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槐序退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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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序回到自己的住处, 寻人要来了空白的竹简，坐在矮桌前手中提起毛笔，动作有所迟钝。
恐怕是周围的人知道槐序是在办苏又安排的事情, 所以没有人打扰, 让槐序难得有自己的空间，以及安静的环境。
他看着竹简, 好几次提笔，笔尖却悬在了半空, 直至落了一滴墨, 他才狼狈地用了小洗涤术, 却在慌乱之下碰翻了笔架, 搞得一团糟。
他终于回神，手中捧着空白的竹简, 第一次为难到有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如果他死了, 就不用做这样的挣扎了吧？
将三问阁的功法告诉苏又，无异于告诉了苏家如何克制酸与。
许栩就是酸与, 所以，他写下了功法，就会让许栩陷入痛苦的折磨之中。
他会是亲手加害许栩, 让她更加痛苦的人。
很快他又想起自己姐姐痛苦的样子, 他只能提笔，写下了疾行术的口诀。
写的途中他几次停住, 思考着该如何精简口诀，精简到让人容易练错到走火入魔的程度最好。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
让许栩痛苦的十二个时辰过去了, 许栩的情况并未彻底好转。
他们回到三问阁后, 这件事情还是惊动了其他人。
霜简极其愤怒, 看到平日里活力满满的小师妹变得面无血色，只能卧床不起的模样，干脆质问出声：“钟家的人为何要为难许栩？！”
扶光的声音依旧是清冷的，甚至没有什么温度：“因为她是雷灵根，因为钟家想要控制她，因为他们闲得无聊之时，就喜欢找些人或物取乐。”
霜简气到捂住心口，又想起了秦的身影。
那个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的轮廓，似乎要从阴影走出来，重现在她的记忆里。
在她险些沦落为梁家人修炼的工具时，那个男人被她利用……
现在，秦又在哪里？
司如生站在床侧询问：“她需要恢复多久？”
扶光垂下眼睑，看着许栩的情况回答：“她会昏睡一日，第二日便可以恢复。”
空空沉默了许久，终是转身对玄清子说道：“二师父，我们去布置护山大阵吧。”
想来空空也是懊恼的。
他们在浮云阁的时候，有浮云阁的护山大阵依仗，来了这里只是偷懒了一夜，许栩便受到了伤害。
此刻空空要跟玄清子一起加快布阵的速度了，免得再发生其他的危险。
待其他人都跟着去帮忙布阵后，只留下方仪和不归守在床铺边照顾许栩。
许栩睡得并不安稳，其间迷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方仪后便开始掉眼泪，问的却是：“师父，槐序好可怜啊，能救他吗？”
“我们会想办法。”方仪赶紧安慰她。
“嗯……”许栩实在虚弱，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含着眼泪睡了过去。
不归终究还是心软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帮她。”
方仪在此刻站起身来：“那我就要送出传音蝶了。”
“好。”
*
槐序伏在桌案上小憩了片刻。
他实在太累了，他甚至觉得精简一个口诀，真的不比编写一个口诀要简单。
睡眠中他突然一阵心悸，那种感觉让他极其不舒服，仿佛有人在叫他醒来，他听到了呼唤声，想要回应，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动不能动。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在努力挣扎，偏那种无力感让他感觉到恐惧。
为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被人突然拎着衣领拽起来，他才瞬间惊醒，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处于梦魇的状态。
他迷茫地抬头，刚刚看到春峰的衣摆，身体就被扔了出去：“去看看你的姐姐吧，快死了似的。”
听到这句话，槐序才彻底清醒过来，也不顾及自己刚刚被丢出去，便朝着外面狂奔出去。
由于着急，他用了方仪教给他的疾行术，速度极快，转瞬间已经没了身影，引得春峰跟出去看了半晌，彻底愣住。
“这窝囊废，有这身法还留在这里受气？脑子有问题。”
槐序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山，进入结界时，他由于着急没有跟侍卫行礼，又一次被为难。
“这处禁地是你说进就能进的？每次开启都需要耗费心神，你还这般没规矩？！”
他只能快速跪倒在地，连续磕头：“我姐姐要不行了，我得去看看她……”
那侍卫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跟他点头：“确实像是不行了，一个劲地抽搐，恶心死了。”
之前的侍卫不再阻拦，打开结界让槐序进入。
槐序进入之后竭尽可能地躲开所有侍卫，免得被他们耽误时间，接着冲进小屋里。
进去时，他姐姐的身体还在抽搐，眼睛已经可以看到眼白，还有白沫从无法自控的嘴角流淌出来。
他赶紧扑过去，用自己的治疗法术帮姐姐稳定情况，同时查看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原本在房间中的人看到他来了，表情近乎麻木，只是将他的姐姐从法器上卸了下来。
槐序小心翼翼地将姐姐扶到一边，手指刚刚搭在姐姐的脉门上，他便被这些人控制住，架着他准备往法器上固定。
他急得不行，却还在努力祈求：“各位爷，让我看看我姐姐的情况，我帮她短暂治疗一下就上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那些人显然没有什么耐心，训斥道：“废什么话？！哥几个哪有时间陪你耗？赶紧上来，不然别逼我们揍你。”
“我姐姐的情况很糟糕，我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不不不，半刻钟行吗？”
“闭嘴，赶紧上来！”
槐序语气再难控制住，朝着他们叫嚷：“如果不管她，她会死的！”
其中一个人冷哼，轻笑道：“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所谓，这个样子就算出去了也是废人了，还不如死了痛快。”
槐序只觉得耳朵一阵鸣响，努力克制的那种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他的眼泪涌出眼眶的那一瞬间，他已经行动了。
他用了在三问阁学习到的一些招式，对那些人出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用肩膀将一人撞倒在地，挣脱束缚后迅速朝姐姐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再给姐姐续上一次治疗法术。
只要一瞬，也能挽回一些余地。
可惜，他终究实力太差，被反应过来的侍卫按倒在地，朝着他狠狠地踩了数脚。
他的表情痛苦，却并未受重伤，许栩送给他的法衣和腰带都在此刻保护着他，减轻了他的伤痛。
可偏偏这些人不肯就此罢休，被他攻击了的侍卫恼羞成怒，当着他的面去踩姐姐的头颅，狠狠地碾压：“很在乎？那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苏又的所谓承诺似乎都是假的。
这些人不会因为他做了立功的事情就放过他们姐弟。
他看着姐姐被人这般对待，再难容忍。
“姐——”槐序努力抵抗，去推那些踢他的腿，可惜完全无法挣扎。
被踢得撞到墙壁时，他眼前一黑，用着最后一丝理智轻声唤道：“众神归位……”
他不确定他身在魔门，其他人身在仙界，他们能否听到他的召唤。
他也不确定这些人能否进入这处禁地。
更不确定他们能否是这些侍卫的对手。
可他没办法了……
救救姐姐……
求求你们……救救姐姐……
槐序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杆长枪，长枪的枪头旋转，是金莲的模样。
他看到了一柄剑，以及艳红色的衣尾。
他看到自己的身边出现了金色的光芒，是有着佛门圣光的结界。
他看到那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手指抚过自己的万宝铃，从里面取出了一堆丹药翻找，然后喂给了他姐姐数颗。
接着是霜简训斥的声音：“司如生，你怎么还这么喂，万一再像两条蛇那样了怎么办？”
“至少能让她死不了。”司如生回答完蹲着继续观察，“怎么还没醒，要不要再喂几颗？”
有什么能让近乎昏迷的槐序瞬间惊醒？
是司如生乱喂药：“你……你都喂了什么……”
司如生跟他说了几个名字。
槐序听完松了一口气：“够了，等……等她吸收一会，还能再活二百年……”
松懈下来后，槐序调整了一个姿势，仰面躺在地面上，看到霜简和扶光将几个侍卫解决，空空布下防护结界的同时，还在观察门外的状况。
环视了一圈后，没有看到许栩的身影，于是他问：“许栩还没好吗？”
司如生收起丹药的同时回答他：“她睡着了，睡得像昏过去了一样。”
空空的注意力还在外界，眼神万分警惕，同时道：“我们几个同时消失不见，三位师父恐怕会发现什么，不过没有司如生帮忙，他们赶过来魔门需要时间，这之前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司如生试着用出瞬行千里，可惜完全无法使用。
槐序跟他们解释：“这里是苏家布下的禁区，或许能侥幸进来，但是很难出去，对不起，把你们拖进来……”
霜简的话依旧不招人喜欢：“如果不想蹚浑水，听到召唤的时候不响应就可以了。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怪你。”
说话虽然难听，但还是走过去帮槐序姐姐披了一件衣服。
槐序终于有机会起身，被扶光扶着到了姐姐身边，帮姐姐诊脉。
脉象似乎比刚才强劲有力了不少，司如生的丹药的确管用。
他用自己的袖子，帮姐姐清理掉嘴角边的污秽，再用小洗涤术帮姐姐清理身体，再取出药膏，给姐姐之前连接法器的伤口处涂上药粉包扎。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对曾经的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他干脆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