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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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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话间, 马车在府前停下。

一座三进院与一座二进院并肩而立,还能瞧见一道挎着竹篮的爽利身影撑着伞,进了左手边那道二进院的门。

“诶, 我家婆娘!”肖萍惊叹一声, 匆忙与祝煊道别了一句,拿着自己的斗笠便追了上去。

“大人?”阿年轻声唤了声车里没动静的人。

“嗯。”祝煊应了声, 又过了片刻,方才撑伞下了马车, “车上的坐垫湿了,记得找绿娆换一个。”

二十啷当的小伙,顿时羞煞得脸上着了火,急忙出声, “郎君!”

祝煊侧眼,“做甚?我又没说什么,记得做事。”

说罢,施施然的撑伞回了府。

嗯,阿年还没娶到心仪之人呢,他却已娇妻在怀,已然很好了。

把自己哄好的男人,一进屋, 便瞧见那俩人凑着脑袋在桌前吃东西, 滚圆雪白的汤圆蒸腾着热气儿, 散着淡淡的甜香。

“今日这么早就用晚饭了?”祝煊问着,扫了眼两人手里的碗和汤匙。

沈兰溪与他招手,“快来!隔壁肖大人家的夫人送来的, 刚出锅的!”

祝允澄嘴里刚塞了个汤圆, 被烫得直抽气, 闻言附和着点头。

祝煊心下叹息一声,指望这个贪嘴的什么呢?

他上前,主动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指着那勾了丝的地儿,主动道:“这荷包坏了,也用了许久了,娘子闲来,帮我新绣一个吧。”

沈兰溪只瞧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回得甚是大方,“赶明儿我让阿芙给你多做几个,日日换着来用。”

祝煊一口血险些喷出来,哪里这般木讷不开窍的人儿?

“荷包是贴身之物,还是娘子来绣为好”,祝煊劝了一句,话语稍顿,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讨要:“我想要娘子亲自绣的荷包。”

祝允澄躲在一旁吃汤圆,简直没眼瞧这样的父亲。

坊间总传女子爱拈酸吃醋,但他父亲此时不也是……

沈兰溪喂了他一颗红豆沙汤圆,惭愧道:“只我绣工不佳,恐郎君佩带身上让人笑了去。”

祝煊眯眼瞧她,那张白里透粉的脸上却是不见丝毫心虚,愈发显得气闷,“那算了。”

饶是祝允澄也听出了他父亲这话里的不高兴,他挠挠脑袋,看一眼这个,又瞧一眼那个,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不就是一个荷包嘛,母亲就给他绣了呗。

不就是一个荷包吗,用什么不是用,作何非得是母亲绣的呢?

小孩儿不懂,但不想被殃及池鱼,又吃了一碗汤圆后便闪人了。

唉,大人好麻烦哦!

只沈兰溪却像是没心肺一般,像是丝毫没瞧出祝煊失落的神色,吃过汤圆,还有吃了两块白米软糕才罢。

祝煊一口气闷在胸口,实在郁结,“今夜我歇在书房。”

“哦,那让绿娆多铺两床被褥,别再染了风寒。”沈兰溪翻看着画册,头也不抬的叮嘱,似是分毫不走心。

祝煊愈发觉得堵了,故作冷淡的‘嗯’了一声,出了门去。

窗外雨势丝毫不见变小,不过片刻屋里便暗了下来,绿娆进来掌了灯,顺便将廊下的灯笼也点亮了,橘黄色的光在这样的雨夜多了几分暖,愈发显得那方才开门出去的背影寂寥。

沈兰溪手里握着画册,却是突然失了兴致,画得也就那样,哪里好看了?

胸口团着一口气,闷得有些难受,这雨怎的还下个没完了,噼里啪啦的好不吵人!

“绿娆,将针线笸箩拿来。”沈兰溪忽的翻身坐起,“再与阿芙去翻找些与郎君衣衫近色的布料来。”

“娘子是要给郎君做衣裳?”绿娆诧异道。

“绣个荷包。”沈兰溪盘腿坐着,双手托腮,闷声嘟囔一句,也不知再生谁的气。

绿娆偷笑一声,屈膝应了去。

沈兰溪,你好没有出息哦!

纤细的手指气得掐了自己一下,又立马疼得龇牙咧嘴的揉。

谈什么恋爱呀,太折磨人啦!

一刻钟后,沈兰溪手握针线,如临大敌。

“少夫人不必紧张,很简单的。”阿芙宽她心道。

沈兰溪一脸生无可恋,“我也曾学过的。”

林氏虽是没指着她嫁入高门,却还是请了先生教她识文断字,珠算账册,琴棋书画和女红女德。前两者有上一世记忆加持,学得尚可,为中者不过尔尔,至于后者,也就礼仪学得不错,旁的没甚脸面提,怕使先生脸上蒙羞。

夜深了,人散了,沈兰溪揉着被扎了几次的指腹,负气的把那破布料子扔到了床底,熄了烛火便滚上了床。

谁爱绣谁绣!她沈二娘握筷子的手捏不了绣花针!

偌大的床上只她一人,身上的衣裳胡乱的脱掉踢出了被子,锦被窝窝囊囊的卷成了一团裹着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兰溪又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重新掌灯,踩着鞋去把马破布料子捡了回来。

这是她挨了好几下扎绣的,凭什么扔掉?

翌日天蒙蒙亮,昨夜瓢泼的雨变成了细雨,阿年匆匆前来唤祝煊。

“郎君,肖大人来了。”

祝煊尚未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夜睡得不好,脑子都在嗡鸣,他哑着嗓子道:“知道了,去给肖大人上些点心和茶水,我等等就来。”

怕人等久了,祝煊匆匆洗漱后便去了前厅,阿年端上去的点心也只被吃掉两块。

“对不住,让子埝兄久等了。”祝煊拱手作揖,致歉道。

肖春生被那点心噎得不轻,闻言连忙摆手,灌下一杯茶后才算顺了气儿,“没有没有,是我昨儿回来时忘了与你说了,得在赵义那厮出门前将人拦下,不然就难寻他人影儿了。”

两人往外走,肖萍几次回头瞧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瞧你脸色不好,莫不是昨日着凉了吧?”

“不妨事。”祝煊温言道。

瞧他不欲多说,肖萍也极有眼色的不再多问,与他说起了今日要做的事。

两人出门早,赶去赵府时也不过天光大亮,宅子有些旧了,但瞧得出,是被人用心打理着的,就连门口石缝里的青苔都被收拾了。

而肖萍与赵义显然是熟稔的,开门的小厮并未前去通秉,直接引着人步入了府里。

赵义长得五大三粗,两道剑眉似是要划入鬓里,身上的衣裳单薄,裹着一身腱子肉,手握长枪,一招一式又快又狠,蕴着无尽的力量,瞧见他们过来,提着长枪走了过来,在这风吹细雨的天儿里淌着热汗。

祝煊头顶还撑着伞,两厢对比,愈发衬得他似是一豆腐白的文弱贵公子。

“祝大人。”赵义与他拱了拱手。

祝煊回礼,“赵将军。”

赵义看向肖萍,眉间沟壑深深,“又来堵我?”

肖萍没少干这事,被他戳破也不觉窘迫,反倒咧着嘴笑,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天,“瞧见没,还在下。”

这暗示得明晃晃,赵义性子直,也不会装傻充愣,直接拒绝道:“不借!”

肖萍‘诶’了一声,立马献殷勤的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长枪,又讨好的为其撑伞,“我也是没法子啊,你也知道去年那点儿收成,杂七杂八收上来的银子早就用完了,但这田里水涨等不了人,若是不赶紧疏通,今年的收成又得糟。”

赵义冷哼一声,倔强道:“营里的将士是来守城的,不是成日去给你做苦力的。”

肖萍动之以情没用,又开始晓之以理,“不管是守城还是疏渠道,不都是为了百姓?如今城门且安,但疏渠迫在眉睫,轻重缓急晓得吧!”

年年翻来覆去的这几句话,赵义听得耳朵生茧,“事有权重,职责分明,没银子就让你衙署的人去通,作何来使唤我的人?”

肖萍面色苦不堪言,倒苦水似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衙署加上我家里的,总共才几个人?他们就是不眠不休的干几日都干不完的啦。实在不行,我付银子好吧,你去拿纸笔,我给你打欠条。”

赵义气得瞪他,险些炸了,“还打欠条!我他娘手里都攥着你五六张欠条了,你倒是还啊!”

“……”

祝煊险些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句吼得笑了,又竭力忍住。只是不由得想,若是沈兰溪在这儿,约莫会听得开心。

肖萍没脸没皮得像是街上的无赖,“左右都攒了几张了,也不差再多一张嘛,等这次征了夏税我就给你销账好了吧,作何这般瞧我,你我相识几十年了,我肖子埝是那赖账的人吗?”

赵义白他一眼,刚要开口,一个女婢行至近处来。

“禀将军,夫人摆好膳了,见将军迟迟不回,便差婢子来催催。”

“知道了,去多摆两副碗筷。”赵义道。

女婢退下,肖萍立马又放下知府大人的面子,继续喋喋不休的游说,甚至翻起了往日的旧账,“……不说旁的,就说你之前与你婆娘的事,是谁在帮你,还不是我肖子埝!我又出钱又出力的,身上那十两银子的红封还没捂热乎,直接都给了你,我让你还了吗?那阵儿我还费劲儿巴拉的的帮你躲开你阿爹,为此我可是被我阿爹揍了一顿马鞭,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好,如今身上还有印子呢,不信我给你瞧瞧——”

肖萍说着就要解腰封脱衣裳,给他瞧后背的马鞭印子。

赵义忍无可忍的按住他的手,丢脸到脸红,“借你!”

说罢,又气得咬牙:“陈年烂谷子的事也要翻出来说,不够你丢人的!”

这练武场也就他们三个,肖萍丝毫不觉得跌份儿,达到了目的,立马笑得跟多黑花儿似的,“哎呀,你看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走走走,去吃饭,饿死我了。”说着,已经迈开腿,熟门熟路的往外走了。

在那几个老骨头面前低三下气才丢人,那些气他都忍过来了,还怕在见过他穿开裆裤的人面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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