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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万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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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紫禁城出发,前往畅春园。

幼蓁坐在皇贵妃的车驾中,悄悄推开车窗, 眼睛往外看。

只能瞧见朱红色宫墙绵延,时不时有两只鸟儿飞过。

皇贵妃的车驾仅次于御驾和太后, 两边是护送的御前侍卫。

幼蓁才偷瞧两眼,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熟面孔。

隆科多一身锃亮甲胄, 敲敲车窗,对幼蓁道:“回去坐好。”

被抓了现行的幼蓁只能缩回身子, 委屈地和皇贵妃告状:“姑爸爸,小叔叔不让我开窗。”

皇贵妃正阖眸靠在软枕上养神,闻言动也未动, 只道:“这时候还未出皇城,有什么看头。等出了宫门, 才能瞧见京城呢。”

幼蓁眼睛一亮, 激动地在榻上蹦跶两下。

马车晃晃悠悠两刻钟,终于出了紫禁城。

幼蓁再往外看时, 车外景象已经换成京城的商街。幼蓁以前跟着四阿哥出过宫, 但那是街上都是百姓,如今大路上只有皇家仪仗,两旁路过的百姓全都整齐跪成两排。

幼蓁只能瞧见一个接着一个的头顶, 她瞧了半晌,都是相同的场景,忽然觉得无趣极了。

不用大人讲, 自己就缩回马车里。

“怎么了?”皇贵妃明知故问。

幼蓁抿抿唇, 眼角微耷:“没意思, 我不想看了。”

她主动爬上嬷嬷铺好的被笼里, 把自己塞进去,盖好小被子。

“我要睡啦,到了再叫我哦。”幼蓁今日一大早便起床,靠着兴奋劲儿撑到这时候,如今发现路程并不如她想的那般有趣,精神气便泄了大半,困意也上来了。

皇贵妃替她松了发髻,轻拍哄道:“睡吧。”

从紫禁城到畅春园约莫一个时辰的车程,旁人坐车过来都是骨头快要散架,唯独幼蓁是全程睡过来的。

被嬷嬷抱出来时,眼睛还将睁未睁,脸颊上有两团睡出来的醒目红晕。

四阿哥来给皇贵妃请安时,看见的就是小姑娘这副疏懒怠倦的模样。

幼蓁朝他抿嘴笑,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嗓音软软地叫:“表哥。”

“这是才睡醒?”四阿哥俊眉一皱,伸手将幼蓁接过来。

幼蓁身上还裹着薄绸被,四阿哥用手仔细地给她包严实了,小孩子刚睡醒容易着凉,必须要做好保暖。

幼蓁嗯嗯点头,看到四阿哥身后的乌拉那拉氏,乖乖叫了句“表嫂”。

四福晋朝她点头示意,秀气的脸上挂着挑不出错来的端秀笑容。

幼蓁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四阿哥直接抱着她进了皇贵妃所住的凝春堂。

这里离皇上所居的清溪书屋很近,迎面五间阔室,左右各有五间配殿,前临太后的春晖堂,后有云涯馆,距离不远处就是后湖。

夏日清风顺着湖面吹拂,可带来阵阵清爽,是畅春园中最适宜居住的殿宇之一。

四阿哥这回来畅春园,只带了四福晋一人,住在讨源书屋,离凝春堂约莫有两刻钟的路程,故而四阿哥先带着四福晋来认认路。

在宫里,皇贵妃体恤儿媳,每隔三日请一回安,这规矩到畅春园后依然要遵守。

“表哥,姑爸爸说,到畅春园来是要避暑的。”幼蓁小手抱着四阿哥的脖颈,嘴里小声嘟囔。

“嗯,那又如何?”四阿哥扫她一眼。

“是避暑哎,”幼蓁目光全然倾注在四阿哥脸上,语气带了暗示,“姑爸爸说,我可以在园子里随便玩,玩一整天。”

四阿哥这下明白小姑娘要说什么了:“玩可以,书也是要读的。”

幼蓁没能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她不甘心地“哦”一声。原本以为到园子里能偷懒,没想到表哥还是不放过她。

从凝春堂大门到正殿只要几步路,进了屋子,四阿哥先将幼蓁放下,让嬷嬷带去洗漱。

皇贵妃已经在殿内安坐休息,见到四阿哥过来,当即让人赐座上茶。

“刚进园子,各处都忙碌得很,你们来本宫这里作甚?该自去休息的。”皇贵妃虽嘴上带着埋怨,但看见四阿哥和四福晋一路走来,脸上出了汗,还是让人上些清凉的饮品,给两人解解暑。

四阿哥连喝了两碗,才开口说道:“儿子先来拜见过额娘,才好安心住下。额娘有两年没来畅春园了,这凝春堂一应布置可合额娘的意?”

皇贵妃笑了笑:“内务府办事,总不会出什么错的。”

送到这儿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但皇贵妃不喜奢华繁糜,还需自己的人重新布置一番。

“对了,”皇贵妃想起一件事,对四阿哥和四福晋道,“这回到畅春园避暑,德妃也得了旨意伴驾,就住在瑞景轩,你们也该多去请安。”

皇贵妃思量此事已经很久了,四阿哥虽养在她身边,但未改名牒,依然是德妃的儿子。如今已经成婚,母子亲近也是应该的,畅春园这段时日双方住得近,有机会见面。

回宫后,四阿哥就要搬去府邸,进宫请安比不上此时方便。

这话从皇贵妃口中说出来,四福晋神色一怔,先去瞧的四阿哥。

四阿哥平静地喝茶,似是对皇贵妃的安排早有预料,他道:“额娘如此吩咐,儿子自当照做。”

四福晋也连忙应和:“额娘放心,媳妇明白,明日就去瑞景轩给德妃娘娘请安。”

幼蓁进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她高兴地跑到皇贵妃跟前,仰头问道:“是要去见德妃娘娘吗?我能跟着去吗?”

“你去做甚?”四阿哥扬眉看着她。

“我去找十四阿哥啊。”幼蓁说道,“我很久都没见到他了,想和他一起逛园子。”

“十四已经进上书房了,哪里有空陪你玩?”四阿哥声音有些冷,“你就算去瑞景轩,也找不到他。”

“这样啊……那我不去了。”幼蓁烦恼地皱皱眉。

怎么都要读书呢?歇着不好吗,玩耍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幼蓁无奈地叹口气。

她这幅样子落入四阿哥眼里,自动理解成小姑娘因不能和十四玩而伤心。

其实这大半年来,皇贵妃和四阿哥都明显感觉到,德妃有意让十四疏远幼蓁。这无可厚非,德妃只是不想幼蓁再带着十四闯祸罢了。

不过在四阿哥看来,十四那性子,还比不上幼蓁听话乖巧呢。何况幼蓁只是有些顽皮,不是跋扈嚣张的坏孩子,德妃这行为隐隐透着嫌弃,四阿哥也就不愿幼蓁凑上去讨没趣。

谁家孩子不是个宝?四阿哥可看不得幼蓁受委屈,偏偏这小姑娘没心没肺,根本看不出对方在疏远她,真是傻。

四阿哥一边心里嫌弃着幼蓁,一边在幼蓁额头上轻轻敲一记:“小孩子不许叹气,老气横秋。”

幼蓁“唔”地一下捂住额头,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四阿哥,待四阿哥视线轻飘飘移过来,幼蓁只敢小声挤出一个“哼!”,然后忙不迭地跑出门。

皇贵妃笑道:“也就你能治住她。”

“额娘是太宠着幼蓁,舍不得下狠手。”四阿哥端肃自持,认为自己心如坚石,对待幼蓁最为严格。

皇贵妃垂眸喝茶,但笑不语。

幼蓁在畅春园住了两个月后,彻底爱上这个地方了。

畅春园占地甚广,不似紫禁城的庄严肃穆,这里有大量前朝遗留的古树古藤,建筑也多以朴素雅致风格为主,景色清幽杳然,林间散步各种珍禽异兽。

幼蓁曾在园子里看见过好几只白鹤,激动地跑上去,优雅洁白的鸟儿全挣着翅膀飞走了。幼蓁只来得及拾起地上落下的白羽,央求嬷嬷给她做了个极漂亮的毽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从不中断的课业。不过四阿哥如今不止教授幼蓁文章,因住进畅春园的缘故,特地加了书画的课程。

这园中景致优美,最适合摹绘描画。故而幼蓁如今出去玩时,总是让嬷嬷带上文房四宝,兴致一起就要“泼墨”一幅。

四阿哥看过幼蓁的大作后,将其仔细地装订好,全部收到书柜的最里层,免得这画作流传出去,败了他的名声。

*

这一日,四阿哥下学后领着十三十四去瑞景轩请安。

路过后湖时,远远就瞧见湖边桃花堤上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四阿哥认出旁边伺候的是承乾宫的嬷嬷,那小身影毫无疑问就是幼蓁。

四阿哥抬步上前,走近了才看清幼蓁的模样。

只见小姑娘身着浅褐色蓑衣,头戴竹编的大斗笠,手里拿着一支鱼竿,鱼竿那头落在水里。

幼蓁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湖面,脚边是一只身圆口细的小鱼篓。

不知她从哪弄来这身渔翁装扮,戴的斗笠明显过大,罩在幼蓁头上慢慢向下滑溜。她蹲在那里小小的,顶着个大斗笠,活像一只圆滚滚的小蘑菇。

“你在做什么?”四阿哥一声询问,蹲在地上的幼蓁猛地被惊动。

她立即抬头,手指抵在唇边,眼睛睁得大大的,示意四阿哥不要说话。

四阿哥低头看看鱼篓,里面只有三两只小鱼在扑腾,可见幼蓁收获之“丰厚”。

“不要吓走我的鱼。”小姑娘压低嗓音,虚虚地控诉。

这时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走近前来。十四阿哥许久未见过幼蓁,这会儿碰见竟丝毫不见生疏。

他也看见那鱼篓,抱胸嘲讽道:“你这钓的都是什么啊?小的都不够塞牙缝的。”

幼蓁一把拽过自己的小鱼篓,藏在身后,气鼓鼓道:“又不是给你吃的。等我装满了,我就送给姑爸爸做全鱼宴。”

“佟娘娘才不会稀罕呢。”十四阿哥嘀咕一句,“这里的鱼哪有御膳房的好吃。”

“十四,莫要多言!”四阿哥低斥一句,十四阿哥才闭上嘴。

四阿哥转向幼蓁,瞥见小姑娘白皙额头上已经冒出几滴汗,不知在太阳底下坐了多久,才钓上来这么几条小鱼。

他抬头拿掉幼蓁快要滑掉的斗笠,一边用手帕给幼蓁把汗擦干净,一边开口说道:“眼下天气燥热,别在外面停留,当心中了暑气。”

四阿哥略带责备的语气让周围伺候的奴才们感到惶恐,站得最近的嬷嬷忙道:“回四阿哥,奴才们方才正要劝小格格回凝春堂……”

“不关嬷嬷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幼蓁忙开口为嬷嬷辩解,“表哥,你不要罚她们。”

“那就乖乖回去休息,想吃鱼就吩咐膳房,额娘还能缺了你一顿全鱼宴不成?”四阿哥夺走幼蓁的鱼竿,三两下就叫人收拾妥当。

幼蓁看到自己的装备都被收走了,只好听四阿哥的话,稍有些失落道:“那我回去了哦。”

她依依不舍走出两步,突然想起自己一下午的成果,忙折回身来,抱起小鱼篓。

“我带回去给姑爸爸看。”幼蓁宝贝似的抱着那小鱼篓,朝四阿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才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远了。

十四阿哥下意识跟上,被四阿哥一把拎住后衣领,双腿在空中晃荡。

“做什么去?”四阿哥沉声问。

“我去找幼蓁玩。”十四阿哥回答得理直气壮。

“德娘娘还在瑞景轩等着你呢,你想往哪跑?”四阿哥直接制住挣扎的十四,把人横夹在胳膊底下,就这么带着往前走。

十三阿哥落后一步,看着幼蓁消失的方向,又瞧前面十四企图对四阿哥拳打脚踢,反过来被四阿哥压制得不能动。他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眼瞧着四阿哥大步走得快,十三阿哥忙高声喊一句:“四哥,等等我!等等我啊!”

*

四阿哥的担心当天晚上就成了真。

幼蓁才回到凝春堂时,还是好好的。结果夜里就发了暑热,高温不退。

值夜的奶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忙去通报皇贵妃。

紧接着太医就来了凝春堂。

幼蓁全然无知地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额头上湿涔涔一片。

皇贵妃听到消息就赶过来,发髻都未来得及梳整齐,就坐在幼蓁床边,拿着浸湿的帕子一点一点给幼蓁降温。

见太医诊好脉移开手,皇贵妃立即问:“如何?怎么就突然发热了?白天还无事的。”

“回娘娘的话,小格格这是暑热邪气入体,导致身热大汗、面赤体乏……”太医细细说了一堆医理,最终下结论道,“如今虽到了八月,但暑气依旧盛行,小格格近些日子还在留在房中静养为好,奴才开两道清热降温的方子,娘娘千万要喂小格格服下,一日三剂,不可疏漏。”

幼儿中暑高热,比之成人要麻烦的多。千万不能拖延服药,否则人都要烧坏了,但坏就坏在这清热解暑的药剂,大多苦的难以入口,小孩子不愿意喝,尤其高热状态下神思恍惚,只会闹得更厉害。

皇贵妃连忙吩咐人下去熬药,又令人拿两壶酒来,在幼蓁脖颈、关节处细细擦拭。

这些都不是难事,偏偏喂药出了岔子。

幼蓁之前极少生病,又生来受不得一点苦,尽管皇贵妃亲自动手喂她喝药,但幼蓁刚尝到一点滋味,就连忙把嘴闭得紧紧。

她烧得晕晕乎乎的,嘴里还嚷着:“苦……不、不喝……”

勺子一碰到嘴边,幼蓁就哭着摇头,死活不让那药进嘴里。

“这喝不进去药,该如何是好?”皇贵妃万分急切,眼睛都要泛红了。

“要不奴才先制住小格格,免得小格格乱动。”那拉嬷嬷出言建议。

皇贵妃只好让她抱住幼蓁,这下幼蓁逃不开喝药了,皇贵妃费尽力气终于喂进去半勺,就在皇贵妃和那拉嬷嬷松口气的时候,幼蓁又用舌头把勺子顶出来,含着药就是不咽下去,哭得像惨兮兮的小猫。

一勺药汤洒了大半,幼蓁顶着通红的小脸呜呜地哭,嘴里胡乱喊着人,一会是姑爸爸,一会是表哥,到最后,额娘阿玛、玛法太太全喊了个遍。

皇贵妃都要跟着她哭了,只能一边强行喂药一边哄着:“蓁蓁乖……最后一口,喝完就没有了,乖啊……”

幼蓁挣扎了大半天,但苦药还是一直送到嘴边,她委屈地边喝边躲,满满一碗药,最后大半洒到被子上,真正进了幼蓁嘴里的,还不足十之二三。

皇贵妃不愿放弃,让人继续去熬第二碗,却不料幼蓁哪怕烧得迷糊,也哭着喊着:“不喝了……不喝了!”

再喂的时候,幼蓁是怎么也不张嘴了,任凭皇贵妃如何诱哄,幼蓁是一点反应没有,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睡去。

这第二碗药只能搁置,皇贵妃放心不下,留在偏殿守了幼蓁整晚。

第二日,幼蓁高热的消息传出去,皇上早上都来瞧了一回。

四阿哥在讨源书屋听到这事儿,当即让苏培盛去向师傅告了假,早膳都来不及用,直奔凝春堂而来。

“额娘!”四阿哥大步走进幼蓁所住的偏殿,掀开珠帘,瞧见守在床边的皇贵妃,立即喊了一声。

皇贵妃一夜未眠,眼底泛青,面色很是憔悴,正在给幼蓁用温手巾擦拭额头。

“幼蓁如何了?”四阿哥快步上前,映入眼帘的是闭眼昏睡的小姑娘,两颊绯红,往日殷红的唇瓣都失去血色。

“昨夜子时烧起来的,半个时辰后退了,早上又起了高热。”皇贵妃声音带着不忍,“只能用温水给她降温,太医院开的药根本喂不进去。”

四阿哥面容紧绷,伸手去探幼蓁额头的温度,透过手背传来的滚烫热气,让四阿哥神色更加凝重。

“药拿过来。”四阿哥吩咐旁边站着的那拉嬷嬷。

负责熬药的小宫女立即将汤药送过来,这药着实清苦,不用尝,光是闻上一闻,就让人难以下咽。

幼蓁在昏睡中感觉到药的气味,小嘴一瘪,像是要哭的模样。

“这药太苦了,昨夜想尽了办法,幼蓁就是不张嘴。”皇贵妃万分苦恼。

四阿哥低头尝了一口,眉锋微微皱起:“拿一盘酥糖来,要最甜的。”

皇贵妃听了忙道:“不能喂酥糖,太医说会减了药性。”那样喝也是白喝。

四阿哥沉声道:“额娘放心,您累了一夜,还是先去歇息吧。幼蓁这里儿子来守着。”

“哪里歇得着?”皇贵妃轻叹摇头,“蓁蓁没好起来,我这心就静不下来。”

四阿哥同样是这样想的,知道如今劝不动皇贵妃,只好作罢。

恰好这时宫女将幼蓁平日里最喜欢的桂花糖奉上来,四阿哥将幼蓁抱到怀里,软枕抵在小姑娘脑后,将上身微微垫高。

他挑了块最大的酥糖,抵在幼蓁嘴边。

“蓁蓁,蓁蓁……”他轻声唤道,掌心拍了拍小姑娘肉乎乎的脸颊。

幼蓁睡得不安稳,被四阿哥几下弄醒,她迷糊中叫了句表哥。

“乖,嘴巴张开——”四阿哥语气再轻缓不过,幼蓁迷蒙之中张开嘴,舌尖舔到一丝桂花甜味。

“是桂花糖,唔!”幼蓁嘴巴刚要张大一些吃糖,就被人眼快手准地灌了一勺药。

四阿哥动作之快,让幼蓁还没反应过来嘴里是什么东西,就咽下去了,紧接着满满的苦味溢上来,小姑娘瞬间红了眼眶。

“表哥坏!”幼蓁气得哼哼,还未等她发作,方才那块桂花糖又回到嘴边,诱哄着幼蓁伸出小舌头。

桂花糖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了,幼蓁忍不住张开嘴……然后被灌了第二勺苦药。

皇贵妃面露不忍,默默移开目光。

四阿哥就这样连蒙带骗的,把一整碗药喂完。幼蓁已经苦得完全睡不着了,偏生一夜断断续续的高烧让她全身没有力气,只能手脚发软地躺在四阿哥怀里。

“姑爸爸……”幼蓁颤着小嗓子喊。

“姑爸爸在这儿呢。”皇贵妃终于出声,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幼蓁的可怜神色,她伸手要将幼蓁抱过来,却被四阿哥拦住。

“才喝了药,额娘最好不要动她,免得等会都吐出来。”四阿哥动作轻柔地把幼蓁放回床上。

“那我不抱了,不抱了。”眼下喝药是最要紧的,等幼蓁身子好了,她再好好哄哄小姑娘。

“额娘这下可放心了?喂药之事儿子会看着,额娘先回去歇会儿吧。”

皇贵妃不太愿意走,四阿哥只能道:“额娘这样熬着,身体如何受得住?难道等幼蓁这边好了,额娘又要跟着病倒吗?”

那拉嬷嬷也在一旁劝说,皇贵妃才答应离开,临走时吩咐四阿哥,幼蓁这边一旦有什么情况,一定要来告诉她。

四阿哥将皇贵妃送出门,折身回到床边,正好对上幼蓁燃着小火苗的眼神。

小姑娘还挺记仇。

四阿哥丝毫不为所动,给幼蓁额头上敷一块湿帕子,声音沉稳:“睡吧,睡一觉病就好了。”

幼蓁朝他哼哼唧唧,四阿哥只当不曾听见,没过半刻钟,幼蓁自己就撑不住了,在药效作用下沉沉睡去。

睡前还想着,表哥真讨厌!

*

幼蓁这一病,拖拖拉拉地将近大半月才好,整个人都被折腾得瘦了一圈。

她最厌恶喝药,只有四阿哥在场时,才能勉强喝掉。这就导致四阿哥每日除了去书房,剩下的大半时光都是在凝春堂守着,直到夜色深沉时,才能回到讨源书屋。

佟家人先后往畅春园来了七八趟,大夫人更是担心地在凝春堂住下,直到幼蓁好转,佟大夫人才回了佟府。

幼蓁原本是个圆胖的福娃娃,如今瘦下来,精致的五官显露无遗,圆圆杏眼,鼻尖小巧,更像是白玉仙童,看在长辈眼里真是可爱又可怜。

幼蓁病后,一直没什么精神气,不像以前那般爱玩爱闹,瞧着总是蔫蔫的,更添了个畏冷的后遗症,才进九月,就已经穿上薄袄,否则就觉得冷。

当日伺候幼蓁的奴才们全被四阿哥退回内务府,换了批更精心负责的。这次幼蓁生病,皇贵妃也意识到,该给幼蓁配一个教养嬷嬷。

寻常的奴才都不敢违背小主子的话,幼蓁想出去玩,身边人只能哄不敢直接拒绝,只有教养嬷嬷能掰掰幼蓁的性子。

皇贵妃从承乾宫的嬷嬷中选出一位马佳氏,这马佳氏如今还不到四十岁,对宫规甚是熟悉,为人谨慎老成,拨给幼蓁再合适不过。

突然多出一个教养嬷嬷,走到哪儿都有人管着,幼蓁很是不习惯。

“嬷嬷,我今日是去表哥那里,您就待在凝春堂吧,好不好?”幼蓁双手合十,眼睛亮莹莹地看着马佳嬷嬷。

马佳嬷嬷神情严肃:“皇贵妃娘娘吩咐奴才,时刻跟在格格身后,奴才不敢不遵从。从凝春堂到讨源书屋的路,奴才熟悉得很,送格格过去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格格不让奴才跟着,是厌恶奴才,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幼蓁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最喜欢嬷嬷了,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马佳嬷嬷满意地颔首,拿来一件小披风给幼蓁穿戴好。

幼蓁垂头丧气地跟着马佳嬷嬷出门。其实她今日,是想趁着去看望四阿哥的时候,绕路往蕊珠院去一趟,据说那里种了梅花,九月底就能盛开。

她很想去看,但皇贵妃和四阿哥都觉得那地方太冷,幼蓁提了几回,皇贵妃和四阿哥就像听不懂似的,一直没答应。

今日有马佳嬷嬷跟着,幼蓁的出行计划只好作罢,乖乖地去讨源书屋。

讨源书屋是分东西中三路,前后加在一起足足有十多进院落。此次伴驾的阿哥们都住在此处。

幼蓁到的时候,四阿哥正好在书房练字。

幼蓁跑进去,挤到四阿哥的椅子上,瞥了眼站在门外的马佳嬷嬷,小声道:“表哥,你能不能和姑爸爸说,让嬷嬷回承乾宫?”

四阿哥停下笔:“马佳嬷嬷是你的教养嬷嬷,如无意外,她会一直陪着你。额娘将嬷嬷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哪里有再回承乾宫的道理?”

“真的吗?!”幼蓁欲哭无泪,她扳着手指头数,“这里有皇上姑父、姑爸爸、嬷嬷,还有表哥你,全都要管我……我会没有自由的。”

自由这个词是幼蓁从皇贵妃那处听来的,如今就拿出来用了。

四阿哥听了,忍不住轻笑:“你才多大?就想着这个。”

幼蓁在心里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四阿哥的身高,觉得自己确实还挺小,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叉腰“哼”一声。

四阿哥发现,幼蓁现在越发喜欢对他甩脸色了,动不动就“哼”一下,过分的事情不敢做,只能这样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举笔在幼蓁鼻尖点一下,毛笔扫过之处瞬间多出一个黑印,落在小姑娘白皙的肌肤上,看着滑稽极了。

幼蓁呆呆地望着四阿哥,绝不相信这种欺负人的事情会是表哥做出来的。

可四阿哥不仅欺负了,而且就这么大喇喇地放着,一点要擦的意思都没有。

幼蓁气鼓鼓地坐到自己位置上,四阿哥在这个书房也为幼蓁准备了专用的书桌,如今这桌上摆的是幼蓁还未画完的山水画。

苏培盛捧着茶点进来时,瞧见幼蓁鼻尖出的墨迹,他“哎呦”一声:“小格格啊,您这画怎么画到脸上去了?奴才给您打盆热水,伺候您净面吧。”

幼蓁睁大眼睛瞪他一下:“不要,我要留着给姑爸爸看,向姑爸爸告状。”

就说表哥用毛笔作弄她!

今日的书画课结束后,幼蓁顶着个黑印子,气呼呼地被马佳嬷嬷抱回去,没跟四阿哥打招呼,只留了个后脑勺。

“奴才瞧着,小格格今日不太高兴呢。”苏培盛给四阿哥奉茶时说道。

“就是闹小孩子脾气,过两天就好了。”四阿哥写字的动作不停,“马上要回紫禁城,你这两日将幼蓁常用的物件收拾好,等回宫后,一并送到佟府。”

“佟府?不是该送去承乾宫吗?”苏培盛疑惑道。

“爷说佟府就是佟府,你照做就是。”四阿哥眉宇间略显不耐,不想在这件事情多做解释。

自从幼蓁病愈之后,皇贵妃一直就有将她送回佟府的打算。四阿哥明白,但从未在皇贵妃面前提起。

所幸他回去后也是住在宫外的贝勒府,幼蓁回到佟府,想找她还要更方便些。

*

圣驾在十月初回到紫禁城,皇贵妃将幼蓁多留了两日,后来派那拉嬷嬷将她送回佟家。

承乾宫少了个幼蓁,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四阿哥也出宫建府,皇贵妃一时倒有些不习惯。

那拉嬷嬷劝皇贵妃将小格格再接进宫住些时日,被皇贵妃回绝了。

“幼蓁终究是佟家的姑娘,不能一直养在宫里。再说她许久未和家人团聚,这时候不知怎么高兴呢,本宫怎好把她抢过来?”

皇贵妃没宣幼蓁进宫,但心里还是惦念着的,时不时就往佟家送去赏赐,其中大多都是点明给幼蓁的。

皇贵妃原以为幼蓁回到佟府,在家人的悉心呵护下,定能将之前生病时的亏损补回来,又恢复到那个活泼朝气的模样。

没想到临近年关时,佟大人心急如焚地递牌子请太医,说是幼蓁突发昏厥不醒,京中大夫全都束手无策。

这对皇贵妃来说可算是个惊天噩耗,她忙将太医院最擅儿科的太医指去,却不料这最厉害的太医也没有办法。

整个太医院轮了个遍,最后院正都不得已出马了,还是没能让幼蓁清醒。

皇贵妃不能出宫,只能在承乾宫里等四阿哥将消息带回来。

如今四阿哥每日都往佟府去一趟,来回折腾加之为幼蓁担心,整个人很快消瘦下来,眉眼愈发冷峻。

“今儿上午,佟家派人去了五台山。”四阿哥连日奔忙,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显然对佟家这样的举动很是不赞同。

五台山是佛教圣地,历朝历代都受人尊崇,如今的皇上曾多次前往祈福。其中香火最盛的当属显通寺,传闻显通寺的弘益大师近日游历归来,佟家别无他法,为了幼蓁特地前去相邀。

“佟大人太过心切,竟然开始求救于神佛。额娘,儿子觉得还是应该将幼蓁接进宫来诊治,太医治不了,那就去民间遍寻名医,总能找到救治幼蓁的人。”如今的四阿哥并不信那些,只觉得佟家在胡闹。

皇贵妃一向最关注幼蓁的病情,听到佟家的做法,却不像四阿哥这般立即反对。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合力诊治,都无济于事,想要在民间找到胜过他们的神医,哪是那么简单的事?”皇贵妃无奈蹙眉。

“额娘难道相信那个大师?太医院做不到的事情,莫非要指望那个大师做场法事,就能让幼蓁醒过来?”若不是皇贵妃在这压着,四阿哥都想把幼蓁直接抱进宫来了。

好好的小姑娘送回去,如今却躺在榻上人事不知,四阿哥都后悔当初自己没坚持将幼蓁留在承乾宫。

皇贵妃也是忧心,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敢全然否认佟家的做法。

“有些东西……说不好的。”皇贵妃含糊其辞,“其他法子都行不通,那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试试了。”

四阿哥头回和皇贵妃意见相左。出宫后,他立即安排自己的人去民间寻医,整箱整箱的医书被搬进四贝勒府。

可四阿哥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弘益大师已经被请进佟府——

半日之后,幼蓁醒了。

“……依贫僧看来,小格格是早夭之相。”

四阿哥才踏进幼蓁的院子,就听到这句话。

他忍不住攥紧手心,守门的丫鬟看见他,立即跪下行礼。

四阿哥径直迈进大门,抬眼便瞧见佟国纲和佟国维两人坐在厅堂里,对面坐一黄袍老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四阿哥如今是佟府的熟人,两位佟大人见到他,也不拘泥于那些俗礼,忙请四阿哥入座。

“这位想必就是弘益大师了。”四阿哥朝弘益大师拱手作揖。

“是,弘益大师从五台山特地为了幼蓁远道而来。”佟国纲对四阿哥介绍一句,很快又转过头去,面露忧惧,对着弘益问道,“大师,您方才不是将幼蓁救醒了吗?怎么又说幼蓁是早夭之相,这、这可有破解之法?”

弘益大师未立即回答,那双苍老而渊深的眼睛停驻在四阿哥身上,两息之后才离去。

四阿哥莫名地僵直了背脊,有种被面前人完全看透的感觉。

“贫僧多年来相人无数,自认于此道上没有疏漏。小格格原是早夭命数,盖因幸遇贵人,方能相安至今。”

“那贵人身在何处?”佟国纲当即追问。

自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弘益并未明说。

他只道:“命数已改,佟大人无需自扰。但想要小格格日后无病无灾,佟大人还需听贫僧一言。”

“大师但说无妨。”佟国纲一大把年纪,这时为了小孙女,急得眼睛都发红。

弘益忽然朝四阿哥伸出手,声音空旷:“这位施主,还请将你腰间的玉佩交于贫僧。”

四阿哥腰间只系了一枚四爪蟠龙羊脂玉佩,这是皇上所赐,皇阿哥们都有一份,是四阿哥最常用的配饰。

如今大师开口索要,四阿哥毫不犹豫地解下来。

他不信幼蓁是早夭的命数,但眼前这位大师确实将幼蓁救了回来。

弘益大师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三日后贫僧入府拜访,小格格便可痊愈恢复,到时佟大人便知如何做了。”

弘益大师说完这句话,施施然起身向外走,动作看起来极为缓慢,却在几息之间走至院外。

佟国纲连出声询问的机会都没有。

四阿哥即刻站起来,快速道:“我去看看幼蓁,还望佟大人往宫里递个消息,娘娘一直担忧幼蓁的病情。”

话一落地,四阿哥就大步往厢房走。

幼蓁的厢房小巧而精致,门口是珊瑚和碧玺编成的珠帘,进了门就能感觉到热气,房间中央的百花镂空金丝炉里烧着炭火,祛尽一切寒意。

屋子里静静的,四阿哥无端地有些紧张,担心走近之后,看见的还是阖眸躺在床上的幼蓁。

他深吸一口气,绕过紫檀屏风,瞧见拔步床里一团小小的身影。

幼蓁正睁着眼睛发呆,突然陷入一个温暖紧绷的怀抱,来人力气太大,她骨头都有点疼。

幼蓁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小嘴微张:“……表哥?”

“不认得我了?”四阿哥眉心微皱。

“认得呀!”幼蓁在他怀里挣了挣,“表哥你抱得我好疼,你快松开我。”

幼蓁是觉得四阿哥突然变得怪怪的,不然怎么可能在她面前红眼睛呢,像是要哭的样子。

四阿哥松开手,幼蓁从他怀里溜走。

“表哥你好奇怪。”幼蓁站在床上,刚好与四阿哥视线平齐,她穿着粉色里衣,细软的头发披散下来,显得脸更小。

“你怎么了?”幼蓁拍拍四阿哥的肩膀。

“没事。”四阿哥平复了下心境,瞧幼蓁这愣愣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幼蓁小脸苦恼地皱起,“你们怎么都这么问?太太和额娘还抱着我哭,哭得好伤心,我又没有闯祸。”

幼蓁刚醒来的时候,对上长辈们或哭或笑表情各异的脸,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想着是不是自己闯了滔天大祸,皇上姑父要找她算账,马上她就要被小叔叔带人抓走了。

但长辈们什么也没说,幼蓁又瞧见一个没有头发的老爷爷。

“对哦,表哥我今天见到一个老爷爷,他没有辫子,我还摸了他的头,就像这样。”幼蓁把手放到四阿哥头上,胡乱摸了摸。

“表哥你的头更滑哎!”幼蓁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眼睛倏地放亮,两只手一起放上去摸。

“……男人的头不能乱摸。”四阿哥表情僵硬,一把将幼蓁的两只手拉下来,牢牢控制在身前。

他能忍到现在,完全是看在幼蓁昏迷了一个月的面子上,否则在幼蓁把手搭上去的那一刹那,他就要站起来逃离了。

如今就当是小姑娘能醒过来的奖励。

幼蓁不知道摸头对于四阿哥来说是怎样丢脸的事,她还在小声问:“为什么不能摸呀?我也可以给你摸的。”

幼蓁大方地拍拍自己头顶,四阿哥只能沉默以对。

屏风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马佳嬷嬷和那拉嬷嬷前后而至。

那拉嬷嬷瞧见四阿哥在此一点也不意外,她恭敬开口道:“贝勒爷,娘娘宣您和小格格一起进宫。”

顿了顿,那拉嬷嬷又说:“娘娘也宣见了弘益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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