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狮子狗
幼蓁最后是被奶嬷嬷横抱着抬回承乾宫的。
她睡得太熟了，四阿哥叫上几回没反应，一气之下将她赶出乾西五所，并放下狠话，幼蓁什么时候背出那八句千字文，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来读书。
沉浸在睡梦中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被安置在承乾宫正殿的暖榻上，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大觉，懵然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见黑了。
幼蓁被被窝里爬出来，瞧见皇贵妃坐在软榻另一侧看书，便软乎乎贴上去：“姑爸爸。”
皇贵妃莞尔，看着小姑娘脸颊上睡出来的红晕，道：“不是去读书的吗？怎么还睡着回来？”
幼蓁难得羞涩：“我也不知，读着读着我就想睡觉，眼睛一闭就睡着啦。”
她入睡一向很快的，在哪都能睡着。
皇贵妃含笑道：“你可知你表哥将你赶出来了，读书读到睡着，你还是这宫里头一遭。你表哥说，若是背不熟今日的功课，他日后再也不教你了。”
“不要！”幼蓁瞪圆眼睛，“我要学的，我去找表哥！”
她扑腾着要从暖榻下来。
皇贵妃好笑地将她抱住，安抚着小姑娘：“莫慌，如今你表哥可不想见你。等你把书背好了，他自然就不生你的气了。”
幼蓁眉头蹙着，小嘴耷拉，很是懊恼的神色。
“和姑爸爸说说，你今日都学了什么？”皇贵妃问道。
“学了好多字。”幼蓁情绪不高地开口，“表哥带我读书，读的是天地玄黄，宇宙洪、洪……洪……”
幼蓁嘴巴“洪”了大半天，后面的字却卡壳了，一点吐不出来。
皇贵妃提醒她：“宇宙洪荒。”
“对，是洪荒，再后面是……”幼蓁皱着小脸努力回忆，片刻之后放弃，懊丧地低下头，“……我忘了。”
今儿下午才读的书，如今只记得一句，还是不全的。
这知识啊，真是半点不进脑子！
看着幼蓁沮丧可怜的小脸，皇贵妃也忍不住叹口气。
这么多年来，她只关注过四阿哥的功课，偏生那位是个省心的，聪慧勤奋，性子又好强，从不愿落人后。
皇贵妃只有劝四阿哥多休息的份儿，万万没有因四阿哥学得不好而操心的时候。
如今看到幼蓁启蒙第一天的表现，皇贵妃也不得不感叹，世上还是不省心的孩子多。
只是幼蓁还小，学得慢些也无妨。既然那种填鸭式的教育不适合小姑娘，皇贵妃只好为她多费些心思。
皇贵妃着人拿来一叠宣纸，就着暖榻上的案几，为幼蓁绘了好几副简单易懂的图画。
“你瞧，这张是天，就是远远飘在我们头上的，天上还有云，如今天黑看不到……”
皇贵妃抱着小姑娘翻阅这些纸，一点一点揉碎了给幼蓁解释，幼蓁听得十分认真且入迷，与下午那昏昏欲睡的模样截然不同。
*
第二日，幼蓁满怀信心地背着小书包去了乾西五所。
苏培盛这回没直接领着幼蓁去书房，主子爷正生着气呢，他哪敢直接带着小格格上去触霉头，便先将幼蓁安排在偏殿里。
“格格稍坐会儿，奴才这就通报去。”苏培盛道。
“那你快些。”幼蓁催促道，她在皇贵妃的精心教导下把昨日的功课背的滚瓜烂熟，如今就等着在四阿哥面前展示呢。
“哎！奴才肯定跑得快快的。”苏培盛连口答应，转身就往书房里去了。
书房里，四阿哥正如往日一般用功。
但只要稍一注意，就能看到昨日安置好的两张小桌，只撤了一张，专给幼蓁准备的那套桌椅还安生放着。
“爷，小格格来了，如今正在偏殿呢。”苏培盛上前禀告。
四阿哥没抬头，只翻书的动作慢了两瞬。
“让她乖乖等着。”四阿哥有心晾一晾幼蓁，必须端正小姑娘的学习态度。
苏培盛就猜到主子爷会这样说，嘴上应是。
四阿哥顿了顿，又道：“送些吃食过去，省得她在偏殿胡闹。”
苏培盛笑道：“主子爷还是关爱小格格的。”应是怕小格格在偏殿等得无趣吧，特意给格格送些好吃的。
四阿哥瞪他一眼，苏培盛忙收敛脸上笑意，转身办差去了。
幼蓁在偏殿坐了两刻钟，她手边有吃的，偏殿里又有她没见过的东西，墙角的花盆，窗棂上的花纹，都能让她看好半晌。
等苏培盛请幼蓁去书房时，幼蓁已经吃得肚子半饱。
她挎上小书包，扬着头就去了。
进了书房，四阿哥先问她：“你可知，我为何让你等上这许久？”
这等候的时辰，是让小姑娘反省用的，若是幼蓁明白自己昨日错在何处，他今日就不追究了。
幼蓁才不知道四阿哥想了这么多，她踮脚朝书桌上瞅瞅，发现摆着纸笔，就笃定道：“表哥在念书啊，我不打扰你。”
她端的一副乖巧知事的模样，找的理由四阿哥倒无法反驳。
他方才确实在看书。
盯着幼蓁好半晌，四阿哥明了过来，光靠幼蓁那小脑瓜，是无法通晓自己的深意的。
他只能放弃，问道：“你今日过来，是将昨日的千字文都背熟了？若是没背熟，现下就回承乾宫去吧。”
“我会背的。”幼蓁低头从小书包里拿出一本方方正正的小册子，只有小孩手心大小，封面用锦布包了边。
四阿哥瞧着幼蓁把那小册子翻了个遍，然后昂着小脸，眼睛闭得紧紧，小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站得笔直。
她轻吭两声，就摇头晃脑开始背了。
四阿哥原本还没当回事，等幼蓁越背越熟练，最后一口气背完的时候，他才相信，小姑娘回去是真下了苦功夫的。
心头所剩不多的闷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幼蓁背完后，睁开眼睛，两眼放光地注视着四阿哥，一脸讨夸奖讨赞美的小模样。
四阿哥嘴角轻轻一扬，朝她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手里的是什么。”
幼蓁挪着小步子过去，将手中册子递给四阿哥。
那是皇贵妃昨日为她绘的图，被裁成方片钉成一本薄册，便于幼蓁记忆与理解。
四阿哥翻了两页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皇贵妃的笔迹他如何认不出来，原来是额娘昨日给小姑娘开小灶了。
这绘图注释的法子他倒是头一回见，宫里阿哥们都是翻开书就读，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以皇阿玛定下的一百二十遍规矩，再晦涩难懂的文章也都能读通了。
不过额娘这法子，应该更适合才开蒙的小孩子，尤其是幼蓁这样耐不下心的。
四阿哥合上册子，要还于幼蓁：“既然额娘这回帮你，我就不追究你昨日的错了。以后读书再敢睡着，那就别学了。”
幼蓁将那小册子宝贝地收进书包，嘴上嘟囔着：“还不是表哥教得没意思？姑爸爸教我的时候，我就不犯瞌睡。”
她说完，抬头瞥了四阿哥一眼，小嘴不停不休：“你没有姑爸爸会教哦！”
这话说得，全然没有顾忌四阿哥的良苦用心，他抽出时间来给幼蓁启蒙，还得被幼蓁嫌弃。
偏偏小姑娘如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什么叫感恩戴德，四阿哥只能自食苦果。
被幼蓁一副“表哥好没用哦”的眼神盯着，四阿哥眉心跳了又跳，最终扬声吩咐苏培盛：“给爷拿纸过来！”
他得让幼蓁瞧瞧，就是几幅画嘛，他当然也会！
故而今日幼蓁离开乾西五所里，小书包里装满了四阿哥的“墨宝”。
今儿没被要求读二十遍书，但幼蓁还是苦着一张小脸。
原因无它，四阿哥画了多少，她就得背多少，今日布置的功课可远远不止八句了！
幼蓁很难过，晚膳多吃了一碗饭。
*
读书对幼蓁来说是件煎熬的事情，但有四阿哥监督，又有皇贵妃鼓励，她倒是也坚持了大半月，那本《千字文》已经学完一半了。
幼蓁这边日子过得充实，隔壁的十四阿哥却还一直不太安宁。
他自从上回把幼蓁惹哭，就歇了好几日不敢去承乾宫找人，之后再去的时候，幼蓁都在乾西五所，两个孩子就这样错开。
这一日，幼蓁回来的较往日早些，四阿哥有事要忙，给幼蓁送了份礼物，把小姑娘打发回来了。
一进承乾宫，幼蓁就连声唤着：“姑爸爸！姑爸爸！”
皇贵妃这些日子身体渐渐好转，不再整日卧在榻上，听到幼蓁的呼唤，便从殿内走出来。
她一抬眸，当即“呦呵”一声，说道：“这是哪来的小狗？”
只见幼蓁身前鼓鼓囊囊的，一只纯白的小狮子狗从她怀里冒出头，面部扁扁宽宽，有着两颗乌黑溜圆的大眼睛，毛发长长，顺滑而有光泽。
这狮子狗很小，幼蓁抱着也不甚吃力，她献宝似的送到皇贵妃跟前，语气欣喜：“是表哥送我的，姑爸爸我想养着它。”
“那就养着，回头我吩咐内务府给它做个屋子，就放在后殿。”皇贵妃立即答应。
幼蓁摸摸小狮子狗的头：“表哥说他会把东西都送来，我们只要陪它玩就好啦！”
皇贵妃听闻此言，想来四阿哥也没指望幼蓁照顾这初生的小奶狗，就是送它来给幼蓁当玩伴的。
“那姑爸爸给你要个养狗的小太监，可好？”
这狮子狗是宫廷里的玩赏犬，民间是不能养的，只有宫里才有专门饲养狮子狗的宫人。
“好！”幼蓁乖乖点头。
皇贵妃怜爱地摸摸她发顶。
承乾宫里多了一条狗，白日里也就多了些声响。
这狮子狗血统纯正，性情温顺，叫唤起来并不闹人，但只要从承乾宫前经过，也是能听见的。
一直偷摸关注承乾宫的十四阿哥自然不会放过这动静。
“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他吩咐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过了片刻就回来：“回阿哥，说是承乾宫的佟家格格养了只狮子狗，这两日常牵出来溜溜。”
“狮子狗？那多毛的畜生有甚好玩的？”十四阿哥往常见过这种狗，并不太喜欢。
不过他想了会儿，说道：“给爷也抱只狗来，要长得讨喜的，伶俐的。”
小太监不明白自家小主子怎么突然想养狗了，但主子的话大过天，他只能依言去办，赶紧跑去养狗处挑狗。
十四阿哥是不喜欢那狮子狗，但他想着幼蓁是喜欢的，那自己抱着狗去，先把承乾宫的狮子犬勾来，两只狗总能玩到一处吧。
等狗来了，这狗主人不也就要过来了吗？
快一个月过去了，幼蓁应该不生他的气了吧？
十四阿哥摸着小下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