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临时编制
严南行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他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鼻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现在应该在医院。
严南行记得在他晕倒前, 看到的的最后一幕画面就是聂芃芃在帮他包扎伤口, 然后他的意识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黑暗如同温暖的羊水，包裹着他的灵魂，意识在黑暗中越陷越深不愿醒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变成了胎儿, 重回到了母亲的庇佑之下, 回到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严南行突然很想再睡过去，想让意识再次沉浸在那温暖的黑暗里。
但那些疯魔村民的扭曲面孔，满是骸骨断肢的溶洞，两个小女孩惧怕的模样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严南行皱起眉, 猛地坐起身。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医院的？聂芃芃呢？那被拐卖的双胞胎女孩怎么样了？
严南行刚坐起身, 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听到开门的动静, 严南行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去。在看到领头那人时, 他吓了一跳——来人竟是赣鄱省公安厅厅长。
在厅长身后还有昭萍市公安局局长, 玄学顾问李断缘，以及三个和李断缘穿相同制服、看上去也是玄学顾问的人。
严南行虽然在查案破案这方面很擅长，但面对一些官场人情世故的事情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浑身僵硬地坐在床上, 有些尴尬地看着厅长走过来, 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下病床迎接。话说他一个小小的刑警大队队长住院, 有什么资格让一个省级领导前来探望……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严南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六个脸色异常严肃的人就围着他的病床站了一圈。看他们的表情，就像是要宣告他命不久矣一样。
虽说被这些人围着有些不自在, 但想起生死不知的聂芃芃, 严南行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厅长好, 局长好……那个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呢？她还好吗？也被救出来了吗？”
听到严南行刚醒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公安局局长明显一愣，然后有些好笑地说道：“人家小姑娘可比你健康，不仅把你运到医院看着你做完了手术，还帮你跑上跑下办理住院手续，你住的这间高级特护病房就是她帮你开的。”
严南行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们是获救了，顺利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想起那个诡异的村子，严南行面色一肃，沉声说道：“局长，我发现了一个涉及人口买卖的村子，那里的村民还能操控鬼怪，我们就是在那里……”
严南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局长打断了：“具体情况我都听聂芃芃说了，这件事情很严重，甚至连你身上的请神符都被触发了，这也是惊动厅长的原因。”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严南行：“你认识谢璲吧？他让你醒过来就打给他。”
这手机是聂芃芃给严南行新买的，里面只有谢璲一个号码。他们两人原来的手机在被村民追杀的途中丢失了。
聂芃芃从无启村回来后，聂家人生怕她再遇到什么危险，直接把她接走了。无法守在医院等严南行醒过来的聂芃芃，只好把手机交给了赶过来的公安局局长。
严南行下意识地接过手机，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是谢璲救了我们？”
李断缘点了点头。
得到玄学顾问肯定回复的严南行有些茫然，他完全想不出谢璲那弱不禁风的小体格，是怎么把他们从那个鬼窝中救出来的。
在局长的催促下，严南行按下了拨号键。然后他看了看围在他病床旁的那几个大佬，默默开了免提。
————
无启村。
节目组已经离开了一天多了，血色天空在节目组离开的时候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刘无庸抱着一堆木条回到了谢璲住的房间。
这些木条都是在村中热心村民的帮助下砍下来的，要不然以刘无庸这没有任何肌肉的宅男体格，估计也就只能捡捡地上的枯枝了。
刘无庸进门的时候，谢璲正坐在椅子上雕刻东西。房间被他弄得相当乱，地上都是木屑还有废弃的木块。
刘无庸把怀中的木块放在桌子上，顺手拉过一个椅子坐在谢璲对面，趴在桌上看着他雕刻。
自从天空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后，谢璲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至少没有拍摄期间那么虚弱了。
在综艺拍摄的过程中，刘无庸眼睁睁地看着谢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劲，甚至到了走两步都要咳嗽的地步，让他担心的不行。
不过好在现在恢复了过来，这让刘无庸松了一口气。
看着谢璲一言不发地刻着手中的木雕，刘无庸觉得自己身为优秀员工，应该时时刻刻给予自己老板正面情绪反馈，因此他没话找话道：“老板你刻的这个小狗真好看。”
谢璲拿着刻刀的手顿了顿。
擅长察言观色的刘无庸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道：“呃，难道是小…小羊？这小羊也挺可爱的。”
谢璲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的刀工不好，但也不至于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吧。
谢璲默默看了眼趴在自己旁边的鬼婴，鬼婴看了看他手中那未成形的木雕，嫌弃地撇了撇嘴，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谢璲轻轻叹了一口气：“我雕的是小孩木雕，在给鬼婴们做新的封印物。”
刘无庸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转移话题：“咱带过来的那些木牌不能用了吗？”
鬼婴以前的封印物是木牌，被谢璲放在包里随身带着。在坐节目组大巴来拍摄地点之前，谢璲带着刘无庸一起去了鬼婴封印地，刘无庸亲眼看着自己老板把鬼婴寄身的木牌刨了出来，所以他知道这件事。
说实话，刘无庸觉得那些木牌的雕工看起来比自家老板这幼儿园雕工要上档次得多，实在不明白谢璲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木牌不用，反而要费心费力地重新雕刻。
谢璲解释道：“鬼婴们身上的怨气减轻了，不需要再用符牌镇压。这村里的树木阴气很重，正适合做封印物。”
符牌上爷爷雕刻的符箓封印效果太强，怨气消散了一些的鬼婴无法抵抗这些符箓的镇压，会伤到它们的魂体，所以需要重新做封印物。
刘无庸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和刘无庸说话间，谢璲手一滑，又雕报废了一个。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那半成品木雕随手扔到了地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是真的不擅长弄这种精细东西。
似乎是看出了谢璲的为难，刘无庸劝道：“老板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就继续让那些鬼婴呆在你身体里。咱们可以带着这些木条回城里，然后找个店定制一批雕像。”
谢璲又随手拿起一块木雕，头也不抬地说道：“继续把这些鬼婴放在我身体里，我身体会死。”
“是这样啊……啊？！”刘无庸猛地后仰，表情有些扭曲。
“卧槽老板你在说这种话的时候不要用‘我今天没吃饭’这种语气说好吗？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死了？”
谢璲默默雕刻手中的木雕，并不打算继续解释。
他这具身体在胎中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因为他的转生，心脏才重新跳动。
在无启村这几天，谢璲有些做过火了。平时他吸收普通小鬼身上的怨气，身体里的生气和死气勉强能维持平衡，充其量也就长点尸斑……但这次他身体里的是四十九个怨气滔天的鬼婴。
再加上他仗着无启村有阵法可以遮掩自身气息，一直肆无忌惮地使用全力，保持这种非人的状态，导致身体的怨气和死气过重，再这样下去，他脆弱的身体就会彻底断绝生机。
所以他需要把身上的鬼婴重新封印。
失败的次数多了，谢璲也逐渐熟练了起来，最起码能看出个人样了。
谢璲把那个粗糙的小孩雕像放在桌上，划破手指在雕像眉心点了一滴血，然后看向趴在桌上的鬼婴。
鬼婴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屁|股对着谢璲，五体投地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腐烂了一半的胳膊里逃避现实。
血色在谢璲眼中一闪而过。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危险气息，鬼婴魂体抖了抖，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委委屈屈地钻进了那个做工粗糙的小孩雕像中。
就在谢璲准备做下一个木雕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谢璲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按下了通话键，顺手开了免提。
手机那边传来了严南行的声音：“谢先生？”
“嗯，我在。”谢璲从身体里又揪出来一只鬼婴丢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木条继续雕刻起来。“严队你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
“好多了，谢谢你救了我。”严南行不太擅长这种寒暄，支吾了一下，很生硬地进入了正题：“那个…你让我打电话给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还在无启村。”谢璲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无启村这边的人贩子已经跑掉了，我现在想拜托你调动警力资源，帮忙把村子里的无辜村民从这村中迁出来，我怕那些人贩子回来再报复他们。剩下的村民一共有一百四十八人，我问过她们，她们对迁村没有意见，上户口之类的事情也麻烦您了。”
严南行很痛快地应了下来。
“这村子里遇害的人有些多，想必严队你在那个溶洞中已经看到了吧？溶洞里的尸骸只是冰山一角，接下来警方的任务可能会特别繁重，要统计失踪人口之类的……”
“谢璲。”站在严南行身边的局长有些沉不住气，打断了谢璲的话。“村子里的大致情况我都已经听聂芃芃以及综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过了，现在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多费口舌了，一切就拜托这位…严队的领导了。”
谢璲没有顺着局长的意思继续往下说。
聂芃芃从进村之后就一直被追杀，那些工作人员被村民从头被控制到尾，真正知道村中情况的只有他和刘无庸。
虽说谢璲有想要和警方合作的想法，但他不想因为玄门的事情而跟警方绑在一起。
现在他不知道无启教对官方玄门势力的渗透情况，所以谢璲希望他能从其他途径和警方合作……见势不妙可以随时脱身，而不是把自己压上牌桌，孤身进入不知深浅的泥沼。
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谢璲不想当什么拯救世界消灭邪恶势力的超级英雄，他没这么远大的志向，也没有这种高洁的品格。
不论他参与还是不参与，警方总归是要收拾无启教这个邪|教的，如果任由无启教发展，迟早会酿成大祸。
如果实在谈不拢的话，谢璲就只能化身热心群众拼命举报了。毕竟他一个人可弄不垮这种规模的邪|教。
听到谢璲还不肯进入正题，局长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是昭萍市公安局局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是真有鬼怪存在的，而无启村这件事不单单是人口拐卖这么简单，它可能和我们一直追查的邪|教有关。我是希望……”
局长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厅长，然后直接开门见山道：“谢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来我们警局当玄学顾问怎么样？”
厅长紧接着说道：“如果你肯加入警局编制的话，无启村中那些莫名消失的‘人贩子’，我们警方可以不继续调查。”
谢璲不为所动：“我觉得我自己不太够格当玄学顾问，毕竟我对卜卦算命、风水堪舆、画符捉鬼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他伸手抓住旁边准备逃跑的鬼婴，强硬地把它塞进了手中的木雕里。
“而且人贩子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个路过的见义勇为热心市民。上个月你们昭萍市公安局还给我发过见义勇为奖呢，您忘记啦？可不能寒了无辜人民群众的心呀。”
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谢璲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厅长微微皱起眉。
李断缘有些无奈。
再这样弯弯绕绕地说话，就永远无法进入正题了。
李断缘推了推眼镜，从已经变成手机支架的严南行手中接过手机，轻声道：“谢先生，我是李断缘，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
最开始李断缘只以为谢璲是个被前世冤孽缠身的普通人，所以身上才有那么多灵魂。当初他还给了谢璲名片，介绍他去释空寺。
但在见到那些从无启村出来的工作人员和明星嘉宾后，李断缘才意识到谢璲可能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无启村这件事能受到警方关注，其实和节目组没有关系。
从无启村出来后，制片人完全没有报警的打算，毕竟他不知道撞鬼这件事归不归警方管。他只想等综艺上映之后，就立刻提桶跑路辞职去国外疗养身心。
虽然制片人并没有报警，可他们这些从无启村离开的人当中，有个身受重伤的严南行——还是已经激活了体内的请神符，处于濒死状态的严南行。
聂芃芃是不会任由严南行处于这种重伤状态不管的，从无启村出来之后，她就叫了家里的直升机过来，直接把严南行空运到了赣鄱省省会豫章市最好的医院。
警察出任务受伤是常事，但因灵异事件重伤还激活了请神符的警察，严南行是近十年来的唯一一例，身受重伤的严南行甚至受到了省厅级的关注。
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调查。
赣鄱省各市公安局都同时运作了起来，在一天之内就问询了所有和无启村事件有关的人员。
聂芃芃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后来是聂家派律师过来才把她从警局接走。这也是她没能守在严南行病床边等他醒来的原因。
虽说在问询的过程中，聂芃芃有意为谢璲遮掩，李断缘也不像他师父了空法师那样有‘他心通’这样的神通。但他大学主修的是心理学，普通人在说谎时，习惯性的小动作和微表情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再加上其他工作人员的一些只言片语，李断缘也就大概拼凑出了谢璲的形象——大概是隐世的玄门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这些隐世的玄门家族大多数都和现在的玄门有过节。他们与邪修不同，这些家族基本都是在阴阳失衡灵异复苏初期，因理念不合而主动从门派离开的人——理念不合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玄门突然大量招收品行堪忧的弟子，既不考察心性，也不磨炼心性，只看重数量。
这些家族大概在最开始就已经看到了这些劣质弟子会变成邪修的未来了吧。
李断缘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听他师父了空法师说的。老和尚一直对玄门很关注，可能是他好友乾尘道长是上清派的掌教师侄的缘故吧，所有有关玄门的消息，了空法师都很灵通。
对于这种隐世的玄门家族，李断缘知道，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子孙后代进入这个基本被玄门释教包圆了的‘玄学顾问’职位……他们本就和玄门有怨，完全没有合作的可能。
“谢先生，咱们就不玩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的暗示了，您有什么诉求直接提。”李断缘很直接地说道，“我们是诚心想和您合作，并不会强迫您，也不会威胁到您的人身安全，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李断缘转了转手中的佛珠，见手机那边没有声音，便继续说道：“我先说一下我们警方这边对您的诉求，我们希望您可以告知您所知道的所有有关无启教的情报，尤其是在那个村子中发生的事，并在之后参与我们警方对无启教教众的抓捕行动。在此期间我们警方可以保障您的安全，在抓捕行动以外的时间，并不会限制您的自由。”
谢璲沉吟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木雕，答非所问道：“官方准备永远不告诉群众灵异复苏的真相吗？”
听到谢璲的问题，李断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厅长。
厅长沉声道：“近期正在做准备，这种事要循序渐进，慢慢告诉群众真相。”
“那需不需要什么官方发言人呢？”谢璲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刻刀，说出了那些刻在DNA里的面试场面话。“我毕业于南粤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在昭萍市电视台当过三年主持人，专业素养高，业务能力强，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反应快，临场应变能力强，熟知灵异现象，有耐心把每一次发言工作做到最好……”
李断缘有些无奈：“谢先生，简单点，咱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一个临时编制，警方的临时编制。”谢璲说道。“之后编制转正等问题，我可以自己去考公务员联考。”
局长完全不理解谢璲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可是刚才我已经向你发出了邀请，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成为警局的‘玄学顾问’，这是正式编制，而且不用你自己考证……”
谢璲解释道：“因为我不想跟玄门扯上关系。我希望编制是和警方、和国家有关，录用我的理由是因为我大学所学专业，而不是玄学。以后玄门出了什么事也和我没任何关系，就算‘玄学顾问’被取消了，也与我无关……我只是希望我的背后靠山是国家，而不是玄门。”
李断缘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位谢先生所在的家族和玄门积怨颇深啊。
局长还是有些不死心，他完全没弄明白谢璲为什么这么执着绕圈子：“就算以后官方揭露灵异复苏现象需要发言人，这个职位大概率会在公安部新闻发言部门，这个编制很难考的……”
“我只有这一个诉求。”谢璲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要一个官方的临时编制。”
厅长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局长，直接答应了下来：“好的，没问题，谢先生我们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后，谢璲继续雕刻自己的木雕，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有警方的支持，他就能放心去搞那个无启教了。
等无启村的事情弄完，谢璲准备再去榕城一趟。先把玄虚道长那个江湖骗子解决掉，把自己的悬赏从无启教撤下来，然后再解决永晟集团的陶辛辰。
也不知道林家有没有抓住玄虚道长……
看着谈笑间就跟官方搭上关系的谢璲，刘无庸默默对自己老板竖了个大拇指。
以后他们的直播间应该不怕被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