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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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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用饭的露天广场, 在陆知解开上衣露出腰间疤痕时,嘈杂的人声瞬间鸦雀无声。

陆知腰上的疤痕,是一个来自燕然的徽记, 燕然人在掳掠奴隶时, 会用烙铁给奴隶们打上烙印, 一辈子给主人当牛做马。

在极其看重出身的年代,一旦印上奴隶烙印, 这样的耻辱和低贱身份的象征将终身伴随, 永远也洗刷不掉。

燕然军围城时, 最初作为试探攻击的两个万户,罗树和格亚就是奴隶出身。

即便摸爬滚打爬到万户这样的高位,依然摆脱不了贵族们视为猪狗的轻蔑眼光, 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重用,每次出战,不是担任损伤最大的前锋, 就是别人军功的踏脚石。

甚至连燕然太子苏格,都被萧青冥礼尚往来刺了一个奴印刺青,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太子地位不保。

更有甚者, 恐怕会被燕然王“荣誉处死”。

高傲如苏格, 也不得不受萧青冥要挟, 屈辱地签下退兵书。

当初,萧青冥从燕然俘虏营换回来的俘虏们,大部分都已经被刻上了奴隶烙印。

他们多数被刻在胳膊上, 平时为了不被人看见, 都用一条白布把手臂裹起来, 就连洗澡睡觉也不摘下。

陆知则被刻在腰上, 平时都有腰带缠住,仔细小心着不被发现。

可惜纸包不住火,终于还是被人发现捅了出去。

陆知心一横,将上衣掀起,将这份一生最大的耻辱暴露在众人面前。

“哼,你们不就是想看这个吗?老子给你们看个够!”陆知收敛起了平日里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懒散模样,眼神变得乖戾又凶恶。

短暂的沉寂后,露天广场上很快响起阵阵窃窃私语。

“传闻果然是真的!没想到,就连新上任的指挥使都是燕然人的奴……”

“嘘,小声的,小心被听见,不要命啦?”

“本来就是嘛,那个指挥使自己脱了上衣给我们瞧的啊,又没人逼他……”

“这么说来,那些幽州的败军都是奴隶咯?”

“哼,本来就是在幽州被燕然军打得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后来又投降了燕然人,所以才呆在俘虏营里的。”

“一群降兵、逃兵还有溃兵罢了。”

“被老百姓骂贼头军的,就是这些人吧?”

“听说他们还抢过老百姓的粮食,被骂也就算了,为啥连累我们?我们可是堂堂中央禁军,怎么能和这种家伙混在一起?”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引得附近更多过来用饭的士兵好奇围观,继而开始惊讶地指指点点。

他举目扫视一周,森寒的眼光挨个瞪过去,周身充斥着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气势,有些人不服气想嘲讽几句,都被他瞪得憋了回去。

在陆知身后,那些幽州兵们既惶恐又羞耻,他们没有陆知这样公然暴露耻辱的勇气,也没有瞪视回去的气势。

他们本以为自己仅剩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早已在燕然军的俘虏营中被践踏光了。

可是事到如今,原来他们这些被糟践过无数次的幽州兵,还是卑微地希望能保留最后一点尊严的。

本朝以来,武人的地位每况愈下,不仅见到文官要行跪拜大礼,权贵更是视如猪狗,连老百姓都要骂一声贼头军。

倘若军营中也有鄙视链,他们大约是最底层的那一批了吧。

军中地域歧视由来已久,昔日在燕然大军围城时,张束止和守城偏将,就是否出城迎击燕然太子,当着黎昌的面争执过一番。

张束止被偏将嘲讽,也只能强自忍耐,敢怒不敢言。

军中,边防军瞧不起禁军,禁军瞧不起地方军,地方军瞧不起幽州败军,现在还要再加上最底层的奴隶败军。

起初幽州兵们把自己身上奴隶刻印的事瞒得很严,但大家都在军营过集体生活,是根本没有秘密可言的。

这几天终于被人发现,传了出去,渐渐就有人开始心里不平衡了。

陈玉安经过最初的愕然后,忍不住笑出声:“陆指挥使,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战败失地,为了苟活向燕然人投降,再被打上奴印,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

“还不是多亏了陛下仁慈,赦免了你们这些逃兵降兵的死罪,甚至还给你们进入禁军的机会,若是我啊,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是。”

他身后的几个亲兵都哄笑起来。

陆知冷冷盯着他,太阳穴青筋微起,他踏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压迫过去:“你说什么?”

他身后的幽州兵们越发显出怒色,再也忍不下去,腾地站起身来,绊倒了木凳,打翻了饭碗,白粥洒了一地。

不断有其他士兵听闻了消息匆匆赶来,有的幽州兵一见自家长官被羞辱,立刻挤出人群,往他身后聚集。

陈玉安哪里会怕区区一个幽州奴隶兵,他缓缓收敛笑意,同样踏前一步,视线与之针锋相对。

“怎么?陆指挥使是耳朵不好使了吗?”

他可不会忘记,就是这些家伙,白白占去了本该属于他们勋戚的军官位置,继续放任这些外人嚣张下去,以后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陈玉安身后一个指挥使嘲弄地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外来的幽州降兵,不要太嚣张了,若非陛下网开一面,你们本来都该是死罪!”

“这里可是中央禁军!不是你们幽州,哦,不好意思,我差点都忘了,幽州不就是舍在你们手上吗?”

“你们可倒好,面对燕然人就唯唯诺诺,投降的投降,溃散的溃散,给人家当奴隶当狗。”

“现在仗着陛下恩宠,竟敢跟我们禁军吹胡子瞪眼?”

陆知身后的幽州兵们勃然大怒:“你骂谁是狗?!”

指挥使指着他的鼻子:“别忘了,燕然人围城的时候,可是我们禁军舍身忘死地守城,而你们在做什么?只怕在帮燕然人制作攻城器械吧!”

“我们堂堂禁军,凭什么跟你们这些没有贡献的奴隶平起平坐?!”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不少禁军心有戚戚地点头。

这些话句句诛心,扎在陆知等幽州兵的肺管子上,那是他们愿意的吗?

陆知亲兵脸色激动地涨红:“我们指挥使是比武比出来的,是陛下亲自赐的指挥使,所有人都看见了!你有什么不服的?”

陈玉安嘿笑道:“比武比出来又怎样?听说还有好几个指挥使,甚至副统领,将军,都是自幽州出身呢。”

“你们既然这么能耐?又如何在幽州被燕然人打得屁滚尿流?连老家都丢了。”

陈玉安扬声道:“诸位,明明我等禁军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为何叫幽州的败兵奴隶骑到我们头上?”

“你们受得了一个投降燕然,给燕然人当奴隶的人做你们的长官吗?”

他身后的一众亲兵立刻起哄,引着大群内心极度不平衡的士兵齐声反对。

长官身上刻着燕然人的奴印,这传出去,他手下那个士兵能抬得起头来?

将来在战场上遇见燕然军,还不被嘲笑死。

陆知只觉一身火气疯狂上涌,太阳穴仿佛要爆炸了一般突突直跳,他身后的幽州兵此刻也完全被激起了怒气。

两拨人开始逐渐推搡起来,也不只是谁喊了一声“禁军不要孬种!”,双方彼此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了。

陆知一把揪住了陈玉安的衣领,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跟太后什么关系,照着他那张看着就令人讨厌的脸,一拳抡上去!

当场将人打倒在地,其他人懵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陈玉安手下的亲卫反击,跟陆知身后的幽州兵扭打在一起。

陈玉安也不是吃素的,爬起来就冲陆知挥拳,被后者敏捷地侧身躲开。

两人死死抓住彼此的衣襟,你一拳我一脚,身为军人好勇斗狠的一面被彻底激发,双方逐渐从推搡变成了混战,从两个指挥使打架,变成了聚众斗殴。

露天广场瞬间大乱,许多外围士兵都莫名其妙被波及进来。

彼此间的信任崩塌,还如何能把对方当成能交付后背、一起上战场的战友?

萧青冥接到禁军大乱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带人赶了过来。

现场早已打得狼藉一片,桌椅板凳倒了一地,白粥乱洒,茶碗杯子不知摔碎了多少个,满地都是碎片。

陆知陈玉安两人打得极凶,到底还是战事经验丰富的陆知更胜一筹,把陈玉安打得鼻青脸肿,自己身上也挂彩好几处。

皇帝在太监的唱喏声中踏入广场时,正好看见陈玉安被陆知按在地上揍,其他士兵们也打得气喘吁吁。

“统统给朕住手!”萧青冥一声沉声爆喝。

他身后一众武将臣子们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尤其张束止更是恼火至极,他已经听闻了始末,这次又涉及到幽州兵的事,也不知陛下会怎么想他们。

这三万余人的禁军中,幽州兵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一旦处理不好,战斗力无法凝聚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好不容易重整的军队,分崩离析。

书盛看了看皇帝阴沉盛怒的脸色,一挥拂尘,尖刻高声大喊:“皇上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跪迎!”

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宫廷侍卫鱼贯而出,迅速将广场封锁包围,又有侍卫将斗殴的双方分开,押着他们跪在地上。

陈玉安捂着紫红一片的脸颊,爬到萧青冥跟前,哭诉道:“陛下,这些人反了!陆知先动的手,我们不过是玩笑几句,您看,陆指挥使竟然把我打成这样!”

陆知也不甘示弱,被侍卫扣着,努力抬起头,倔强又凶狠的眼神自下而上扬起。

萧青冥长睫微垂,眼尾眯起一线细长的弧度,波澜不惊与之对视,他记得这个眼神。

“陆知,又是你啊。”

陆知牙齿磨得咯咯响,嗓音沙哑:“回陛下,是他们欺人太甚!”

萧青冥缓缓扫过那些犹自愤怒不已的士兵们,目光落在陆知腰间露出的奴隶烙印上,稍一思忖就明白了七八成。

也难怪文人瞧不起武夫,这个年代除了官宦子弟、有钱人家,有几个人家供得起孩子上学念书?

会走上“贼头军”这条路的,除了一些只想混口皇粮的勋戚,底层士兵几乎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大字不识得几个,不读圣贤书,道德观也非常朴素,甚至是愚昧。

出身好就是尊贵的,优秀的,出身不好就是低贱的,劣质的,这样认知深深扎根在人的心底。

如果是普通底层百姓,根本就不会发生争执,因为他们长年累月地活在压迫和欺凌中,早已没剩下太多反抗精神。

而眼前这些军人,能从大几万的禁军淘汰清退过程中留下,他们跟普通百姓、跟地方烂透了军队不同,至少还保留着身为军人的血性,以及比旁人更强的自尊心。

与其说今日爆发的斗殴冲突,是有人在背后挑唆,破坏自己对禁军的掌控力,在萧青冥看来,实质上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在“尊严”二字上的错位。

自己平时被欺压、被瞧不起,无法反抗,只能默默忍受,一旦有了比自己更加“低贱”的阶层,那股怨愤情绪就会往下发泄,来补偿自身自尊的缺失。

萧青冥的声音淡漠,不辨喜怒:“你们几个身为指挥使,带头聚众斗殴,不知军法如山吗?”

陈玉安觉得自己委屈极了:“陛下,是陆知先拍桌子动手打人的,我们不过是反抗罢了,难道白白被他们打不成?居然还恶人先告状,说我们欺人太甚……”

陆知身后的亲兵第一次见到皇帝,小腿肚子还在打颤,依然壮着胆子出声:“回陛下,是陈指挥使那群人辱骂我们长官在先的!”

“他们不光辱骂我们长官,还骂我们幽州兵是狗!”

“就是!是这些禁军欺负人!”

陈玉安身后那群禁军也忍不住开口反驳:“难道你们不是败军不是降兵?就能随意打人了?”

眼看双方又要开始争吵,书盛立刻让侍卫们捂住他们的嘴:“安静!皇上当面,也敢放肆!”

身为副统领又是幽州出身的张束止一阵头疼,从感情上讲,他自然更能与幽州兵共情,深刻理解他们的心酸和困难。

可身为禁军副统领,当众打人、聚众斗殴如果不严惩,将来如何服众?

一旦严惩了,双方的矛盾也不会因此消弭,幽州兵内心的愤怒和耻辱只会越积越深。

无论如何处置都是为难,也不知这次的风波是谁挑起来的,实在是阴险歹毒。

张束止望着年轻的皇帝欲言又止,不知陛下会怎么办……

萧青冥将在场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缓缓道:“按照军规,聚众斗殴者处以军棍一百,从者五十。”

张束止暗叹一声,果然还是要罚。

陆知和一众幽州兵虽没有太大意外,但神色依然愤恨不平,用仇视的眼光望着对面的陈玉安等人。

还不等陈玉安一群人高兴,萧青冥冷厉的眸子又扫向了他们:

“在你们看来,幽州军不敌燕然军,屡战屡败,甚至家乡被侵占,投降,流亡,被燕然军捉去了烙上奴隶印记,过着猪狗不如、等死的日子,很下贱吗?”

周围瞬间为之一静,没人有敢回这句问话,但许多人心里恐怕就这么想的。

“你们是守护京城的功臣,可你们又知道,昔年幽云府守了整整五个月,才因粮食尽绝而破城?你们才跟燕然军打几天呢?”

萧青冥不疾不徐的言语,在一片寂静中,敲打在每个人心头。

“难道他们不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乡父老,跟燕然军奋勇抗争吗?燕然军有多强大,你们没有在京城的城头上见过吗?”

“是,他们是吃了败仗,他们是成了俘虏,他们是幽州人,你们是京城人。”

“难道他们就不是我大启的百姓了?不是拱卫我大启国境的军人了?”

“如果是你们被敌人占领了家乡,受到了屈辱,是会想办法打回去,还是干脆抹脖子自尽?”

“若非依仗城墙高大深厚,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敢拍着胸膛站出来说,敢和燕然军正面野战打败他们的?”

皇帝的口吻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已是盛怒。

“现在就站出来,朕马上赐他指挥使、都统之位,派他去幽州,把失去的土地抢回来!”

“而不是在这里,欺凌蔑视自己的同袍!”

萧青冥的厉声喝骂响彻在露天广场上空,无人敢做声,陆知身后不少幽州士兵们垂着头无声落泪。

许多禁军将士羞愧地低下了头,但依然还有不服气的。

萧青冥冷笑一声,慢慢收敛了怒色,修长的手指抚上腰间天子剑的剑柄,口吻缓和下来:

“你们是不是不服气,觉得自己赢了燕然军,而幽州军输了,甚至成了燕然人的奴隶,所以他们不配与你们平起平坐?挤占了你们的军官的位置?”

虽然皇帝的一连串喝问让众人都冷静下来,最后这句话到底是戳中了不少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军中,本应靠实力说话,而不应以出身为论。”

萧青冥淡淡道:“今日斗殴的处置暂且押后,明日在禁军中再举办一场对阵,就由陆指挥使率领所部,和陈指挥使所部进行御前对阵演武。”

“胜者,朕另有赏赐。”

※※※

短短一天功夫,两个指挥使聚众斗殴,皇帝要求幽州兵和京城禁军御前演武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禁军大营。

士兵们各种各样的情绪不一而足,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有的摩拳擦掌,只等着明天一雪前耻,有的哄堂大笑,想着明天该如何将那群败军整治一顿,在皇帝面前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

不知不觉间,几乎没人意识到,禁军士兵们内心,对陆知等幽州兵的态度,已经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变化。

从对待比他们低贱一层的奴隶,转变为绝不能输给这些对手。

而陆知率领的幽州兵,更是憋足了劲,营帐里彻夜点灯商量战术,誓要在全军和皇帝面前,为自己同胞正名,洗刷燕然军带给他们的耻辱!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禁军大营演武场周围,已经挤满了来观战的士兵们。

看台上,皇帝带着一众文武落座。

喻行舟今日换了一身枣红色官袍,腰间碎玉丝绦,黑发一丝不苟垂落于肩头,面容俊美,笑意温润,他坐在身穿明黄龙袍的萧青冥身侧,在一众文官间尤为显眼。

他侧头看着对方,问:“陛下为何如此看中幽州兵?”

萧青冥瞥他一眼:“老师也觉得是朕偏心于他们?”

喻行舟轻轻叹口气,淡淡道:“其实,类似昨天的事情,在任何一处军中都是常有的事,不仅是禁军,雍州军,别的地方军,甚至燕然军中也一样。”

他凝视萧青冥的眼睛:“燕然军中,还明确的区分了等级。”

“一等的精锐亲军,例如苏摩的披甲骑兵,燕然太子的黑鹰骑。”

“二等的是贵族万户率领的中坚阶层,第三等是出身差的万户所部,像罗树格亚等,最末一等则是奴隶兵,他们往往是战场上的炮灰。”

“每场战争的粮饷军备,战场分工,还有战后的赏赐和战利品,都会按照严格的等级分配,越高等获得的资源越多,越低等损失越大,得到的越少。”

“所以燕然人砍杀敌人如狼似虎,拼了命也要挣军功往上爬,这样才不会被人踩在脚下。”

萧青冥沉默了一瞬,迎着对方的视线,道:“老师以为,这难道是对的吗?”

喻行舟没有说话,萧青冥报以平静的一笑:“朕以为,正因敌人如此,所以他们一定会输给我们。”

他说话时,唇角轻轻扬起,剑眉锋利如刀裁,细碎的阳光穿过华盖,落在他眼中,双目灿然若星,炯然有神。

明明周遭总有无数艰难险阻常伴随身,却万事都不被他放在眼中,仿佛尘埃落于肩头,随手就能拂去一般。

喻行舟眼中有诧异和细微的动容,也许现在并不是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注视对方的好时机,却仍是难以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演武场上。

陆知整晚都没有合眼,但他的双眼依然明亮,面容肃穆且沉静。

平日里的懒散尽数收敛起来,那些纠缠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悔恨和厌憎都暂时被忘却,前所未有的斗志昂扬。

他身后的五百幽州兵们,是昨天千挑万选出来的老兵,都曾在幽州与燕然军战斗过,各个战场经验丰富,身上伤疤不计其数。

能在这样残酷的战争环境中存活下来,即便是败军俘虏,也足以证明实力。

清晨临行前,几乎所有的幽州兵都默默向他们行注目礼,最后的希望,最后的尊严,都寄托在这五百老兵身上。

他们身上有一样的烙印,共同经历过最耻辱和痛苦的过去。

今日,必须要在陛下和所有禁军面前证明他们存在的价值。

赢,则扬眉吐气,输,则一辈子都会被人骂做奴隶,永远抬不起头做人。

直到一声铜锣敲响,御前演武正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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