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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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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三墓一幅一幅地看着那些挂在墙上的油画, 走到最大的那副肖像画前时,他转过头问:“下河先生, 到底想要在这里做什么呢?特地在今天带我们到这里来, 是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吧。”

下河洋二说:“只是今天的天气正好合适。”

“啊,这句话,是‘陷阱’呢。正好合适的不是到岛上游玩, 合适的是下河先生想做的事,是吗?”

“……”下河洋二咬着嘴唇。

“所以是为了这位吗?”麻生三墓指着画的角落里的签名问。

那署名并不是一个名字, 而是一个标志。上下两条平行的波浪线,中间夹着两条并排的短横线,像河流和波纹一样。这里的所有画上都有这一个签名。

下河洋二看着那个符号,半晌后回答道:“……是她。”

“这是难得的真话。”

下河洋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歉。麻生君,我找你过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

在收到降谷零的消息、又发现麻生三墓失联的现状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下河洋二去找麻生三墓时没有开车, 他们两人一直步行着走出了监控范围, 期间看见了出租车也没有拦住的打算,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去站点乘坐了巴士。

人员稀少的地区的好处就是打听情报更方便。今天一整天乘坐巴士的也只有寥寥十余人, 对面营业着便利店的婆婆一听到“大概这么高的一位二十岁左右男性”这个形容后就一副激动地样子拍了拍桌子道:“是说他呀!长得这么乖巧的小年轻在这里可不多见呀!半个小时前刚坐上车走呢!”

“婆婆您知道他坐的是哪班车吗?”

“还能有哪班呀,当然是去车站的那班了。”

于是他们又急匆匆地赶去了新干线站点。但是要想从人员嘈杂之中找出线索来推理麻生三墓的去向实在是太困难了, 来来往往的乘客行色匆匆, 工作人员也无法记得每个人的脸。购票机上显示, 这半小时内经过米花站的一共有三辆不同路线的列车,每辆列车又至少有十个站点,想要找到麻生三墓乘坐的列车以及下车的站点……

“信号!”萩原研二灵光一现, “小麻生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 有一种可能是信号被干扰了。既然如此, 被影响到的绝对不止小麻生一人!”

这样只要知道受影响的班次、受影响的站点区间就可以知道麻生三墓的路线了!

松田阵平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松开皱紧的眉,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大步往服务站去。

服务站值班的是一位年轻女性,看见戴着墨镜气势汹汹往这边走来的松田阵平时,她明显瑟缩了一下。

“喂,你。”松田阵平双手往台面上一拍,语气不善道,“你们列车怎么回事,今天列车上竟然一点信号都没有。”

员工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客客气气地问:“之前我们已经接收到反馈了,正在努力排查造成信号干扰的因素。请问您乘坐的是十二点二十班次的北陆新干线是吗?”

-

“麻生君应该知道吧,我有一个姐姐,她叫真由子,下河真由子。”

“不,下河先生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件事。”

“是这样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抱歉。如果现在和麻生君说的话,麻生君还愿意听吗?”

“请讲。”

“真由子啊……嗯……以前,大概是我上初中以及初中前的那段时间,我和真由子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太好。她总是仗着自己青春期发育得快个子高来欺负我、戏弄我、嘲笑我,不高兴了还会拿我泻火。可是在长大之后,或许是真由子成熟了,或许是我成熟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开始迅速地增进。她会把打工赚到的钱拿来给我买礼物,会在父亲责备我无能的时候替我说话。她说,‘洋二本来是多么伶俐的一个孩子,就是因为爸爸你的贬低才越来越没有信心,他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担心受到你的批评。你在骂他之前先责备一下自己吧,洋二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

这句话似乎已经在下河洋二的脑中回味过无数次了,他复述起来非常熟练,“我那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真由子虽然总是和我吵架,但是其实她是最理解我的那一个人。那之后,我的假期全都和真由子一起,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快乐的三年时光,也认识了真由子的那几位朋友。非常大方会给我买很多礼物的恭渡哥、会帮我赶跑欺负我的不良少年的翔吾哥、家里长辈是厚生省议员据说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时昌哥……其实,我原本非常喜欢他们,真由子的每个朋友都非常优秀。”

麻生三墓安静地听着,像是一个单纯的接收器。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们之间的那种心灵支撑,我只知道,父母去世后我的脑中只有‘分别的那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而真由子去世之后……或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预想过真由子的永别,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所有声音都离我而去了,心脏忘记了跳动,浑身冰冷,眼前发黑,灵魂都飘了起来。”

麻生三墓正想说“不用描述得这么具体请简洁一点”,开口前他又考虑到下河洋二正在说一件很悲伤的事,还是闭上了嘴。

下河洋二继续说道:“真由子的离世令我大受打击,所以我离开了日本,想要去一个不会见景思愁的陌生的地方生活。在纽约的那些事应该就不用我再说了,重要的是,前年,我回到日本的那一年——”

他终于说到了麻生三墓在意的关键点。

“家里的房子一直没有人住,里面也没有贵重物品,我就让真由子去世前已经订婚了的男朋友帮忙保管钥匙——是他提出来的,他说想要以此来缅怀真由子。那一年,他在打扫卫生时意外发现了姐姐藏在书柜上的日记本。”下河洋二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真由子的日记本里记录了她遇害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几乎每一天都在写,每一天都非常惶恐地在日记本上留下了‘他一直跟踪着我’的文字。”

“所以你怀疑下河真由子的死亡并不是意外?”

“对。一定是那个‘他’,我可以体会到真由子的痛苦,就算不是被那个人所直接杀害的,那也一定是因为那个人间接造成的。”

“这样吗。”

麻生三墓过于平淡的表现让下河洋二的脸上闪过了不满。

“你是希望我帮你辨别他们谁是凶手。”

下河洋二低低地应道:“是,一定就在他们之间。”

“辨认出来了之后呢?你要杀掉他吗?”

下河洋二当然不会承认,但是麻生三墓还是看了出来。“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就是方便杀掉那个人——或者说他们,或者说我们。”

“麻生……只要你能找到他们之间的凶手……我只是想要为姐姐讨回公道而已。”

“下河先生很痛苦吗?”

“那是我姐姐!”

“可是在看到下河小姐的日记、怀疑下河小姐被人暗害之前,下河先生并不像现在这样痛苦。折磨下河先生的是下河先生自己。”

“你完全不明白!那是我姐姐!”下河洋二大声地斥责,“你永远都这么冷冰冰地说着伤人的话,好像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白痴,好像在你面前的我是白痴。”

说到“白痴”这个词,麻生三墓的脑中闪过的是松田阵平的脸。他认真地反驳:“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反而还有其他人说我是白痴。”

“就像现在这样!”下河洋二更加愤怒了,“就算我发火,你也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生气!”

“我问过下河先生为什么生气,但是下河先生要么就是强忍着怒火说‘没有生气’、要么就是直接不理我。既然如此,没有给予我‘开始了解’的契机,又为什么期望我会明白呢?”

下河洋二深吸了口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麻生三墓,然后用“我去准备晚饭”的借口离开了。

-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赶到了港口,船厂的员工问他们是不是想要租船,萩原研二用一副苦恼的样子向他抱怨:“其实不是啦,是我的弟弟,他说今天要和朋友一起出海去玩,但是他把手机落在家里了,我联系不上他有些担心,想来看看他出发了没有。”

珠洲岬往外并没有什么旅游胜地,萩原研二一说起“弟弟和朋友”,员工就回想起了今天租船那几位性格非常分明的年轻人。

萩原研二又比划了一下,详细地描述说:“大概这么高的个子,头发蓬蓬的,眼睛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名字叫麻生三墓。我是他的哥哥。”

“啊,是,我有印象,他和朋友很早就已经出发了,现在应该已经到目的地了。”

“啊,这可难办了,是吧,二墓?”

松田阵平斜着眼睛瞥他一眼,闷闷地“嗯”了一声,说:“啊,没错,难办了,大墓。”

员工指了指旁边停着的一艘船,“送他们上岛的船已经返航,不用担心,他们半个多小时前就已经安全到了岛上。”

“船已经回来了?不用接他们吗?”松田阵平问。

“约定的是两天后再去接他们。”员工翻看记录本确认了一下,“对,是两天后。”

萩原研二眼尖地瞥到了本子上麻生三墓的名字,夸张的变了脸色,用嫌弃的语气说:“我怎么好像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那个额头上有个伤疤的头发很短的人也和我弟弟一起吗?”

“您是说租船的柴野先生吗?他是和您弟弟一起过来的……”

柴野?

“我可以看看这张单子吗?”

员工想了想后还是将记录本递给了他。

名单上写着五个名字,吉平恭渡、寿洲翔吾、花野时昌,下面是麻生三墓,而在麻生三墓的名字底下写着却不是下河洋二,而是“柴野幸之”。

“真是的,明明嘱咐过三墓不要和柴野走得太近的。他们不会去岛上做不好的事吧,二墓?”

“二墓”粗鲁地说:“不知道。”

“请放心吧,柴野先生在海岛上有一栋私人别墅,他们只是去那里玩了而已。”船厂的员工安抚着“操心的哥哥们”。

-

今天的海风异常的猛烈,在太阳下山时,呼啸的风透过门缝发出尖锐的仿佛哭泣一般的呜呜气流声,下河洋二便提议将所有窗户都关上。

关上窗户后,别墅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倒不如说有些安静得过头了,就算认真地去听也一点也听不见海浪或者海风的声音。性格大条的吉平恭渡哈哈笑着说:“洋二老弟你这里隔音真不错。”

下河洋二对他笑了笑,说:“涨潮的时候海浪声特别大,会吵得人睡不着觉。”

高个子的寿洲翔吾总是不苟言笑,虽然没有刻意摆出严肃的表情,但他的面容就是给人一种严肃感。“我说,洋二,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就连声音也非常低沉,像是雷鸣一般。

下河洋二莫名其妙地问:“你在说什么啊翔吾哥,我就是想要让大家聚一聚而已。”

“洋二,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下河洋二还是笑道:“什么?难道是谁的生日吗?”

“是真由子和我们……”寿洲翔吾说到一半,看了麻生三墓一眼又改口,“六年前的今天,你忘记了吗,画展。”

“翔吾哥不说起来我早就忘了。”

麻生三墓站在那幅最大的油画前,似乎是有意背对着他们,无法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论。

这幅画上画的是一位美丽的长发女性,穿着黑色碎花的黑留袖和服,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又长又直的黑发顺着垂落在身后,从和服边缘露出一点发尾,看起来像是某种装饰一般。

花野时昌似乎对像倒扣的碗一样的天花板非常钟爱,仰着头靠在沙发上观察着天花板时,视线转着转着就转到了麻生三墓的身上。他亲密地叫着昵称问:“麻生生也喜欢油画吗?”

麻生转过头回答他:“不,没有特别的感情。”

“诶——那为什么会盯着那幅画看呢?足足看了十分钟。”

“视线总要有地方放才行。”他回答得一本正经。

“哈哈哈哈……”花野时昌笑倒在沙发上,“你还真有趣。我说,要不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不用了。”麻生三墓生硬地拒绝了。但因为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所以给人一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他又转回头去看油画。花野时昌从沙发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问他:“总是盯着这幅画,麻生生,是发现了什么?”

麻生三墓看了他一眼,说:“在灯光下很明显,就算不懂油画也可以分辨出来。”

这幅油画的中上部分有一块区域的凹凸感和其他区域都不太一样,区域内的笔触总是又短又斜,但是区域外却大多是横向的长笔触。二者交界处也能看的见细微的颜色差别。

“啊,因为要补充的区域比较小,所以就用了小幅画的笔法。不过这样也很不错嘛,让脸部更加突出了,看起来是不是更加灵动了?”

由花野时昌画的那块区域是这张肖像画的脸部。那一块多边形区域就像是……曾经有人将这幅画的脸部割裂了下来,然后又由花野时昌修补了回去。

听见他们说起这个话题,下河洋二和其余几人也走到了旁边来。麻生三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

很有趣,每个人脸上都是不一样的情绪。寿洲翔吾压低了眉毛嘴唇上抿,一副怨恨的模样。吉平恭渡在惋惜,还叹了口气。下河洋二的眉毛扬起且向中心靠近——与麻生三墓所预料的负面情绪完全不同的怀念和忧郁。

“我说,洋二。麻生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寿洲翔吾用沉闷的声音问。

“没有什么啊,麻生只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想要带过来和大家见见面而已。”

“朋友?”花野时昌笑得很阳光,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礼貌,“像这个样子相处的朋友吗?洋二你不会是追求人家然后被拒绝了吧?”

“时昌哥,没有的事。”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时昌?”一直没有和花野时昌说过话的寿洲翔吾终于忍不住用不善的语气质问,“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反思过自己?”

“我有什么好反思的,我什么也没有做错。”花野时昌摊手。

从这几句对话开始,气氛就从紧绷变得激烈了起来,就像被戳破的气球。

“错的不是你,难道是苍介吗?”寿洲翔吾逼近花野时昌,脸上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痛苦。

“什么啊,你竟然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也太小气了。”花野时昌完全没有反省的话让寿洲翔吾更加愤怒。

“洋二把我们叫到这里来是想为你姐姐报仇吧,”寿洲洋二指着花野时昌的鼻子对下河洋二说,“这个恶劣地玩弄感情的家伙,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给其他人带去了多少伤害。说不定你姐姐的死就是他导致的!”

“翔吾你在说什么,什么报仇?真由子不是意外去世的吗?警察都是那么说的啊。”吉平恭渡一脸不可置信地把寿洲翔吾的手按了下去。

花野时昌讽刺道:“哈,说不定是翔吾干的,所以才会着急着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

“不要叫我翔吾,让我恶心。”

“真令人伤心啊,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我们之间的友情。”

“我和杀人凶手之间没有友情!苍介是被你杀害的,真由子也一定是!”

“等下,翔吾,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搞错了?你弟弟他不是跳楼自杀的吗?”

“是因为这个家伙,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害死了苍介!”

“洋二你也说点什么啊,洋二老弟!”

明明在场的只有五个人,场面却慌乱得好像散落在地上的一袋米。

“既然说起这件事了,”下河洋二还的脸上还带着笑,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极为怪异,“大家就来仔细地聊一聊吧。反正……在天亮之前也回不去了。”

-

降谷零调查了萩原研二在记录本上所看到的包括“柴野幸之”在内的那四个名字。将他们的档案都摆在一起之后,交集点很快就显露了出来——柴野幸之并不是下河洋二编造的名字,这个名字原本的主人和吉平恭渡、寿洲翔吾、花野时昌一样,全都毕业于南洋大学,是下河真由子毕业的院校,同时也是下河洋二现在就读的学校。

在他们四个读大学期间,下河洋二还在念高中。与其说是他们是下河洋二的朋友,倒不如说是下河真由子的同学兼友人。下河洋二回到日本一年都没有和他们产生过接触,现在突然组织了这次海岛游,绝对是有某种契机。

更重要的是,下河洋二的不动产中根本就没有那栋海岛别墅。别墅归属于柴野幸之的名下,但购买别墅的钱却是下河洋二用留学期间的海外账户转账给他的。

柴野幸之的现处位置非常好找,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在有意让自己的足迹变得利于追踪。他在加油站加油时使用了信用卡,吃晚饭时叫上了朋友,饭后还特地去有监控的大型购物中心逛街。一切行为似乎都没什么问题,但是“用力过度”了——降谷零一想到这个词就涌上一股不服输的念头。

柴野幸之和朋友挥了挥手说要去洗手间,正跟在他身后的降谷零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跟了上去。

卫生间的旁边有一条通往工作间的岔路,没有亮灯,非常昏暗。穿着黑衣服的降谷零隐藏在其中,等着柴野幸之走过。

柴野幸之甩着手上的水,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拖拽进了昏暗的岔路口中。

他被用力扭着手臂用力地按在墙面上,越是挣扎、越是让肩膀疼痛。

“喂!你是什么人啊!要干什么!”他大喊。

降谷零一只手反折着他的手腕,一只手压着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用威胁的语气对他道:“说说你和下河洋二的事。”

柴野幸之大喊着呼救:“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救命!”

降谷零压着他肩膀的手松开,然而还没等柴野幸之挣脱,就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腰后,降谷零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说:“你最好听话。”

柴野幸之猛地僵住,冷汗从他额角流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下河洋二带了一个特别的人去你的别墅。”

“原来是他……那个紫色眼睛的……我、我早就和洋二说过不要牵连无辜的人了!”

“你见过他?”

“洋二、洋二给我看过照片……”

“说说,你们想干什么?”

柴野幸之即使害怕得腿都在发抖,但也没有立刻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说出真相,这个逼问他的人说不定会更加生气。

于是他咽了口口水,迂回道:“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既然那个人是你的朋友,那你应该也知道他的能力。只要他能指认出杀死洋二姐姐的凶手,洋二就会把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下河真由子死不是意外?”

柴野幸之惊诧地扭过头:“你怎么知道真由子?!”

他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凌厉的蓝色眼睛,然后就被更加大力地按住。

“只要是我想知道的消息,就一定会调查得出来。”

“那……”

降谷零收回抵在柴野幸之后背上的手指关节。“给你个机会从头开始说,啊,就从下河真由子的死开始吧。”

没了“手|枪”的威胁,柴野幸之松了口气。

“我……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

他的余光看见背后压制着他的人又翘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说:“或许。”

-

客厅中拼接成圆形的沙发设计似乎别又用途。麻生三墓坐下后才发现,圆形的沙发让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所有人的面部表情。安置在天花板边缘一圈的灯只开了一半,这使得落在脸上的光更加突出了阴影的部分,放大了面部肌肉的运动。

“我是学习心理学的,自然也知道,有的时候‘心理暗示’也会成为杀人的武器。特别是像苍介那样的心理防线薄弱的人、还有真由子那样的……突逢变故正在遭受心理折磨的人,他们是最容易被‘心理暗示’给影响到的人。”下河洋二垂着头说,“麻生应该明白吧。”

麻生三墓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被提起名字,但下河洋二显然也并不是想要得到他的肯定,他只是想用这个作为开头来介绍一下麻生三墓的真实身份。“麻生其实是我在纽约留学时候的前辈,他修习的专业是行为学,能够分辨一个人的表情的含义。比如说,如果有人说谎的话,他可以通过表情来识别谎言。所以我让他来帮助我……找出你们之间杀害真由子的凶手。”

“洋二老弟……”吉平恭渡欲言又止。

“是你吗,时昌哥。”下河洋二直直地盯住花野时昌,“姐姐曾经和你交往时,撞破了你和苍介的约会,将你是欺骗感情的人渣的这件事宣扬了出去,大家都说你是议员类世袭的悲哀,是失去议员父亲的庇佑后绝对会被抓进拘留所的恶瘤——你是不是就此记恨上了真由子?”

花野时昌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撇过头,但很快又转了回来,正面面对着麻生三墓说:“麻生生既然可以分辨谎言,那就赶紧告诉洋二和翔吾,什么狗屎‘心理暗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有,”他眯着眼睛看向下河洋二,“有没有搞错啊,洋二,我和苍介交往的时候已经和真由子分手了,真由子只是不能接受我和男人上|床而已,要说起来我可半点也没有对不起真由子,这也能算是我人渣吗?”

下河洋二看了他一会儿,花野时昌挑衅地回敬。

过了一会儿后,下河洋二又问起另一个人,问:“那么,翔吾哥,是你吗?真由子的那幅画,画的是翔吾哥的弟弟苍介吧。姐姐将苍介画成了妇人的模样,并且告诉了大家时昌哥的新男朋友就是苍介,苍介遭受同学朋友的嘲笑跳楼自杀。翔吾哥把画毁坏,一定很怨恨真由子吧?是为了苍介而杀死了真由子吗?”

寿洲翔吾愣了一下,抿紧了嘴唇。“我怨恨的人是花野时昌,虽然有责怪真由子将苍介画成那个模样,但是我知道最该为此负责的人是花野!如果不是花野,苍介不会变成恶心的同性恋!”

还剩下一个人。

吉平恭渡慌张地摆了摆手,赶在下河洋二质问之前为自己辩解说:“我可什么都没干啊,洋二老弟。”

“恭渡哥,或许你自己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但是恭渡哥和姐姐告白了吧?”

“告白而已……”

“那之后,真由子和其他人说恭渡哥是个只会笑哈哈的白痴,还把原本内定给恭渡哥的实习岗位给霸占了,所以恭渡哥直到现在也只能在一家很差劲的公司工作。”

“真由子竟然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啊。”吉平恭渡抓了抓头发,“虽然我也知道我总是会说一些没有脑子的话、也总是会读不懂气氛,但是真由子做的那些事我还是明白的。她和介绍的老师说,我因为想要赢得和她的竞争而向她告白,私下里想以感情为筹码让她把这次机会让出来……但是我根本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喜欢真由子而已。”

“所以恭渡哥也怨恨姐姐吧?”

“……”

“麻生,你明白了吗,他们这几个人里面绝对有杀死姐姐的凶手!”下河洋二语气尖锐,咄咄逼人。

麻生三墓抬起头,越过所有人的头顶看向那副肖像画。他没有像下河洋二所希望的那样指出谁是凶手,反而说起了他们话中提起的另一件事:“所以,这幅画是下河小姐画的寿洲先生的弟弟。”

花野时昌耸了耸肩,“大概是因为苍介和我谈了恋爱,所以真由子就把他画成了女性。”

“寿洲先生认为这是下河小姐对寿洲苍介先生的侮辱吗?”

“她把我弟弟画成这个样子!”

“可是,想要羞辱一个人的话,会这么精心的绘画他的肖像画吗?这幅画画得很漂亮,去掉花野先生画的那部分,这幅画依旧非常精致,很传神,就算不看脸也能感受得出这是一位气质非常典雅的女性。”麻生三墓歪了歪头,问寿洲翔吾,“寿洲先生为什么会认为画上的是你的弟弟?”

寿洲翔吾也看向那幅画,“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真由子画的那张脸了,但真由子画上那个人的嘴唇,我一看就知道是苍介。”

“这里有很多肖像画,每一幅肖像画画的都是黑色长发的女性。或许是一些我不太懂的绘画偏好什么的,不过让我来猜测的话——下河小姐是类似的发型吗?”

“是诶,真由子还真喜欢这个发型啊。”

“是下河小姐喜欢,还是花野先生喜欢呢?”

“诶?”花野时昌诧异之后又回想了两秒,“我好像确实有说过很喜欢真由子的长发呢。啊,我也说过我很喜欢苍介的嘴唇,是让人很有亲|吻|欲|望的唇形呢。”

“所以,下河小姐画这幅画,或许不是因为她想要侮辱寿洲先生的弟弟。她画的,是她希望成为的那个让花野先生喜欢的人。”

“就算这么说,也不能排除翔吾哥的嫌疑。”下河洋二焦急地催促麻生三墓,“麻生,你只要告诉我谁在说谎……”

麻生三墓没有理会他。“寿洲先生说寿洲苍介先生是花野先生害死的。”

寿洲翔吾还在怔愣之中。

“下河先生说得没错,心理暗示有时候确实会成为杀人的武器,语言和感情也是。”

“我说……”

“寿洲先生,刚才说到寿洲苍介、以及看到那副肖像画时,你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关爱弟弟的哥哥,你脸上只有显而易见的怨恨。起初我以为你是在怨恨花野先生或者下河小姐,但是刚才,你说‘苍介变成恶心的同性恋’这句话时,脸上的怨恨意味是最浓厚的,那样的表情和下河先生质问你们时的表情是一样的,怨恨到恨不得杀死他——寿洲先生其实并不喜欢你的弟弟吧。”

“……”

“我刚刚只是猜测而已,看来是被我猜对了。这样说来,‘杀死’寿洲苍介先生的,说不定是寿洲先生你自己。凶器就是你的厌恶。”

“你说这些到底是想要说什么,麻生?翔吾哥是杀死真由子的凶手吗?就算是‘语言’、是‘感情’,不管是哪种,警察无法定下的罪行就由我来审判。”

“下河先生和寿洲先生完全是两个极端。下河先生非常仰慕下河小姐呢。”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和真由子是彼此的心灵支撑。”

“下河小姐画中的人是她想要成为的人。下河先生也是。”

“……我?”

“下河先生想要成为下河小姐那样的人,是吗?想要成为下河小姐那样,可以反抗父亲、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工作的人。下河先生说起下河小姐时,表情非常憧憬。”

“这有什么不对吗?”

“下河先生,我们两个相识是在学校的心理诊疗室,你还记得吗?”

“当然。”

“有一位姓库珀的小姐曾经到诊疗室里来寻求帮助。下河先生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吗?”

“什么……”下河洋二露出了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抗拒的神情,好像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话。

“库珀小姐说她因为弟弟的原因而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她的弟弟总是会惹很多的麻烦,吸毒被抓、参与斗殴、□□火拼……父母又从来不会抽出时间来解决问题,每次都会推脱给库珀小姐。库珀小姐因此而不得不经常请假去帮助她的弟弟,甚至因此在老师中落得了‘不务正业’的名声。”麻生三墓向寿洲翔吾询问,“同样是拥有一个弟弟,寿洲先生听到这些之后是怎么想的呢?”

莫名其妙地,麻生三墓明明没有多强大的气场,也没有用太严厉的语气,可是被他询问的对象却好像失去了主动思考能力一样,只会盯着他的眼睛回答他的问话。

“不负责任的父母和可怜的姐姐……”

“如果库珀小姐说,‘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日子了’呢?”

“虽然是姐姐,但也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下河先生,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下河洋二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抓着麻生三墓的领子把他按在沙发靠背上,咬牙怒道:“不要废话了麻生,如果你不告诉我谁是凶手,我会把你们全都杀了。”

“洋二老弟!冷静一下!”吉平恭渡慌忙拉住下河洋二。

“下河先生当时就像现在一样生气、责备。”麻生三墓却仿佛处在状况之外,毫不畏惧地盯着下河洋二,“下河先生,是觉得身为姐姐,就应该理所当然地为弟弟付出吧?”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啊,在说谎。之前下河先生和我介绍这三位下河小姐的友人时,你是怎么形容的呢?‘非常大方会买很多礼物的吉平先生、会赶跑不良少年的寿洲先生、长辈是厚生省议员的花野先生’,每一句介绍的重点看似是在阐述他们的优秀,但实际上,下河先生只是在介绍自己在意的点而已。下河先生在意的,是他们给予你的好处、对你的帮助吧?在下河小姐去世之后,下河先生感觉到‘眼前发黑’究竟是因为下河小姐、还是因为自己再也无法享受到下河小姐的朋友们的优待了呢?”

下河洋二愤怒地抓着麻生三墓的衣领,在麻生三墓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脸上的表情一度变换却仍旧无法控制那种难堪和恼怒。

“麻生你也少说两句吧!”吉平恭渡把下河洋二拉到一边,“这里没有杀人凶手!洋二老弟你再这样我就要揍你了,要揍你了啊!”

“或许现在没有,但是很快就有了。在刚刚我说到寿洲先生并不喜欢他的弟弟的时候,下河先生瞳孔发生了剧烈的收缩,对寿洲先生产生了杀意。”麻生三墓坐直了身体,“这才是我说这些话的根据。下河先生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们。”

“洋二,被麻生生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吗?什么啊,竟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想的。”花野时昌又瘫在了沙发上说着让人生气的话,“真由子身为姐姐还真是不幸,而且还抱着这样的目的和我们来往——虽然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了,但果然还是让我觉得讨厌。”

“时昌你也少说点啦。所以说到底怎么回事,洋二老弟你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们吗?”吉平恭渡干笑两声,“不可能的吧,是之前玩过的游戏吗?就是那个,那个,推理扮演游戏,这次是绫辻行人的《十角馆》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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