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宋格格
三月里，紫禁城办了两回大婚，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成了家室。
皇上将京城西北角的一处府邸拨给四阿哥，待内务府修缮完毕，乾西三所的人就可以搬家出宫了。
幼蓁得知这个消息后，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那我以后不能去找表哥玩了吗？”幼蓁泪汪汪地看着皇贵妃。
皇贵妃摸摸她的头，道：“你表哥出宫后，你想再见他，自然没有在宫里方便。但要是蓁蓁实在想去，姑爸爸给你令牌，如何？”
从皇宫坐马车到四贝勒府，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来回倒也不麻烦。
幼蓁委屈地抿着小嘴，不明白皇宫明明这么大，皇上为何要把表哥赶出去住，真是小气。
“不过，你表哥一出宫，怕是没时间教授你功课了。”皇贵妃说道，“蓁蓁伤不伤心？”
幼蓁听到这话，水泽湿润的大眼睛蓦地一亮。
皇贵妃眸带笑意地看着她，幼蓁转着眼珠想了想，小小声憋出一句：“表哥出宫去住，好像、好像也挺不错的。”
皇贵妃嘴角弧度越发明显，手指弯曲在幼蓁额上轻轻敲一下：“就知道偷懒！你表哥虽住在宫外，但还是要进上书房的。他依旧是隔一日来查你的功课，容不得你马虎。”
幼蓁才燃起的那么一点小欢欣，就这么被皇贵妃一盆冷水泼灭了。
她小脸一白，喏喏地“哦”了声。
唯一的好处也没了，还不如让表哥留在宫里呢。
府邸修缮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弄好的，整个府邸都要重新铺砖改建，前后需要将近两个月。
这就即将搬离紫禁城时，四阿哥的后院传来一个好消息——
宋格格有喜了，刚满一月。
刚进府的四福晋年纪尚轻，妾室先她有孕是迟早的事。只是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乾西三所知情的人都不免有些吃惊。
因为……四阿哥只往宋格格那里去了一回！
后院两位格格是德妃娘娘送来的人，四阿哥不能总是晾着不碰，前几月将她们关在东小院里磨性子，大婚一月后，才往宋格格屋里走了一趟。
就这么一回，宋格格就有孕了，中人不由得感叹，这可真是好造化。
四阿哥听到这个消息，略有些怔然，之后十分平静地让人送去赏赐。
皇贵妃和德妃都没什么表示，只是一个格格有孕而已，且这胎才满一月尚未坐稳，两位娘娘若拨下赏赐，还怕折了孩子的福分。
这番情景落入宋格格眼中，自然能让她感觉到，娘娘们对她这一胎并不重视。
宋格格人生得秀婉娟丽，看着就比旁人清瘦几分，如今有孕在身，更显得憔悴柔弱。
“这怎么说，也是主子爷的第一个孩子！”宋格格蹙着眉，在自己的屋子里悒悒不乐。
自从被诊出喜脉以来，她的待遇比往日好了许多，方嬷嬷对她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漠。
往日里东小院这东西厢的份例是相同的，如今都是好东西紧着她来。宋格格知道，这是因为她的肚子争气，但没想到，四阿哥除去开始给了赏赐，后面再也没来看她。
两位娘娘也像没事儿一样，难道都不在乎这个孩子吗？若这一胎是阿哥，那可是主子爷的长子。
她知道在这后院中，主子的喜好是最重要的。
对面西厢的李格格，容貌身段并不比她差，但只因之前急于出头，故意亲近小格格，惹了主子爷的嫌恶，主子爷到如今还未进过她的屋子。
宋格格原以为自己有孕后，主子爷能待自己有两分不同，但如今除了该有的赏赐，其他方面并无二致。
她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眸中划过细细的思量。
宋格格叫来自己的贴身宫女：“青芽，你去吩咐膳房熬一盅鸡汤，待主子爷回来，咱们去前院一趟。”
“格格，方嬷嬷不是说不让咱们出后院……”青芽面露难色。
宋格格语气里透漏一丝烦躁：“那是因为李氏犯了主子爷的忌讳，才连累我也不得出去。如今我有孕在身，方嬷嬷这点面子还是给的。”
宋格格知道，自己必须趁还没出宫，多在主子爷面前留下印象。否则出宫后，管家大权交给福晋，前院后院离得又远，她哪里有机会去四阿哥面前露脸？
眼瞧着快到上书房下学的时辰，宋格格扶着青芽往前院走，对方嬷嬷说自己要去给主子爷送补汤。
方嬷嬷略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眼宋格格的小腹，但瞧见对方那副娇弱清丽的模样，怕自己若是不许，以宋格格敏感的性子，回去要多想。
方嬷嬷只好道：“格格且去吧。”
宋格格朝她道了谢，提着补汤缓步出了院门，瞧着倒是极小心的。
到了前院，四阿哥还未回，宋格格被安排在偏殿等候。
服侍她的太监很尽心，宋格格一边用着茶点，一边打量着偏殿的布置。
这是她头回来前院，若是能从这些摆饰中看出四阿哥的一两分喜好，日后也是有用处的。
偌大的偏殿布置得极其规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下面一张案几，上摆一对青釉梅花双耳瓶，瓶中空空如也，没有鲜花装点。
待客所用的是两排相对而放的圈背木椅，宋格格选了靠门的一把，方便听见外面的动静。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声响，宋格格以为是四阿哥回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还未踏出殿门，宋格格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粉衫玉面的小姑娘，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廊下，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青芽立即扶住宋格格，生怕这小姑娘冲进来。
幼蓁就站在原地，仔细打量宋格格好半晌，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她，好奇地问：“你是谁？”
宋格格也没见过幼蓁，但这不妨碍她猜出幼蓁的身份。
“回小格格，奴才是四阿哥的妾室宋氏。”宋格格面带浅笑，缓缓福礼。
青芽听到宋格格这般称呼，明白对方的身份，这才慢慢放开手。
“妾室？”幼蓁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家中叔叔们也有妾室，只是幼蓁很少看到。
“那你怎么来这里了？是要找表哥吗？”幼蓁问道。
宋格格自然不会告诉一个小姑娘，说自己要送补汤邀宠，她笑着道：“奴才有事求见四阿哥，故在此等候。”
“这样啊，那你要等一会儿哦。”幼蓁说道，“今日皇上姑父去上书房了，肯定要考校功课的。”
幼蓁如今已经摸清了四阿哥晚归的规律，她不明白的是，表哥已经认识那么多字，会背那么多文章，怎么还要天天去上书房啊！这也太累人了！
宋格格笑容一顿，知道今日来得不巧，但是此时回去，那就前功尽弃了。
等四阿哥回来发现自己连这点时间也不愿等，或许会不痛快。
宋格格想了想道：“多谢小格格告知，我就在此处等着主子爷回来。”
“你要等表哥啊……要很久的。”幼蓁突然想到什么，眼睛明亮，上前两步道，“你和我一起玩吧，我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
她伸手要拉宋格格，青芽见状想要阻止，被宋格格暗地按住。
宋格格虽在后院，但也听闻皇贵妃和主子爷十分疼爱这位佟家的小格格，她不能和小格格生疏了。
宋格格主动握住幼蓁的手，莞尔轻声：“小格格若不嫌弃，奴才便斗胆陪着您。”
只要不跑不跳，她都可以做到。
幼蓁很高兴，领着宋格格走出偏殿，朝书房方向叫道：“小白！小白！”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纯白的狮子狗从书房中奔跑而出，毛发绵顺泛着珍珠光泽，嘴里汪汪叫着，欢快地朝小主人扑来。
不料狗吠声一响，宋格格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全然不知的幼蓁被小白扑了个满怀，小脸笑得甜滋滋。
“小白，你又差点扯坏我的衣裳。”幼蓁止住乱动的小白，“你别动，我给你介绍一个新姐姐。”
幼蓁抱着小白转过身来，却突然看见宋格格面色很不对劲，她身旁的侍女护着她连连后退好几步。
幼蓁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好像这个姐姐突然变得很怕她。
青芽语气带着急躁：“小格格快将那狗拿远些，我家格格最怕狗了。”
幼蓁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在院中值守的王以诚大步跑过来，将小白抱开。
宋格格面色依然不好，她紧紧皱着眉，清秀的面容透着柔弱无助，看来那狗真的吓到她了。
青芽很是急切：“格格，您如何了？可有哪里不适，你如今身子金贵，可千万别动了胎气啊！”
宋格格原本还能直直站着，青芽这话一出，猛地提醒了宋格格。
只见宋格格骤然捂住小腹，脸上血色全无，嘴里呼着：“疼……我肚子疼……”
这下在场的奴才都慌了，宋格格可是有身孕的人，若是在前院出了岔子，那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王以诚忙将宋格格安置在西厢的暖阁里，一边着人去请太医，一边让人去后院请福晋和方嬷嬷。
幼蓁一路追着宋格格跑到西厢，听见里面的人不停呼痛，声音哀怨绵长。
她小脸蓦地发白，目光升起惊惧。
“王公公，里面……”幼蓁嗓音都颤了，“里面的姐姐，是生病了吗？”
王以诚转身看见她，吓得胆都飞掉，连忙将幼蓁抱出去。
“小格格，您可千万别进去，可不能吓着您。”王以诚语气带着安抚，一直把幼蓁抱到听不见动静的书房。
幼蓁的奶嬷嬷就在书房里等候，瞧见王以诚火急火燎地闯进来，奶嬷嬷连忙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幼蓁都是自己出去玩的，不喜欢奶嬷嬷跟着，院子里都是奴才，奶嬷嬷便也不担心。
没想到今日却是小脸煞白地回来了。
王以诚无暇与奶嬷嬷解释，只能先和幼蓁道：“您别怕，这事儿和您没关系。小格格就安心在书房待着，奴才让人给你上点心。”
王以诚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在心里将宋格格及青芽骂了个遍。
既有了身孕那就好好在东小院待着，跑到前院来做什么？！主子爷又不差那一碗汤！
一只狮子犬就能吓到动胎气，这胎也太不稳了些，偏偏来连累他们这些奴才！
王以诚将事情大致告诉奶嬷嬷，没说得太明白怕吓到幼蓁，只道：“您可得将小格格看好了，西厢那边乱着呢，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小格格。”
奶嬷嬷忙点头，把小脸苍白如纸的幼蓁揽到怀里，手掌轻拍哄着：“格格不怕，格格不怕啊……”
幼蓁无措地抱住嬷嬷，细白的眼眶渐渐红了，嘴唇发颤：“嬷嬷，我是不是闯祸了？那个姐姐一直喊疼……”
幼蓁到现在也不清楚事情究竟如何，她只知道自己要带那个姐姐去见小白，小白出来后就把人吓坏了。
如果早知道对方怕狗，幼蓁绝不会叫小白出来的。
可是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幼蓁脑子里全是宋格格捂着肚子喊疼的画面，小身板簌簌地发起抖来，手指无助地攥住嬷嬷的衣裳。
奶嬷嬷立即心疼地将幼蓁抱紧，嘴上轻哄，又拿过新上的点心转移幼蓁的注意力。
奈何幼蓁盯着那点心看了半刻，又是小嘴一瘪，藏进嬷嬷怀里。
四阿哥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姑娘红着眼眶将哭未哭，小脸写满害怕，躲在嬷嬷怀里的可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