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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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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祝煊边脱身上落了雪的大氅,边抬步往内室走,入目的是一堆金灿灿的头面首饰,便是烛火昏暗也掩不住那些东西的贵重。

只穿着里衣的小娇娘在喜滋滋的清点自己的家当。

“这是?”祝煊诧异的扬了扬眉。

莫不是白日里的事让她还心生介怀,想要带着她这堆金银珠宝跑路吧?

沈兰溪扬起一张俏生生的脸,“今日母亲给我的,都好漂亮呀~”

林氏给她这些,她也很容易能想到缘由。

对林氏那种穷得只剩下银子的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最是简单不过,而她沈兰溪也最吃这套。

林氏想用这些东西答谢她替沈兰茹出头,那她便收了这份谢意就是,亮晶晶的她喜欢,林氏也能安心,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祝煊在床边坐下,拿起一只蝴蝶发钗瞧,便是连蝶翼触须都精美异常,纹理繁复,最重要的是,足够沉手。

对庶女这般大方的嫡母,倒是难得。

“你小娘——”灵位可在沈家,可要在年前去祭拜?

“是紫衣。”沈兰溪坦诚道,顺手拿走他手里她的蝴蝶发簪。

只一动,那两只蝶翼便颤了颤,如真的一般,甚是好看。

“我小娘在生下我之后便出府了,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今日三殿下说的那话也确实不错,我的确是娼妓之子,但那又如何,有罪的从不是我,也不是我小娘,而是那些利用女子玩弄权术的人。”

“传言深受沈岩宠爱的女子,被以平妻之礼下葬、灵位安置于宗祠的,不是我小娘,是青姨。沈岩与母亲在府衙撒谎,咬死了我是青姨所生,是碍于祝家,若是我所料不错,祖母与母亲也不知我是——”

“沈兰溪!”祝煊急急的唤她名,堵住了那戳人心肺的字眼。

沈兰溪撇了撇嘴,也配合的把那几个字吞掉,“他们想骗的不只是三殿下,还有你祝正卿。沈岩庸碌了一辈子,只在为沈兰茹择婿这一事上高调了一回,哪知道沈兰茹不愿嫁你,反倒是便宜了我这个从未入他眼的庶女。”

她把玩着振翅的蝴蝶发钗,无甚语气道:“沈岩不喜欢我小娘,也不喜欢我。”

祝煊忽的喉间发紧,瞧她的眼神难掩心疼。

要如何冷待,才会让一年幼的孩子知晓自己父亲不喜欢自己?

“不过母亲心善,见沈岩对我不闻不问,便让人好生照料我,虽是不够亲近,但也不曾苛待。但你知道,谁家府中都不乏阳奉阴违的下人,幼时我也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待我稍大些,我便机灵的告到了母亲跟前,这般事便没再生过。后来有了沈兰茹,时常跑我院子里玩儿,更是没再受过欺负。”沈兰溪絮絮道,眼底难掩晦涩。

小兰溪便是被那混蛋嬷嬷照料,一场高热断送了性命,被她这后世之人占了躯壳,在这个朝代活了二十几年。

那嬷嬷虽是被林氏杖责一顿,丢了半条命,且唤人牙子来卖出了府,但到底是难偿还小兰溪了。

而沈岩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女儿、真正的沈兰溪早已死了。

盘腿坐在床上的姑娘垂着脑袋,细软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那蝴蝶触须,瞧着惹人心疼的紧。

祝煊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丝,“不必难过,日后我都会护着你。”

是哄,也是承诺。

沈兰溪抬眼,对上了他如一汪古泉的眸子,里面的认真与心疼忽的让她悸动,又有些害怕。

她挪开眼,难得严肃道:“祝煊,我不要承诺。”

这东西太空,还没有祝夫人给她的宅契让人来得安心,那登名造册在衙门盖了红泥印章的名儿是她沈兰溪,旁人谁都抢不走。

“好。”祝煊好脾气的应。

往后几十年,她总会信他今日说这话。

沈兰溪努力忽视砰砰直跳的心房,扯了一句,“你知道沈兰茹闹出逃婚这般大的事,为何沈岩与母亲却是没有罚她吗?”

从不背后说人的人,此时也配合着她讲小话,“在家里受宠?”

沈兰溪晃了晃手指,“是也不是,先前我也是这般以为的,但是今日母亲说的那个故事太真了,如若这故事是真的,那便是因为他们先前的遗憾,沈岩没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悔憾一生,母亲嫁了心里有旁人的男子,也过得不如意,这才会纵容着沈兰茹,盼着他们二人的闺女能求得自己的良人,不要像他们一般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

她说罢,忽的又正色,一本正经的与他胡扯道:“说起来,今日这事,郎君还得多谢我呢!”

“嗯?”祝煊面色疑惑。

“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便是有不知内情之人,也该知晓你祝煊不是三皇子一党了,如何谢我?”沈兰溪骄傲的抬起小下巴。

祝煊轻呵一声,故意逗她,“我不如母亲这般财大气粗,不若在床榻上答谢娘子?”

闻言,沈兰溪立马往里面挪了挪,眼神警告他。

这几日不是她安全期,狗男人别来沾边!

饶是有准备,祝煊也被她的反应气得心梗,大手一捞,把她满床的宝贝抱起便走。

沈兰溪瞬间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时连忙起身去追。

“祝煊!你混蛋!”

祝煊不理,满怀的珠宝放进了梳妆台上的特大号匣子里,随即,背上忽的一重。

“小贼,哪里跑!”沈兰溪扑到他背上,爆喝一声。

祝煊:“……”

真是傻子。

--

迎春日的后两日,天大晴。

沈兰溪一身素衣,头戴帷帽,步入那阴暗潮湿里。

“娘子,要不还是婢子陪您进去吧?”元宝不安心的劝道。

沈兰溪摇头,“不必,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

几个台阶之下,方能瞧见里面的景象,脏乱熏臭,暗无天日,或坐或蹲在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皆抬眼瞧来,有的神色麻木,有的还带着期盼。

“祝少夫人稍候,小的这就去把人带来。”狱卒恭敬道。

沈兰溪微微颔首,“有劳了。”

脏兮兮的木桌上,她把食盒里的菜食一一摆放好,又拿了一只碗,一双筷著。

身后铁链相撞,叮铃咣当的声音磨得人耳根发痒,头皮发麻。

沈兰溪回头,与那蓬头垢面的人撞上视线,险些没认出来。

从前的蓝音,虽不是花中魁首那般绝艳,但也清雅脱俗,身上的那股傲气最是惹人,但如今,那双眼平静无波,甚是浅淡,与往日相去甚远。

“祝少夫人,人带到了,你们说话,小的先出去了。”狱卒躬身行了一礼,便快速退了出去。

沈兰溪收回视线,指了指身边的长凳,“坐吧。”

又是一阵铁链声响,满身狼狈的人落座。

“这腌臜地儿,你又何必来呢?”蓝音终还是开了口,嗓音嘶哑。

沈兰溪把一条湿帕子递给她,“擦擦手,从前只与你吃过一餐饭,也不知你爱吃什么,便还是带了那几样。”

她说罢,才答她方才的话,“我也想问问你,那些享着泼天富贵的人玩弄权术,你作何要掺和呢?为了三殿下,值吗?”

蓝音慢条斯理的净了手,却还是擦不掉那多日来积攒的污垢,仿若瞧见了殷红,视线定定的发愣了一息,才道:“不是爱慕,从来,我都只是他摆弄的棋子,他赏我一碗饭,我还他一条命。”

她早该死了,若不是那年雪地里停下的锦绣马车,她就死在了那场雪里。

那日,今日,侥幸偷得这些光阴,也够了。

沈兰溪心中的一团瞬间解了,那些话也没有了问的必要。

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交付给了旁人,还何谈去珍视赵妈妈的性命?

恩多还是怨多,那也是她们二人之间的事,不足为自己这个外人道。

“沈兰溪,多谢你今日来看我,若是见到了赵妈妈,劳驾替我与她说一声,今生所欠,蓝音来世定报。”

“知道了,吃吧,食盒是从府里带出来的,我还得拿回去。”沈兰溪催促道。

六热三冷一碗汤,是按年夜饭的标准准备的,眼下那热菜瞧着都不冒热气儿了。

两人安静的坐着,一人吃,一人看。

半晌后,蓝音放下手里的筷著,帮她把碗筷放回去。

两人皆没再出声,沈兰溪提着食盒往外走,一脚踏入光明里。

“沈兰溪!”身后之人喊了一声。

她没回头,却是停住了脚步。

“我没有利用过你,别想坏我。”

这一句,带着些许哽咽,沈兰溪听出来了。

“今日来看你,便是来送你的,行刑那日我便不去了,自己一路走好。”沈兰溪回头,与她见了一礼,一如初见时,“蓝音娘子。”

“好。”

艳阳赶走了身上的阴霾,沈兰溪站在那儿好半晌才回神,踏上马车吩咐道:“去陈记胭脂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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