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善有善报
聂芃芃躲着的屏风就在谢璲座位的对面。
透过屏风的缝隙, 她正好能看清屋内的状况。
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原本只是模样吓人但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红衣女鬼, 此时完全变了另一副模样。
她变得更加吓人了。
身体腐烂得面部全非, 眼睛不翼而飞，只剩下了两个黑漆漆的洞。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折着，头颅搭在肩膀上, 从眼眶中流下的血泪滴落进乱糟糟的黑发之中, 化作血雾，一点点占据室内所有空间。
从她身上溢散而出血色雾气，就像是来自炼狱的浓稠血海，那股阴冷的无处宣泄的浓重怨气仿佛要将空气凝成固体。吸入肺部的每一口空气都异常沉重，如一块大石，死死压在身体内部, 五脏六腑都跟着下坠。
而且不止是她一只鬼发生了变化，在砖石坠落, 墙中尸骨重见天日后，数十道同样可怕的红衣厉鬼缓缓现身。
这些女鬼的死状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穿着鲜艳的红衣。
密密麻麻的血影挤在这个小小的婚舍，视线所及范围内只剩下了红色。
中年夫妻被吓得肝胆欲裂, 跪在地上发出无意义的惨嚎。
他们向谢璲求救，但谢璲没有任何反应。
那些被迫结冥婚的女孩死前有没有求救过呢？
这两人现在应该能体会到那些女孩临死前的心情了吧……若这世界真是弱肉强食, 那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食物链的最底端。
女鬼一拥而上, 撕碎了他们儿子的尸体，撕碎了这中年夫妻的身体。
两人溅在地上的鲜血碎肉就像是绽开的血肉之花, 让冥婚显得更加喜庆了。
穿着嫁衣的女孩看到这一幕, 那一直麻木的面部肌肉终于出现了情绪波动——不是感动, 也不是解脱，而是深深的恐惧。
她从记事起，她母亲就告诉她，她的使命就是十五岁的时候选个好夫家，然后和丈夫一起死去。从小到大，她一直被灌输这个使命。她不知道婚礼被人破坏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女孩看向掉落在地上的刀子，做出了决定。
房间内的女鬼没有伤害她，但女孩却自己举起了刀，对准了脖子，想要继续‘婚礼’。
幸好有红衣女鬼及时发现，直接一道阴气将她击晕。
在发泄完之后，婚舍内的红衣女鬼身上的怨气缓缓脱离它们的身体，重新回到了谢璲的身上。
这些被封印在墙中的可怜女孩，基本都是村里人从别处拐来的。为了防止她们冤魂作乱，所以才会被村中人做成了打生桩，封印在了婚舍墙壁之中。
因为用有思想的外地女人配阴婚，死后还需要费力封印她们的灵魂，所以村里人干脆就自己培养村里的女孩，给她们从小灌输‘生下来就是要被配阴婚’这个思想，将她们规训成了一个活着的傀儡。
经过这些年的消磨，就在那些被封印的女孩冤魂即将消散的时候，谢璲正巧来到了村中。
他破除了墙上的封印，放出了所有被封印的阴魂。
怨气不够没事，这种东西他身上有的是。
不过发泄这一次就够了，这村子怪异的很，谢璲可不敢让这些虚弱的冤魂亲自去和那些不知有什么手段的村民对线。
报仇什么的，他来就好。
重获自由的灵魂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在谢璲的指引下投入地府，等待重入轮回。
唯独最开始那个跟聂芃芃过来的红衣女鬼留了下来。
她张开嘴，好像想要说话。但因为生前被勒断喉骨，无法发出声来。
红衣女鬼看向谢璲，谢璲站起身，把躲在屏风后面的聂芃芃叫了出来：“她有话对你说。”
聂芃芃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绕开地上的碎肉鲜血，来到红衣女鬼面前。
谢璲充当翻译，帮一人一鬼交流。
红衣女鬼主要是想对聂芃芃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她是被聂芃芃零花钱资助，从山里走出来，上完大学的女大学生。
从偏远山村中走出来的她想帮助更多像她一样的孩子，于是就主动前往偏远小村庄支教。
红衣女鬼当时支教的村子距离无启村不远。
半年前，她支教的村子所有村民都被无启村的人掳走了。
像她们这种大山里的小村庄，常年不与外界沟通，就算整个村子消失了半年多，也不会有警察主动上门询问。
因为无启村的一个冥婚买家想要一个女大学生作为儿媳，所以她被村里的人配了冥婚。村里的其他人，男性大多数都被做成了祭肉，用作祭祀神明。女性则都被扔进了水里，说是为了平息‘水神’的愤怒。
剩下几个侥幸存活的，也被控制了起来，如傀儡一样在无启村浑浑噩噩地活着。
红衣女鬼被配冥婚那天，正巧邵厨子进村里买小孩做造畜。被选中的小孩当时正在冥婚婚舍里帮忙筹备婚礼。因此她的灵魂凑巧附在了其中一个小孩身上，被邵厨子带着，侥幸离开了无启村。
离开无启村之后，为了不被邵厨子发现，在没到邵记饭馆之前她就离开了小孩的身体。
刚死不久的阴魂无法承受烈日灼烧，连夜间的阴风都不能长时间承受。因此白天她只能躲在阴影处，夜间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游荡。
之后红衣女鬼就遇到了坐着节目组大巴，前往邵记饭馆的聂芃芃。
虽然聂芃芃并不知道她，但红衣女鬼却知道聂芃芃的模样。她很感激自己这位资助人，因此才逼停了旅游大巴，想阻止聂芃芃靠近魔窟。
可惜她的实力不够，只能用幻境提醒聂芃芃。也没想到谢璲能主动闯进幻境，把聂芃芃强行带了出来。
初次见面，红衣女鬼不知道谢璲是好是坏，而且谢璲身上的气息太吓鬼了，她不敢再有所行动，只能暂时附在了聂芃芃身上，希望在危机时刻能救自己恩人一命。
之后的事情聂芃芃都知道了。
红衣女鬼这次主要是想向聂芃芃表达感激之情，在说完之后，她向聂芃芃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也和其他鬼魂一样，在谢璲的引导下投身地府，等待重入轮回。
直到女鬼的身影彻底消失，聂芃芃也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谢璲没有开口打扰她，只是默默捋着手中的一堆的红线，把红线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手上的这些都是女鬼们身上被强行配阴婚的红线。解除这些红线很麻烦，但不解除的话，那些女鬼重新投胎后，很有可能和自己的冥婚对象再续前缘……和杀自己的凶手在一起，想想都让人恶心。
谢璲需要找个时间细致处理一下这些红线，顺便让那些女鬼的冥婚对象和阳间的亲家付出一些代价。
冤有头债有主，作孽就需要付出代价。
这个世界还是有报应存在的，如果没有，那他就是他们的报应。
聂芃芃默默走到了坍塌的墙边，蹲下来，看着地上散落的尸骨。
“谢先生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一个女生如此感激。我也从没有想过对我来说不值一提的零花钱，对别人来说却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宝贵财富……”
她的声音好似梦呓，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一滴滴砸在那些已经无法复活的枯骨之上。
“这点钱，这点钱甚至还不够我进娱乐圈之后买粉丝的花费……”
聂芃芃用力擦了擦眼睛：“我进娱乐圈只是想让更多人认可我喜欢我，但这种虚无缥缈的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比这更有价值的喜欢，我早就已经得到了。”
她轻轻摸了摸散落在地的尸骨，脸上没有丝毫惧意。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了。”聂芃芃神情坚定。“我不想成为明星了，也不会再继续在娱乐圈里玩了。”
“我要回去上学读书，努力挣钱，然后用自己挣的钱，帮助更多像她一样的女孩。”
“我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因为我背后有聂家。可这些普通女孩只要走错一步，失去的就会是全部，甚至连死后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从现在改变也来得及。”谢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嗯！”聂芃芃用力点了点头。
她转身看着婚礼现场这乱七八糟的状况，有些担心地说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会儿那些村民就该过来了吧？到时候你……”
谢璲打断了聂芃芃的话，轻声安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屏风后面躲好就行，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聂芃芃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地点点头。在谢璲身边就是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有谢璲在，那些追杀他们两天的可怕村民在聂芃芃看来都不算什么了。
她转身往屏风的方向走去，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回头对谢璲说道：“谢先生，真的很感谢您，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所有人估计都会折在这里。我爸爸最疼我了，您救了我，从今以后您就是我们聂家的座上宾，任何人想要因为您真实身份而伤害你，都必须先问过我们聂家同不同意。”
“我的……真实身份？”谢璲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这个从未接触过玄学的普通人，能从他的外表上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我最开始以为你是狐仙，但今天看你治疗严队时闪闪发光的模样，我就否认了我以前的想法。”
聂芃芃神色认真地看着谢璲：“您是萤火虫精吧？一个虫虫能修炼成人，肯定很辛苦。我知道一个虫虫精在人类社会生活肯定十分不容易，我们聂家会保护你的。”
谢璲沉默了。
行吧，怎么想都好，没有纠正的必要。
谢璲叹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帮我保密了。”
聂芃芃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聂芃芃躲好后，没过多久，院外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冲进来的村民并不像刚才院中村民那样表情麻木如同人偶，他们看起来和带谢璲进村的划船大叔差不多，表情鲜活，带着明显的怒意和惊恐，急匆匆地闯入院子中。
谢璲注意到，他们每人腰带上都挂着和船夫同款的长杆烟斗。
很明显，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应该也是有等级之分的。那些被压榨的表情麻木的村民应该是属于最底层。
看着终于有村民赶了过来，谢璲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作出了一副很生气的表情。
在那些村民们没开口之前，他就先抱怨道：“这就是你们村子的待客之道吗？来之前我可从来都不知道你们居然连安保工作都做不好。连区区怨魂都无法镇压，这让我很是怀疑你们的水平。你们村的名头该不会都是吹出来的吧？”
面对谢璲的‘恶人先告状’，领头的村民唯唯诺诺，连声道歉，完全不敢质疑。
看着谢璲那浮夸的演技，聂芃芃沉默了。
他这表情嘲讽力拉满。
她觉得就算谢璲想进娱乐圈，也肯定做不成演员。他长相没得说，但一旦涉及到表演方面，他的表情就好浮夸，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演戏。
面瘫的演员她见过不少，但和自己面部肌肉不熟的，她倒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