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问阁（七）
月朗星稀的夜，无风的静谧让锦瑟处的云雾像下沉的云，一簇簇地飘浮在周围。
如薄纱，如炊烟，丝丝缕缕，轻轻柔柔。
槐序仍旧半蹲在石块前，身影像被埋在了雾里。
他回身看着他们两个人，目瞪口呆。
他很早就知道许栩和司如生的身材差了很多，两个人并肩走时，许栩的头顶的高度勉强达到司如生的肩膀的高度。
如今司如生将许栩拎起来，他才发现，许栩真的是小小的一只，被拎起的样子就像拎起一件长衫，显得那么轻松。
之前见许栩要脱衣服时，槐序都要抬手捂眼睛了，此刻却觉得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格外多余，司如生阻止得未免太快了些。
他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这个“嗜血祥瑞”似乎比他还正人君子呢？
司如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奇怪，于是随手将许栩扔开。
许栩到底是修仙者，身体灵活，被扔出去后自己稳稳地落地，还很奇怪地问他们：“不用脱了吗？”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随便看看吧。”槐序尴尬地回答道，他真的是一点出去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去的地方。”司如生突然开口，嘴角还暗含笑意，“听闻浮云阁有一镇山神兽，好不威风，我想去看看。许栩，你能陪我去看吗？”
听到这句话，槐序瞬间意识到不妙。
他抬眼看向司如生，看到司如生还是一派平和的表情，笑吟吟地看着许栩，眼神如清澈见底的湖泊，仿佛司如生才是世间最纯洁、善良的人。
他想过司如生到了这里，定然不会老实，却没想到这位爷每次都是一步到位。
之前是火烧学堂，这回是找浮云阁的镇山神兽？！
他很快想到，司如生此刻可能是单纯地针对许栩这个人，而非三问阁。
首先，他们都知道了许栩不谙世事，定然不知道浮云阁镇山神兽的厉害。
其次，他和司如生都很好奇许栩的真正实力。毕竟之前的一击太过震撼，又太过短暂，这一举也能试探许栩。
可是用镇山神兽去试探，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稍不留神，他们三个人都会命丧当场。
这个司如生果然疯魔，为了试探他好奇的事情，自己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果然，许栩没有意识到不对，很快便答应了，甚至很是开心：“好呀，我们一起去吧！”
槐序有些犹豫：“那个……我就……”
司如生瞥了他一眼，眼神不算友善，似乎是觉得他离开了许栩会起疑，槐序只能改口：“我也去。”
许栩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司如生身边，跟着他一起朝浮云阁后山深处去。
槐序做了一个深呼吸，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虽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三问阁之旅也未免太过刺激了，槐序想回去了……
槐序这一路上都步伐沉重，总是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弄出点动静被浮云阁的人发现，这样他们就可以被赶回去了。
可惜，司如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在行走间便从自己的万宝铃内取出了一件法器，成功隐匿了三个人的行踪，就算高阶修者都很难发现他们。
更何况，众人皆知镇山神兽的厉害，鲜少来此方向，附近镇守的弟子更少。
他们这一路走得格外顺利。
司如生手中捧着的是一种消耗类法器，每个法器都需要高阶炼器师，炼制数年的时间才能够炼制完成，极其珍贵难得，整个修真界怕是只有几大家族能够得到。
这种法器炼制极难，消耗却很快，一件只能使用两个时辰的时间。
此刻，他们似乎每走几步，都是在地面上铺满了灵石，昂贵得要命。
不愧是祥瑞的待遇，这般极品的法器，高阶修者都不一定能够拥有，司如生却拿出来随便用。
槐序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观察走在斜前方的两个人。
司如生步伐沉稳，一身玄色的衣袍近乎于隐匿在夜色里。
倒是他身边走路轻盈的许栩格外显眼，钟奚阁银色门派服装在夜里格外鲜明。
他看着司如生带着许栩靠近了镇山神兽的山洞，步伐越来越缓，偷偷放慢了脚步。
一会儿出现危险了，他就溜吧。
谁知，这时许栩回过身来看向他，又朝着他跑过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跟上来呀！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而且聚在一起比较安全。”
“哦、哦。”槐序点了点头，又慌乱地跟上了。
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司如生在回头看向他，不由得一阵心虚。
司如生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许栩身上，轻声道：“许栩，我听说这里有些危险，我有些害怕。”
“哦，好的！我会保护你的！”许栩立即拽着槐序的袖口，带着他到了司如生的身边，三个人并肩而行。
槐序垂眸看了看许栩拉着自己袖口的手指，表情有些复杂。
最终，他还是忍下了，并且做了一个深呼吸。
三人行至山洞中途，便停了下来。
他们都感觉到了周围有目光在窥探他们，可是那目光躲在暗处，他们没能第一时间确定目光投来的方向。
洞穴中阴暗里透着一股霉味，湿潮感会给人带来不适，无孔不入地弥漫在周围。
不知是从哪个洞穴深处透出的阴寒，幽幽而来。
“要不……”槐序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我们回去吧。”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你觉得，它会轻易让我们出去？”司如生回答的同时，还在往深处继续前行。
槐序在心里骂了千百次，他为什么要出门就碰上司如生这个疯子？
为了试探许栩，以身犯险？
就当司如生有许多法器傍身，能够自保，那他呢？他怎么办？
谁人不知，锦瑟处的镇山神兽原本是一凶兽？
修真界内，凡灵脉充盈的地带，皆有天材地宝，这种地方也会有极多灵兽镇守。
锦瑟处最初就是这个凶兽盘踞之地，是它的窝巢。
修者们知晓这里的灵脉极佳，便动了心思，用尽手段埋伏这凶兽，死伤无数，才算是镇压了凶兽。
他们不但抢了凶兽的窝巢，还将这凶兽镇压在后山，做镇山神兽。
谁不知道他们留着这凶兽，为的就是让修真界其他门派、宗门看到他们的实力。
而且，这凶兽本就顽固地留在锦瑟处，只要有人入侵，它就会出面攻击驱逐，而非帮助浮云阁的修者。
原本，它占领的是整个山脉，如今却只能委屈在后山的山洞里，怎能不怨？怎能不愤怒？
他们来这里刺激一只愤怒的凶兽，根本就是找死！
需要倾尽诸多高阶修者之力，才勉强镇压的凶兽，他们三个人就主动送死来了，简直疯了！
槐序终是忍不住了，声音微颤着开口：“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晚了。”司如生停住脚步，看向一个方向。
顺着司如生的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就可以看到洞穴深处，突地睁开了一只硕大的眼睛，瞳孔黝黑布满丘壑纹路，眼白是碧绿的颜色，在黑暗中，就像隐匿在暗处阴冷的毒蛇。
突兀的，那眼睛瞳孔缩成细细一条，仿佛也是一惊，目光更加凶恶可怖。
槐序僵直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心脏猛烈地跳动，像是几个顽童在他的胸腔放肆玩闹。
司如生则是沉默地看了那边一眼，接着扭头看向许栩，观察许栩的反应。
许栩居然是最为淡定的，她抬手指了指那只巨大的眼睛，没事人似的扭头问他们二人：“这就是镇山神兽了吧？我们看到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声咆哮席卷而来，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震撼感。
洞穴的地面都在震颤，石壁上的石块碎裂，狠狠地砸下来，发出轰隆巨响。
许栩终于有些慌了，抬头去看洞顶，以她的经验来看，坍塌最为严重的绝对是她所处的位置。
谁知，所有的落石都避开了他们，震感虽强，却没有伤及他们分毫。
槐序知道其中缘由，不由得往司如生的身边挪了挪，身靠“祥瑞”好乘凉。
许栩也跟着凑到了司如生的身边，还去扶他的手臂：“你好厉害啊！”
这句夸赞绝对是发自肺腑，她的灾难之体完全被司如生的气场掩盖下去了。
司如生并未在意他们的夸赞，而是故作惊慌地说：“许栩，它好像不欢迎我们，一会儿就要攻击过来了，怎么办？你能不能救我们？”
司如生的这句求救太假了，假得不能再假。
槐序都要听不下去了，鸡皮疙瘩在皮肤上如兵将列阵，耸立得整整齐齐。
这么拙劣的演技，居然唬过了许栩，她真的相信了，还跟着惊慌起来，拉着他们两个人便朝外跑：“那我们快走。”
司如生倒是配合地往外跑，不过速度没有多快，还在引导许栩：“我们可能跑不过它，不如你先攻击它一下，拖住它，我们再跑也不迟。”
谁知许栩却摇了摇头：“我控制不住我的攻击范围，尤其是这种密闭的空间，如果我出手，你们也会被我攻击到。”
“可是……”司如生还是不肯放弃。
“我跑得可快了，我带着你们！”许栩说完一手拽一个人，纵着轻身术，跑得格外努力。
许栩的身姿格外轻盈，仿佛专门练过体术，脚尖轻踏地面，甚至不会带起丝毫尘埃，如蜻蜓点水，如花瓣落溪。
她也是真的在认真带着两个人逃跑，途中还将两个人稍微前推，自己在最后，以此保护他们。
可惜，镇山神兽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离开的路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神兽身形似羊非羊，四耳九尾，双眼在它的背上，透着暗绿的光芒，目光森幽。
它朝着三人咆哮出声，在槐序和司如生的耳里听到的，是镇山神兽的嘶吼声，唯独许栩奇异地听懂了它的话语：“是尔？”
许栩停住轻身术，左右看了看，不知镇山神兽说的是谁，紧接着便听到它再次开口：“尔还没死？被困于此地多年，未曾想过，吾还有报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