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正在皱着眉头观查着手心里的黑色煤块的克拉伦斯突然听见工坊的门被谁轻轻地敲了敲。
谁会在刚用过午餐的时候找他？
满心疑惑的克拉伦斯走过去, 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矮矮的人影，他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兜帽围巾手套一样不缺, 半点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能够认出捂成这样的人是谁，但是克拉伦斯只是短暂地愣怔了一下, 很快，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嘴巴也微微张开。他用仅存的理智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儿？”
被克拉伦斯一眼认了出来，来人有些丧气, 他绕开克拉伦斯走进工坊里，非常自觉地坐在了温暖的火炉边, 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兜帽, 露出银白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
伊莱一边扯着自己的围巾，一边鼓着脸抱怨：“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我还准备吓你一跳呢。”
扯下围巾的那一刻伊莱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臭味，但他很快就将之抛之脑后，心想：可能是冶炼过程中什么化学物质的味道吧。
已经被吓到的克拉伦斯一把关上门, 他一边把伊莱扯到桌子上的围巾挂到远离火炉的墙上，一边问：“你不是在禁足吗？”
“对啊, ”伊莱爽快地承认了, “所以我现在是偷跑。”
他的偷跑过程还有点曲折。
首先, 他肯定不能召唤瑞兹来接他，先不说事出突然、瑞兹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就说瑞兹的体型那样大, 极大概率还没到塔楼就会被菲瑞娅发现, 然后偷跑计划胎死腹中。
其次, 在谨慎思索之后他放弃了像之前的撒比亚那样催生藤蔓把自己托出城墙的方法。毕竟菲瑞娅十分热衷于在花园里散步，说不准就刚好散到了催生藤蔓的地方，仔细一感觉，发现自己儿子的魔力竟然留存在这种地方，进而在寻找偷偷使用元素魔法的伊莱的过程中发现他已经偷跑这个事实。然后他一回家就面临禁足期超级加倍的惨痛状况。
最后，既想偷跑又不想超级加倍的伊莱把目光放在了唯一的一张指定传送卡上。
在把一张稀有卡用在偷跑这种事上或者继续待在城堡里与世隔绝这个一点都不艰难的选择中，伊莱数了数自己加起来大概有个将近一百抽的抽卡次数，愉快地选择了前者。
卡没了可以再抽嘛，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非酋伊莱了，他现在是拥有一张珍贵物品卡的偶尔欧欧的亚洲人伊莱。
抽个十张八张传送卡岂不是手到擒来。伊莱自信地想。
他拥有的那章指定传送卡在他第一次带克拉伦斯进龙脊山谷的时候就已经把锚点设置在了洛浦庄园内，于是伊莱决定先来看望一下自己沉迷铸造足不出户的小伙伴。
克拉伦斯能说什么呢？他仔细想了想，觉得禁足期内偷偷摸摸溜出来真的像是伊莱会干的事。
“所以你偷跑的理由是什么？”
伊莱眉眼弯弯、好像很真诚地说：“太久没有见到我的好朋友克拉伦斯·洛浦，所以就过来看看。”
他的语调抑扬顿挫，听得克拉伦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克拉伦斯无语的目光中，伊莱歪了歪头，继续抑扬顿挫地说：“怎么？我这样和耶里维奇大人的语调还不像吗？”
回忆起波文那闻名弗朗西斯贵族圈的咏叹调式语调，克拉伦斯复杂地点点头。你别说，连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这一点都这么像。
看着克拉伦斯纠结中难掩嫌弃的眼神，伊莱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偷偷摸摸来的、不能引人注目，又捂住抿着唇试图隐藏自己的笑声。
瞧他憋得总是有点苍白的脸都涨得有点充血了，克拉伦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平时不会有人来这附近的。”
在伊莱畅快的笑声中，克拉伦斯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等到伊莱终于平静下来，克拉伦斯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偷跑？”
伊莱也不逗克拉伦斯了，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脸颊说：“你知道威尔斯商会的事吗？”
其实威尔斯商会地下拍卖场私自拍卖妖精的事情至今还在调查当中，但每个混的还算不错的贵族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洛浦家当然也不例外。
克拉伦斯点了点头，洛浦家比耶里维奇家的地位更高，所以他知道的比波文透露给伊莱的还要更多一些。
“据说拍卖场已经存在很久了，连一些柱子都已经有了腐蚀的痕迹。”克拉伦斯说，“伦克朗带着护卫队闯进地下拍卖场的时候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拍卖。”他顿了顿，还是没有向伊莱说明当时的拍卖品是什么，“现在威尔斯家族和威尔斯商会都已经被亲卫军围住了。”
伊莱想了想，抛出一个他思考了很久的问题：“既然地下拍卖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发现，那伦克朗是怎么找到的呢？”
说实话，伊莱甚至想过伦克朗本人就是拍卖场的客人之一这个可能。
然而克拉伦斯给出了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好像是一个妖精从拍卖场逃了出来，自己找到了伦克朗大人。”
威尔斯地下拍卖场内，贵族们在涌入的黑甲卫兵的剑光下深深埋下了头，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恨不得回到从前，把踏出家门的自己一脚踹回去。拍卖会那么多次，怎么偏偏就要参加这一次呢？怎么偏偏这一次就被发现了呢？
真是太倒霉了，他们愤愤地想。
迪伦和奥林跟着亲卫军进入拍卖场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衣着华丽的贵族们像鹌鹑似的缩在角落，幼童坐在离贵族们最远的地方，连卫兵靠近的动作都能引起他们的颤抖。几个半大孩子警惕地挡在幼童身前，从他们有些凌乱的头发中透出的尖尖耳廓，不难看出他们的身份。
迪伦的脸色沉得可怕，奥林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作呕。
伦克朗站在一个瑟瑟发抖的白胖贵族边，看见迪伦和奥林一齐出现在入口，他眼睛亮了亮，大步迎了上去。
“领主大人，大少爷。”他垂着头行礼。
迪伦现在没有心情与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那个找到你的妖精呢。”
在这位勇敢地逃出去又带回救兵的妖精的带领下，所有妖精都对自己的经历保持缄默，更不用说那些幼童了。
“我在这里。”
低沉的声音从迪伦身后传来，迪伦瞳孔一缩，他竟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妖精。
迪伦和奥林都转过头去。
一个妖精少年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背着一把大概有半个成人高的长|弓，黑色长发整齐地垂在脑后，他的下颌线非常凌厉，迪伦注视着他墨绿色的眼睛，就像在注视着一片夜色下的森林。
“您好，弗朗西斯的领主大人。”这位妖精说，“我叫艾萨克。”
“好像是叫艾萨克吧？”克拉伦斯终于想起了那位成功脱逃的妖精的名字，“当时看见的人还挺多的，突然冲了一个妖精出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幻想种在弗朗西斯可不常见。
伊莱思索着点了点头，他突然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煤块，奇怪地问道：“你把煤放在桌子上干嘛？”
克拉伦斯终于想起了这块小东西，他拿起它递给伊莱：“我把煤扔进了炉子里，没有发现炉子的盖子被关上了然后我得到了这个。”
伊莱心里冒出一个有一点离谱的想法。他接过这块比煤还要丑一点的石头，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克拉伦斯，眼神欣慰又复杂。
他竟然如此独具慧眼，三年前为还没有影子的冶炼厂随意挑选的未来中流砥柱克拉伦斯，竟然在三年后自己折腾出了焦炭。
可能是由于这个世界的煤本质上是退化的元素宝石，这样非常随意的往炉子里一扔的方法炼出来的焦炭品质看起来居然还很好。伊莱抛了抛这块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焦炭，觉得平炉炼钢法的可行性又变强了一点。
“你认识这个。”观察了伊莱的表情后，克拉伦斯肯定道。
“这是焦炭，”伊莱想了想要怎么给克拉伦斯描述它在钢铁产业中起到的重要作用，最后非常直白地说，“如果我们想要获得比矮人族使用的那一种更好的材料，它是必不可少的。”
必不可少的除了它之外还有他它成过程中产生的焦炉煤气。
等等，焦炉煤气？
伊莱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刚进工坊时闻到的那股奇怪的臭味，这股味道现在已经很淡，但仍旧萦绕在鼻尖。
伊莱的眼神逐渐惊恐——焦炉煤气是不是有剧毒来着？！
克拉伦斯被伊莱拉着跑出工坊时差点在一块石头上绊一跤，好不容易停下来，他非常难以理解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伊莱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警告克拉伦斯：“你下次用煤记得把窗户打开，还有，你别想再关上炉子烧煤了。”
虽然克拉伦斯是个剑士，身体素质比大部分普通人都好，但焦炉煤气里的一氧化碳不仅损害心血管还要损害大脑。想到这一点，伊莱的表情变得更加危险了：“除非你想变成一个小傻子的话。”
变傻这个后果很好地威胁到了克拉伦斯，虽然他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但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按照伊莱的要求竖起四根手指：“好吧，我发誓，我以后使用煤炭会打开门或者窗户。”在伊莱催促的目光中，他补充道：“也不偷偷烧那个什么焦炭。”
“否则？”伊莱拉长声音。
“否则我以后再也不踏进工坊半步。”克拉伦斯眼睛一闭，发了一个对于他来说非常严重的誓。
伊莱满意了，他拍拍克拉伦斯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出来安全的方法的。”
克拉伦斯勉强点了点头。
工坊是暂时不能回去了，伊莱又不想让洛浦庄园的仆人发现自己的存在，于是他愉快地说：“那我先走啦。”
“走了？”克拉伦斯惊讶道，“你去哪？”
“我跑都跑出来了肯定要出去玩呀。”伊莱理所当然道。
弗朗西斯城堡的城墙对于禁足禁魔法叠buff的他来说犹如天堑，他翻不了天堑，难道还翻不了洛浦庄园的矮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