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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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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弗朗西斯都因为那条“离经叛道”的政策暗潮涌动之前, 伊莱先要为把圣水原液直接抹在脸颊上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

他这次做得实在过分,迪伦从前最纵容他不过,现在却连普及教育奇迹般地通过圆桌会议判定这件事情都顾不上了, 反倒是放下手中的事物、抱着手臂站在门口, 冷眼看着菲瑞娅教育胆子愈加大的伊莱。而奥林也没有去亲卫军营,而是站在门口另一侧, 目光沉沉, 不知道是想撸起袖子迟来地打一顿弟弟, 还是在后怕。

菲瑞娅平日里都带着温和优雅的笑意,骤然冷下脸去竟然比迪伦还要吓人。她教训伊莱的时候保持着平时的语速与语调, 明明也没有说什么重话, 伊来偏偏就抬不起头来, 只能发出微弱的挣扎声:“这样反驳罗素家主更简单直观嘛……”

奥林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最简单、最直观、最高效,所以你就要这样做?”

弗朗西斯的大少爷与弗朗西斯现任领主夫人关系尴尬, 向来尽量把对方当作陌生人。这是奥林第一次在菲瑞娅还在说话的时候插嘴,就连正在按捺也去教训孩子冲动的迪伦也转过头来, 而奥林恍若未觉,冷声道:“所以如果某件事情你特别想要做的事情会让你花费更大的代价、比如像从前那样一连躺几个月起不来,你也要这样做吗?”

伊莱瞳孔颤了颤,在场几人都是天赋者, 就算是身为魔法师的菲瑞娅也拥有敏锐的洞察能力, 没有人错过他这点小动作。

奥林的眼中慢慢透出失望的情绪来,他注视着伊莱清澈的紫眼睛,许许多多的问题堵在他的胸口, 以致于他开始有点难以呼吸。他想:你都知道圣水原液会在身体里累积、怎么能确定不会对你造成太大伤害呢?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想过后果吗?你知道已经有死亡的先例, 又为什么在自己的身体上这么无所谓呢?

他想:万一你出了事, 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朋友、许许多多爱你的人, 还有我,你想过我们会怎么样吗?

奥林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而伊莱终于感到了不安,他下意识地露出奥林最不能抵挡的那一种眼神,而奥林依旧用那种沉重又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伊莱。”

奥林说,他有很多话想说,这些话纠杂在一起、一团乱麻,以致于最后除了名字之外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最后看了伊莱一眼,迈步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十七岁生日这天为弗朗西斯献上了一份可以称之为奇迹的礼物,与此同时,与兄长的关系时隔十几年再一次降至冰点。

准确地来说,是单方面降至冰点。

自从上午神色不明地离开伊莱的房间之后奥林就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的视野里,伊莱急匆匆地追出去,连片衣角都没有看见;整个城堡中的仆人都在为了晚上仅有领主一家参与的小型生日宴忙碌,问到正在指挥仆人调整装饰的女仆长,女仆长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像只故作镇定的忐忑小猫一样的伊莱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安慰道:“大少爷一定会出现在生日宴上的。”

然而伊莱用过了午餐、把写下的资料翻来覆去看过许多次,奥林还是没有回来。

一大早就去了趟龙脊山谷、不知道从哪给伊莱摘来一朵花的格瑞看着迟迟没有翻页的泛黄书籍,伸长小爪子要把手中咬了个缺口的坚果递给显而易见有点烦躁的小主人。

伊莱看着这颗坚果,不知道从中悟出了多少道理,突然抬起头来说:“你觉得我应该继续去找奥林对吗?”

格瑞绿豆大的小眼睛中逐渐显出许多疑惑来,然而往日总是很懂它的小主人此刻却像被蒙住了眼睛、又被夺去了判断能力一样若有所思道:“看来你觉得我说得对。”

咬了个缺口的坚果啪嗒落到书桌上,咕噜咕噜滚了好长一段距离,还保持着伸手姿态的格瑞难以置信:对?什么对?

格瑞简直要把自己的眼睛怼到伊莱眼前了,而伊莱严肃地点点头,义正言辞道:“好,我现在就去亲卫军营一趟。”

伊莱的执行能力实在强,说要去,随便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就踏上这段完全称不上长的旅程。

弗朗西斯的亲卫军营修筑在领主城堡的旁边,两者之间只隔一条流淌的小溪,这种布局看似奇怪,事实上但凡领主城堡内发生异动,亲卫军营立刻就能发觉端倪。当初小伊莱和小奥林被掳走也是亲卫军营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并且当机立断地前往救援,那个时候迪伦甚至还在从北边境线回来的路上。

如果要从领主城堡的大门走向亲卫军营的大门则需要绕着城堡外墙稍微走一点远路,这条路将经过木妖精露丝的小院,而要去到露丝的小院,还有一条更近的道路——城堡右侧的角门。

这道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关闭的,每一次伊莱看见它被打开,都是管家先生在接引偷偷摸摸来看望姐姐菲瑞娅的马修·柯蒂斯。

小少爷亲自找上门来,管家先生当然毫不犹豫地就把钥匙给了伊莱,在伊莱离开之前,管家先生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说:“彼此珍视的兄弟总是不会有长时间持续的误会对吗?”

伊莱一僵,随即回过头来,眉眼弯弯地说:“我希望是的。”

不苟言笑的管家先生骤然绽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后退一步,微微弯下腰,定声道:“那么一定会是的。”

伊莱顺利打开了门,下一秒,就与露丝院子中间一个金发尖耳朵的小女孩对上视线。

伊莱立刻想起了她是谁——从北边境线翻越到弗朗西斯的幼年精灵詹妮弗,她所生长的精灵村庄位于明日之森深处,明日之森掀起的黑暗风暴波及了明日之森边缘的达亚镇,精灵村庄当然不能幸免。

伊莱一怔,怎么好像大家遇见黑暗风暴都想要向弗朗西斯跑?以埃尔弗为代表的外来者是因为认识到了教廷的黑暗面,于是转而决定前往被神明抛弃、与教廷隐隐对立的弗朗西斯,那么詹妮弗呢?詹妮弗没有去过神国,她被精灵族的长辈送出明日之森,一路借着风对精灵族的眷顾隐藏气息、避开危险,那么她的目的地为什么会是弗朗西斯呢?只是因为弗朗西斯最近吗?

伊莱眸子微眯,还是因为幻想种也认识到了教廷并不那么伟岸光正呢?

思绪回转只在一瞬间,伊莱眨眨眼睛,因为思索而产生的冷意陡然消散,他眉眼弯弯地看着詹妮弗,抬起手挥了挥。

詹妮弗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她哒哒哒地跑到院子边缘,隔着镂空栅栏与一段不远的距离欢欣雀跃地挥挥手,高声道:“生日快乐,伊莱哥哥!”

伊莱走过去,把手伸进栅栏里摸摸她的头,温声说:“谢谢你。”他又向院子中央的房屋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其他人,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问詹妮弗,“露丝今天不在吗?”

露丝毕竟是整个弗朗西斯唯一一只木妖精、曾经又有被人类冒险者抓去拍卖的过往,除开带着詹妮弗出去玩耍,一般情况下是不怎么会离开自己的院子的。

被喜欢的哥哥摸了头,詹妮弗脸蛋红扑扑的,此刻正可爱地抬起手碰碰刚刚被伊莱摸过的头发,闻言积极地回答道:“露丝姐姐今天一大早就出去啦。”

出去了?伊莱意外地挑了挑眉毛,不过他也没有非要得知别人行踪的癖好,于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又摸了摸詹妮弗的头,请她过几天与露丝一起到领主城堡来玩,然后直起身来告别。

詹妮弗站在栅栏另一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双手轻轻捏着衣角,一看就还有话想说。伊莱刚走出去两步,见状又走回来,蹲下身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詹妮弗抿了抿唇,看了伊莱好一会儿,直到发现对方的眼神依旧非常温和,才期期艾艾道:“我听露丝姐姐说,埃尔弗哥哥现在在弗朗西斯。”

伊莱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下一秒他就意识到此刻自己面对的是一只精灵族的幼崽,神色在刻意的引导下重归平和,心底的惊涛骇浪不再显露于人前,其中包含着什么只有伊莱自己知道。

埃尔弗哥哥?埃尔弗·伯伦和詹妮弗有联系?埃尔弗·伯伦和明日之森的精灵族有联系?还有,伊莱垂下眼睛,鸦羽一般的睫毛藏住了其中真实的情绪,露丝是怎么知道埃尔弗在弗朗西斯的?

埃尔弗和瑞文特被带到亲卫军营后就被监视了起来,就算是从前在弗瑞兹临时监狱也有着严密的防守,位高权重如罗素家主都不知道这些外来者的来历、更不要提详细的个人信息,露丝又是怎么知道埃尔弗来到了弗朗西斯的?而且露丝好像是来自游星帝国南部领地的吧?她又是怎么和来自奥斯都的埃尔弗扯上联系的?

这个时候,詹妮弗说:“我能……见埃尔弗哥哥一面吗?”

她似乎也知道这是一件可能性不怎么大的事情,脸上满是哀求。

伊莱眨眨眼睛,顷刻间心中就有了决断。他弯起唇角,柔声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埃尔弗哥哥有没有来到弗朗西斯、现在又在哪里,我今天帮你打听一下,尽快给你答复好吗?”

詹妮弗赶紧应下了,直到伊莱离开,她还用着那种期待的眼神望着期待的背影,完全不知道此刻伊莱的表情冷凝,向前走的气势仿佛不是去找人的,而是商谈什么足够决定生死的要事的。

亲卫军营在比傍晚更早一点的时候迎来了一位令人惊讶、但又好像又不那么意外的客人。

不那么意外是因为对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时常来到这里,令人惊讶是因为对方不应该在今天来到这里。刚刚训练完的大小姐听见通传,甚至惊讶得差点把剑刃错开剑鞘,她确认道:“你说谁?”

来人的表情也很意外,但还是依言重复道:“小少爷。”

大小姐收拾整齐来到亲卫军营的擂台旁时,看见的就是坐在矮矮的木头桩子上仰头望着从屋檐上方飘来的雪花、看上去可怜得要命的伊莱。

在大小姐到来之前伊莱已经先从其它士兵口中得知奥林今天请假、一整天都没来亲卫军营的“噩耗”了,他有点无精打采,怎么也想不到奥林会在哪里。

“我们小伊莱这是怎么了?”大小姐坐到伊莱身旁,眼睛里满是担忧,嘴上却调侃一般说,“生日怎么这样一副样子?难道是奥林和你吵架了?”

天地可鉴,她西西莉亚·洛浦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原本看上去就很可怜的伊莱低下头,闷闷地说:“不是。”

他这副嘴硬的样子看上去又有点像之前的奥林了,大小姐的嘴巴张成那个一个小小的o,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随着时间流逝,荒谬散去,剩下的只有笃定。大小姐眼中的担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蠢蠢欲动的激动情绪,她语调飞扬地说:“哎呀?我们小伊莱终于和奥林吵架啦?”

这个终于把伊莱准备好的措辞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西西莉亚看上去怎么很高兴?”

“我不是看上去很高兴,”大小姐竖起一根手指,绷着脸煞有介事地摇了摇,下一秒,她在伊莱专注的眼神前倏地笑了出来,她抬起手捏捏伊莱的脸颊,语调飞扬道:“我是真的很高兴。”

伊莱也是真的不大高兴得起来。

大小姐往后一仰,双手垫在脑后,也望着屋檐,嘴巴里一条一条地数落:“奥林老是凶巴巴的,每天都臭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两箱金币一样,打又打不过、重剑抡过来连赫伯特都要下意识地逃开,我烦他烦的要死,也只有你从小无论他脸多臭都笑盈盈的,他偶尔作势凶你,你一点也不害怕,还要贴上去叽叽喳喳地说话。”

就算情绪有点低落,伊莱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不是那样的,奥林只是不太擅长表达情绪而已,他可能看上去凶一点,但是——”

“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大小姐打断了伊莱的话,在对方愣怔的表情前,她有些失笑:“你都难过成这样了,怎么还要为他说话。”

伊莱低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在雪地里戳了一个圆圆的坑。戳完一个又戳第二个,一排排,看上去不像能搅动弗朗西斯风雨的奇迹之子,反而像个闷闷不乐的小朋友。

小朋友嘟嘟囔囔:“可是我们没有吵架。”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忧愁,“我惹他生气了。”

大小姐惊讶道:“他还有不生气的时候?”

奥林当然有不生气的时候,伊莱不说话了,他看着雪地里一排洞,又觉得不大顺眼,伸脚一点一点地踩平。

他少有这副模样,大小姐看着觉得有点好笑,等到笑意过去,她才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么你干了什么事情让他生气呢?”

“非常恶劣的事情,在他看来。”伊莱想到迪伦和菲瑞娅,补充道,“也在我的父母看来。”

大小姐若有所思,那她大约知道是什么事了。

克拉伦斯是伊莱的朋友,她是克拉伦斯的姐姐、与伊莱的关系也很不错,他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她当然能够意识到伊莱聪明勇敢、冷静理智、与此同时还保持着在他的身份下近乎天真的善良,也能够意识到伊莱某些观念事实上是不那么“对劲儿”的。

伊莱认为得到必须要有代价,这原本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这种代价会损害伊莱自身,而伊莱只要确认当前方法足够高效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代价给出去;如果这种代价需要他身边的人付出、他就会改成另一条更麻烦的道路。

两相对比,尤其是在伊莱也有方法能够避免或者减轻自身伤害的前提下,这就很不对劲了。

伊莱好像……大小姐努力找词语概括:不太在意自己。

他并不是为了别人不太在意自己,他是单纯的不太在意自己。

大小姐难得与奥林共情了,如果克拉伦斯这样,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揍克拉伦斯一顿,揪着他的领子告诉他你很重要。

但是克拉伦斯是被她揍惯了的,伊莱又不是。

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大小姐无奈放弃自己原本想好的说辞转而问道:“好吧,那如果不是你惹奥林生气,而是奥林惹你生气了,你会怎么做呢?”

伊莱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中肯道:“看他做的是什么事情吧。”

“如果很轻微,我就会原谅他,如果真的很严重,严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伊莱顿了顿,忽然想起从前奥林干过的某件蠢事,咬牙切齿道,“我就要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原谅他。”

说完他又想起现在犯错的是他自己,要揍他的恐怕是奥林,伊莱又低落下去。

这个时候大小姐突然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很好,精彩的回答。你这样想,奥林也是这样想的。”大小姐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转过头来看着伊莱,俏皮地眨了眨右眼,“我太喜欢这个回答了,所以虽然我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已经送进了城堡里,但是现在我还愿意给你另一个。”

西西莉亚·洛浦与奥林·弗朗西斯是亲卫军营五位队长中最默契的一对搭档,虽然他们彼此对对方都有过或多或少的不满,但不可否认,某种程度上,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远超其他任何人。

这种认知的可信度在伊莱按照大小姐的话在领主城堡外墙的顶上找到了奥林时达到了顶峰。

那个时候雪已经停了,奥林一条腿屈起、一条腿垂在城墙边缘,一个银质的酒罐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手中还拿着另一个。

奥林是不大喝酒的,酒需要果实和粮食作为原料,脱离粮食危机没多久的弗朗西斯酿酒技艺粗糙,贵族宴会中饮用的酒向来要从弗朗西斯以外的商会购买。然而就算是外界价格高昂的酒,喝到嘴里的味道也要带着古怪的酸涩味。奥林比较挑食,要他喝这些酒,他还是更愿意去喝果干和花晒成的茶或者略带着点酸味儿的果汁。

然而现在,伊莱一靠近奥林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多重情绪交织,五味杂陈,最后具象化为扭扭捏捏的不爽。伊莱干脆抬脚把离自己最近的银质瓶子踢了下去——当然,是朝着高墙外没有人的方向。隔了一段时间,一声闷响传来,奥林这才看向伊莱,他看了一会儿,对着伊莱举了举手中的酒。

“生日快乐,”奥林说,“希望没有晚。”

伊莱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奥林,看到对方将视线移向远处朦朦胧胧的山丘、又仰头喝了一口酒之后他怒从心起,三两步走上去,夺过酒罐、卯足力气冲着墙外扔了下去。

又是一声闷响。

奥林被抢了酒,也不生气,只揉揉太阳穴。他不说话,伊莱垂着眼睛看他,最后干脆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坐下来。

领主城堡的外墙实在高,伊莱坐在这里,风夹杂着领主城堡内喜气洋洋的声音吹上来。这个时候云层后面的太阳已经降到地平线以下了,天边只剩下最后一点亮光。

这个时候奥林突然说:“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有些迟钝地眨眨眼睛,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茫然地说,“可是今天没有星星。”

伊莱一怔。

奥林·弗朗西斯只短暂地拥有过两年母亲,那两年实在算不上愉快,此后的二十年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避免向他提及。大家都如此小心翼翼,没有人知道奥林在内心深处依旧对伤害自己的母亲怀有爱意。

两岁太小,长大后的奥林淡忘了母亲冷漠的脸和手臂上的疼痛,只记得安德莉亚抱着他时浸过肩膀处衣料的泪水与某个晴朗的冬日。那天安德莉亚精神很好,还能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他去到花园里堆雪人,堆了一个又一个、从花园的这头排到那一头。脸颊瘦削的安德莉亚蹲在其中最大的四个面前,一个一个指着告诉他:“这是你的外祖父,这是你的外祖母,这是你的大舅舅,这是我。”

安德莉亚看了这四个雪人很久,突然抬起手,一把推倒了它们。

一个月过后,安德莉亚死去了。已经被迪伦强行隔离开的奥林跌跌撞撞地跑到母亲的房间里,他扶着对于自己来说高大得像个怪物的门框,看着房间内乱糟糟的大人们,伦克朗凄厉的哭声奠定某种晦暗基调,腿和衣服下摆的频繁交错间他看见了大人遮挡之下被染上殷红颜色的洁白被子。

就像十几年后他烧得双颊都通红的弟弟趴在床头吐出来的一样。

酒精大约影响了奥林的情绪,他原本是嘴比高铁还要硬的人,现在一切和坚强不沾边的情绪都嘴里吐出来。

“伊莱,答应我。”奥林的声音颤抖得可怕,他用探过身去,同样颤抖的手摩挲伊莱的脸颊,总是非常凌厉坚定的琥珀色眼睛中闪烁着某种亮光。弗朗西斯的大少爷无论在面对老派贵族还是刺头士兵时都是非常强势的,却总是在同父异母的弟弟面前流露出柔软的内核,一逗就害羞、一被可怜巴巴地望着就要晕晕乎乎地答应所有的要求,一意识到弟弟有可能像母亲一样永远离开,就要狼狈地祈求——

“你不要死好吗?”

真奇怪,他想说的明明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说出口的却变成了这样一句话。

他是对着伊莱说这样一句话呢?还是对着连面容都已经模糊的安德莉亚说这样一句话呢?

伊莱眨眨眼睛,睫毛尾端轻轻扫过奥林的拇指,瑰丽的紫色眼睛中清晰地映出奥林非常难看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伊莱抬起右手,像奥林捧着他的脸颊一样把手轻轻地放在奥林的脸侧。下一秒,奥林察觉到某种羽毛一样轻的东西拂过自己的眼睑,然后他听见伊莱用一种非常难过的语气说:

“奥林,你哭了。”

他哭了?被酒精影响的奥林有些茫然。

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扣住他的后脖颈,奥林被自己纤细的弟弟拥入怀中,他听见伊莱声音颤颤,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哥哥。生日快乐没有晚好吗?”

奥林微微睁大了眼睛。

伊莱说:“我现在抱住你还晚吗?”

他抱住因为自己而恐慌的哥哥还晚吗?他抱住二十年前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孩还晚吗?

风声猎猎、热闹的领主城堡远在脚下,他们坐在高墙之上,头顶的云层比世间任何一堵高墙都要更远。

天彻底暗下去了。

“不晚,”奥林抬起手、紧紧地抱住了伊莱,他哽咽道,“就像我现在说生日快乐不晚一样。”

“一点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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