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精神病人
【暗月之神】菈妮察觉到【无上意志】的到来, 作为交界地如今继承了玛莉卡权柄和力量的子嗣，菈妮自然责无旁贷去应付这位来者不善的霸道大神。
在她还没出生的很多年前，【无上意志】就以玛莉卡女王为代言人, 以一己之力横扫所有敌对的外神势力——最终祂成了最后赢家。
在惨烈复杂的上古神战中能够获胜的最后赢家……这位大神靠得当然是无与伦比的实力。
而菈妮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位气势汹汹、兴师问罪而来的外神强者。
她本可以不管这些末日的破烂事情，她本可以一走了之，独自在群星和黑夜的尽头流浪，但是当癫火纵横世间, 生灵涂炭……她却还是站了出来, 背负起整个世界的命运重量。
——这也正是为什么褪色者、米凯拉和其他人都如此尊重这位看似柔弱的四手人偶女神的缘故。
纵使失去了血肉的半神躯体，只剩下灵体和人偶肢体的【暗月之神】菈妮, 依旧无愧于她的使命。
…………
……
与此同时，南部, 啜泣半岛的山坡上。
有几个打扮奇奇怪怪的人正或蹲或坐的看着头顶划过的流星, 眼睁睁地看见其中一颗陨落, 砸在距离自己等人不远处的一座城堡废墟里，四面八方的癫火如同闻到了肉腥味的野狗，疯了一样地簇拥而去。
但是这点火焰对于里面的怪物来说又算什么呢？
很快, 众人都能看见有一头宛若蜻蜓、但是身子的每一节都几乎是辉石组成的巨大怪物从癫火里爬出来。
它的头颅是一个空洞无物的巨人人脸骷髅, 黑黝黝的眼眶宛若黑洞般吸收着外面的癫火，身后的羽翼闪烁着梦幻般的七彩色泽，宛若流光泡影。
西装革履的保险精英推销员理查德拍了拍坐在自己身边沉迷打游戏的宅男：“藤吾小弟，别打了，来活儿了。”
“再等一下, 马上就可以通关了！”藤吾的两眼茫然, 像是完全没有注视这个世界。
“【坠星弃子·艾斯緹】……”
辨认出那在火海里爬出来的怪物形状的人却不是宅男藤吾, 而是两人身边的第三个队友——一个戴着牛仔帽, 背着两杆设计古老的长形枪械, 腰间左右挂着两把左轮和各种型号子弹带的牛仔女郎。
女郎看起来像是个活在18世纪美国西部的飙马猛女，脸上有着狼爪留下的三道细长伤疤，这不仅没有损毁她的容貌，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不俗的英气。
事实上，在此时女牛仔的视野里，显现出了一行行的数据和文字提示。
【坠星弃子·艾斯緹（神话生物）：等级？？？】
【当前状态：[癫火]DEBUFF生效中。】
【在神话中，艾斯緹一经现世，便摧毁了一个魔法文明，令其永远地沉入地底世界，再无见到天日的时刻。】
【鉴于您和队友都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类怪物，此次见面，不必进行SC（理智值检定）。】
【距离[艾斯緹]发现你们的存在，还有1.2公里……】
【一经发现，即刻进入强制战斗轮。】
【加油，调查员！】
牛仔女郎沉默了一下，把手里转动的左轮塞回腋下枪套去，转而拔出了右腿上的一柄粗犷凶狠的大口径霰.弹枪。
“就用你吧……猎杀神明之枪[朗基努斯]。”她低声说道。
虽然给一把现代枪械取这个名字显得很奇怪，总不能耶稣当年是被霰弹给轰碎了吧……但牛仔对此似乎见怪不怪。
对于她的鉴别能力，理查德十分惊奇地说：“莎莉小姐的眼光真不错啊，不如买个我们公司推出的‘打猎意外险’如何？”
“来，给我买个最贵的套餐。”莉莎对此习以为常，扔了一枚卢恩（交界地货币）过去，“也给这小子来一套。”
“我没卢恩。”
藤吾突然说，看起来是结束了打怪通关，可以结束副本了。
当这个年轻瘦弱的高中生站起来时，原本浑浊的眼睛骤然绽放出湛湛的神采，他握住了手里的XBOX游戏手柄，目视前方：“理查德大哥，请你给[艾斯緹]也买个保险吧，受益人就写它自己。”
“行啊，费用是谁出？”保险推销员敬业地咨询着。
宅男想了一下，平淡地回答：“用它的尸体抵资吧。”
理查德微笑起来，露出了销售冠军特有的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那么，大家的保险合同都——成立了！”
下一刻，藤吾握住了手柄，猛地按动了其中几个按键。
紧接着，一尊蓝白相间的高达机器人从虚空中降下，手中握持着大得惊人的斩舰刀扛在肩上，等候着命令。
是的，这个宅男的本质上……是个游戏角色召唤师。
至于其他两人，无论是跑团调查员的牛仔女郎莎莉，还是看似只会卖保险、实则是在给敌我上各种BUFF的奶妈理查德，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而这样身手不凡的队伍，只是这交界地上如今分散开的众多小队中的一支罢了。
…………
……
此时，正在与【癫火之王】鏖战的褪色者和梅琳娜并未注意到外界的变化，因为她们正在全心全意地对付敌人，至于新的敌人……她们选择相信其他人。
如今连铠甲缝隙里都迸射出浊黄色火苗的癫王宛若化身“火人”，这个状态下，他抬起手，细长的癫火如同加特林的子弹那样不要钱的打过来。
褪色者倒还好，因为她刚刚才发疯了一回，暂时把体内的“癫火”给清除了一部分。
这个体内的癫火剂量类似于核辐射在人体内残留的余量，无法避免。哪怕褪色者有菈妮的【暗月之辉】也不能完全免疫这份“污染”，只是说将发疯的次数大幅度降低罢了……
梅琳娜虽然躲闪及时，但在下一秒，她身形一个毫无征兆的趔趄，宵色的眼睛中飘散出一个浊黄色的癫火印记符号。
于是她也开始抱着头“啊啊啊啊”的惨叫起来，佝偻着腰，细碎的癫火从她眼眶里流出，宛若血液一样溅射在地。
疯狂的【癫火之王】如今杀气腾腾，见到梅琳娜陷入发疯状态，当即就要冲过去手起刀落！
可正如梅琳娜会为褪色者打掩护那样，褪色者当然也要保护此时虚弱癫狂的同伴——只见后者的左手手臂突然化作一头巨大的古龙头颅，里面喷洒出大片的【猩红腐败】气息！
褪色者运用上了名为“龙飨”的异类祷告体系，令自己的身体一部分化作龙的一部分！
这【猩红腐败】宛若排泄物一样，挡在梅琳娜与癫王之间，癫王下意识地往后退，从而错过了击杀炸毛女巫的最佳时机。
【癫火之王】勃然大怒，当他转动腰间，祷告开启，转身之际，一条半虚幻、长达十几米的“熔炉百相之尾”也狠狠地抽翻了近在咫尺的褪色者！
他真是受够了这两个敌人的配合。
你开祷？那我也开祷.jpg
趴在地上的褪色者一个毫无形象的疯驴打滚，而在她原本趴着的地方，地面在下一刻碎裂，喷射出了角度非常阴险的大股癫火。
“呜啊！”
【癫火之王】的口中发出了难以理解的怪异声音，只见他高举双手，像是在“赞美太阳”，又像是在向冥冥中哪位神祇祈祷着。
刹那间，无数狂乱的黄色癫火与风暴混杂在一起，盘旋着占据了整个战斗空间的天空和地面！
此时缓过来的梅琳娜也立刻恢复了往日的高超刺客身手，直接闪到了褪色者的身后，原因很简单，是褪色者亲自说的：“到我身后来，梅琳娜！”
面对这令人窒息的癫火风暴，褪色者只是眯起眼睛，略微俯下身，左手按住刀镡，右手摁住了比邻的刀柄……
次元居合斩！
当利刃出鞘的那一刻，凝结锋锐到堪称实物的恐怖刀光从刀鞘里迸发而出。
但这仅仅是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整个空间都被凝结锋锐到实质的【风】所斩断！
癫火风暴溃散，就好像它从未存在过。
危机暂时解除，但是借助风暴的掩护，【癫火之王】手持一柄黄金色泽的大戟，摆出了一个立正行礼的骑士礼节——于是黄金祷告的印记光辉在他身上一闪而逝。
祷告·黄金树立誓！
所以当风暴被褪色者手里的刀斩断，癫王就如同发疯的野狗一样扑了过来，他的身形诡谲地跨过数十米远的距离，瞬间出现在褪色者的面前！
但当大戟刺中褪色者的胸膛之际，后者只是咧嘴一笑，整个人如泡影般碎裂消散。
糟了，是幻影！
没等癫王反应过来，就看见那“褪色者泡影”背后所掩护的刺客女巫已经向他挥出了寄托着【命定之死】的匕首刀光！
眨眼间，数十道月牙形、黑红色的刀光纵横此地，居然硬生生就高大威猛的癫王斩翻在地，难以起身。一时间，熊熊燃烧的“死亡”印证着使用者的怒火。
只要【癫火之王】一日不死，梅琳娜就不会放弃杀死他的可能！
也就是这个“协助作战”的状态下无法开口说话，不然梅琳娜都要大声怒斥这个不要脸的疯子了。
【金，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是的，癫王在完全堕落之前，也是有属于自身名字的。
他的名字是KIM（金）。
但是好像除了梅琳娜，没有人会关心这个不起眼的年轻褪色者叫什么名字。
他们曾经一起旅行，一起面对强敌，一起在夜晚谈话……然而事到如今，这两人最后的情谊也被淹没在无尽的恨意、罪孽与自责中了。
兴许是感受到了什么，趴在地上的金身上残留着黑红色的【命定之死】火焰，两种火焰毫不客气的你争我夺，抢夺着对这人的生命控制权。
最终，忍无可忍的【癫火之王】身上爆发出了更加猛烈恐怖的癫火，压制住死亡之活，但代价就是被癫火灼烧的他仿佛连作为薪柴的生命都要为之点燃。
一尊顶天立地的癫火巨人化身就此形成，而他那属于人类的身躯，也被完全吞噬进那尊巨人体内。
豁，三阶段啦哥们？
说实话，褪色者想不出要用什么兽型真身才能打败一个时刻让人发疯着火的癫火巨人。
那就不用了。
从一开始，人类的形态才是她用得最习惯的战斗姿态。
她的脑后浮现出一圈神秘深邃的星空圆环，漆黑的宇宙在此降临，切割开了烈火熊熊的场地。
群星的光辉笼罩着敌我双方，褪色者抬起手，催动魔力，许多起源的、禁忌的魔法如同下雨一样挥洒而出。
但如此恐怖的癫火巨人并不是好惹的，祂行动敏捷，散播疯狂火焰，战斗力极强，整个人如狂犬一样毫不间断、不知疲惫地发动对两人的袭击。
尽管有队友相助、分担火力，可作为仇恨主力的褪色者还是难免被对方的癫火强制灌入脑海中，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发疯！
在无数的哀嚎、痛苦和嘶吼的诅咒声中，褪色者却隐约听见了一个孤独陌生的青年那支离破碎的独白。
那些细碎的，不成片段的话语，夹杂着浊黄色的火焰，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我……我喜欢……”
“但是无上意……命运的……挣脱……”
“三指是被……屠杀，召唤……”
“我不想……烧树的使命……为什么……梅琳娜！”
“野心……多……菈妮……必须……狼哥，圆桌会议的……死了，都死了！”
“毁灭！毁灭！混沌！燃烧一切！！”
褪色者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从癫狂中苏醒，映入眼帘的是梅琳娜宛若矫健猎豹一样充满观赏性又杀气四溢的刺客刀法，癫火巨人与她周旋着，以至于没时间直接弄死一旁的褪色者。
多么悲哀，多么痛苦……无序的背后，透着这样的心思吗？
褪色者明白了。因为她已经从那些片段里窥视到了【癫火之王】的人生。
对于金而言，长期在交界地的末日旅行已经令他精神到达了崩溃的边缘，他甚至开始对人偶手办唠嗑！
当一个个朋友和老师都死去，要不然就是生不如死，没有谁会觉得这逼世界能有多好。
尤其当梅琳娜提出“我要烧树，成为火种”后，金终于崩溃了。
他暗恋着自己的引导者，暗恋着这个沉默寡言、与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女巫——为此，他甚至拒绝了菈妮的婚约，哪怕他帮助菈妮解开了命运的枷锁。
金不想梅琳娜死去，他不愿意接受对方“一个人生来就是为了燃烧”这种说法，于是他找到了名为【三指】的外神使者，请求获得既能烧毁黄金树、又可以保住梅琳娜的两全其美方法。
癫火就此有了人间的化身。
屡次劝阻无效的梅琳娜愤怒无比地与这个践踏了自己毕生使命的男人分道扬镳，而这更加剧了金的精神病情。
绝望的他试图帮助剩余活着的人，帮助菈妮，去解除交界地的沉重命运——即被【无上意志】所奴役的命运。
可他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好办法。
野心家一个个冒出来，牛鬼蛇神们纷纷复活，不怀好意的异族环伺着自己的故乡，暗恋之人与自己断绝关系……
金沉默的，悲哀地注视着交界地。
没救了。你们没救了，我也没救了。
最终，他决心要让这个世界……“重新变得纯净”。
想要获得新的希望，就首先得摧毁一切旧的生命和事物。
——癫火席卷了全世界。
但在彻底疯狂之前，这个男人给菈妮留下了一封书信，希望她能早做准备。
那是他最后的理智和残存的善良。
【……米莉森死前将[米凯拉的纯净金针]送给我，我相信我能驾驭癫火。是的，请相信我，菈妮，有了这份力量，我们就能对抗[无上意志]……虽然在这个过程会牺牲很多人，死去无辜者，但是没关系——因为没人能阻止我了！】
回忆在瞬间结束的褪色者恰好看见癫火巨人终于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一巴掌拍在了梅琳娜的身上，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血条给清空！
梅琳娜的身影消失，“死”前给褪色者留下了一棵黄金树树苗的虚影，这是回血的祷告。
像她这样“协助作战”的状态下，由于已经是灵体，有别于血肉之躯，所以就算“死了”也仅仅是“灵体受到重伤”的程度而已。
不知为何，看见那小小的、栩栩如生的黄金树，巨人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间。
但他很快就明白，走神的代价是什么。
前所未有的星空笼罩了此地，此地所有的癫火都被褪色者张开的伟力所笼罩……
巨人猛然回首，映入眼帘的，却是褪色者手中那闪烁着星辰光辉的超长太刀，数十公里的风刃凝结于刀身上。
那是凝结了褪色者这漫长人生里毕生功力的一刀，无论是精神方面、魔法方面还是别的力量方面，都将这一刀推至巅峰——【癫火之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斩击而来，四面八方的空间却像是被锁死了一样根本无法躲避。
神刀一下，癫火溃散！
癫火散开，如同万千火雨坠落，高空中跌落下一个渺小的身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溅起大片灰尘。
轰隆！
强弩之末的【癫火之王】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癫火太阳”容貌，就要挣扎着爬起身，不料不远处的大门再次被打开，提着匕首的梅琳娜面无血色地冲了进来！
然而看见队友梅开二度，褪色者反而面色大变，因为这回，这个朋友用实体而非“助战者”模式进来了！
——这跟计划的不一样……
但已经无所谓了，梅琳娜高高举起了刀锋，轻而易举地刺入了【癫火之王】的胸膛，咬着牙迸发出一个名字：“……金！”
“我，来为你送上【命定之死】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从昔日暗恋的女巫口中吐出，癫王的肩膀一下子垮了，那黑红色的死亡火焰终于压过了他身上的癫火。
癫火太阳迅速熄灭了，露出这人原本的五官容貌。
但他一直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充满暴怒与恨意的女子面孔，在那张癫火渐渐消弭的人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疲倦至极的笑容。
“梅琳娜……”
金下意识地叫出那个名字，旋即他皲裂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可是最后也只是对她说：
“快逃——”
下一刻，他的身形怦然碎裂，漫天的浊黄色火海完全失去了控制，彻底失控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