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许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康茉莉在厉俊豪面前搔首弄姿的作态，像是生怕旁人看不出她心中的谋算似的。
而他，最先提出要照顾康茉莉那具植物人躯壳的恩人本尊，反倒是被忽略了。
其实说是忽略也不尽然。
化身为李萘的康茉莉面对许言时，有种竭力掩饰的平静，哪怕除了最开始的一小会儿外，往后她都掩饰得很好，可还是被许言给瞧出了端倪。
——天道往她的脑袋里塞了什么？
许言有意试探，便勾手搂住厉俊豪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副恹恹的模样。
“……小言，不舒服吗？”因为有外人在，厉俊豪被许言这一突如其来的亲昵给搞得僵了僵。
“哥~我好累，今天发生太多事了，我有点撑不住……”许言声音清清雅雅的，如渐寒的泉水，浸着一股冷意，偏质地柔软得像是勾人的软纱。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音色特质，让他撒起娇来变得理所当然，一点都不会腻歪，只会让人一边高诵他的纯洁，一边将他捧在手心里护着。
康茉莉呼吸一滞，觉得自己方才那刻意放柔的声线，怎么听怎么做作。
——她输了。
翻涌而上的挫败感让康茉莉的笑容开始垮台，不住腹诽：个小蹄子还是个男娃，怎么会这么懂得勾搭男人？
奈何厉俊豪本人完全没有被勾引的自觉。
他搂过许言的肩，说：“不好意思啊，李同志，我和我弟先回了。”
“没事，你们先回吧，我帮你们照顾她。”康茉莉定了定神，旋即展露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
她自己照顾自己的身体，那肯定会尽心尽力，厉俊豪如果看到她的善良与细致，难保不会动心。
然而许言又怎会看不穿她那点小心思？
当下投去一个如利剑般冰冷的眼神，淡淡地说：“那就谢谢李萘姐姐你了，可你现在住院，还是不要太费心了，下午我们就会雇个护工专门来照顾姐姐的，我不希望你因为太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而延误了治疗。”
这话听上去是为了康茉莉着想，但实际上确实在敲打她，不要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厉俊豪心思浅听不出来，可康茉莉却是明白的。
她抿了抿唇，暗暗埋怨许言管人管得严，连让她表现自己的机会都不给。
果然是个表面温柔，实则心机深沉的货。
很好，大家来日方长！
而在出了病房后，许言便不打算再过来。
他既然不打算再来，那么厉俊豪自然也不会再来。
“刚刚，小言你关心李萘小姐后，她怎么反倒有些不开心？”
走在路上，厉俊豪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康茉莉的小情绪。
因为不希望许言多操心，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敏感，哪怕临场看不出名堂，回头也要多想想。
许言笑了笑，不加隐瞒地解释道：“因为我在敲打她，让她不要假借照顾姐姐的托辞勾引你。”
“……啊？”厉俊豪愣住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一个瘸腿的庄稼汉，有什么值得人漂亮小姑娘喜爱的吗？
如果他真的看起来那么不凡，当初相亲的时候就不会被姑娘家嫌弃了。
兴许世上也就小言看他是千好万好。
“才不是误会！哥，久病床前无孝子，亲爹妈尚且如此，更何况变成植物人的义姐妹？在旁人看来，咱们指不定有多有钱呢，没钱会发这种好心吗？”许言讥讽一笑，“如果她真的是单纯想要照顾姐姐，哪能听得出我话里暗藏的意思。”
厉俊豪悟了。
厉俊豪对“李萘”深恶痛绝。
“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能存着这种歪门邪道的心思？”
许言摇头：“漂亮不是错，但她知道自己漂亮，想要走捷径，这是错的。不过咱们今天过后，也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了。”
“嗯，咱们少跟这种人来往。”厉俊豪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身上的几道红线就“啪叽”几下断掉了。
许言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想来康茉莉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系列讨好的举措，却起到了反效果吧。
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萘”肯定会再出现在他们身边的。
因此，为了拖延时间，许言要给“李萘”找点儿事做。
付完康茉莉的医药费后，走出卫生院，许言就说要在新和镇里打听护工。
两人叫了辆黄包车到处跑。
这年代路上没有机动车辆，黄包车骑得飞快，一路火花带闪电。
厉俊豪生怕刚刚说身体不舒服的许言之后会生病。
“小言，你不要强撑。”
于是许言就一边应下，一边又表示：“为了姐姐的健康着想，我必须坚持。”
骑黄包车的老汉这才知道许言和厉俊豪就是今天镇子上那起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的当事人！
他也是个热心肠的实诚人，若非两人推脱着要给车钱，他却是连车钱都不愿意收了。
尔后，为了避免体弱的许言难受，老汉将车骑得很稳。
同时，骑黄包车的人必定结交了许多朋友，多亏了老汉强大的人际关系网，许言和厉俊豪很快就打听出了结果。
镇子统共那么点大，有在做护工的人不是很多。
谁手脚干净利落，谁毛手毛脚，谁细心谨慎，谁粗枝大叶，谁收价便宜，谁售价高昂，全都一目了然。
然后许言就找了个收价比较低，为人咋呼又粗枝大叶的中年妇女过去。
老汉瞪大眼：“你们怎么找她啊？我跟你们俩说啊，她不太好的。”
——要的就是不太好啊~
许言自然不可能把真心话说出口，只解释道：
“一方面我跟我哥手头都没什么钱，以后有条件了可以给姐姐找个更好的护工。另一方面，姐姐是个植物人，平时都安安静静睡在床上，要忙活的不多，我们挑个不那么好的，那么其他更需要护工又囊中羞涩的人就能少点麻烦。”
老汉将许言的原话跟自己的老友们一说，一群人全都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
——好孩子！深明大义啊！
殊不知，许言转头对护工是这么说的。
“婶子，我听小道消息说，植物人不用精心伺候才好……”
护工：“……？”
就算她不是个细致的，却也知道当护工得好好伺候人，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让她不要尽心的雇主。
但许言自有一套理论，能将人忽悠过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你想想，婴儿难受了都还知道哭几声呢，如果人的身上难受了，不得挣扎着要醒过来吗？”
说完后，他又像是觉得不合适，脸红着摆了摆手。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个高中生，没读过医书，也不是当医生的料，我知道的哪有您多。”
其实这年头的护工不像后世还得考证，大多是自发去做这个补贴家用，不提专业知识，也不提职业素养。
因此她见高中生学历的许言说自己没她懂得多，心里一下就飘飘然了起来。
“好说好说，我肯定给你照顾好她……”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忙改口道：“哦，是照顾不好她。”
原先她还觉得许言这活不太好干，可转念一想，植物人又不会告状，她不就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偷懒了吗？真不错！
于是许言满意了，厉俊豪放心了，护工开心了。
唯独康茉莉眼皮子直跳，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不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