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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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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纪和玉能。

小提琴沉郁的G弦上,一串压抑的音符流泻而出。

身形纤细的少年在冰场的中央双手抱胸,正是新芽未能长成的姿态,在低沉顿挫的乐音里,少年的身形渐渐深蹲了下去。

在纪和玉的身上,考斯滕的水绿和雪白仿佛融为了一体,连带着其上的亮片也闪过若隐若现的柔光。

虽然有纪元嵩这桩糟心事作为插曲,虽然在登上冰场前也曾心绪动荡,但只消一踏上这块洁白的冰面,纪和玉的心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如同远游的稚子回到了故乡。

与第一次练习整支节目时的状态相比,纪和玉又经过了半个月的苦练,状态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就比如现在,他的蹲踞旋转做得更完美了。

从侧面看来,少年的身形几乎对折成两半,腰腹贴在笔直的左腿上,衬得那双抓住脚踝的手腕和双臂格外纤细。

而少年的右腿同样弯折成了一个漂亮的直角,垂直于地面旋转起来!

考斯滕上的水绿与雪白随着纪和玉的旋转彻底融合,氤氲成一道似霜又似玉的水幕。

让人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冬日的积雪,虽然寒凉,但其下却可能蕴藏着勃勃生机!

这是一株初生的嫩芽,他在凛冽的冬日里艰难逡巡,他在旋转,疯狂得旋转,想要在狭缝中找到一条出路。

可是这太难了。

——观众们不约而同地想到。

对于一株新芽来说,冬日厚实的积雪简直是难以洞穿的障壁。

那样柔韧的身体,真地能负担如此的重量吗?

下一瞬,少年给了他们答案。

琴弓拉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拨出的曲调仍旧悲怆但又激越,甚至带着点飞蛾扑火般的苍凉。

一株诞生于隆冬的新芽所做的,也正是如飞蛾扑火一般燃烧自己的事。

在密集而凄怆的鼓点里,新芽的心情愈发急躁。

祂已经等待了一整个隆冬,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继续等待下去!

到底、到底要往哪走,才能找到穿透积雪的路!

少年的旋转愈发加快,身形也渐渐拔高,逐渐从蹲踞旋转切入直立旋转。

新芽正顶着沉重的积雪,极力向上冒尖。

祂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自己向往的世界。

祂的脚步那样急,那样快,可祂仍旧孱弱无依,面对这个纷杂的世界晕头转向——

冰面上,少年的双足分开成一字,足尖向外,足跟相对,两条腿伸得笔直,身体微向后仰,绕着冰面开始滑行。

这是一个漂亮的大一字巡场!

新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只能在这个世界里懵懵懂懂地寻路。

祂幼嫩但又急切,脚下的步子格外地快,恨不得立即就寻到自己向往的地方!

小提琴的琴音凝滞了一瞬。

新芽是要找到祂的方向了吗?

在场的观众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在曲目的编排里,音乐的骤然变化往往是情绪的锚点,因此观众们的心绪,也随之音乐的骤停而拔高。

冰上的身影也动了。

纪和玉不再向前滑行,而是向前跳跃。

裁判席上的陈长兴猛地坐直。

向前跳跃?

在花滑的六种跳跃里,只有一种是向前跳跃的!

A跳!

而且,这还是一个大一字滑行进的A跳!

这个选手能成功吗?

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像这样较为业余的联赛上,是不是只能看到一个勉强的1A?

冰场上的少年左脚起跳,右腿很快跟上,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形。

半周、一周、两周、两周半!

陈长兴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身形,反复确认对方的周数是否已经做足。

答案是肯定的。

对于A跳而言,用刃的错误很容易导致偷周。

哪怕是当今华国国家队的一线选手们,也或多或少存在用刃不稳定的问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用刃是需要数十年如一日在冰场上磨出来,才能彻底完美无瑕的。

但就目前看来,少年的用刃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

要落冰了,他能顺利落冰吗?

不知不觉间,陈长兴已经开始为冰上起舞的少年担心。

纪和玉当然能。

这段时间的练习已经让他将2A完全捡了回来。

当他的右后外刃着冰时,甚至没有带起什么冰花,就连膝盖也没有弯折,残余的冲力随着少年左腿旋转滑行的动作轻巧卸去。

陈长兴没有想到在花滑俱乐部联赛的南方分赛区比赛上,竟然还能看见这么高质量的跳跃。

陈长兴更没有想到,冰上的少年所能展现出的惊喜,还不止于此!

小提琴的琴音再度响起,这回响起的是A弦,琴音脱去了悲怆转为了厚重。

隆冬的寒风终于舍得停歇。

少年落冰的一瞬间,四肢自然地舒展开来。

种子终于从厚重的积雪下钻出,却迎来了新一轮的考验。冬日的气温仍旧很低,对新生的幼苗是甜蜜又苦痛的折磨。

少年再次半蹲下来,上身向后仰倒。

不,不是仰倒,是弯折,是下腰!

近乎平齐于冰面的腰腹,折成直角的大腿,和并没有减缓多少的滑行速度——

这是一个漂亮干净的蟹步!

陈长兴的不敢眨眼,直直凝视着少年伸直的背脊,试图从那里找到一丝摇晃的失误。

但纪和玉没有给他这个挑刺的机会。

男单很少做这个动作,不是因为核心力量不够,而是它对柔韧的要求实在很高。

腰都下不去,又何谈保持这个姿势滑行?

但冰上的少年却做到了。

新芽好不容易破雪而出,却没有如愿见到阳光。

祂失望地低下了头,开始思考自己坚持了一个冬日的意义。

坚持是有意义的吗?

既然注定了见不到阳光,又为什么要奋力挣扎?

孱弱的新芽迟疑了。

场上的观众们也迟疑了。

这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问题。

坚持是有意义的吗?

注定要失败的事件是有意义的吗?

就连这样能熬过凛冬的新芽都会质疑自己努力的价值!

音乐又是一变。

柔和的E弦与厚重的A弦相互交织,融合成一道时缓时急、时高时低的乐音。

新芽怔了一瞬。

阳光自厚重的云层后透出来一点,有一下没一下地洒在了新芽的叶片上。

正是阳光对祂的安抚吗?

是了,不要急躁,不能急躁!

新芽重新挺直了脊背,重燃了对阳光的渴求和对信念的坚定。

燕式巡场和一连串的点冰小跳暂时缓解了方才的一幕幕所给人的压抑之感。

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声音在告诉新芽——

“春”就要来了。

A弦渐渐淡出,柔美高亢的E弦撑起了整支旋律。

春雷响起来了,春雨落下来了,这是春的前奏!

新芽渴望着成长,渴望着雨后的阳光,贪婪地汲取这一切。

少年屈起的右腿、后仰的腰背和挺得笔直的左腿形成了一个标准的“T”形。

新芽仰面朝上,认真而虔诚地接受春雨的洗礼。

仰燕旋转这个动作,既考验运动员的腰部柔韧性,也考验腰腹的力量。

显然,冰上的少年完成得很是不错。他不仅姿态优美,旋转的速度也很均匀。

“他真的很厉害。”孟浔忍不出出声赞美道。

孟浔正是纪和玉开场前看到的,可能是自己竞争对手的那位选手。

陪孟浔来比赛的是一个并不非常专业的俱乐部教练,听了他的话就训斥道:“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看他动作和节目确实好看,可是那有什么用?他这些东西说到底难度也就那样!你不能跳2A吗?你不会仰燕旋转吗?你又不比他差!”

孟浔耸了耸肩,并不与这位教练理论,转而认真欣赏冰上少年的姿态。

孟浔今年十四,比纪和玉还要小上一岁,但已经有八年的花滑经验了。他的基本功打得很是扎实,去年的选拔他因为意外没有参加,今年就是以加入省队成为职业选手为目标来的。

孟浔并不像现在的许多人那样“唯难度论”,因此这会已经在琢磨比赛结束后怎么认识一下这位选手了。

他滑得真的很好,不过,自己也不会输给他!

冰上,少年的短节目终于要来到高潮。

来到了他成功率至今也只有五成的3Lz+3Lo连跳。

小提琴的琴声骤然炽烈,春晖终于降临大地,恩泽于经历了隆冬而不灭的、不朽的生灵!

新芽受到感召,更加努力地展现自己。

冰上的少年在不断地向后滑行,似乎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后滑?

会是3Lz吗?

裁判席上的陈长兴和候场的孟浔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Lz是难度仅次于A跳的跳跃,如果纪和玉能够跳出3Lz,就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在音乐加强的那一瞬间,冰上的少年做了个类似崴脚的动作,右刀齿点冰跃起!

一周、两周、三周!

真的是3Lz!

陈长兴没想到这种赛场上,居然还能有人做出一个利落漂亮的3Lz来。

孟浔则是没想到,这种赛场上,居然除了自己,还会有别的能跳出3Lz的选手出现。

冰场上的少年右脚着冰了。

诶,不对,他的左腿怎么不顺势旋转卸力,这样不会重心不稳摔倒吗?

陈长兴和孟浔有着同样的疑问。

下一瞬,他们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在右脚着冰的一刹那,少年的双腿微微交缠,很快又高高跃起!

转体三周!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3Lz,是一个3Lz+3Lo的连跳!

而且是在节目的下半场,基础分值增加了10%的连跳!

冰面上那看起来单薄瘦削的少年虽然漂亮纤细,却哪来那么好的体能,可以坚持一个在后半场的完美连跳?

陈长兴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因为纪和玉马上要落冰了。

他能像之前一样稳稳落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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