分明就是大型丧尸狩猎现场。
“不不，我的意思是……”柒怀淼指着人群里的其中一个，颤颤巍巍地说：“那个，那个是不是之前的队员……”
何昭愣了，狐疑地向柒怀淼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人穿着灰色的大褂，里面套着她生前最喜欢穿的红裙子，即便已经面目全非，但何昭依旧从中看到几分熟悉。
意识到这点的何昭脸色一白，求证似的看向她的队长。
她希望柳陌白摇头，但他没有。
何昭便心知肚明。
知晓一切后，闭眼定了定神，再睁眼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廉宗明白了：“上个月那张寻找失踪队员的寻人启事原来是你们发的，我还纳闷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呢，那么多积分，大手笔啊。”
听到廉宗的补充，季南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全貌，总之就是柳陌白队伍中一个女队员意外脱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季南更偏向与她是在这里死去的，这些如同尸潮般的东西都是死在这里的人，上颚处的破损是为了让诡异液体接近大脑，从而完成对尸体的寄生控制。
几人中，脸色最难看的不是何昭或柳陌白，而是加入队伍最晚的柒怀淼。
那位队员的死估计与她关系匪浅。
几人交流间，女医师们已经到了白大褂医生不远处。
他们本打算后退，但白大褂医生的动作比他们更快，医生们齐齐抬起左手，将嘴上的口罩掀开，像超人扔披风似的将它们扔到身后，从背后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季南看不见医生的脸，但随着口罩落地，他们身上长出一排排尖刺。细而长的尖刺闪着金属一般的光芒，快速地向四周刺去，扎破同伴们的血肉，扎破墙壁，也扎破试图越过他们的尸体。
他们用身躯铸造起保护后方人类的防线。
看起来很高尚对吧。
季南并不这么觉得。
一群没有生命也没有痛觉的躯壳罢了，能说明什么呢，说明自己站在人类那方吗？
有本事就将自己的真面目露出来。
胆小鬼们。
一直没有出声的胡妄指了指走廊的一侧，原来不知何时，一个全新的守则在墙边等候多时。
《科室行动守则》
1、本园各科室分布如下：
二楼内科、外科、妇产科、儿科
三楼肿瘤科、传染病科、精神心理科
请您看清科室前牌子上的内容，规范就诊。
不，看画，画才是真的。
2、本院科室内只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若您在看诊期间见到身穿其他颜色大褂的医生，无视他们，不要与他们产生肢体接触，不要接过他们给您的任何物体，不要与他们面对面交流。
3、科室内的物品可以随意使用。
不要使用，不要使用，不要使用。
4、除了医生给您用的东西外，不要碰科室内的任何物品。（白色的字）
之后的字迹与前几条不同，更像是别人后补上去的。
5、在各科室过夜前，一定、一定要确定您所停留的科室是正确的，否则立即离开。
‘它’会找到你。
6、科室内不会有医师索要您的药方，如果您能确定自己的药方是正确的，保管好您的药方。
7、在科室过夜时，不要在夜间出去，医生可能会留在科室里，也可能会出去，不要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尽可能听医生的话。
我们会保护你。
8、切记，不要将挂号牌带进■■正确的科室。
众人看到最后一条，又看了看人墙外狰狞的尸群。
不难想象其中的因果关系。
“这挂号牌…每个人都带进去了吧。”
“谁想得到。”廉宗翻了个白眼。
眼下没时间分析守则，他们必须着手应对眼前的危机。
尸群似乎没有智慧，只被本能所驱使。他们一个个涌向尖刺，被穿成串，失去行动能力，但随着数量的增多，他们到达了尖刺的尽头。
前排的尸体成了阻挡尖刺的肉盾，他们手脚并用地爬到上面去，没走几步便掉进尸体与尖刺的窟窿中动弹不得，但众人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突破人墙不过是时间问题。
季南更倾向于战略性撤退（也就是逃跑），数量太多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们又不能吃，就算把他们全灭也讨不到好处。
然而当后方也传来地震似的脚步声时，季南便知道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病人行动守则中最后一条13、为了保持本院医生的技术水准，每天■■■■，都会进行医师考核，届时请务必■■，或者待在■■■■■■■。
只是提了医师考核一嘴，余下的重要信息都被掩盖了。
接下来如何？躲到科室里去，但她不觉得科室大门能完全抵挡尸群的攻击，一旦发生意外就是作茧自缚。
季南的大脑飞速运转，提出一个个解决方案，又被自己否定。
等到第一个尸体突破人墙的防线掉到后方的尖刺上时。
季南甚至有点想摆烂了。
暴露就暴露，费力不讨好就费力不讨好，偶尔做做白工也算修身养性，可以先找个理由暂时蒙混过去，剩下的等有机会再下黑手。
道德？她通常不讲道德。
就算讲了也是假的。
相比于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的柒怀淼，看着身前身后将他们围困的尸群，何昭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询问他们的队长：
“怎么办？”
好像天塌下来队长都能抗住似的。
“暴力突破。”
柳陌白将眼睛闭上。
“让她安息。”
话音刚落，何昭一句：“得嘞！”
便马不停蹄地拆开随身携带的背包，露出一大把枪/械。
对了，现在是□□时代。季南眉头一挑。
“来来来不管会不会用都来一把，别忘了拿弹药。”何昭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拿出把就往人身上丢，仿佛她扔的不是随时可以致人死亡的兵器，而是路边随手一摊的煎饼。
“待会随便打，只要别射中周围的人就行。”
廉宗接住何昭掷来的武器，定眼一看：“豁，M76-314，好货啊，这玩意你们随手就扔？”他掂量掂量手中沉甸甸的玩意，熟练地装弹上膛，“从哪进的给我介绍介绍呗？”
季南也被分配到了一把轻型冲锋木仓，看模样和廉宗手上那把差不多。她第一次接触□□，手上动作难免不熟练，她照着廉宗的动作照猫画虎，也算勉强准备好了。
“什么渠道你能不知道啊，真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就别逗了。”何昭抖了抖只剩一层布料的空袋子，确认里面没东西就将其随手一扔，捡起自己常用的型号一边装弹上膛，一边道：
“我还觉得奇怪呢，你下特异点都不带武器的吗？”
廉宗叹了口气：“本来连经验者都有，不需要带武器徒增不必要的负担，谁知道特异点会发生变异。”
尸体已然僵硬，行动缓慢，正好给了季南几人充分的准备时间。
柒怀淼没经历过这么大阵仗，手上装弹的动作都在发抖，胡妄见状握住她的手，帮她上好，轻声道：“别怕。”
胡妄很在乎柒怀淼，季南看的出来。
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待在柒怀淼的身后，不善言语，用行动证明自己。
但是这种在乎有多深刻？
他会为她抵挡尸群的攻击吗？假如只有两个人，他是选择同生共死，还是独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会选择为她而死吗？
廉宗不知道季南脑袋里转悠着什么，看到胡妄与柒怀淼的互动，他忽然想起季南现在的身份来，转身凑近季南对她挤眉弄眼：
“要不我也安慰安慰你？”
此番话得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眼神，经历了科室内被掐着脖子往墙上按的死亡威胁后，廉宗便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了，胆子明显大了不少。
然而还没等季南回话，廉宗就被何昭挤兑走了。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进了特异点你那臭屁劲是没了不少，但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活该注孤生。”回头满面春风地对着季南，“你还不知道它们怎么用吧，我教你。诶已经上好膛了，你真有天赋，之后要不要来我们队伍啊。”
“谢谢你，我之后会考虑的。”季南友善道。
“诶我什么时候就吃屎了我。”看着何昭的颜狗样子，廉宗嗤之以鼻，全然忘记在科室内对着季南的脸面红耳赤的人是是谁。
他下意识摸了摸还泛着刺痛的脖子，小声嘀咕：“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凶残。”
待众人准备齐全，尸群也彻底突破了尖刺的阻挡，直冲冲向众人而来。
柳陌白道：“三人解决后面，剩下跟我向前，开枪就行。”
“好嘞队长。”何昭架起武器，“来，季南，我给你做个示范。”
扣下扳机的动作与话语的最后一字一齐，子弹出膛的声音犹如细密的鼓点，顿时火花四溅。子弹向尸群的方向飞去，穿过她们的身体留下一个个窟窿，又继续向之后的进发，直到堪堪穿透第三个才停下。
这就是廉宗口中的好货。
廉宗、柒怀淼、胡妄专心对付后面的尸群，一时间木仓声四起，震的季南耳朵生疼。不过她也没时间在意这些，架起武器向尸群扫射。
别说，还挺好玩。
但即便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但他们僵硬的身体依旧没有停止活动，只倒下零星几个，身后拥挤的尸体成了抵抗冲击力的靠垫，季南等人能做到的只是将已经爬上人墙的尸体打下来，却不能阻止漏网之鱼的产生。
前方两人，后方三人，一共五杆。相比与至少还有栋墙的前方，后方的尸群速度更快，他们悄然逼近。
季南脑子里回想起表世界中的丧尸电影，照着电影里的法子将枪口上抬，打空几发后，一颗子弹从上颚的伤口穿过击穿尸体的大脑，那具尸体应声倒地，被尸群攘携到脚下去。
这颗子弹的位置很巧妙，即穿过了液体又损伤了大脑，让人很难判断尸体究竟是为什么倒下的。
于是季南又实验了几发，最终判断——
“那些液体是无法被子弹伤害的，打她们的大脑！”季南告诉众人。
他们没有打头的意识实属正常，因为六人中只有季南是一代人，受过表世界电影文化的熏陶，而里世界中没有丧尸电影这种东西。
有了季南的提醒，子弹的利用效率增加了好几倍。
何昭的枪法与她的飞刀技术有的一拼，自从季南出言提醒，她将扫射切换为点射，几乎一声枪响就会有一个尸体倒地。
尸体们被几人的举动激怒，没有上颚的嘴巴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行动能力顿时翻了好几倍，飞快地向着几人的方向狂奔。
肉身构成的墙壁逐渐经受不住敌人数量的考验，逐渐扭曲变形，好在那些钢刺还算坚固，估计还能挺一会。
“后面还好吗？需不需要支援？”何昭喊。
“还可以！”廉宗打的正起劲，“后面的没前面的多，足够了！”
但怪物们可不是吃素的，必然不可能让他们闲下来。
被串在尖刺上的尸体开始抖动，不一会竟缓缓张大了嘴巴，那些诡异的、不可言说的液体从开口中出来，依附到尖刺表面。
不一会，那尖刺上冒出白烟，它们马上就要被腐蚀了。
在这期间，柳陌白一直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虚虚扶住腰间被绷带裹挟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尸群马上就要突破，在这短短几秒内，季南已经将整个走廊的结构整合完毕，试图寻找突破口。
然而结论是——要想摆脱尸群，除非从窗户跳下去，否则想都别想。
这医院通风做的也太差了些，连一个通风管道都没有，难道通风管道不是特异点必备的逃生通道吗？
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跳下去呗，其实跳下去也可以。
但医院下方是一片虚无，跳下去可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重复永无止境的下落过程也说不定呢。
“后面的注意！那个人墙马上就要塌了！”何昭喊。
“什么情况？”
还不等廉宗得到回答，咔嚓一声，钢刺断裂开，人墙有了缺口。缺口随着尸群的动作瞬间大开，刹那间，尸群就如同洪水般向众人袭来。
好了，现在可不是□□能抗衡的阵仗了。季南木着脸想。
要不丧尸片的主角们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就在尸群突破的一瞬间，柳陌白动了。
他站在季南左侧偏后的位置，只要季南侧头，就能将他的动作完整地看在眼里。
只见柳陌白虚扶着的右手一扯，那长长的白色就落了地，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一节银白色。季南本以为柳陌白会从里面掏出一把黑科技手/木仓之类的东西，结果他把那玩意拿出来，轻轻一甩。
竟是一把白到发光的长剑。
那长剑从外形上看与普通长剑没有太大区别，不过稍细了点，稍白了点。但季南知道这柄剑的锻造工艺并没有那么简单，以她的眼力判断，至少要比自己买到的那把匕首锋利不少，五倍保底。
不光如此，这可是S级手里的钢，肯定不是寻常货色。
柳陌白睁开眼，黑色瞳孔中厉色一闪而过，那厉色如刀刃般隔开他眼中的迷雾，其中酝酿已久的、非人般的杀意顿时拨云见日，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
紧接着，柳陌白摆了一个奇异的手势，与之前他在检验室摆出的那个一模一样。
季南至今都在纠结那手势究竟是什么意思。
随后柳陌白拎着长剑，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尸群的前方，疾风将他额前的白发撩到后面，露出饱满有型的额头。他急进急停，极大的起劲在停滞的瞬间迸发，掀起尸体们衣物的下摆。
衣物在空中落下分毫，而他已经挥出了第一剑。
剑尖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恰好点在后一排尸体的额头上，划出浅浅的红痕。
一剑过后，他挽了个剑花将剑一收，前排尸群的头便白剑齐齐落地，不光如此，后排只被剑尖触碰过的尸体竟然也跟着倒了。
为什么？
季南这个位置能看到尸体倒下后的模样，要想知道她们倒下的原因，就只能在之后找。果然，后排倒下尸体的口鼻中流下了大量鲜血，还有细碎的脑组织碎片。
有股力量跨越了躯体，直接破坏了尸体的脑组织。
“注意啊队长！”何昭趁着换弹夹的功夫喊。
季南本以为她会让队长小心子弹，但她却说：“砍头的时候不要被液体碰到了！估计没啥好事！”
柳陌白背对着何昭点了点头，在身前横起长剑，甩甩左手，直接闯入尸群。
“……”
也是，经过‘仪式’的人应该都不怕子弹这种小玩意。
似乎看出了季南的顾虑（实际上并没有），何昭往她旁边一凑，告诉季南：“随便打，我们队长已经习惯了。”
说罢继续架起武器突突。
柳陌白对此毫无怨言。
随着尸群里白光闪烁，头颅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一刻不歇。他身着白衣，在尸群中堪比鹤立鸡群，白剑如蛇般灵动，所到之处溅起一片刺眼猩红。
向前丧尸脑浆遍地，向左向右血色开花，旋转蓄势时还顺带挡下‘不小心’向他射过去的子弹，他就这样一路杀到尸群深处。
没错，‘不小心’向他射过去的子弹是季南打出去的。
她只是第一次碰木仓的新人而已啦，打偏几颗子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过，剑技如此精湛的人，季南还是第一次见。
面前这场景与修仙小说中‘一人持剑，以一敌十’的描写大差不差。
尸群彻底被激怒，连目标都发生改变，此前还张牙舞爪向季南等人冲过去的这下全都都向柳陌白涌去。
不过他们终归也只是无能狂怒，尽管数量占优，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都是虚的。柳陌白砍头如砍瓜，他脚下全是鲜血与泥泞，白衣却没粘上多少，唯一显眼的就是胸口处他自己之前吐掉的血了。
“芜湖——干的漂亮队长！”何昭吹了声口哨。
廉宗负责解决后方的尸群，背对着他们，听到何昭的叫唤实在好奇柳陌白干了些啥：“怎么？你们队长冲出去给他们一顿胖揍？”
“那必须的。”何昭手里的家伙没弹了，但她没着急装，可手里又停不下来，就一直扣着扳机，听里面空弹夹突突作响。
“我们队长老厉害了，对吧季南？”何昭用手肘戳季南。
廉宗冷哼一声，他认为季南不会说什么，更不会附和何昭。
结果季南点头了。
“嗯，以一敌百，鲜少人能做到。”
廉宗脑中：什么？？
季南：“而且他的剑术确实精湛。”
她是真心实意地在夸柳陌白。
这个认知让廉宗一个手抖。平常手抖也就罢了，眼下他还拿着木仓呢，偏离的子弹正好打到胡妄射出去的子弹，溅起大片火花，那星火差点崩到胡妄脸上。
于是胡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面对自己的失误，廉宗讪笑两声，对他做了个抱歉的口型，又不忿的说：
“你等着，我成为S级探索者后一定比他还强。”
这句话是对季南说的，但季南没有那个意识，何昭也没有那个意识，于是何昭接上话反刺廉宗一下，两人便打起了口水仗。
“何昭。”季南忽然叫她。
“怎么啦季南~”拌嘴归拌嘴，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连说话都带上波浪号了。
“柳陌白每次扫出去一剑都会倒下特别多的丧尸，为什么啊？”季南不把话说的太详细，只是懵懂着表情问。
对季南来说，社交根本不是交流活动，而是一种考验演技的活动。
“当然是因为‘仪式’，哦对，你是新人，还不知道这些。”
何昭讲：“‘仪式’不仅能提高人类的身体素质，还能使人类获得能力，通常情况下只有一项。”
她伸出食指拇指，比了个碾压的动作：“队长的能力就是‘压缩’。”
“那些倒下的尸体一部分是被剑所斩杀，另一部分就是队长通过剑这个媒介将自己的能力传导到丧尸身体里，只要剑能碰到的地方，队长就能使用能力。”
季南道：“也就是说，柳陌白用能力将她们的大脑给……”
何昭打了个响指：“没错。”
她话锋一转：“不过使用能力也是有代价的。”
“队长使用能力时可以自主控制能力的距离以及强度，但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得承受相同的压力，这个部分可选。就像现在似的，破坏脑组织所需要的压力很小，队长就没什么大问题，但若对方很强的话，队长就得用他的身体比谁更抗压了哈哈……”何昭干笑。
话说到这，季南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检验室的时候，看来当时柳陌白打算远程将有异常的仪器破坏，但这样身体承受的压力不小，他当时恰好有伤在身，所以柒怀淼阻止了他。
原来是这么个逻辑。
“就这样把这些都告诉我没关系吗？”季南问她。
“害，这在探索者圈子里基本是人尽皆知的事，多你一个少你一个也没差。更何况我们防备的也不是人类。”
而是‘它’。
季南自觉接上后半句。
但她还有一个疑问的点。
“这种能力真的是可以在现实中存在的东西吗？魔法？”
连‘它’都存在的世界，再出现什么都不稀奇了，季南想了解的也不是她现在问的，她只是需要一块能引出玉的砖。
何昭是二代人，并没有表世界强调的唯物主义价值观，从小在存在着‘它’的世界中生火，这些能力对她来说不算特别稀奇，所以她并不理解季南的疑惑。
“不是，应该不是。”
因此她理解和回答的方向也不一样。
何昭凑到季南耳边，悄悄地说：
“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别跟别人说昂，就算跟别人说你也别说是我说的。”
季南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
“有一部分人说S级探索者所经历的‘仪式’可能与‘它’有关。”
‘仪式’可能与‘它’有关？
季南在心中默念这个结论，同时脑中思绪万千。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与普通人相比较差异太大，这差异从哪而来她清楚的很，总归跟之前接受过的人体实验脱不了干系。
而接受过‘仪式’的S探索者也是如此，虽然与自己的情况略有差异，但都可以归结成让人类实现物种超越的技术。
因此她怀疑那实验与‘仪式’的关联。
季南也曾想过实验与‘它’的关联，毕竟自己的身体可是能采食并摄取特异点中怪物的存在……那么接受过‘仪式’的人可以吗？
不知道，无法取证。
但如今何昭却说‘仪式’可能与‘它’有关系，这就有意思起来了。
何昭换上子弹，很快又打空了一个弹夹。
“不过很快这消息就被压下去了，最先开始散播这则消息的人了无音讯，大家就不太敢把这件事放明面上谈。”
季南点头，不再附和。
前方尸群比后方多上不少，但因为柳陌白的存在，她们消减速度奇快，没过一会便只剩一个。
一片狼藉中，柳陌白踏过鲜血泥泞，站在唯一还能站着的尸体前面，没有太大动作，只是时不时侧身闪避她的攻击。
除此之外，他只是默默地用哀凉的眼神看着她，那其中还蕴含着未散去的杀意，冰冰凉凉的滴在手背上，像两滴凉水，不刺骨，但分外明显。
大褂下方的红裙子被鲜血染得更红，那尸体的上颚严重损坏，半长的头发都掩盖不住后面狭长的血洞，但当她的刘海因为动作掀起时，季南却发现她鼻子以上的部分却保存地分外好。
整张脸仿佛被分成了两部分，下半张脸可以去演恐怖片，上半张脸可以去拍偶像剧。
一次攻击不成，两次攻击不成，那尸体开始愤怒，不可形容的液体伸出细长的触须，却被柳陌白一剑砍断。于是她张嘴吼叫，气流从她干涩的声带中划过，形成不似人也不似野兽的哀嚎。
何昭怔怔地看着，口中轻轻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犹如残破的纸片，轻飘飘融入不堪入耳的噪音中。
最终，白剑顺着上颚的间隙插入她的大脑，一切戛然而止。
柳陌白让尸体仰躺到地上，找出张相对干净的口罩，轻轻遮住她的脸。
然后他走了，再不回头。
前面的尸群清理完毕，他们就转而去清后面的，何昭依旧与廉宗拌嘴，从不再提此事。
期间，季南问她还好吧，她回答：
“还好吧，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毕竟探索者这个职业就是这样啊。”
“习惯就好。”
这个世界真的挺矛盾的。
在尸群的哀嚎吼叫与震耳欲聋的枪械声和警报声中，季南想。
这个世界究竟是想让人类疯狂、让人类燃烧，还是想让人类冷却下来，变得麻木呢。
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