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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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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已现, 魏元丰立即派人入山探查,几个金吾卫暗地里盯梢,眼瞅着他们拿着一纸地图还迷了路, 两日才找到一线天入口。

盯梢的人不敢放松精神,跟在他们身后不禁暗自嘀咕:地图是摆设吗?

而那几个乱党穿过夹壁, 一眼望去,光从洞顶倾泻下来, 洒在草地上, 嫣红花蕾上洒满鎏金碎片一般,两只蝴蝶在金色的光下翩翩飞舞,如梦似幻。

谁能想到, 军饷藏在这样一处地方?

目之所及, 对面有一个洞中洞, 从山洞口望进去, 并不幽深, 隐约还能看见木箱的一角。

几个乱党对视一眼, 毫无防备地径直穿过草地,直奔山洞口。

山洞不深, 洞口的光便可照清楚整个山洞,进去后便能看见有一个回弯儿, 木箱整整齐齐地摞叠在拐弯后的山洞腹部,满满当当。

地上散落着几个摞不上去的木箱,便是方才他们在外头看见的。

几个乱党一想到里面是军饷,价值数十万两, 便心潮澎湃, 立即奔向几个散落的箱子。

箱子上布满厚厚的尘土, 箱盖打开的一瞬, 尘土飞扬,遮挡视线。

几人噗噗吹开扑面而来的灰尘,手也不住地挥打。

待到视线清晰,便见箱子里满盈的贵器摆件,灰白附着也无法遮盖光华。

几个乱党喜上眉梢。

其中一个乱党又攀上摞叠地箱笼,随便打开一个,银铤铺满整个木箱。

他随手拿起一个,翻到底部,拇指一蹭,露出前朝官造银的印记。

没错了!就是军饷。

这一笔钱,对他们的复国大业来说,如同清泉注入干涸的土地,不可或缺。

几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是掩不住的喜色。

“回去复命。”

他们只是提前来踩道,确认真假,搬不走。

乱党随手揣起一块儿银铤,迅速离开此地。

金吾卫又悄悄跟着他们出山,出山后那几个乱党便骑马疾驰离去,未免打草惊蛇,不好继续跟着,一个金吾卫便先行回去禀报,其他人继续守着。

几个乱党回到窝点,身上便现出毒发之兆。

魏元丰对他们的安危毫不关心,只觉脓疮极为恶心,隔着帘笼问完话,便对他们弃若敝履,直接让人带下去。

而魏元丰教人反复清洗干净银铤,还用手帕阻隔,才拿起银铤查看。

确实是当年的军饷银。

幕僚道:“殿下,恐怕是不察之下中了陷阱机关的毒,如何取得军饷?”

魏元丰未达目的,不顾下属死活道:“派人去烧掉,没人中毒,再去取军饷。”

这是教人试毒啊……

幕僚一滞,想要劝,可抬头瞧见殿下脸上只有阴狠之色,便知他根本不会收回决定。

“还不快去!”

“是,殿下。”幕僚只得去传令。

先去查探的几个人躺在一处形状凄惨,从痛呼不止到无声无息,窝点内不少人闻之见之,又得这样的新令,忽生唇亡齿寒之感,寒心不已。

可魏元丰的手段狠辣,他们只是小卒,不敢有任何违背。

第二批乱党再次前往山中,一点点烧毁洞穴内所有草木,还未出洞穴,便有人毒发。

面对面看到同伴慢慢变得面目全非,对死亡的恐惧不断滋生,他们还得继续清扫干净洞穴……

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有人受不了,发狂大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他说着便不管不顾地冲向夹壁。

而洞穴内的其他人无人去追他,颓败之气蔓延在众人之间。

洞穴外,早已埋伏好的士兵冲上去,一棒子敲在那乱党后颈。

乱党直挺挺地倒地,随后几个捂得严严实实,一片肌肤都不露的士兵迅速抬起那乱党,重新回到草木之中。

老苏大夫早就蹲等地不耐烦,终于见到人,一颗解毒丸塞下去,又和士兵们带着那乱党去水源处,将他扒光一通洗涮,涂上药膏。

洞穴是在两座矮山包之间,一线天的夹壁处陡峭,后方却可以攀到顶端,且上面颇平缓。

姜屿和瀛洲节度使便站在山顶露天洞口旁边,将洞中一切尽收眼底。

两人对乱党的惨状都很冷漠,就是这些人,在大邺建朝的九年不断滋事,为大邺制造麻烦,也致使许多无辜之人丧命。

若非前朝皇室无道,宦官、奸佞弄权,民不聊生,盗贼蜂起,何至于生乱世。

所谓的复国,不过是为了私欲。

他们死有余辜。

又过了许久,洞中十余乱党清理干净灰烬,搔痒越发严重,挠的一道道血印,极可怖。

乱党越发不敢看对方,垂着头惨然出洞,同样被士兵叩下,用解药诱之叛变。

“姜大人,何不直接派兵跟去窝点,拿下乱党?”

“一来此事不易张扬,二来乱党窝点我等并不熟悉,魏元丰狡猾,可能会教他逃走。”

况且……

姜屿面上寒色逼人,“我要魏元丰希望落空,喜极而悲。”

话虽说如此,姜屿并未阻止瀛洲节度使派兵悄悄跟随归顺的乱党前往窝点,潜伏在附近。

夜里,村长带半个村子的男人离村。

夜深正是行事的好时机,待到他们走远,潜伏的瀛洲军便疾风迅雷一般包围村子。

整个村子的男人皆是乱党,后嫁进来的年轻媳妇们一无所知地生活,只知道男人们常常要外出做活养家糊口。

忽然之间,提刀的人潮水般涌入村子,闯进家中,寻常以为只是普通汉子的村里男人们也霎时变得凶神恶煞,从各个想象不到的地方抽出武器反击。

黑暗之中,喊杀声四起,尖叫声频频。

瀛洲军人多势众,以碾压之势飞快拿下整个村子。

一番搜索之后,将村子里所有的人全都集中在空地上,连先前一波中毒的人也没有例外。

带兵的武将并不认识魏元丰,对照画像和样貌记录询问带路的乱党。

魏元丰并不在村子里。

姜屿对他确实颇为了解,魏元丰对军饷执念已深,必然要亲自入山寻军饷。

他疑心重,即便入山,摸到一线天附近,也先让人进去试过毒,生生又等了一夜,见那人毫无症状,才和其他人进入一线天。

而他始终隐在村长身后,直到进入洞中洞,才走到众人前。

其他人皆为找到军饷而欣喜若狂,魏元丰却是一双阴鸷的眼扫过每一寸洞壁,发现靠近洞口的石壁上有些痕迹,便命人过去查看。

他的下属上前掸掉墙上的灰尘,渐渐露出一片刻字。

原来当年,姜岑本能就此逃走。

可魏元丰生性残暴,姜岑教他吃此大亏,担心若一走了之,魏元丰会为了搜寻他而残杀百姓。

姜岑不忍如此,也不愿苟且性命,便藏好军饷,重出山林。

魏元丰确实在姜岑消失的几日那么做了,看完洞壁留字,嗤笑一声:“妇人之仁。”

他话音刚落,洞内忽然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殿下!”

魏元丰步伐平稳,“何事慌张?”

洞内,众人合力抬下了几个木箱,此时他们正对着打开的木箱满脸震惊。

魏元丰见状,生出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过去,第一眼看到箱子里满实的银铤,心中一定,可再定睛一看,察觉到银铤形状不对,也顾不上脏污,伸手便拨开上面的尘土。

那根本不是银铤!

是一整张巨大的银片,还按照银铤大小打了槽。

下属抠着边儿掀开银片,底下赫然是一箱碎石泥土。

魏元丰目眦欲裂,犹不相信,奔向下一个木箱,手快速抹过。

是假的。

再下一个……

仍然是假的。

第四个木箱……

是银铤,且缺了一个。

魏元丰怀着希望,抠出来几个,便看见银铤下熟悉的银片。

军饷呢?

军饷呢!

那薄薄的银片,就像是在挑衅他:气不气?气不气?

魏元丰怒不可遏,大吼:“都给我搬下来!搬!”

大邺朝堂越发稳固,这笔军饷是支撑复国的重要希望。

军饷没有了,对一众乱党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不免丧气。

可魏元丰发火,他们不敢有任何表露,赶紧去搬其他木箱。

然众人刚动起来,洞外忽然下雨一样落下许多冒着浓烟的粗香。

不好!

有埋伏!

魏元丰下意识地捂紧口鼻,他的下属则是将他团团护住。

烟弥漫至整个洞穴,渐渐又飘进洞中洞来,乱党中有人开始头晕,使劲儿甩头保持清醒。

难道今日要丧命于此吗?

魏元丰不甘至极,抽出刀便在手臂上毫不犹豫地一划,伴着疼痛头脑一清,厉声道:“不想死的,都给我拿起刀。”

乱党们纷纷举刀划下。

洞中,血腥味儿和烟味儿混杂。

香燃得极快,烟转而消散,夹壁处传来巨大的脚步声和喊杀声——

“杀——”

“杀乱党!”

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似是有千军万马。

纵是惊惶,不反击必然要死,乱党们便和遮面的瀛洲军在洞穴中拼力厮杀。

但瀛洲军仿佛杀不完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彻底冲破洞中洞只是早晚的事儿。

姜屿和瀛洲节度使站在洞口上方,平静地看着底下的交锋。

有己方的士兵倒下,就有更多的乱党倒下,不到一刻钟,战势彻底明朗,瀛洲军杀进了洞中洞。

瀛洲节度使笑道:“恭喜姜大人,此番若是诛杀匪首魏元丰,必定是大功一件。”

姜屿冷静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瀛洲节度使称赞道:“姜大人年纪轻轻,如此稳重,实属难得。”

姜屿客气道:“您谬赞。”

瀛洲节度使眼神越发欣赏,许是因为这几日奔忙之事即将尘埃落定,心情颇好,且两人共事之机不多,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便问道:“听闻姜大人还未娶妻,本官有一嫡女,知书达理,不知可有幸与姜大人结两姓之好?”

洞穴之下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抬尸首出去,姜屿回视瀛洲节度使,直截了当道:“得节度使大人青睐,是姜某的荣幸,只是姜某已有意中人。”

有意中人了?瀛洲节度使遗憾不已,却也爽快道:“如此,便祝姜大人早日抱得美人归。”

姜屿眉目和缓,“借您吉言。”

瀛洲节度使几次见他,皆是一副冷然之姿,忽见他这温和的模样,不禁失笑。

果然是风华正茂之年,只也不知谁家娘子惹动姜氏子的春心。

姜屿站在山顶,闻听下面完全平息,所有乱党皆已伏诛,便欲下山。

刚要转身,忽见一蒙面的瀛洲兵在众人中间眼神凶狠,格格不入,且一直在捂着手臂悄悄后挪。

衣服破处在胸背,也有大片的血污,袖子没坏,却有血迹。

颇有几分诡异。

瀛洲节度使问:“姜大人,怎么了?”

那瀛洲兵正是魏元丰换了衣服假扮。

魏元丰似有所觉,抬头一看,见到姜屿那张出尘至极且有几分熟悉的脸,眼神骤变,狠意快要掩饰不住时,连忙低下头。

而姜屿的目光在与他对上的一瞬,更加锐利。

几乎可以肯定,有问题。

如此狡猾之人,极有可能是魏元丰。

魏元丰如芒刺背,马上决断,忽地拨开周围的人,寻了一个方向便急速奔逃。

好些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也有士兵下意识追上去。

姜屿声音冷冽,“拿弓箭来。”

身后一金吾卫立即奉上弓箭。

姜屿一接过,便满弓紧弦,对准目标,毫不犹豫地射出。

一箭破空,以势不可挡、雷霆万钧之势,穿破一切阻碍,疾射进逃跑之人的肩头。

魏元丰的身体一滞,便不要命地继续跑。

跑了十来步,倏地停住。

他的前方是深谷,河水奔腾。

追兵已至,后方同样是绝路。

魏元丰回首,遥望站在石壁之上的人。

姜屿再次弯弓。

即便隔着距离,也能感觉到他凌厉的眼神。

凛凛不敢犯。

全不犹豫,又一箭直射而来,带着取他性命的决然。

魏元丰切齿拊心。

姜氏子!

他又栽在姜氏子手中。

恨意喷薄而出,魏元丰怒吼:“我若不死,必绝你姜家满门!”

箭将至的一刻,魏元丰决绝地一跃而下。

这一箭落空了。

姜屿缓缓放下弓,眉头不展。

瀛洲节度使立即命令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

“是,大人。”

随后,瀛洲节度使转向姜屿,语带担忧:“姜大人,这……”

那狠绝之言,如同诅咒。

姜屿面目平静。

无论魏元丰是否丧命,事已至此,再说无用。

他死了,报仇雪恨;没死,就再杀他一次。

姜屿随手扔还弓箭,不以为意道:“节度使大人,我们下去看看吧。”

两人绕下去,从夹壁进入山洞。

瀛洲节度使一见木箱里全都是碎石泥土,大吃一惊,“这么多箱军饷,竟然全都换了?!”

姜屿亦是没想到军饷都被拿走了。

……

也不是全部。

姜屿看向那几箱贵器摆件,带不走或是带走也不好处理的还在。

“全都倒出来检查一遍。”

士兵们听令,哼哧哼哧地翻倒木箱。

姜屿则是观察着箱子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放着摆件的箱子摆放的位置没有挪动过。

他看向旁边摞叠的木箱,地上散落的几个木箱并非毫无规律,人先打开它们,应该下意识便会就近选择。

姜屿走向那铺了一层银铤的木箱,许是以防万一,旁边还有一箱也有铺银铤。

还有这银片……

姜屿食指挑起,面上越发冷清。

若果真是陆仁拿走了军饷,这种种安排,此人实在出乎意料。

“大人,您看。”

姜屿顺着声音看过去,士兵手里拿着一块极破的粗布布条。

他面前还有倾倒出来的石土,布条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除此之外,木箱里留下的证据只有那几张银片以及那些贵器摆件。

瀛洲节度使愁眉不展:“这可从何找起?”

姜屿不言,缓步走向洞口石壁前,虚抚着上面的刻字。

老苏大夫站在夹壁口张望许久,到底没敢进来,又缩了回去。

而姜屿拓下石壁上的刻字后,便也不再停留,命人即刻下山,以免引来野兽,招致危险。

乱党窝点离这片山更近,众人下山后,便没有即刻回瀛洲城,准备先到窝点所在的村子暂时落脚。

他们从山中出来,天色已极晚,连夜赶到村子,已是凌晨。

村子里的公鸡鸣叫,叫破天光,村子周围的耕地已冒了芽,一片安宁。

看起来就是极普通的村子,谁能想到这里是乱党窝点呢?

老苏大夫捋着胡须感叹:“天下太平有何不好?非得搅乱?前两年旱灾,好不容易缓过来,眼瞅着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怎么就不能安分呢?”

姜屿眼下泛青,疲色比其他人还有名显几分。

他看着田地中的粮芽,神情淡淡,却始终给人一种安定之感,“这世上人皆各行其是,有人搅乱,便有人按部就班;有人以治国安民为己任,便有人自私自利……”

老苏大夫闻言,问道:“大人是哪种人?”

姜屿道:“我与志同道合之人,惟愿国泰民安。”

话毕,他便抬步向前,随下属前往魏元丰在村子里的居所。

老苏大夫捋胡子的手带着欢欣,一脸褶子舒展开,“世间好人总是多过恶人。”

另一头,姜屿在魏元丰的书房中看到了那幅《山河图》。

他只一眼便确定,画不是兄长姜岑所画。

姜屿又拿清水浇上去,看见消退后又显露出来的颜色,微蹙眉,轻启唇:“粗糙。”

颜料粗糙。

颜色单一不纯,毫不精细。

地图画得也粗糙。

简白地指明藏军饷之地便罢,粗暴之极。

可……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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