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破局
现实世界, 马尼城的城外。
原本连绵起伏的群山已经快被数不清的岩枪和天星给砸了个变样, 而在不远处原本马尼城所在的山窝里，则是笼罩着一层不断往内坍塌压缩的古怪雾气，将山城里面的动静阻隔开来。
浑身是伤的夜叉费力地喘息着，他跪在地上, 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大片赤红的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 流入眼睛里却没有眨一下。
他原本使用的那柄血色长柄枪已经被摩拉克斯活活折断摧毁，其他队友也死的死, 伤的伤……当然啦，金鹏并不在乎同属于艾利欧格麾下其他人的想法, 因为他与它们的职场关系并不算太好。
那些家伙嫉妒着年轻的夜叉能够获得主上的宠爱, 偏偏想方设法都得不到艾利欧格多看一眼, 以至于一群怪物抱团取暖, 共同排挤小夜叉……这些庸碌之辈却不知他每次要承受这份“宠爱”时需要忍耐多大的痛苦和罪责。
而摩拉克斯无愧于武神之名，虽然把周围战场的地形砸了个变样，但他依旧是轻轻松松地悬浮于高空之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硕果仅存的敌方大将。
先前的战斗中, 他并未因为褪色者的分身与这小夜叉的私人关系就选择放水——摩拉克斯从来都是平等且不余遗力地碾压着每一个与璃月所敌对的敌人。
但金鹏依旧是展露出惊人的战斗天赋和直觉, 越挫越强, 无论被他暴揍多少次，在厮杀中不断学习着战斗的技巧。
打到最后, 连璃月武神都对这顽强又桀骜的对手忍不住刮目相看起来。
“为什么……”摩拉克斯轻声质询, “还要战斗下去呢？夜叉，看看你的周围吧。”
不用看，不需要看, 闭上眼睛的金鹏也知道这是尸横遍野的战场。
倘若不是亲身体会, 没人能想象出一位魔神全力以赴的威能以及武神的征伐之力是有多么可怕。
但是, 金鹏还是一言不发，像是个心已经死去了的哑巴。
他已经送走了自己最重视的人，他不再担忧这世上任何事情——先前之所以还在愿意为了艾利欧格效力，也只是为了完成那位主上的梦想和野心。
就像是艾利欧格向他们这些部下多次承诺和保证的一样……地上的神国一旦建成，子民们的灵魂将在此得到永生和幸福！
不会有战乱，不会有社会不均，不会有人心险恶，不会再有一切可怕的事情……人民愚钝、百姓顽冥不灵，只有真正拥有智慧和力量的神明才能让每个人在梦境中过上真正的美好生活！
多么美好！多么完美！
而主上也将凭借这份神职的履行，将力量推动到顶峰，成就“尘世执政”的地位和名号！
金鹏知道那是如同美梦一样的愿景，他很确定艾利欧格是真心实意相信这个梦想的——每个合格的强者都应该有自己所执着的事物与理念。
但他本来就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他也很想看看那样美好的世界会不会到来。
原本他唯一担心的是南风的安危，但既然对方不在马尼城里，他便不再恐惧任何事物。包括自身的死亡。
少年嘶哑着嗓音回答道：“摩拉克斯……用你的武器，给予我一个夜叉应得的结局。”
摩拉克斯凝视着这个年少就已染血的夜叉，虽然心中略有遗憾，但他尊重每个对手的念头和想法，不再多劝什么。
他举起了手中的岩枪，对准跪在地上的重伤夜叉，就要投掷而下，将其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与大地贯穿在一起之际，忽然这位白袍的武神像是察觉了什么，直接抬起头来。
几秒后，金鹏也察觉到异样，愕然回头，看向山城所在的方向。
眼前原本完全笼罩住马尼城的雾气突然不正常地沸腾，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缺口被两只无形的怪物利爪强行撕扯，伴随而来的还有艾利欧格本体那恼怒至极的尖叫嘶吼：“塔尼斯特！你竟敢毁了我筹备百年的登神仪轨！耶路撒冷……我与你不死不休！！”
褪色者的声音也回荡在天地间，发出了狂放的嘲笑：“蠢货！人类应当有人类的荣誉和一生，而不是成为你掌中摆布的蝼蚁和玩物！艾利欧格，你不会当神明就让我来帮你！”
很显然，两位魔神在梦境中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塔尼斯特略占上风，破开了“地上神国”的仪轨。
也就是这一瞬间，马尼城半山腰的庆典广场上，地上那被众多百姓身体所掩盖住的神纹阵法亮起了蓝色的刺眼光芒。
“这个是！”
四处巡逻、维持秩序的保尔没有站稳，只感觉狂风从脚下生出。
平地疾风起，送尔上九霄！
“呜哇啊啊啊啊啊！”
几百人发出了不一样的惨叫声，连同那些昏睡的百姓们的身躯被这肉眼可见的狂烈飓风掀起，吹上天去！
山城外头的人都能看见一阵肉眼可见的狂风从城里吹出，吹散了那些不甘心、想要聚拢的梦境雾气，然后黑压压的、数量超过上万的凡人被这一口气给吹了出来！
“咦？！”
金鹏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看见那么多大活人一起在天上飞的景象。
一时间，他的脑子停止了思考。
倒是摩拉克斯顾不上碾死这小夜叉，飞身而上，召来了岩元素和附近的山石，凝聚成一个特别大的、堪比广场的平台把这些活人都装住了。
“摩拉克斯……是摩拉克斯大人啊！我们有救了！”
人群中少数的一些璃月人尚且清醒，一见到自家卡密亲自出手，就跟出门在外的游子见到了爸爸一样狂喜乱舞，此时激动得哇哇大哭。
棋差一着的艾利欧格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的身体都被吹出去了，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在于身体一走，原本都在梦境范围的灵魂也跟着出去了！这才是要命的！
对于这些活人来说，身体没死，灵魂又是被强制暂时集体掏出来放进“耶路撒冷”里的……现在身体飞了，灵魂也跟着慢悠悠地飞了。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但对于艾利欧格而言，如果失去了那些百姓子民的灵魂作为核心的存在，“地上神国”再完美，又有什么用？
先前积累的外族人灵魂薪柴终有耗尽的时候，到了那时，耶路撒冷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一个空壳王国的统治者，也配当尘世执政？
艾利欧格终于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那些社会底层和外地人们都做了什么事情，甚至连他们抛弃信仰也不屑一顾，但已经晚了。
“塔尼斯特——你和你的分身，都是贱人！”艾利欧格的声音出现变形和扭曲，连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因为这份暴怒的情绪而沸腾。
“嘿嘿！”
但塔尼斯特的确是笑得很贱。
小夜叉回过神来，只觉得这笑声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四周的山脉剧烈地摇晃着，一个人影从破碎的雾气中飞出，踩着空气几下就跳到了摩拉克斯身边：“小心点！那家伙要开二阶段了！”
没等旁人理解什么是“二阶段”这种打BOSS专业术语，气急败坏的艾利欧格就显现出祂的真身。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那是一只……蜘蛛。
嗯，就是有点大。
四周的群山是祂的众多节肢，单是趴在这里那么多年就形成了群山地区，背上的唯一凹陷处伫立着那座原本恢弘庞大的马尼城！
原来从一开始，艾利欧格就是在自己本体的背部上不断地建立这座山中王国！
一时间，飞在天上的众人都能看见城池里不断坍塌的建筑、以及那些死去之人的尸体一声不吭地跌落进魔神那如同深渊一样的漆黑口器里——最后，只剩下个别几座位于相对高处的建筑没有因为这“地震”损毁，山城的其它部分已经完全沦为废墟和死境了。
也许是因为身为蜘蛛的本能，才如此擅长编制梦境的网，来捕猎那些猎物的情绪。
塔尼斯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好友的胳膊：“一起上？”
“嗯。”摩拉克斯抬手，就要施展神力把老百姓们送走。
但是平台上先前那些激动开心的璃月人看见了褪色者这幅银甲染血的熟悉模样，当即高兴得手舞足蹈：“塔尼斯特大人！塔尼斯特大人啊！看看我们！我们都是您的信徒！！”
其他逐渐醒过来的马尼城老百姓听了那些从头到尾都没睡过的老乡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有保尔这等十里八乡都以正直古板闻名的军官愿意作证此事为真，尤其是听说了是褪色者拿“一口气”把大家都救了，当即纷纷点头：“我们也愿意转信您！”
褪色者跟大家隔空挥挥手，然后看似一脸无奈，实则美滋滋地对摩拉克斯说：“没办法，粉丝太多，身为名人的烦恼！唉！”
“我能理解。但在璃月，我的信徒比你多。”
摩拉克斯非常认真地回答，但由于他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槽点满满的话语，偏偏自己还不觉得哪里奇怪，因此让褪色者生出“这家伙是不是又在日常挑衅我啊”的念头。
倘若不是大敌当前，她非得先背刺一波摩拉克斯再说……
摩拉克斯没注意她的微妙心理变化，将手里的平台捏成一个空心的巨大球体，远远地扔出去了。
大家倒是不用担心艾利欧格会杀死球体里的百姓……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个失心疯的可能性。
无论如何，三位魔神的二回合BOSS战就这样展开了。
…………
……
小夜叉金鹏茫然地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帮不上什么忙了。
震惊！这儿没我的事啦？
主上艾利欧格的“地上神国”计划彻底失败，人都飞光了，仪轨也被毁，估计一两百年内是没法重建“耶路撒冷”了。
原本想要守护的马尼城也没了，就剩蜘蛛真身的背上一堆残垣废墟。
摩拉克斯顾不上杀自己，天空中已经显现出修长华贵的岩龙真身在战斗……小夜叉也没想着再去招惹这位璃月武神和他的神秘同伴塔尼斯特。
拜托，被一个人都快打死了，现在要同时挨两个人的毒打吗？
百无聊赖的金鹏茫然地捡起地上断裂的枪头就打算走了，反正以他的本事，找个地方躲起来养伤，顺便看看谁是最后赢家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已经为艾利欧格尽职尽责、抛头颅洒热血好多年了，现在危难关头，他已经身受重伤，战力十不存一。
既然自己帮不上双方什么忙，不躲起来的话难道还等着被谁发便当彻底杀青吗？
摩拉克斯既然没杀自己，那么自己肯定也不会傻乎乎地凑过去送死。
然而这个时候，他闻到了远方的风里传来些许微弱的熟悉血味。
对……是熟悉的。
他昨晚才闻到过、治疗包扎过——来自那个人身上，真正的鲜血气味。
金鹏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了！
他缓缓地、僵硬地扭头看向风出来的方向，发现那正是蜘蛛背上那极少数没有被摧毁的几座宫殿方向。
“南风……该不会，不对！肯定不会是你！”
话是这么说，这小夜叉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了自己上司……的背。
与此同时，感受着四面八方都在震颤的褪色者分身疲惫至极地坐在宫殿昔日的神座碎石堆上。
“装甲之狮”的武装已经解除，露出了原本那血肉模糊、浑身都在滴血的人形怪物模样。
只不过她的左手没了，右腿也被梦境所吞噬磨灭……但无所谓，反正已经够吓人了，再吓人一点也没啥。
六分钟前，她终于凭借这火力全开的“装甲之狮”形态击败了那只属于艾利欧格的魔神本体之手。
彻底的，完全的摧毁了。
也是在同一瞬间，梦境中的褪色者本体捕捉到了与自己对峙的艾利欧格身上那转瞬即逝的真实痛苦和破绽，从而成功占据上风、撕裂仪轨，最终救出了山里的百姓们。
然后开了二阶段的BOSS战。
但这一切已经与如今的褪色者分身无关了。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失去了人皮的保护，这个从自己皮囊窜出来窜回去的招式就只剩下“同归于尽”这一条路。
如果人皮没有被毁，她在五分钟内钻回去，就还能以“南风”的身份活下去。
但当人皮被毁灭，也意味着那张皮囊上的力量回归了这具分身——她将多活十分钟，同时增强血肉怪物形态的各项力量。
只是……死的时候，就不再是以“人类”的身份而闭上眼睛。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愿不愿意舍弃一辈子的人类身份，来换取仅仅十五分钟的强大？
——南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听见了，外面的战斗声音熄灭，那些冲入神殿、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大多是死去了。可是这些被马尼城百姓们鄙夷厌恶了一辈子的混混恶人们到头来，用自己的生命和勇气，为这场战斗的天平增加了一点点微弱的胜利砝码。
如果没有他们的舍命帮助，褪色者很大概率没法完好无损地穿过上千人的防御阵线，成功见到艾利欧格。
人死如灯灭，论迹不论心。倘若胜利了，军功章也该有这些家伙的一份。
她也能看见更多的老百姓们被摩拉克斯收起来，确信他们能够活下去。本体没有戏耍她，没有违背“吹一口气就能救人”的契约。
仪轨崩解，山体浮现出魔神的蜘蛛真身，这偌大的宫殿不住地震动，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呼……”
血肉模糊的人形怪物躺在碎石堆上，看着破碎的神殿大门裂开摔出去，透出外面天空的夕阳余晖已经将这片天地染成了她最喜欢的金色。
褪色者与本体一样，对于象征着故乡和“黄金树”的这种颜色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居然从大清早的进城一直战斗到夕阳落幕了吗？也好。”
怪物仰起头，长出一口气。
“——是个过节的好日子啊。”
“等等！我胃里的亚辉石耳坠还没拿出来……差点忘了。”
褪色者嘀嘀咕咕的，抬起仅存的右手，变化出利爪，切开了自己的腹部，也不顾血流了一地，用爪子从胃里拿出那一枚色泽纯净但染红的亚辉石耳坠。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三万人的亡魂依旧安静地沉睡在这枚不起眼的耳坠材质里。
没错，这正是褪色者想要看到，想要守护的事物。
死人就该获得安宁……这也证明了，我所行之路——是正确且光明的！
以她现在还没死去前的非凡实力，已经可以用残余的最后一点神力，寄一个快递给本体那边了。
非常安全，非常便捷。还不用邮费摩拉。
先前在挑战艾利欧格的手之前之所以没掏出来，是因为害怕“人类从胃里拿东西会伤身体”这件事。
但再过几分钟后，她就要死了，又是个怪物，伤不伤身体也没关系。
然后，满心欢喜打算打包寄件的褪色者一抬头，看见了满脸怔愣地站在宫殿大门外看着自己的夜叉金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