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铁与钢

伊莱从克拉伦斯的身后站出来，帕里的箭尖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始终指向伊莱的面门。

伊莱冷着一张脸，他现在非常火大，甚至已经进入了诡异的冷静阶段：“你说我是卑鄙的、贪婪的肮脏人类，那么你吃过我这个肮脏人类带来的玉米和其它的成品食物吗——在你们只能在山谷里狩猎魔兽或者寻找浆果的时候。”

他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记得矮人的战斗力并不高，那么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在遍布高阶魔兽的龙脊山谷驻扎，多少也与我的龙把高阶魔兽吓往了更深处有点关系吧？”

“我不说，你们就当作不存在对吗？”

不止是帕里，许多矮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伊莱走过去捡起被克拉伦斯打落的箭支，箭支尖端的金属箭头随着他的翻转反射出漂亮的金属光泽。

帕里用它那种尖锐的嗓音叫着：“就算没有你那些随处可见的种子我们也不会饿死，就算没有你的龙伟大的矮人族也能在危机四伏的地方生根。你——”

他的声音隐没在飞速向哨塔袭来的绿色藤蔓里，冰冷的箭尖贴上他的脖子，伊莱在他的耳旁轻声说：“你知道吗，两只羊角鹿就能把我杀死。”

“如果你这么拎不清的话，要不要去雪里清醒清醒？”

伊莱觉得帕里还挺莫名其妙的，你要说不愿意人类来观摩学习一下矮人的独家锻造技术，当时族长和所有人商讨的时候就应该提出异议，而不是现在跑来说什么“终结他”。

看，搞得大家多尴尬。

谁也没有料到刚刚还在围墙外的人类幼崽转瞬间就出现在了帕里的身后，甚至一脚把帕里从哨塔上踹了下去。

哨塔不算高，从这里掉下去只激起了一点飞扬的雪花与冰尘。伊莱趴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眉眼弯弯地问：“清醒了吗？混血的矮人帕里。”

帕里尖叫着从雪地里挣扎起来，他发了疯似的想要再次冲上哨塔，却被弗兰克大叔摁住了。

“弗兰克！你这个叛徒！出卖部落的叛徒！”

帕里的声音实在很损害耳膜，伊莱想要抬手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右手臂却反应迟钝地漫上来难以言喻的酸痛感。刚刚实现了远距离“带飞”的藤蔓也蔫蔫的，松开缠绕着哨塔柱子的那一节，重新藏进袖子里慢慢变回了一个小小的手环。

果然怒气状态下人会变得很不理智，伊莱揉了揉酸痛的手肘想，他居然忘记了自己是个魔法师，完全可以一个水球把帕里从头淋到脚。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满含怒气的威严声音从山洞口传来，那是一个眼睛大到有些令人恐怖的壮年矮人，他一出现，一群矮人就围拥了上去。

他是这个矮人部落的首领，这群矮人们叫他族长。族长皱着眉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堆，目光在雪地里垂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的矮人和哨塔上脸色不大好的伊莱身上来回旋转。

“上午好，族长大人。”伊莱扬声道，他歪了歪头，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来，“如果你实在不是很想透露一点你们这一族的铸造工艺的话，那你们能换一个驻扎地吗？”

许多矮人猛地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大放厥词的人类幼崽。

“毕竟你们搬迁到这里是因为我告诉你们这里可能有铁矿嘛，玉米就算了，矿石总要还给我吧？”

龙脊山谷里原本没有铁矿，是伊莱使用了三年前抽到的那张小型铁矿物品卡，并用这个消息和玉米换来了“入学机会”。

伊莱眨眨眼，很真诚地说：“我可能还挺需要那个的。”

铁是铸造中最基础也是应用最广泛的金属，只要这群矮人想要在龙脊山谷里继续他们的铸造工作，那么他们就绝不能失去这座铁矿。至于矮人们撕破脸皮要解决伊莱和克拉伦斯夺取铁矿的可能——

在众目睽睽之下，伊莱笑盈盈地撸了一把自己银白色的头发。

除了那些神奇的卡片之外，他还有个挺不错的出身。

克拉伦斯从没有一天共情迪伦的程度有今天这样深，他替被藤蔓的巨大力道扯得胳膊疼的伊莱揉手臂关节，恨不得把伊莱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想的是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伊莱还在嘟囔着抱怨：“下次再也不让藤蔓扯着我飞了，速度太快了。”

克拉伦斯：脏话已在嘴边，全凭良好的修养咽下。

伊莱敏锐地察觉到克拉伦斯的情绪不太对，他试图与始终低垂着眼的克拉伦斯对上视线，最后干脆蹲下，扒拉着克拉伦斯曲起的膝盖偏头凑过去。克拉伦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猛地一仰，后脑勺和粗粝的岩壁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始作俑者毫无愧疚之心，他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你生气了吗？”

克拉伦斯有很多生气的点，他生气伊莱不顾危险直接对帕里发难、他生气伊莱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他生气伊莱在矮人部落受到的恶意、他生气自己的弱小、无法一剑捅穿帕里的心脏，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我回去真的会告状的，伊莱。”

准备了一肚子开导话语的伊莱当场僵住。

弗兰克大叔一进来就看见原本好得像要穿一条裤子的两个幼崽此刻坐在石质长椅的两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方。

他有些好笑地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玉米汁走过来，伊莱接过一杯说：“谢谢。”

非常崇拜矮人的克拉伦斯则好像没看见弗兰克大叔手中的另一杯一样，他冷冷地看着有些尴尬的弗兰克大叔，态度转变的速度不比伊莱变脸的速度快多少。

“喝吧，”弗兰克大叔说，“待会儿带你们去冶炼工坊。”

矮人的冶炼工坊位于山洞内部，巨大的蛋壳形燃烧炉明明立在山洞尽头，山洞口却已经能够感觉到灼热的温度。一部分矮人打着赤膊在沿着洞壁散布的工作台上举着锤子锤锻铁块，这就是他们之前听见的叮叮当当声的来源，另一部分更靠近燃烧炉的则把被锤锻过的铁块扔进燃烧炉里。

克拉伦斯的眼睛一亮，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兴奋到有一点战栗。

伊莱把目光放到了燃烧炉旁边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木质机器上，它和燃烧炉的中部连接着一根长长的管子，一个强壮的矮人在木制机器后奋力摇动圆轮把手，一刻也没有停歇。

弗兰克大叔自豪地说：“就算没有附魔，矮人族出品的武器依旧锋利、坚硬，并且很难锈蚀。除了我们的锻造技术之外，冶炼工艺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而伊莱却没有被他的自豪感染，而是指着那个不起眼的机器，纠结着问：“那是在往燃烧炉中鼓入空气吗？”

弗兰克大叔愣住了，他的沉默给了伊莱最好的答案。

伊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没有点亮科技树的是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原来落后的只是弗朗西斯。

怪不得矮人族的武器坚硬锋利难以锈蚀，克拉伦斯还在艰难困苦地研究合金配比的时候矮人族都开始用酸性底吹转炉炼钢法了。

属实是有点降维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