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眼前的黑暗开始变得更为浓稠, 凝结成不似液体也不似气体的诡异形态。季南能感受到它们在流动，在指缝间穿梭，可她无法用任何一个形容词来描绘它的触感。
唯一能肯定的是, 她触碰到的不是别的东西, 而是黑暗本身。
季南正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
逐渐地，随着季南的深入, 视觉、触觉、嗅觉……所有生物特有的感官通通被释放到外边。
季南似乎能看到走廊的轮廓，又似乎看不到, 似乎能品尝黑暗的味道，又似乎只是错觉。
有时她看得见，有时她看不见，有时她能看清全部, 有时她只能看见针尖大小的点。
她不确认自己的形态是否发生了变化，时而觉得自己无限大，又时而觉得自己无限小。她甚至觉得自己长出无数双眼睛，三百六十度地观察周遭的一切。
好像生命中的一切都被摊成一张薄片。
时间概念已然失去意义，季南只是在似梦似幻中不间断的往前走，然而实际上她已经感受不到腿的存在，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在继续走罢了。
身为人类的感官被抹去，久而久之, 季南开始疑惑：
我是谁？
这个问题想泡泡似的在季南的思维中漂浮, 然而在它炸开的瞬间, 季南迅速找回了自己，并开始警觉。
她继续向前，在这期间, 季南在一直询问自己：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不断确认自己的信息, 不断校正自己的认知。
如果不这样做, 很快就会在世界的间隙中迷失自己，堕落成黑暗的一部分。
浑浑噩噩中，季南看到了尽头的光亮。
那是光，却又不是单纯的光，丝丝缕缕的白色从那一点中渗透出来，又盘旋着缩回去。
在看到光芒的一瞬间，发散的感官全部收回，它们收拢，拼装，最后回归成季南熟悉的样子。
季南能看到自己的手了。
这一刻，她不再向前移动，可那白色的光点却奔自己而来。
在触碰到季南的瞬间，那白色在黑暗中向各个方位扩开来，将季南引入新的世界。
与走廊中的黑暗截然相反，目之所及全然一片洁白，亮的刺眼。
季南知道，这里就是‘核’的所在地。
思绪落下的瞬间，季南神色凛然，右手下意识拿起匕首，紧盯着面前不远处那片空白。
四面八方出现棱镜似的彩色碎块，不约而同向一个方向集合，折叠，重组，最终形成一个五彩斑斓的人形物体。
像是反射太阳光芒的透明琉璃，在白茫茫的光亮中闪烁着水晶似的光泽。宛如少女最喜爱的首饰，‘梦幻’二字就可以形容它的全部。
它像是人，却只有人类的轮廓，除此之外跟人类半点边都沾不上。
与此同时，季南也明白一点——它一定很好吃。
比蜂蜜还要甜上千万倍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引诱季南，此时季南虽补充了部分能量，但总体还是亏损状态。
就像饥肠辘辘的野兽看见矫健的藏羚羊，明知不容易，却依旧垂涎欲滴。
只有‘核’才能散发出这种程度的气味。
这就是特意点的‘核’？季南舔舔嘴唇。
真难想象，那些诡异液体的顶头上司，竟然是如此充满少女心的东西。
属实表里不一。
成型后，它没做多余的动作，只是伸出手，似乎是想与季南交流。
但季南并没有跟它多说的意思，紧握匕首急速向前，一眨眼就将两者的距离缩短到极致。她眼中不仅有杀意，还有比杀意更旺盛的食欲。
季南毫不留手，照着人形的脖颈处就是一刀。
闪着寒光的刀刃穿过它的身体，也仅仅是穿过它的身体。
明明看上去像是一体形态的固体，但当匕首触碰到的一瞬间，晶莹透明的身体自主分解成细小的碎片，向两侧分散开，组成恰好能让匕首通过的轨迹，直到刀刃穿过身体，它便复原。
一击无用，季南试图再来一次，但那人形却在季南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又在不远处重新组合成型。
竟然是物理攻击无法奏效的类型，棘手。
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人形物体在季南袭击它的时候没有丝毫反抗或是躲闪的动作，因为它知道人类根本无法伤害自己。
如同彩云般的一团气体从嘴巴所在的位置弥散出来，尽管它没有嘴巴，甚至没有五官，却仿照人类做出叹息的样子。
明明不是人类，倒是装的不错。
当缥缈朦胧的烟雾散去，它冲着季南的方向抬手，但此刻，它抬手的目的与之前不同。
一排排与它同样质地的透明尖刺从地底下冒出，裹挟着玉石般清脆的响声，向着季南的方向急速突进。
闪过这种类型的袭击很容易，但如此类型的攻击接连而至，从四面八方向季南的位置袭卷而去。季南试着再次接近它，可突如其来的的尖刺每次都会迫使她改变自己的行进路线。
整个空间仿佛任由它随心所欲，只要它动了念头，便能轻易改变整个空间的地形，将里面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几乎刚躲过一轮攻击，另一轮攻击就濒临而至，这些尖刺状的棱锥与它本身的性质相同，根本无法用常规方式打碎，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
这导致季南只能选择闪避，她几乎脚不沾地地奔跑跳跃，很快，汗水浸湿了刘海。
她不应该这么快就感到疲惫的。
它对季南发动的攻击招招致命，但凡她慢上一星半点，就会成为晶莹尖刺上的尸体。
明知自己不会对它造成威胁，翻脸翻得还这么快。
看来刚刚没有尝试与它交流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透明的人形漂浮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季南上蹿下跳，只是时不时挥手，让猫捉老鼠的戏码增添几分乐趣。
就这么看了良久，直到季南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身上挂了彩，有几次差点被尖刺捅穿。
……这个人类好像有点特别。
似乎是觉得这样单调的玩弄太没意思，它一挥手。
地面这个概念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开始下坠。
季南正好在半空中，它的举动正好让季南失去了落脚点，于是那渺小的身影跟着尖刺一起下落至无边的尽头。
……
才怪嘞。
季南借助一根根尖刺隐藏自己的位置，踩着周围四散的晶体盘旋向上，速度比最开始还要快，眨眼一瞬，她便出现在它的身后，高高举起的匕首尖直冲天灵盖。
她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这个空间即是他的化身，空间内发生的任何事她都了如指掌，它知道季南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可它不在意，甚至准备接下她的攻击。
渺小的人类知道天与地的差距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它甚至为此感到兴奋。
这只人类的身体素质不错，玩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坏掉。
真的是，许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季南对此毫不知情，或者说知情也无所谓，她巴不得它这么干。
因为她这次接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对它造成伤害，而是……
她将高高举起的匕首一转，向着最不要紧的手指部位刺去。透明的晶体在碰到匕首的时候向外溢散，给刀刃空出地方，随着匕首的深入，竟然形成一条贯穿手指的完整裂痕。
匕首一转，它的手指便脱离了本体。
脱离本体的手指化作晶莹剔透的、类似于玻璃珠的物体，安静地被季南握在手心。
其实季南早就做好死缠烂打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得手了。
一击完毕，季南放松了身体，任由重力带着自己在无边的白芒中下坠。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它缺失的部分很快补全。
琉璃样的身体很容易解离，但即便是脱体本体，它们也在它的掌控之下。
季南手里圆润的球体忽然生出几根细长的尖刺，轻易将季南的手掌刺穿，鲜血顿时涌出，但季南强忍剧痛，在下一次变形前将它塞进自己的嘴里。
只要吸收了‘核’的力量，就能与它一战。
此时她已无力品尝它的味道了，原因无他，太扎嘴（。）
与白山宾馆中的‘核’不同，嘴里这东西看着人畜无害的，实际坚硬无比，季南根本没办法咬碎它，为了活命，她只能将它囫囵吞下。
利刺刮开口腔和喉咙，在食管上留下几道开口，季南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寸寸疼痛凌迟着她的神经。
但季南却就着鲜血勾唇一笑。
她成功了。
‘核’从进入身体的那刻起便不断被消化，当它滑到胃里已经被消化的差不多。像是吞了块容量巨大的电池，源源不断的能量从其中迸发而出，滋养着她的身体，治愈被尖刺划伤的食道与口腔。
……
季南仍在下坠。
上方，无数尖锥在眨眼间凝结完成，慢慢对准季南的方向，随后直直俯冲下去。
季南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纹丝不动。
是她不想躲吗，是她没有办法躲吗，都不是。
而是季南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它’在季南的体内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