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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抢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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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爸爸就将他抓住了!”康从新说得很是轻巧,好似制服一个歹徒就像是收拾一个稚儿般的轻松,但是如果转换到制服男人的角度, 便完全不是这样的。

那制服男人还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甚至连来人都脸都没有看清,只看见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他被按在地上, 只觉得身上私有千斤重, 压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而受害者之一的文静男子也有些懵, 他眼看着那枚匕首闪耀着寒芒向他刺来,那一瞬间, 他似是被冻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匕首落下来,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迎接着痛苦的到来。

可谁知, 痛苦并没有到来,而是感受到了一股呼啸而来的风,他睁开眼睛, 就看到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正踢向拿着匕首的手腕,那手臂被踢歪到一边, 匕首“当啷”掉落, 而后,眼前衣袂翩飞,耳边响起听着便让人觉痛极、被闷在喉咙里的惨呼声。

然后, 他看见了那个冒充邮电局工人, 入室抢劫歹徒的眼神, 绝望、不可置信、惊恐……他头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中看到这么多的情绪。

他劫后余生,被人救了!他坐倒在地上,刚要松懈下来,却又想到了被歹徒打晕的爸爸,连忙爬过去查看,瞳孔正常,呼吸正常,出血量不大,还好还好,他忙想去柜子里找医药箱,又想到还没跟救命恩人说一声感谢,正想跟人家好好的道声谢,便听见那人说:“有绳子吗?最好是尼龙绳,先把他捆起来。”

他连忙又去找绳子,找来一截拇指粗细的尼龙绳交给那人,那人利落地将歹徒捆了起来,然后指指地上的人,问:“黄教授没事吧?”

文静男子赶紧回答:“没大碍,被打晕过去了,一会儿我送他去医院……你认识我父亲?”

文静男子眼中如天神降临般拯救了他的自然就是康从新。

康从新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听说黄斌汉无大碍,便放心了,说:“你给保卫科或者附近的派出所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这人很有可能还有同伙,需得都抓到了才能安心。”

文静男子现在对康从新信服得很,一句话一个指令,没有不听从的,他快步往电话机那边走,马上快要走到的时候又听见康从新说:“不用打电话了,他们来了。”

“那,那个坏人的同伙抓到了没有?”康康有些紧张的问。

康从新说:“爸爸也不知道呢,保卫科的同志们来了之后,爸爸就把现场的事情交接给他们,急忙来找你们了。我跟他们聊了聊,他们都是有些刑侦经验的,而且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一个,不难审问出同伙来,这是一起伪装成邮电局员工的上门抢劫伤人案,情节恶劣,他们会重视的。”

现在单位的保卫科属于单位正式编制的职工,大多都是转业军人,有一定的侦查经验,举凡单位内部发生的案子,都是自己先侦查,案情不严重的,会在单位内部解决,案情严重的,才会移交给公安机关。

保卫科的同志处理这种事情有相关经验,康从新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就打算离开,保卫科的人询问了下康从新的姓名、单位便放他离开了。

康从新出来时,听到文静男子跟保卫科人讲,说他和他父亲黄斌汉是打算出门去医院看他妈妈的,每周日固定的这个时间他父亲都会去,在医院里待到中午吃完饭再回来,可是今天都快到医院了,黄斌汉突然发现忘了拿老花镜了,那可不行,没有老花镜他就看不了报纸,看不了报纸就没法给老伴儿读报,于是他就陪着黄斌汉返回来拿老花镜,就正好撞见了有人在家中偷东西,且偷的还是家里头传了几辈子的古董、字画,被黄斌汉看得比命还重要,于是爷俩也顾不得安危,便和歹徒扭打起来。

康从新判断说:“这是一起预谋已久的盗窃案,应该有熟人做内应,对方对黄斌汉的作息十分了解,知道他们家只有周日上午这个时间是没人的,所以大着胆子选择在白天作案,没想到黄斌汉父子两个突然回来。这名歹徒随身带着匕首,而且刺下去的动作毫不犹豫,应该不是新手,身上很有可能还背着其他案子。”

颜如许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他:“你居然能推断出这么多的信息!你要是转业去了公安局,一定是个神探。”颜如许倒是忽略了,康从新要是转业去公安局,也不会是一线干警,大概很少会有出现场的机会。

康从新瞧瞧颜如许,又瞧瞧和妈妈眼神相似的康康。

本来觉得这只是基本常识,不值一提,可被爱人、儿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有飘飘然得意之感,饶是康从新自诩定力非凡,也觉得承受不住,这种感觉着实太享受了!

三人走到自家车旁边,正准备上车时,正看见前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几条人影迅速扑过来,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扑倒。

“同伙抓到了。”康从新说,心里头觉得华阳大学保卫科同志能力还是很可以的。既然又抓住了一名同伙,那么内应是谁,还有没有其他同伙,犯没犯过其他案很快就能审问出来了。

他跟妻儿说的推测也和保卫科的头头说了,他当时听得很认真,看来也是放在了心上。要知道,成功抓捕入室抢劫案犯是大功一件,如果再协助公安侦破与此案相关联的其他案件,更是大大的功劳,年底的评优、奖金都妥了。

康从新打开后座的车门,正要将儿子放进去,就听见远远有个声音传来:“这位同志,请等一下。”

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正是刚刚见过的保卫科的其中一个,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板正,眼神清亮。

年轻人跑到跟前来,气喘吁吁,身上沾了不少的尘土草屑。他隔着车身站定,望向康从新,忽然就有些迟疑。

康从新以为他要跟自己说抓犯人的事,就率先开口:“你们刚刚抓到同伙了?”

年轻人点点头,抬头挠了下头发,说:“同志,我刚听说您姓康对吧?”

康从新点点头,刚刚保卫科的头头记录过自己的姓名、工作单位。

“那……那您认识康摇光不?和他是不是亲戚?”

康从新一震,连带着颜如许也朝着这个年轻人看过来。

年轻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是康连长手下的兵,不过跟他的时间不长,后来我负了点伤就转业了……听说康连长牺牲了。我看您和他长得很像,所以就问问……我们这些离开部队的老兵聚会时总是会谈起他……”

他当连长时带过的兵啊,好久远的记忆。康从新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面对着这张年轻纯真的脸庞,康从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颜如许忽然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她连忙擦干眼泪,朝那年轻人笑了笑,开口道:“小同志,谢谢你还记得他!”

这时候有人在后面喊着年轻人,招呼他赶紧走。年轻人只得离开,虽然没能得到亲口承认,但颜如许的话变相的承认了他们是康摇光的亲人,是他想得到的答案,他很满意。

在黄斌汉家里时,看到这个长得像康摇光的人时,他惊呆了,这人和记忆中的康连长太像了,可他却也知道,康摇光牺牲了,这人再像也不是他。而且记忆中的那个人就像是一块浸在冰水里的钢铁,而眼前这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温情,那在康摇光身上时不可能出现的。

那时候他就想凑过去问问他是不是康摇光的家人亲戚,可是等忙完手头的工作才听说那人已经离开了,他心里很惆怅,他也闹不清为什么会惆怅,他便是知道了人家是亲戚又能如何呢?可是他就是特别想知道。

现在知道了,他心里头的那股子惆怅之情就彻底消失了。

他朝着康从新一家三口挥手,灿烂地笑着跑走,又回头来向他们喊:“祝你们幸福,我会永远记得康连长的!”

颜如许久久注视着年轻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中。她转身拥抱住康从新,连同他怀里的康康一起抱住。康康感受到了此时的气氛,想说什么没有开口,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爸爸妈妈,为什么假装不是爸爸啊?你们是不是在骗人?”

他的小脑瓜里是知道康摇光就是康从新的,他不觉得奇怪,人有两个名字很正常啊,就像他小名叫康康,大名叫颜康一样。他就是纳闷,爸爸为什么不承认。

颜如许从康从新怀里中抬起头来,和康从新面面相觑,两人心里头刚刚泛起的复杂心绪忽地没有了,同时在苦恼,该怎么回答康康这个问题。

不过,首先得强调下爸爸妈妈不是在骗人。

“当然不是,骗人是不对的,爸爸妈妈怎么可能骗他呢。”

颜如许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到底要怎么跟康康解释,只好寄希望于孩子都爸爸。

康从新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说:“康康,想不想吃会珍坊的点心?”

“想吃!”康康立时高兴得欢呼起来

康从新连忙将他塞到安全座椅上,绑好安全带,匆匆坐上了驾驶座,又跟后面的康康说:“爸爸想听你唱歌了。”

康康更高兴了,立刻大声唱起来。

颜如许坐上副驾驶,两人相视,同时笑起来,颜如许说:“咱们还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不然哪天就又会想起来了。”

康从新点头:“回头找个时间,我跟他如实说。”

颜如许想到如果如实说,又会衍生出无穷无尽的问题,想到康康追着问问题的纠缠劲儿就觉得头疼,她看向康从新的目光就充满了同情。

康从新看懂了她目光中的含义,笑了笑说:“没事,我有耐心。”

颜如许朝他比个大拇指:“360°全方位无死角的好爸爸!”

会珍坊既卖传统点心,又卖熟食。康康点名买了几样自己爱吃的点心,又吵着要吃熟食,康从新怎么忍心拒绝儿子的要求,于是就又买了松仁小肚、蒜泥白肠等几样,正好给中午饭加餐。

会珍坊店面旁边的女墙上,种了一丛迎春,这会儿几朵嫩嫩的小黄花在仍显寒冷的天气;里绽放着。

康康心满意足地从会珍坊跑出来,一下子就看见小黄花,立刻跑过去,稀罕的盯着看。他被妈妈教育过,要做个惜花人,所以他只看,还凑过去闻,却并不拿手碰。

“妈妈,好香!”

迎春花哪儿有香味啊,颜如许说:“是肉香味吧?”

康康琢磨了下点点头,说:“妈妈,是的,咦,妈妈,花花为什么有肉味呢?”

颜如许没好气地看他偷吃熟食没擦的嘴巴,说:“你现在闻那块石头都能闻出肉味来。”

康康:“哇,真的吗?”康康就真的要去闻石头。

康从新连忙一把将傻儿子拎起来放上车,说:“你妈妈逗你呢,你刚刚偷吃时嘴巴沾了肉味,所以闻什么都是肉味。”

一路上,到处可见小小的黄花,或者零星几朵,或者开成黄灿灿的一大片,给暗淡了整个冬天的北方城市填上了一抹亮色,在之后的日子里,北方大地将一天比一天更暖和,冰河融化、大地回春,世界也会从黑白灰逐渐过度到五颜六色。

到了市委家属院,颜良深见他们这么早就来了还挺奇怪的,“你们不是要给孩子报国画课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康康迫不及待地给姥爷讲刚刚的事情,讲得绘声绘色的,好似不是从爸爸嘴里头听到的,而是亲眼见的一样。

颜良深听了个大概齐,康从新又赶紧纠正着补充着。康康夸张的语言听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康康嘴巴里头的那个不是他爸爸,而是孙悟空。

颜良深跟康康说:“你爸爸真是了不起,他是大英雄对不对。”

康康脆生生的回答着:“对!”

颜良深夸奖完了之后也不免对康从新说:“以后还是要慎重!你如今不是单身汉。”

康从新:“我明白,我会的。”

家里头目前常驻人口是颜良深、颜如玉、黄姐还有后来那名叫孙敏的转业女兵。虽说是为了王招娣才把孙敏调过来的,但颜良深观察后发现孙敏性格活泼、开朗大气,爱笑爱说话,而且和颜如玉相处得特别好,于是虽然王招娣搬走了,但把孙敏留了下来,让她日常陪伴、照顾颜如玉。

今天孙敏陪颜如玉去少年宫上声乐课了,黄姐去买东西了,家里就剩下颜良深自己,女儿女婿和外孙提前过来了,他特别高兴。

康康拿了买的点心和姥爷一起分享,姥爷也把攒着的好吃的一股脑儿拿给他,爷孙两个嘁嘁喳喳说着小话。康从新和颜如许把熟食放到厨房里,顺便看看中午吃什么。

王招娣的离开,给这个家带的变化是巨大的,家里头氛围变得很轻松而愉悦。颜良深在家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脸上的笑容也多了,颜如许一家过来的次数也变多了,颜如许也逐渐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娘家”。

而颜如玉,知道父母亲离婚时,他们已经办完了结婚手续,王招娣和小娟正忙着收拾东西,务必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走。而她自己,将会留下来,和父亲一起生活。

一开始,颜如玉觉得天都塌了,完全不能够接受,后来,颜良深以平等的、对待大人一般的态度推心置腹地和颜如玉谈了一次。

谈了他和王招娣在乡下的过往,谈了他从最初努力的想让王招娣进步成长,再到失望甚至不得不找了黄姐来,时时刻刻在王招娣身边管着她,再到最终决定和王招娣离婚的心路历程,还讲了王招娣做的那些险些断送他政治前景的事。

这些事儿,有些颜如玉知道,但没有深想,更多的,她并不知道。

最后,颜良深坦诚地跟颜如玉说了他和王招娣离婚的条件,其中一项就是成年之前不允许王招娣看孩子。

颜良深跟她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他说:“你受你母亲影响太深,她带给你的全是负面的消极的,我不希望你以后成为另外一个她。趁着你现在年纪还小,远离她,还来得及重新塑造你的性格。我知道让一个孩子不见她的母亲是非常残忍的,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向你保证,以后会抽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你,把你妈妈的那一份也补上。”

颜如玉已经是个小少女了,也上了初中,差不多的事情都懂,很多道理也是明白的。她又是个很受大人情绪影响的孩子。颜良深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以及社会上的地位使得他在颜如玉心中的地位是高于王招娣的,再加上颜良深又极赋说话技巧,他跟颜如玉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上,只是需要时间去理解和接受。

孙敏一直陪伴开导着她,两人年龄只差了六七岁,颜如玉很愿意听她讲话。后来,颜良深又同意她去学习唱歌。

颜如玉一直都去学音乐,和很多小姑娘一样,都非常羡慕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歌星们,内心深处也藏着一个明星梦,可唱歌和喜欢明星一样,都是王招娣反对的,她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是下九流,会耽误学习的,坚决不同意颜如玉去学。

颜良深并不那么想,他鼓励颜如玉说:“不管唱歌是你的兴趣爱好,还是将来想从事这一行业,爸爸都支持你,不是只有按照你大姐的道路去走才是好的人生,你走自己的道路,同样也能走得精彩。”

上了第一节声乐课后,颜如玉脸上就有了光和笑容,放声歌唱的感觉让她浑身舒畅,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彻底接受了妈妈离开了自己生活的事实。

她虽然经常会想到妈妈,但不得不承认,妈妈离开了,自己比以前都要轻松、快乐,她的人缘越来越好,也交到了好朋友,也会邀请同学们来家里做客、玩耍,也会带着黄姐做的好吃的去学校和同学们分享。

她还想学一门乐器,正在钢琴和小提琴之间犹豫不决,还想去学舞蹈,不过老师说,她都十多岁了才开始学习舞蹈有些晚了,且得跟一群四五岁的小孩子当同学,从基础学起,她觉得有些丢脸,所以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学。

王招娣的离开给这个家重新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颜良深有时候在想,如果早一点和王招娣离婚,颜如玉的性格会不会更开朗一些呢?可王招娣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也不可能再回到老家去生活,她那样的人,如果身边没有人照顾着,在这个大都市里根本无法生活。也就是有了小娟这个“神来之笔”,颜良深才能放心地王招娣这个“大包袱”甩出去。

他帮助王招娣找的公租房位于西城的铁栅栏胡同,原本是一座四合院的门房,单独分割隔出来的独门独户,还有个小小的院子。他又找关系把小娟安排去了棉纺厂,以后按月让人给王招娣送去赡养费,两个人之间就彻底路归路桥归桥了。

现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颜良深非常满意。这样的家庭才可以称之为港湾,回到家后,身体和心灵都能得到放松。

黄姐回来后,就接手了厨房工作,她怎么也不肯让康从新和颜如许再做厨房工作,只做了一道拿手菜就被赶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孙敏带着颜如玉自大门外走了进来

颜如玉瘦了些,但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眼睛里泛着从未有过的光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正在边走边和手舞足蹈地和孙敏说着什么。她看到了停在院里的吉普车,立刻快走几步进到屋里,欢快的说:“爸爸,我回来了,大姐他们已经来了吗?”

正说着,就看见了屋里头的颜如许一家。

颜如许观察着她,这一阵子不见,颜如玉的变化着实不小,以前看她,总觉得她周身笼罩着一层阴霾,那阴霾限制她的思想、甚至是喜怒哀乐,而今那层阴霾从她身上褪去,整个人都鲜活明快起来,就如同她这个年纪、备受宠爱的女孩应该有的样子:任性、热情、开朗、无惧。

王招娣以母亲的身份,以爱的名义,却给了颜如玉最大的伤害。而今看到这样的颜如玉,才知道王招娣给予的伤害到底有多重。颜如许想,父亲的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课上得怎么样?”颜如许笑着问。

“挺好的,原来唱歌需要用到那么多技巧呢,老师特别有耐心,说我音准特别好。”颜如玉开心地说。

看到小姑娘因为做了喜欢的事儿这样开心,颜如许也替她高兴,她一向都欣赏积极向上的人。

“好,那你可要好好学,为了奖励你,我送你一台录音机,我那里还有好多磁带,国内最新的,港台的都有,都可以送给你。”

“真的吗?”颜如玉惊喜得不敢置信,这可是她做梦都想拥有,但立刻她就推辞:“大姐,太贵重了,我,我还是不要了。”

颜良深笑呵呵:“大姐送你的,你就收着吧。”

颜如玉小脸灿如朝霞,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对着颜如许连连道谢,然后跑到孙敏跟前,跟她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的。

颜良深再一次庆幸自己离婚的这个决定。之前,他尝试着想改善他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可颜如许却对这个小妹妹亲近不起来,却没想到,没了王招娣,颜如许便愿意对颜如玉释放出亲近和善意了。

时间进入到4月份。大地已从隆冬的萧索中逐渐回转回来,枯枝败叶间,间或着片片浅绿,还有些早开的花,黄的粉的花儿点缀着。沙尘也随之而来,在叶片上、花朵上撒上星星点点的黄色,暗淡了颜色。

沙尘暴自北方沙漠地区一路刮过来,国家这些年一直在沿线种植大面积的种植防护林,固土培根,大概还得有几年,等树木长成了才能看见效果。

院子中的砖缝里,墙角下,在每个露着土地的地方,都有野草破土而出。

颜如许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也如同这野草一般,忽然就不期而至。

颜如许今天稍晚了些,走进小白楼,发现遇上的同事们表情都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又遇见王文强,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在等她,颜如许快经过他们办公室时,他正好从里面出来,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颜副主编,这下可好了,恭喜啊。”

莫名其妙!颜如许没搭理他这没头没尾的话,见208办公室关着门,便握住门把手推门进去。

一眼就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和高书记差不多的年纪,却不似他那样健壮,身体矮瘦许多,脸色黄中带红,不大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凸,像是美国科幻片里的外星人,再配一脸的皱纹和花白头发,冷不丁看起来还有些吓人。

逆光看了几秒,颜如许才想起这人是谁。

“邱主编?”

这是他们小组的主编邱德智。从大众日报社调过来还不到两周,杂志还没正式刊发就开始休病假,一直到现在,还拖着不肯办理病退。大家都很清楚他的伎俩,他想休病假一直拖到退休年龄,拿全额退休工资。

真是好久不见了,就是年节单位发福利时偶尔会碰见他,要不是自己头衔上还挂着个“副”字,颜如许都忘了还有这号人存在。

只是,这人怎么忽然来了,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颜如许心里头升起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也没注意到办公室里其他人给她使的眼色。

邱德智笑了下,那笑容只是皮肉牵动了下,未达眼底,他说:“难得小颜还记得我啊!”

这句话说得不阴不阳,颜如许心里不详之感更加强烈。这样的话她不接,只是走进去,慢条斯理地将挎包摘下来,挂在自己身后的衣架上,又开始脱大衣。

见颜如许没有接自己的话,邱德智脸往下沉了沉,自颜如许的椅子上扭过身,看看表:“小颜,这距离上班时间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你这是迟到啊!”

颜如许确定,邱德智来者不善。这是怎么了?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休他的病假,舒舒服服在家躺着干拿工资;颜如许在单位里替代主编管理着这个小组,这不挺好的嘛,怎么忽然想不开跑来这里指手画脚的?

“哦,我从家里直接去做访问了。”颜如许随口敷衍。

邱德智张了张嘴巴,一时无言。

本来,不邱德智是上司还是老同志,颜如许应该客客气气的,可谁知人家一来就给她个下马威,颜如许也懒得虚以为蛇。

颜如许将大衣挂好后,站到了自己的桌子边上,很是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邱主编,我有个很着急的稿子要赶。”说着,她又指指韩梅坐过的那个位置,说:“得麻烦您移步到那边先坐坐。”

邱德智凸出来的眼睛瞪着颜如许看了几秒,才不情愿地站起来。

颜如许看着椅子上被他做过的坐垫,有些嫌弃地翻个面才坐下去,心里想着中午下班得把坐垫带回去拆洗。

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人瞧着两人的一番机锋,互相打着眼色。

黄丽梅没见过邱德智,还是江韵介绍了她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名见首不见尾的主编。大家伙儿都不是傻子,从邱德智一进屋那个架势,就知道他是来搞事情的,她朝着颜如许使了个“你得小心他”的眼神。

颜如许点点头,开始洗杯子、倒开水、打钢笔水,摊开稿纸写稿子,犹如平常的每一天那样。江韵、陈阳、黄丽梅都埋头工作,一句话都不说,有事儿就用眼神交流,好似在演一出默剧。

终于,邱德智忍不住了,他敲敲桌子,说:“大家都停一停,我给大家开个会。”说着,他也没管大家是不是真的停了手里头的工作,直接说:“在座几位,有两位是我认识的,小颜和小江,都是创刊时就调过来的,还有两名新同事没见过我,那我就重新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邱德智,是咱们栏目的主编,干了半辈子报刊媒体了!

原来在大众日报时,也颇受过一些嘉奖,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这两年我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在休病假,就由副主编小颜代我执行主编的职责,辛苦小颜了。最近医生说我的病无大碍了,不用总是卧床休息,我就赶紧回来复工。我年纪虽然大了,但只要身体能支撑得住,就要发挥自己身为老同志的优势,给社里,给国家做贡献!”

他说完之后,似乎在等待着大家的掌声一般,眼睛在四下里逡巡了下,目光触及到的人都往颜如许的方向看,眼神里除了惊讶,并没有别等什么情绪。

大家瞬间都明白了这位老同志的意图,这是想来摘桃子了!

大家心里同时涌气愤愤不平之感,却又觉无可奈何。

他没有翻土、施肥、栽种,灌溉、追肥,等到结出硕果了,却来捡现成的了。偏偏他只是休病假,职务挂的还是主编,只要他消了病假,重新过来上班,这种摘果子的行为就是名正言顺的,即便大家都鄙视他这种行为,却也无话可说。

颜如许也被邱德智的无耻行径给气到了,但同时又觉不对劲儿。

按照高书记的行事风格,发生了这种大事,怎么也得先找她谈话,让她提早做个准备,再安慰、开导她一番,可高书记却连提没提。还有就是,邱德智这么大年纪的老同志,脱离了工作岗位这么久,即便是真的返岗回来上班,也得由高书记或者其他领导陪同着过来,才有排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连个办公桌都没有,开会还得自己张罗。

邱德智又等了几秒,掌声还是没有到来,甚至更安静了,他压下心中的不悦,接着说:“这几年啊,真是辛苦小颜替我管这管那的,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就不劳烦她了,小颜,等会你就把手头的工作整理整理,咱们做个交接。哈哈,以后你就能轻松些了。”

颜如许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没有回应,邱德智本来脾气就不好,现在更是恼怒。虽然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会有阻力,可颜如许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劣,完全不给他这个老同志、老上级一点点的面子,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他正要再说两句批评颜如许,电话却响了,黄丽梅接了电话,捂住话筒对颜如许说:“高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

颜如许点点头,将钢笔盖拧上,又将桌面上的稿纸整理后放起来,便出去了。

高书记沏好了茶,正在等她,一看见颜如许进来,便将杯子往前推推,示意她坐下,笑着说道:“邱主编突然过来,吓了一跳吧?”

颜如许喝了口茶说,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您说呢?”

高书记呵呵干笑,说:“别说你吓了一跳,我也被吓了一跳。这个邱德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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