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银桑树（18）
水银之血是针对蛾母子嗣的剧毒。
茧女某种意义上, 也是蛾母的子嗣。
由此推断，水银之血同样对茧女自己有效果。
鳞卵进入茧女体内会造成难以忍受的剧痛，但在别人身上没有这个效果。
是鳞卵给蛾母子嗣带来的正面Buff在复苏茧女的身体, 她在水银之血的毒性下麻木的神经重新活跃起来, 反而感受到了疼痛。
勒壹深呼吸，深呼吸。
茧女几十年来一直感受的疼痛，此刻也在扯拽他的神经。
变成这个样子，甚至很可能就是因此而死, 是茧女自己的选择。作为共鸣扮演者,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和茧女一起背负痛苦, 然后解决眼前的事。
他看向蛾母。
降临的蛾母, 或者说, 正拼命将自己庞大的身躯, 从曲安龙这根小管子挤进蓝星宇宙的蛾母，显然不是完备的状态。
曲安龙现在大概能理解蛾母消失前说“我得快点”是什么意思——无论是伊勒瑟芮还是蓝星宇宙, 都没有丧尸王这个概念, 有的只是蛾母想要降临蓝星, 改造了曲安龙，想要暗度陈仓。
就是这改造并未做完, 但感应到茧女的蛾母决定勉强一下自己。
……勉强自己钻这又细又脆的小破管子。
祂明显已经全神贯注地努力了有一会儿了，只是看上去收效甚微。
但就是这微小的收效，也能够阻断瑟芮法安的声音。
努力呼喊天使先生的勒壹内心木然。
眼下这个情况已经超出一个社恐和美术工作者能处理的极限了。
再加上陡然了解到茧女作为英雄是如何死亡的真相，勒壹本就难以脱离这惊愕, 他还要在一位母亲面前扮演祂的女儿，哪怕这对母女的感情似乎不怎么样……
譬如此刻, 稚嫩嗓音在他内心斩钉截铁道：“破环这个通道！在蛾母真正降临之前！”
悬浮在空气中的一颗颗细小鳞卵形成烟雾, 已经将六艘渔船笼罩。
而这绳索搭在一起的六艘渔船周围, 不知何时围上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海鱼，每只身上都破破烂烂带有牙印，伤口扯出一条一条灰白的肉，不管什么品种都长出了獠牙，游动的姿势颇为僵硬，还拼命往船上跳。
是之前近百只丧尸泡在海水里造成的次生伤害？
不，只是因为蛾母有在这里降临的迹象，周围大片海域中，因履行动物界唯一最大法则弱肉强食，死于狩猎的大大小小生命，就在根本没接触到鳞卵的情况下，直接转化成了邪恶亡灵。
若蛾母有技能表，其中之一定然是“亡灵光环”，再加上蓝紫雾气迅速弥漫，已经笼罩了渔船周围十米，且范围呈指数增长……比起曲安龙还要费尽心思借贩卖毒品的渠道传播鳞卵，蛾母只要出现就是天灾。
茧女一身克制亡灵和蛾母子嗣的神技，却被压着打的原因可算找到了。
这也代表，为灾难不要扩大，现在根本不是勒壹发呆的时候。
即便使用水银之血这个技能就是在伤害茧女……
勒壹沉默再一次挥动水银长刀。
他的扮演在战斗上其实很容易，交予茧女身经百战千战万战的本能就行。与其说他扮演了一位英雄，不如说他抱着英雄的大腿去拯救世界。
就像此刻，勒壹本人完全不知道对付一个只剩下皮的人应该怎么对付，但他却自然而然一挥水银长刀，又闭上眼睛。
一瞬间，刀锋上骤然亮起一抹鲜红的光。
刃面镜子般的反光中，睁开了一只红宝石般的眼睛。
不远处，井星凯肩头，一只小天使吭哧吭哧爬上来，大口大口呼吸试图净化周围扩散来的鳞卵。
她望向已看不清内部的蓝紫雾气，十指交缠在胸前合拢，仿佛在祈祷。
雾气里，红宝石般的眼睛，像是火星点燃火柴般将水银长刀轰然点着，勒壹全力劈下的刀锋在火焰中闪烁锃亮寒光，就连愈发浓重的蓝紫雾气也在这光亮和火焰下陡然黯淡。
然后雾气猛地改变了流向，向两边分开，中间出现一道边缘笔直的空白区。
在这空白区中，白裙的小女孩已经收回长刀。
她面前，是断成两截，并像是油脂一样熊熊燃烧的曲安龙。
像个破袋子一样，并迅速碳化的毒枭，如今只能发出细微的扑棱扑棱声。
好在勒壹能够听懂，这畜牲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下场，还在说怎么可能。
几秒后，他没了声息。
但从破袋子里面流出来的东西，依然在活动。
“茧女……茧女……”
管道已经破坏，祂实在没法真的挤过来了。但那已经挤过的一部分，上面不断睁开一只两只三只鲜红的眼睛，紧盯着勒壹。
勒壹尴尬中感到了几分微妙。
蛾母看起来对茧女很偏执……
可祂连眼前的女儿实际是别人都没有辨认出来。
“离开这里。”蛾母说。
勒壹站着没动。
“我不知道你为何能逃出一命，”蛾母说，“既然活了下来，既然不愿回归我身边，既然掌握了跳跃世界的办法，那就离开。
“这个世界的毁灭已经注定，就如八芒星坠落后的伊勒瑟芮。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离开，去别的世界，逃跑吧，不要再回头了。”
白裙小女孩垂下眼眸。
“母亲啊，蠕虫之主的真身，您的主人，现在就趴在宇宙的屏障上边吃边休憩。我穿过屏障离开，是给祂当点心呢，还是给您当点心？”
她话音未落，断成两截的残影从甲板上弹跳起，挤过来的皱巴巴翅膀倏然展开，要将茧女包裹缠紧。
但茧女早有准备地横刀在前。
刀锋红银火焰未灭，刹那点燃翅膀。
火光一闪，飞在风中的，已是灰烬。
***
突然出现影响摄像头拍摄的雪花点，终于消失。
不过渔船上原本的微型蜘蛛侦查无人机，和陆战队队员离开留在甲板上的记录仪，全在刚才渔船上莫名出现的混乱电磁脉冲中报废，显然无法再用了。
如今的苏虹海军基地，只能用快艇的视角，看船上的变动。
整个指挥大厅一片寂静。
很奇怪，茧女的声音似乎有无法被驻极体电容器麦克风记录的特性，至于其他声音传递方法能不能记录，还要看后续的接触。
但刚才混乱的电磁脉冲笼罩渔船时，她……应该是她，她和另一个人物的对话，成功被按理无法运转的麦克风传回后方。
模糊的，充满杂音的，断断续续的对话。
说的不是五星国语言，偏偏意识能够理解。
毁灭已经注定，没有人逃过死亡。
以及，在宇宙的屏障上，有无法听清名字的敌人在“吃”。
相比这个，茧女和敌人的母女关系，都只能算一条不太重要的八卦了。
不，不，这条八卦还是挺重要的。已经有人提出要提高对茧女的警惕，以免她是敌人卧底了。
“趴在宇宙的屏障上……蓝星的科技连宇宙的边际都探索不到。”身体健康没有疾病的李少将都想寻摸救心丸来降下血压，“我原本还想丧尸这种生化攻击就是毁灭世界，哈哈，也是，丧尸连蓝星都毁灭不了，怎么可能毁灭世界。”
“这是真的吗？”有人两眼发蒙呢喃，“怎么可能突然冒出这种超规格的敌人，太魔幻了。”
“或许我们活在大刘的小说里……无法抗争毁灭一切的敌人很有他的风格……”
眼看士气不振就要从指挥大厅蔓延到此刻连接的各个部门，最终是头发花白的李少将重振精神。
“……不管如何，现在还没有毁灭。”他说。
在李少将身边，突然出现的八翼的红发天使收拢翅膀，看了他一眼。
整个基地无人知道，刚才有一股力量越过密码越过权限，将基地所有远程武器，对准了蓝紫雾气中。
此刻他注视屏幕上女孩紧绷的脸庞，几乎能看见女孩表面下抿唇的卷发青年。
瑟芮法安轻声呼喊对方，这次没有得到回应。
不知道基地有陌生来客，李少将看着屏幕问：“‘小朋友’是想表示什么？”
一个水银球散成气态去净化空气中的鳞卵，两个水银球捕捉围着渔船的丧尸鱼，身边只剩下一个水银球的茧女，在对快艇上的军人们招手。
很快，这支陆战队回到渔船边。
勒壹将两枚圆溜溜的眼珠子，塞到井星凯手里。
这对眼珠子是从皮套曲安龙的尸体中烧出来的。
水银之血在茧女身侧变化出一行字。
“这对眼珠经过蛾母的改造，又被我净化。你们可以用它去观察鳞卵。”
什么？
弟弟的面具夹在胳膊下，井星凯突然感觉自己这双手有千钧重。
周围的队员全都盯向他，盯向这对眼珠子，好像盯着国宝，比如古董瓷器或者熊猫什么的，生怕井星凯失手摔了。
前方后方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看上去十分疲惫的茧女，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身侧的水银之血再度变化，似乎想叮嘱些什么。
“契约者。”
瑟芮法安再一次呼唤，这回的语气急促严肃。
勒壹一愣，发现自己已经飘起来，身体变得半透明，处于传送过程中。
然后他恍惚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钟鸣。
是一枚不知从何处来的12.7mm狙击弹，凭空越过了周围警戒的军人，闪现到勒壹面前，轰然穿透几乎快消失的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